53

“遠之，外面起風了，進來吃飯吧。”走到臺上，曼曼媽把手里的服披到老伴肩上。

回過頭，看到妻子微微擔憂的臉。那麼多年過去了，當年青春婉約的念如也老了，“念如——”不由低聲開口，聲音里多了一抱歉。

了然笑了，“好啦，那麼多年前的事，我難道要吃一輩子的醋嗎？”

握住妻子的手，顧遠之心中，但是擔憂不安的覺又濃又重，忍不住，“曼曼的事——”

念如低聲嘆息，“其實我也很擔心，那個人當年能夠為了小儀作到那樣狠的地步，實在太可怕了，小儀已經沒有了，如果讓他知道自己兒子是和我們兒在一起，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他別想曼曼一汗，以后絕對不允許他們倆個再見面了。”顧爸爸滿臉恨，聲音突然冷。

“那個周，是怎樣的？”突然有點好奇。

“長得和小儀非常像啊。”想起早晨在那間頂樓的辦公室，他帶著曼曼轉離去，那小子的表，驚詫迷茫，眼角稍稍飛起，和記憶里那張臉重疊神似，心里一痛，顧遠之突然把頭轉向外面，岔開話題，“我們還是商量一下，以后怎麼辦吧。”

“遠之，”微微酸楚的覺，讓很不好，但是如何保護好心肝寶貝的兒，才是面前的頭等大事，曼曼媽點頭，“以后就不要讓曼曼再去那個公司了，正好今天任潯邀請去工作室，他不就是我們曼曼最崇拜的設計師嗎？讓去那兒工作，又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我看很不錯。”

“那個任潯，可靠嗎？或者我們帶著曼曼離開？”

“離開？去哪里？”

“離開中國。”

“顧遠之，你想逃到哪里去？”念如突然提高語氣，“走開就能解決問題嗎？難道你不記得當年你走開了，后來發生了什麼？”

后來發生了什麼？顧遠之立在那里，如遭雷擊。回憶的巨浪瞬間涌至，將他滅頂淹沒。他的青春年，是嚴父慈母，是俏可人的小妹，是學校里燦爛的日子，是甜溫的小儀，無盡快樂，無盡滿足，可是突然出現另一個人，初見笑得和風細雨，其實眼底盡是鄙夷冷漠。那時的他，是多麼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個人，愚蠢得可笑。無視任何明里暗里的警告，以為只要堅持，就能夠解決一切，可是結果又如何？一夜之間，革命了一輩子的父母親被劃為右派，隔離審查，小妹子剛烈，不堪折磨，有一日在學校中被狠狠辱，憤而還擊，竟然被當場毆打，等到念如通知他趕到醫院，已經氣息奄奄，在他懷里只是流淚不止，最后走得痛苦萬分。憤怒絕，當時的他，只想能夠殺掉幕后縱一切的那個人，可是別人輾轉帶來他的一句話，“離開小儀，我保證你父母安然無恙。”

離開小儀，離開小儀！直到今天，那四個字所刻下的深深傷疤，仍舊痛得讓他難以呼吸。終于清醒明白，自己有多麼的無能懦弱，可是，妹妹已經沒有了，他再也不能失去老父老母，他只能選擇離開，眼睜睜地，看著心的人，被那人帶走。

小儀死了，多年前就死了，一定過得不快樂，那些照片，驚鴻一瞥，可是每一張上的，都神郁郁，幽怨寡歡。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仍舊回在耳邊，“我都明白的，我不怪你。”眼眶刺痛難忍，不怪他，不會怪他的，小儀對他，永遠都是那麼溫恤，到了最后的最后，都沒有怪過他。可是他恨自己，恨自己那樣懦弱，那樣無能，居然不能保護好邊任何一個人。父母終于回來，可是已經形銷骨立，得知妹妹沒了，父親對著他，劈頭就是一掌，為了一個人，家破人亡，你還活著干什麼？

父母悲痛絕，也都垮了，不久就相繼去世，當時每日過得渾渾噩噩，幸好有念如在邊小心安，他改了名字，放棄從前的一切，遠之遠之，過去的一切，全當前塵往事，遠遠離開，再不回頭。與念如相依相伴，后來有了曼曼，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兒上，漸漸地也就淡忘了。可是沒想到，隔了那麼多年，兒居然與那人和小儀的兒子走到一起，無論是緣是劫，都讓他平靜的世界，再一次全然崩塌，一地凄涼碎片。

54

第二天一早，是任潯親自來接去工作室的。爸爸把送下樓，言又止，媽媽卻已經恢復平常的樣子，下來招呼老伴，“讓曼曼去上班，你陪我買菜去。”

上車來，還是小李坐在駕駛座上。

“小李，你不用去公司嗎？”

“曼曼小姐，以后我會負責你的出行。”小李的聲音，畢恭畢敬，但聽在耳里，總有些心里不安，轉頭對著任潯，“任老師，以后不要來接我了，我自己會去你的工作室，坐車也很方便。”

任潯微微笑，“曼曼，這不是我的主意，小李也不會聽我的呀，去跟周抱怨。”

呃——跟周抱怨，算了吧，什麼都沒說就已經神魂顛倒了。昨天在他懷里，聽他輕聲叮囑，他一句一句地說，一次一次地點頭，最后時間晚了，任潯笑著過來催，“好了沒有？我答應曼曼爸媽要平安送回家的，再晚可就不象話了。”

花園里月人，周抬起頭，揚眉笑了，“不用，我送回家。”

“周！”任潯還沒有回答，曼曼已經出聲來了，爸爸媽媽的心臟今天已經被折騰了個夠，如果再看到周，害怕他們會當場崩潰。

“沒事，有些話，我還想當面跟你爸爸說呢。”

“你要說什麼也不急在今天吧？”任潯也皺眉，“周，這件事，還是慢慢來的好，曼曼家再也不了什麼刺激了。”

曼曼猛點頭，“有什麼話以后再說啦，今天先讓任老師送我回家。”

他低下頭來，見的樣子焦急，抿微笑，“好啊，你們兩票對一票。”

雖然這麼說，可到了最后，周還是一同坐進車里，這車前后座隔離，擋板上升，頓時為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到了家樓下，害怕爸爸媽媽著急，急著下車，手去拉門把，另一只手卻被他攥住，回頭過去，只見他笑容淺淡，聲音卻低而沉穩，“曼曼，記著我的話，一切小心，但是不用害怕。”

見不答，他又開口，“有些事，有些手段，你和你的家人或者聞所未聞，可是我，從小就見得多了。”

從小就見得多了，這話乍聽上去一切在握，可是仔細回味，只覺得面前的周，讓心里憐惜無限。憐惜啊，從沒想過娘娘會和這個詞搭在一起，想回答，卻頓住不能，但只是一瞬，便回神笑了，“嗯，我不怕。”

坐在車中回想昨日，這個早晨一切如常，邊所有人事風景每日重復，可是從眼里出去，卻覺得與往日全然不同，自己好像坐在一個完全隔離的空間里，睜著雙眼看著悉的一切，一夜間與自己重山遠隔。

同樣的時候，周已經坐在公司的會議室里，把面前的一群高管驚得目瞪口呆。

連寧染都忍不住開口，“世博園的案子，已經全都準備好了，現在突然要退出，公司的損失實在太大了，周，你考慮清楚了嗎？”

勞倫斯言又止，看了看寧染，又把話咽了回去。

周坐在首位，輕輕推開面前的文件，微笑著轉向自己的大堂哥，“我已經決定了，大家都散了吧。”

所有人恍若夢醒，魚貫走出會議室，沒人談，空氣里滿是驚詫疑。寧染走在最后，突然聽到周的聲音，“寧染，你和勞倫斯留一下，我還有些話要說。”

兩人回過頭去，后的門不知被誰帶上，偌大的會議室突然安靜下來，周坐在那里，雖然角微彎，可不知為何完全覺不到笑意，山雨來風滿樓，此時此刻，這兩個商場征戰了一輩子的中年男人，心中忐忑，竟不由自主地屏息靜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