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要他描述這樣一個毫無實又尋不到因緣的東西，實在是強人所難。

1

老陳過來的速度很快，董知微在袁母的目送下上車，老人的目之慈祥之熱之期待，讓恨不能把子一個小點。

袁景瑞為什麼沒有對他母親說清楚他們之間本沒有關系？還是他本就懶得解釋？

知道袁母這樣誤會下去是不行的，陳雯雯都已經上門了，就算袁母再怎麼介意當年，只要袁景瑞選擇了，那又算得了什麼？最莫名其妙的是袁景瑞的母親持續地誤會著與袁景瑞的關系。

車子在夜里的上海街頭迅速而平穩地奔馳著，老陳照例沉默地坐在駕駛座上，兩只手把著方向盤。董知微看一眼前方，奇怪地，“不是回公司嗎？這條路不對啊。”

“袁先生還在酒店。”老陳言簡意賅。

董知微知道，袁景瑞今晚所赴的酒宴設在江邊的五星級酒店里，之前還奇怪，陳雯雯居然沒有作陪，而是一個人出現在袁母家門口，難不袁景瑞連一個伴都沒帶，單獨赴宴去了？

“要在酒店開會？”多問了一句，雖然有些訝異，但也不算意外，現在視頻技發達，就算是與地球另一端的人開會，只要有臺電腦就可以了，袁景瑞飛來飛去的時候也常這樣見針，過去做書的時候看得多了。

只是現在已經不是的書了，也很久沒這樣突然奉召跑去鞍前馬后，突然接到這樣的一個電話，很是意外。

酒店在江邊，二月將近三月的時候，上海最冷的季節，老陳將車駛出隧道轉向茂悅。車里很安靜，董知微隔著車窗，看到雙雙對對的牽著手從街邊走過，沒有戴帽子的孩的頭發在風中飛舞，街道樹上裝飾的新年彩燈仍未撤下，繁星一樣沿著寬闊的大道鋪陳開去。

老陳最終將車停在酒店地下車庫里，詹有的電話適時地來了，告訴會議在哪一層的套房里舉行，董知微看時間，也不過十點出頭，酒宴可能剛剛結束，銜接得正好，一點時間都沒浪費。

下車之前老陳突然住：“董書。”

不做袁景瑞的書已經有兩三個月了，可老陳慣了這個稱呼，一直都沒有改，也沒有糾正他。

或者是心深仍有著某些無法言說的，對過去那段日子的留，真是可恥。

董知微停下推門的作，轉過頭去，看到老陳在后視鏡中與對視的眼睛。

老陳說：“董書，袁先生很辛苦，你看不出來嗎？”

董知微當場愣住。

老陳索把頭回過來看，不吐不快的樣子，“董書，我是個人，說不來轉彎抹角的話，可這段日子袁先生對你我是看在眼里的，他可是從來沒對其他人這麼上心過，你知不知道你們剛從都回來的那些日子，他天天在窗口等你，你走的時候也一直都看著，你拒絕他，他難過得第二天就走了。”

董知微低下頭，心像是被人用手進去翻攪了一遍，“你怎麼知道他看著……”

“鐘阿姨說的，董書，有些事還是別人看的最清楚，你怕什麼呢？他做了再大的老板，也是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哪個男人都一樣，只想高興，他只是喜歡你，又不會把你怎麼樣？你為什麼要這樣躲著他？”

“他沒有喜歡我。”董知微無法再靜默下去了，抬起頭來像是辯解給自己聽那樣，“好吧，或許他想過，可你看，他很快忘記了，現在陳小姐也來了，還有他的過去……”

“袁先生的過去怎麼了？”老陳突然激起來，“董書，你不要聽別人瞎說，別人不相信他，你還不相信他？”

車門被拉開，詹有的聲音在上方想起，“董小姐，能上去了嗎？會議就要開始了。”

短暫的對話立刻終止，董知微走出車子，詹有與一起往電梯出去，董知微一直沒有回頭，但知道老陳默默地看著，充滿著不贊同的目。

袁景瑞果然已經在套房里了，董知微到的時候，會議已經開始了，墻上臨時接上電腦的晶屏幕中顯示出大洋彼岸的會議室中的景，有人立在鏡頭前說話，說英語，語速很快，伴著幅度很大的手勢。

套房里的人很多，除了袁景瑞與EMT的幾個高層之外，還有兩個從DM過來的專項組員。會議是關于路演的，原本路演第一站被安排在斯德哥爾，現在臨時改到蘇黎世，許多細節都需要重新敲定，明天上飛機，后天路演就要開始了，時間張，是以就算是見針，這個岳會議也必須得開。

套房里的所有人都是認得董知微，DM的那兩位也不例外，董知微也認得他們——只喝綠茶的山田先生與只喝一份不加糖的卡的史斯先生。

山田與史斯看到董知微進來，一同對微笑點頭，袁景瑞坐在靠窗的沙發上，上還穿著出席酒宴的正裝，正一邊聽著視頻那頭人的說話一邊低頭看手中的一疊文件，聽到推門聲只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也沒說話，只是把原本靠在沙發背上的直了起來。

一眼便看出他是喝過酒的，還不，那雙黑的眼睛里帶著氣，大概是覺得室熱，連外套都了，襯衫外只穿著件黑的馬甲，略微坐直一些之后，更顯得腰線狹窄。

他明顯地瘦了，比上一次近距離看到他的時候更深，眉眼中帶著些疲憊。不知道別人是怎麼覺的，但在看來，這個男人從傷之后一直都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或許是因為太過集與繁雜的工作量的關系，老陳聽說的話還在耳邊盤旋，但董知微拒絕繼續想下去。

也把原本想好的問題忘記了，走進電梯的時候還跟自己說，見到袁景瑞之后一定要問他，為什麼要來參加會議，但一看到他，卻又忘記了。

詹有很忙碌，帶著進了套房之后又接到電話，然后出去了，并不覺得奇怪，做袁景瑞的書永遠有無數的事要理。

董知微放下包，等待袁景瑞的指示，他與視頻那頭會議室里的人說了兩句話之后才再次把頭轉向，卻不是布置任務，只說：“你坐吧，別站在那里。”

史斯與山田同時讓了一下邊的空位，董知微并沒有坐到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邊去，只在唯一的一張空沙發上坐了，酒店服務是極好的，套房門口就有隨時候著的侍應生，這時也推門進來，輕聲問有什麼需要。

董知微看了一眼茶幾上擱著的點心水果，大部分都沒人過，桌上放著的全是咖啡，可能是考慮到夜里開會，提神用的。

看一眼忙碌著的男人們，想一想又站起來，示意侍應生與一同到外頭說話。

茂悅的服務果然周到，五分鐘不到餐車就推來了，侍應生將喏的茶與咖啡送進去，換下茶幾上的那幾杯已經冷掉的，每個人面前都有了他們習慣的飲品，山田很快地端起綠茶，對侍應生說完謝謝之后照老習慣對董知微欠了欠，史斯更直接，端著自己的卡一聲贊嘆：“董小姐，有你在太好了。”

放在袁景瑞面前的是紅茶，極深。是知道他的習慣的，袁景瑞平日工作時是只喝白水的，但喝過酒之后就一定要喝沏得很濃的紅茶，還有茶葉，換過一個品種都不一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的壞習慣。是以過去隨他出差的時候都會隨帶著，習慣了，到現在包里都放著茶包，一直都忘記拿出來，沒想到今天又用上了。

袁景瑞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對微笑了，說：“謝謝。”

董知微在這個久違的微笑中低下頭去，公司里的那幾個高層都是知道職位變的，在這些悉的人面前，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但之后的一切就變的順理章了，詹有回到套房之后，繼續負責會議的記錄與整理，以及時不時理一些來電，而董知微也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忙碌，雖然都是些細枝末節的微小事，但一旦開始做了，就停不下來。就這樣忙了一陣子，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來，看屋里人人正忙，也就沒有打斷他們，直悄悄的走出門去，下樓到剛才酒宴所在的地方，問服務生是否有袁先生忘的東西。

在套房的架上只看到了袁景瑞的西裝外套，這麼冷的天，他不可能只穿著襯衫西裝就出門了，至也得有一件大，以對他的了解，如果沒有人提醒，那宴席之后，他的大多半就是沒有拿。

事實果然如所料，服務生很快從服裝間里將袁景瑞忘記的大找了出來，大手的那一秒，董知微忽然恍惚，覺得什麼都沒有發生或者改變過，仍是每日跟在他邊的董書，默默地做著認為自己該做的，一切都理所當然。

再等回到套房，推門便是一室冷清，原來所有人都已經散了，略微遲疑，再走進去一點，就看到獨自躺靠在沙發上的袁景瑞。

他這麼修長高大的一個男人，一正裝，卻把兩只腳都擱在茶幾上，半點不斯文。

董知微把大放在他邊的沙發上，“袁先生，您的大。”

他看了它一眼，只說一句：“你拿回來了啊。”理所當然地。

“會議結束了，我能走了嗎？”輕聲問他，想一想又說，“要不要陳師傅準備車？”

“不用了，今晚我睡在這里。”他對說。

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他看著，看著地面，分裂地，一部分的自己催促著走開，另一部分的自己要靠近他。

“那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遲疑地。

“你……”他與同時說話，“你留下來，再留一會兒，”說完之后停頓了一秒，聲音低了下去，慢慢地，“可以嗎？”

坐下來，覺得自己試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按了下來，他像是笑了一下，卻并不是帶著得意的，反讓更加難過。

他對說：“謝謝。”

抬頭，比什麼時候都仔細地勘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地站了起來。

2

走到他面前去，把手在他的頸側，他并有太大的反應，任這樣突然地鵬初中級。被手掌下的溫度與脈快速的跳嚇了一跳，再低下頭去看他的臉，他一直是靠在沙發上的，仰著臉與對視，那雙喝過酒以后漉漉的黑眼睛看的時候像是隔著一層霧氣，異常的紅。

剛才這里幾乎是坐滿了人，包括，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個男人已經燒得快要昏迷了。

張起來，并且開始迅速地作出反應。

“你發燒了，我陳師傅上來，我們要馬上去醫院。”

他拒絕，“我不去。”

皺眉，“溫度很高了，不去醫院是不行的。”

他握住的手腕，將的手從自己的脖子上移開，卻沒有再放開，只說：“不要的，到早上就退下去了，前幾天都是這樣。”

倒吸了一口冷氣，“已經幾天了？你怎麼不說？”

他斜睨了一眼，并沒有說話，但眼里的意思很明顯。

說給誰聽？

呆在那里，是知道這個男人的，因為一直都很好，就從來不把這些放在心上。還是他書的時候也遇到過一次這樣的況，醫院他是不肯去的，一聲是打電話來的，所有的醫囑也都是記下的，而一天三次算著時間把沖好的藥劑放到他桌上，他喝了還問：“這算什麼東西？”——完全沒有生病的自覺。

不想說他，可就算是擎天柱，偶爾也要做做*****，哪有人這麼不把自覺的放在心上的。

“我打電話醫生來吧。”董知微讓步，公司有聘請私人醫生，專門為高層服務，隨隨到，手機里就存著電話。

他不置可否，又說：“明天我就要走了。”說著轉了轉頭，難又不愿意講出來的樣子，像個小孩子。

哭笑不得，怎麼辦？混了，看到他這個樣子，竟然到愧疚。

“我知道。”立在他邊，彎著腰，耐心地輕聲說話，“你先睡一會兒吧，醫生來了我你。”

他看一眼，浸在氣里的目，的。他勒令過自覺無數遍不要再多看，可又在無比疲憊的時候控制不住地來。來了，安靜地，和風細雨地做最微不足道而且瑣碎的事，像個小媽媽，將原本雜不堪的一切都變得舒適而令人愉快。

他再不能像過去那樣對的魔力視而不見，看，他，在的時候，一切都變的簡單而容易忍了，但這種短暫的喜悅又很快被失落代替。

是不他的，出于某種不愿說給他聽的原因，即使仍舊與過去一樣出現在他邊，但是不他的。

他閉上眼睛，在難以言說的落寞種回答：“好。”

醫生很快地來了，效率極高地給病人打針，開藥，冒發燒在這個季節是很常見的，醫生并沒有給出太嚴肅的建議與警告，只是在一切都結束之后在走廊里與董知微聊了幾句。

醫生有些年紀了，在方多年，與董知微也是很悉的，說起話來就直截了當，“董書，你要提醒袁先生，再好也不能這樣不當回事，前段時間他傷沒有好完全就到去我就不贊同，現在這個況跟米有恢復好也有關系，接下來是要路演了吧？董書隨行的時候要多注意。”

董知微折眉，“我兩個月前調到行政部工作，已經不是袁先生的書了。”

醫生愣了一下，然后輕輕地“啊”了一聲，帶著些“原來如此”的意思。

“那就……有問題我再過來吧。”醫生最后這樣說了一句，很有些言又止的意思，又沒再接下去。

董知微與醫生道別之后，一個人在走廊里站了很久，腳下是厚而的地毯，往套房走了幾步，又走回來，又回頭，再退步，如此反復，灰地毯上都被磨出兩道淡的痕跡來。

折來返去，就像是磨在的心上。

怎麼辦？害怕面對他，又比任何時候都掛心著他。

負責這一層的服務生走過了，短短的時間里已經認識了，很是熱地微笑，并且問：“小姐還有什麼需要嗎？”

如夢初醒，短暫地應了一聲，搖搖頭，那服務生便欠，“您的房間在這邊。”

被送回套房，進門之后仍是一室冷清，袁景瑞仍在沙發上坐著，沒有一點聲音。

走過去看他，發現他閉著眼睛，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第一次看到他睡著的，睡得也不太好，皺著眉，合著眼，的鋒利都沒有了。

其實是進來道別的，但看他睡著了，一是躊躇，想想還是醒他，又怎能讓他在沙發上睡整個晚上？

袁景瑞在董知微的手到自己的剎那睜開了眼睛，額角全是汗。就這樣短短的十幾分鐘時間，他居然魘著了，夢里有陳雯雯衫破碎蜷在墻角，還有程慧梅掩住面孔對著他痛哭流涕，他立在們當中，明知道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可還是無法轉過去視而不見，而董知微就站在不遠，冷冷的看著他月們。

而后他便被醒了，眼前就是董知微的臉，帶著許多張地看著他，與夢里的截然不同。

他一把抓住的手，眼睛盯著的，啞著聲音說了句，“董知微，你別走開。”

被他嚇到了，并不是因為被抓住，而是因為他滿頭滿臉的汗，還有臉上的表。

幾乎是完全沒有考慮便回答：“好的，我在這里，不走開。”

他在這十數秒的時間里已經恢復了清醒的意識，但仍是為的回答單刀高興，并且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下來。

他看著，“不，你還是回去吧。”

茫然了。

“回去收拾一下行李，路演你也要參加。”

董知微愣住，作為袁景瑞書的時候，當然也是被安排在參與路演的名單之中的，簽證是幾個月前就已經辦好了的，但后來發生了那麼多事，也最終到了行政部，哪里有公司上市前有行政人員跟著老總到路演的道理？

他在短暫的沉默中移開了目，聲音還是啞的，“怎麼？不服從公司安排？”

看他，那麼憔悴，卻還要做出鎮定自若的樣子來，又不看，臉都轉了過去，因為瘦了，眉骨比平時更加凸出，廓分明的一個側臉。

再一次被莫名但巨大的愧疚揪住，并且在還沒有決定該如何抉擇之前聽到自己回答的聲音。

說：“好的，我知道了。”

3

方上市前的最后一個月里，袁景瑞帶著核心團隊進行全球路演，行程遍及數個大洲，從綠草如茵的蘇黎世到冰天雪地的倫敦，再到艷高照的新加坡，數十天里踏遍四李。

行程集得如同打仗，人人都累得了一層皮那樣，就連詹有都不例外，在倫敦嚴重傷風，路演上作為董事會書回答問題時都是甕聲甕氣的。

只有袁景瑞，出發前一個晚上還在上海燒得連坐車回去休息的力氣都沒了，就在酒店里打的退燒針，可下飛機的時候居然已經是神采奕奕的了，并且在整個行程中持續地保持著這個狀態。

他實在是個好看的男人，三十出頭，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穿著合的西服立在燈下，還未開口便讓人覺得芒四。許多人在第一眼的時候便被他征服了，一個來自中國的、年輕的企業家，實力超群，屢創奇跡，一個生機的商業帝國即將在世界面前徐徐拉開帷幕，還有什麼比這些更讓人興與期待的呢？更何況已經有嗅覺靈敏的人先行一步，林恩資本的先期投即將得到看得到的厚回報，這樣老牌而明的資本運作商人都押注在這個中國企業上，頓時在金融圈子里掀起了一陣追捧熱。

時代轉，中國了一百五十年前的英國，一百年前的國，五十年前的日本，無數的機會如鉆石礦藏一樣閃現芒，只要是帶著中國題材的資本運作無一不到熱烈的追捧，方的海外上市也不例外，同樣是海外募資，與方同時運作的幾乎是同一類型的韓國企業就連五倍的市盈率都沒有拿下，而方卻順利地拿到了十幾倍的市盈率，價一片看好。

一片花團錦簇中，董知微一直都保持了一定的沉默。

不高興嗎？不，雖然不是方的元老，也沒有參與傳說中方最初的的那些艱難歲月，但在長長的能夠看到他的這一段時中，一直都近距離地會著袁景瑞的勞與付出，并且為他的功到欣喜。

比誰都知道做一個企業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風，即使它已經變得龐大變得看上去無懈可擊。公司里的老人比更有慨，當行程的最后一站到達香港進行面對機構以及數的私人投資商做最終路演的時候，同行的公司元老黃曉忍不住激，就在臺下的角落中對董知微道：“公司有今天真不容易啊，袁總真不容易。”

董知微自從隨行路演之后，團隊里都是公司里的核心人，大多有些年紀了，所關心的全是上市前后的問題，對于的同行沒有一個人到異樣，反給出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反應。至于隨行做些什麼，當然是安排與理層出不窮的各種瑣事，但越是瑣碎的小事，越是考驗一個人的辦事效率與能力，有些覺，有董知微在的時候這些人是沒有覺的，消失了一陣子才到對比明顯，是以的隨行是被一致默認甚至是歡迎的，而他們對的態度也益發地親善起來，頗有些視為自家人的覺,說起話來也近了許多。

黃曉這樣一說，董知微便回答他：“是，我知道袁總辛苦。”

黃曉搖頭，“現在這樣就辛苦？你們這些后來進公司年輕人是不曉得的，方有今天，多次九死一生啊。”

黃曉五十多了，當年方還是由張方經營的時候就已經在了，張方去世的時候，他是廠里數的竭力反對張家兄弟將廠子賣掉的人，還拿出自己的全部積蓄了，又在方工作至今，可算是三朝元老，說起話來免不了有些倚老賣老。

董知微再點頭，繼續答他：“是，很不容易的。”

黃曉突然激起來，“何止不容易？我是看著袁總一路走過來的，公司小的時候，誰不是看著老爺們的臉過日子，尤其是他這個做老板的，那年為了一張批文喝到胃出，下了桌在電梯里就倒了，還有一次方周轉不過來，到銀行去貸款給人家刁難得不行，放一點款子都要他簽無限責任擔保，還是我陪他去的，銀行里那些人的態度，我看了都不了，倒是他簽完了安我，說大不了當一輩子窮人，還好沒老婆。”

董知微輕輕應了一聲，垂下眼睛，想象著那一幕幕景。

從來沒有人對說過這些，袁景瑞更不可能，有多不了解這個男人，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

黃曉說到這里，忽然把臉轉向董知微，嚴肅地，純粹的長輩對小輩的口氣，“所以你啊，更要好好地照顧他。”

董知微當場愣住，整個人都僵了，想好歹解釋幾句，老先生又不理了，轉往會場里面去。

留一個人立在角落里，邊全是陌生的面孔，各國的都有。許多人提問，無數的目投注在臺上的袁景瑞的上，而他也是帶著的，令人目眩，那樣遙遠。

誰又能想象他一路走過來時經歷過的黑暗與艱難？就連都不能。

如果那個時候已經在他邊，如果這條路是與他一起從最開始走到最終點的……不，一切的假設都是沒有意義的，即使有如果。

曾經在另一個男人最開始的時候陪伴在他邊，又怎麼樣呢？他終究離而去，在波折來臨的時候。

當然袁景瑞與溫白涼是不同的，袁景瑞有一種天生的能夠帶一切人的特質，他是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有著無窮的力，對開疆拓野樂此不疲，像他這樣的男人，生在這個時代里是注定要功的，更何況他擁有溫白涼一世都無法企及的東西——他的運氣。

這些念頭在董知微的腦海中難以控制地翻騰著，在重新回到袁景瑞邊工作的這段日子里，已經自覺功地將許多自認為不應該的埋藏了起來，埋在的最深，不去翻檢便當它們是不存在的。安靜而鎮定地做應該做的，可以做的，就像一直以來所認為的，既然做了，可以不是所有人的最好，但一定是能力所及的最好。

除此之外，還能做什麼？所有的抱負，不過是讓自己的人過得更好，他們是的父母，曾經的溫白涼，還有現在正在臺上發著的男人。他讓覺得，與被他需要相比，一切變得不重要了。

但卻為了保護自己拒絕了他，真是個矛盾到令自己都不忍卒讀的人，董知微沉默著，給自己下了最后一句定論。

路演在掌聲中結束，與這一個月來的許多次一樣，被熱烈的氣氛染，不自覺地抬起頭來向臺上。袁景瑞立在燈里，目掃過無數張臉，落到臉上的時候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眼睛就微微地瞇了起來，并且突然地抬起手來，就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對做了一個“不要走開”的手勢。

雖然人群已經開始退場，但還是有很多人看到了他的這個作，并且立刻將注意力投向了。董知微很被這麼多人同時注目，頓有些無措，腳步往后一退，可臺上的人已經走下來了，筆直向著所在的方向。

許多人跟在袁景瑞后，他走了幾步，又回轉去，示意他們走開，最后走到面前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

這一個月來一同奔波在那麼多的國家與城市間，與他也算是朝夕相，日日得見，但兩人之間一直維持著一種角力般的關系，他默默地觀察，看著在他邊的一舉一。

他過去從未發現，是這麼麗的一個小人兒，在任何雜無章的環境里都保持著一種安靜自如的神態，有在的時候，空氣都變得不同了，什麼都是令人愉快的。

一個月的海奔波，他當然覺得疲累，尤其是在一切即將結束的時候，主持人宣布散場的時候，他立起來，在燈下移目，一直到看到董知微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在尋找。

令他到安定，如果是因為，他愿意放棄一些他曾認為非常重要的東西，只要能夠留在他的邊。

他在面前開口，低聲地，“我有話要跟你說。”

董知微的心猛跳起來，沒人靠近他們，在他們的旁邊有一小塊的空白，但空白的外緣是無數的人，無數的眼睛和耳朵。

“哦，可我……”的腦子里也突然一片空白，倉促地轉過頭去，把看到的第一個人的名字講了出來，“可是黃總說讓我去安排一下今晚的事……”

袁景瑞隨著的目一起轉過頭去，看了立在不遠的黃總一眼，后者對上他的目，很是愣了一下，左右看看，又看了看與他立在一起的董知微，接著便出一個非常無辜的表來，兩只手都攤了開來。

袁景瑞在看過這一眼之后再回頭，臉上的表讓董知微原本已經加速的心跳跑一列火車，上次看到他這個樣子還是在J市，他不管不顧地一意孤行，幾乎把命送在山路上。

他怎麼了？他要跟說什麼？

“景瑞，景瑞。”人的聲音進他們之間，董知微再一轉頭，吃驚地看到了一張悉的臉，居然是陳雯雯。

袁景瑞也看到了這位不速之客，之前沒有完的對話終于被打斷了。他不得不面向走向他的陳雯雯，又在轉的一剎那對董知微說了最后一句話。

“我的話還沒說完，七點到我房間，我們必須談談。”

董知微不及回答，陳雯雯已經走到了他們面前，帶著一個麗的笑容，對著袁景瑞說：“景瑞，驚喜嗎？我是專程來祝賀你的。”

還沒有散的聞風而，已經有閃燈在他們周圍亮起，而他在陳雯雯面前出一個得的微笑來，回答：“是嗎？這麼好。”

4

按照袁景瑞的行程，這天晚上七點三十分還有一個盛大的宴會需要所有人參加，地點就在他所人住的半島酒店里。

設宴的是香港本地著名的企業家，方港上市屬于一樁盛事，袁景瑞之前也常來香港，與這里的資本圈子也已經很悉了，方第二天一早就要在港所上市，所以這一場慶祝的宴會是免不了的。

將近七點的時候，董知微已經換好了赴宴所用的小禮服，的行李箱里是帶著禮服的，仍是那件一字領半袖的黑連，的第一百零一件赴宴工作裝。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但立在門里，手放在門把手上，久久都無法彈。

怎麼辦？要去嗎？袁景瑞要對說什麼？不，他說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一次，還能控制住自己嗎？

在這段時間的掙扎與保持表面平靜中已經耗盡了的所有力，并不是個超人，遇到的又是一個太強大的對手，已經變得弱，就連陳雯雯的突然出現都沒能讓讓堅強起來。

也可以不去，這樣就連與他面對面說話都不用，就能讓他知難而退。

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理辦法，可這個念頭讓想流淚。

突然響起的門鈴聲驚醒了，并且讓猛地后退了一步，手也離開了已經被握得溫熱的把手。

門外響起人的聲音，“知微，你在嗎？”

驚恐過去，莫名的覺隨即而來，董知微應了一聲，在開門的時候想著，為什麼陳雯雯會來找？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陳雯雯，一淡金的斜肩禮服，頭發全都盤了起來，異常麗。

一個人如此心打扮之后出現在其他人面前的時候，沒有加以贊就是一種不禮貌的表現了，做慣了待人接的工作，即便是這樣心如麻的時候，董知微都沒有忘記說一句：“陳小姐，你今天很。”

“是嗎？謝謝。”陳雯雯微笑，回答，“你也是。“

董知微看一眼自己上，再抬起頭，也微笑了一下，說：“你太客氣了。”

陳雯雯又說：“我想跟你聊幾句，能進去嗎？”

“……”董知微看一眼時間，距離袁景瑞所說的時間還有十分鐘，還沒有決定好是否要去，但是……

陳雯雯仿佛能夠讀心，立刻說：“幾分鐘，行嗎？”

怎麼今天人人都有話要跟說……

董知微無法不點頭，退了一步道：“當然，請進來吧。”

兩個人走到臺上說話，董知微是這次路演隨行的唯一，所以每到一都是單獨一間房，半島酒店靠山面海，從臺上出去，維多利亞港的繁華夜景盡收眼底，海風溫暖而潤，令人微醺醉。

陳雯雯無比地直截了當，半旬寒暄都沒有，第一句話就是：“知微，我想跟你談談袁景瑞。”

董知微抿起，以一種禮貌的冷淡回答：“陳小姐，我覺得這不太恰當。”

陳雯雯被拒絕得頓了一下，與董知微只見過幾次面，對的印象一直限于安靜寡言，沒想到偶爾開口就這麼令人難以招架，但并沒有就此打住，而是盯著董知微的眼睛再次開口。

“是因為你也喜歡他嗎？”

董知微吃了一驚，首先，沒想到陳雯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然后，第一時間想到的回答是：“與你何干？”但這句話太緒化了，不喜歡自己的緒失控至此。

董知微的沉默讓陳雯雯找到了突破口，說下去，語速略微回快了，“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我看得出來，你原來不是他的書嗎？可你就連他的家里都去了。”

董知微在剎那間想要反駁，問說這些的理由是什麼？但只是沉默，將一切緒都掩藏在沉默里。

陳雯雯終于忍不住了，“你怎麼不說話？”

董知微抬起眼來看，慢慢地道：“陳小姐，你想我說什麼？”

陳雯雯張了張，又閉上了，最后出一個難過的表來。

“對不起，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我與他已經分開那麼久，那*****……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他了，可我們又遇見了，我突然發現，原本我這些年來都沒有與別人一起，不是因為我挑剔，而是我忘不了他。我還著他，我想與他重新開始，你明白嗎？”

董知微在這樣直白的剖陳面前黯然了，并且再也無法堅持漠然，垂下眼去回答陳雯雯：“陳小姐，你不用對我說這些，我只是在方工作而已。”

“可我覺得他是因為你才不愿與我重新開始的，一切都是我的一頭熱。”

“我只能告訴你，我與袁先生沒有任何特殊的關系，我也不能代替袁先生回答你這個問題，晚晏就要開始了，陳小姐今天是要一同參加的嗎？您不需要去做最后的準備嗎？”

“是，景瑞邀請了我。”陳雯雯點頭，“我到，是想最后再做一次努力，對不起讓你聽我說這些，可我實在太在意他了，我一直想把這些話說給他聽，可是我很張。”

董知微用一種令自己都敬佩的強大自制力迫使自己抬起頭來面對，看，這個淡金的人兒，與之相比，是多麼不起眼，陳雯雯是有理由說這些話的，曾與袁景瑞在一起過，是他曾過的孩子，他曾為年輕狂，而在多年之后仍舊不能忘，還有比他們更般配的嗎？在這樣的過去與現在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陳雯雯終于離開，董知微只覺得自己剛才做了件讓自己筋疲力盡的事，時針無聲息地移，七點已經過了，在還沒有察覺到的時候。

頹然地坐在了床上，再也沒有力氣往外走一步。

羨慕陳雯雯的勇氣，這個時候，說不定已經走到袁景瑞面前去，面對面地將想說的話都告訴他了。

至于他怎樣回答，又有什麼資格去猜測？

房間里持續著令人窒息的靜默，手表上的走針移發出的聲音被無限放大，一下一下都像是打在的心口上。

不能這樣一個人待在這里。

董知微對自己這樣說。還有那麼多的工作等待著，如果沒有出現在宴會上，別人會怎麼看？

可是將會看到袁景瑞與陳雯雯共同攜手出現的景，這念頭讓心碎。

門外突然傳來的聲音令驚起，不是門鈴，是有人在敲門，略微急促的，看時間，七點半都快到了，一定是有人來催下樓。

不可能在屋里躲上一輩子，這頓晚宴是逃不了的。

董知微近自己振作起來，低低應了一聲，站起來去開門，手放到門把手上的時候，在鏡面櫥門上看到穿著黑禮服的自己，黑以外的一切都是蒼白的，平板的，就連自己都不覺得喜歡。

門開了，來人沒有給開口的時間一步了進來，并且把手將門在自己的后合上，一聲悶響。

是袁景瑞，瞪著，黑眼睛里現，呼吸的節拍都是的，左手拿著一只淡黃的信封，也不給，只它扔在門邊的茶水柜上——就像是在扔一張廢紙。

被嚇到了，并且在不及思考任何問題之前開始張，問他：“怎麼了？你怎麼了？”

他咬牙，“董知微，你就那麼討厭我？”

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揮震住了，張口結舌。

“你可以不喜歡我，可你沒權利將我推給另一個人，你在想什麼？”他近，挫敗的焦躁，重復著，“你到底在想什麼？”

被迫得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心慌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你讓陳雯雯到我房間來找我的？是你告訴你對我沒有一點意思的？董知微，我已經夠了，我告訴你，我還就是喜歡你了怎麼了？你究竟是哪里不能接我？今天我們就在這里把話說清楚。”

呆住了，不自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退的一瞬間移開自己與對視的目，并且開始在面前來回走，又出一只手去扯筆整齊的領口，他也是換好了服的，一正式的淺灰條紋禮服，這時卻將襯衫的領口扯得一團糟。

從沒見過他這樣煩躁不安的樣子，像一只了傷的野，與他平日里的樣子迥然不同，與他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了，生死都一同經歷過，袁景瑞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個掌控者，什麼況下都是舉重若輕的——即使是在生死邊緣，但現在他在面前發狠，氣急敗壞地，慌了，比他更上一百倍。

“我沒有，我沒有那麼說過，我不是那麼對說的。”

“那你該死的到底想說什麼？”他停下腳步，猛地將臉轉，“你是怕我一時心來玩弄你嗎？我真不是，我就想你做我的朋友怎麼了？我現在就鄭重地告訴你，我想你做我的朋友。”

他在面前口，不再咄咄人地說我要你，而是煩躁地重復著，要做他的朋友，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什麼都看不清，嚨劇痛，掙扎著想說話，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的沉默讓他發了，他擰了眉頭，近，“你為什麼不接我？難道你已經有了別人了？”

話說到這里，他也突然地無以為繼。

突如其來的設想令他錯了，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的想法可能是錯的，他看到的好，別人又何嘗不能？難道并不是為了自己而拒絕他，而是為了別人？

與他同時錯了，并且再次向后退了一步，房間不算小，但也絕對不是寬敞無阻的，這樣一退再退，后背就在了轉角的三腳立式裝飾桌上，桌上還放著水果盤，被撞得一同傾斜，眼看著就是一場混。

即使是在這樣的緒低之中，袁景瑞發揮了他優于常人的運神經，眼疾手快地用一只手扶住了那張桌子，另一只手向的肩膀想要扶住，而董知微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轉過去，兩只手按在那小小的桌面上，同時也借由它穩住了自己，留給他的只是一個單薄的脊背。

他的手已經到了的肩膀，一字領的黑小禮服質料輕，他甚至能夠過料到皮的溫度，但刀子背轉去的姿勢擊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線，他已經到的手突然握了拳頭，而這拳頭也是沒有力氣的，他同時垂下了兩只手，就連聲音也低了下去。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你討厭我，是我強把你留下來，還要你回答這種問題。”

洶涌的緒讓發起抖來，寧愿他是整以暇的，不急不緩的，給帶來迫的，甚至是危險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面前整個弱下來，像一個了傷的孩子。

被打倒了，再也顧不上掩飾自己的緒，幾乎是不顧一切地轉抓住他，結結地，“不，不是那樣的，沒有別人，沒有，我是喜歡你的，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他出于本能地握住過來的手，卻無法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過度的意外與震驚讓他維持著這個資質，許久都無法彈。

然后，令人憾的一幕就發生了，一直以來在人面前都是游刃有余，隨心所的袁景瑞，在自己心的人的第一次表白面前，如同一個笨拙的初墜河的年那親，徹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