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一個人有許多種表達方式，他所做的大概是最笨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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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何小君又與陳家兩老見了一次面，地點是在陳啟中家里。

這一個星期做了許多事，答應了啟華的邀請，公司里遞上辭呈，合同條款規定辭職需要提前一個月的時間，痛快地把自己這些年沒機會到的所有年假都用上了，遞上辭呈的時候經理的表彩萬分，再加上走出公司時趙晶投來的復雜眼神，已經很久都沒有這麼暢快淋漓的覺了，每次回想都會覺得一陣滿足。

陳啟中也很高興，何小君有一個月的空閑時間，正好可以把全副力放在準備結婚的這件大事上，跟他的父母多見幾次面，盡快悉彼此順便拉近，一舉兩得。

何小君當即表示贊同，其實也想過怎樣才能與陳啟中的父母拉近關系。陳啟中曾經提到過的他的父母對會有想法這一點問題，雖然當時，但心里總是介懷的。

是想好了要與陳啟中結婚的，馮志豪一役，讓明白嫁個有錢人是多麼海市蜃樓的事，這幾個月與陳啟中在一起，前所未有的安定、愉快、對生活充滿信心，跟討論過這個問題，婚姻是靠什麼就的？大部分的婚姻都不是就的，過去那是中的毒太深了，其實大部分的婚姻都是由安全就的，缺乏安全，陳啟中給了，這就是跟他結婚的理由了，其他的，本就不需要。

點頭贊同，握著何小君的手表示無限支持，并且補充，“小君，陳啟中真是個好男人，我沒見過有人這麼對你好的，你要珍惜，千萬別丟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啊。”

何小君覺得杜說得沒錯，就沖這個男人在吐過之后還能帶回家，一邊替燙服一邊向求婚這一點，怎麼都得好好珍惜陳啟中。

既然如此，那陳啟中父母對的看法就是非常重要的事了，何小君雖然不是舊式婦，也沒有生活在公婆一句話定媳婦生死的舊社會，但未來的公婆是否對自己滿意關系著與陳啟中將來的幸福，當然不能馬虎大意。

與陳啟中商量了許久，最后決定還是用陳啟中用過的辦法。中國人以食為天，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媳婦就從一桌好菜開始，大家坐下來好好吃一頓，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說好了是何小君下廚，燒一桌子菜討好一下未來公婆，但下定決心之后向業余大廚陳啟中認真討教了好幾回，最后的結果還是孺子不可教也。

何小君是典型的上海孩子，從小在外婆邊長大，外婆沒了有父母，對廚房里的事可謂一竅不通，對于燒飯這回事只有熱，半點實踐經驗理論基礎都沒有，再急也急不出來，陳啟中無奈之下只好決定自己來，何小君到時候只需要擺個姿勢就行了，方便得很。

休息日，何小君一早就去的，進門就看見陳啟中已經在廚房里忙碌，高鍋里不知煲著什麼東西，香味飄滿了一桌子。

何小君來得早，早飯都沒吃，進門只知道香，著鼻子走到廚房想看看究竟是什麼，被陳啟中拉回來。

“別急，還沒好呢。”

嘆氣，“那也得讓我熏熏這味道，等會你爸媽來了，一聞我們倆上的味道就知道這幾個菜是誰弄的了，裝也要裝得像一點。”

陳啟中笑出聲，“好，那你去把圍系上，我爸媽說好了十一點到，還有一會，等會時間差不多了再換人。”

何小君點頭，找到圍系上，他正打開櫥柜找碗碟，忽然作停了，只看著，覺得奇怪，湊過去問，“怎麼了？”

他微笑，只說，“小君，你這樣子很漂亮。”

雙手反在背后，繼續系圍，想回他一句，“本來就漂亮。”可是忽然心里麻，開口沒說出話來，只是不自地紅了臉。

完了，最近在這個男人面前越來越容易出現莫名的狀況，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婚前綜合癥，嚴重得很。

系著圍的是何小君，在料理臺前繼續忙碌的卻是陳啟中，平時很下廚，陳啟中也沒有要求過，他燒得好，每次來都是負責吃，吃完了還是他洗碗。

在這里從來都不做事，也不是不肯，偶爾他燒菜的時候還極其雀躍地要求當個下手什麼的，只是他樂意縱容懶散。

喜歡一個人有許多表達方式，他所做的大概是最笨的那一種，竭盡所能，寵壞。

陳啟中的父母終于到達兒子家中的時候，出來迎接的仍是自己兒子，進門看到何小君系著圍，正端著湯碗出來，看到他們笑著招呼。

“伯父，伯母。”

何小君綰這頭發，系著圍的樣子與之前所見大相徑庭，老夫妻倆再次詫異，然后互相了一眼，不約而同出滿意的表。

何小君也與陳啟中對一眼，頓覺功德圓滿。

這一次的飯桌上，何小君表現完，有問必答，吃完飯還搶著到廚房洗碗，陳媽媽進去幫忙，看手腳麻利，臉上笑開了話，兩個人還順便聊了幾句，聊到后來陳媽媽想起什麼，補充了一句。

“小君啊，我們家小中從小不會講話，脾氣倔，以后要有什麼事跟你爭你別理他，跟我說，我教訓他。”

何小君這頓飯是存心補救上回機場烏龍來的，聽完立刻笑著回答，“阿姨，啟中脾氣好的，再說有什麼事好好說就是，再不行就一起出去吃頓飯，吃完回來為什麼爭都忘了，您說是不是？”

都說上海小姑娘作，這年頭居然還有這麼通達理的，何媽媽聽完心頭一松，陳啟中正走進來，問了一聲，“媽，小君，你們聊什麼這麼開心？”陳媽媽擺擺手表示沒事，留他們兩個獨，笑嘻嘻地走了。

陳啟中走過去立在何小君邊，這是他第一次見洗碗，雙手浸在白泡沫里，上還穿著圍，樣子專業得很。

側頭看他，抖抖手上的泡沫說話。

“干嗎？沒見過我這麼賢良淑德的樣子嗎？”

他是真沒見過，不過心里開心，陳啟中捋著袖子低聲音，“我媽出去了，要不要我洗？”

“去去，說好了讓我好好表現一回的，萬一你爸媽突然進來，又要對我有想法。”念念不忘那句話，何小君時時會提起。

陳媽媽已經轉回到客廳，陳爸爸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老婆過來開口。

“聊完了？”

陳媽媽坐下來，舒了口氣才說話，“這姑娘看上去倒是不錯的。”

陳爸爸笑，“兒子的眼還是不錯的，行了，上回的事兒別多想了，等著準備婚禮吧。”

陳媽媽點頭，但是過了一會又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怎麼的，總覺得這件事有點問題。”

“還是等見過人家父母再說吧，了解一個人得看從小的生活環境是什麼，父母就是兒的鏡子。”

“哦對，兩家見面安排在什麼時候啊？我們男方得準備準備。”

“等見過面再說吧，你要準備也得等人家先提要求出來。”陳爸爸繼續看電視，心想人就是人，做什麼事都心急得可以，結婚是大事，什麼都得一步步來，急是急不出來的。

事實證明，陳家的男人雖然對察言觀并不拿手，但在對未來的預見這一點上，絕對是高人一等，每次都遠見卓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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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小君這本書上市之后，有個國的獨立記者小姐跟我聯系，然后做了一個很小的訪談，要做一個經濟適用男的專題，不過是發在國外上，談完我覺得慨的，寫了個博文，在這兒一下啊，大伙兒別說我話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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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跟一個國來的獨立記者小姐聊了兩小時，談經濟適用男。

關于這個話題，外國人比我們更有興趣。

主要是因為無法理解，就了，為什麼你們還要分那麼多種類出來，剩也好，三不英男也好，經濟適用男也好，都得從頭開始一個一個解釋

我說沒辦法，中國人決定和一個人在一起，是做好了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決心和準備的，尤其是一段關系進婚姻以后，會抱著無比偉大的信念，以求將它堅持到底，分手這個概念對于中國婚姻來說，其殺傷力是你們這些老外無法理解的

乍舌，怎麼說，怎麼說

我說你想像一下，有些人將一段實質已經死亡的關系，甚至給帶來莫大痛苦的關系一直維持到雙方有一個人去見上帝，而且還以此為榮，就明白了

用手拍額頭，我要昏倒了，沒有覺了為什麼還要在一起？

我也想拍額頭。

然后我們討論了一下，經濟適用男紅在哪兒，后來總結，安全啊，這男人顧家，顧你，雖然錢不多，但重點是不怕賊惦記，除了你，他找別人也難，這安全就跟男人想找一個沒賊惦記不容易出事的老婆一樣

說，這說明中國地位上升了嗎？

我吐出一口長氣，正解

在中國，大部分生所做的并不是choosewewant，butchooseweneed

結婚這件事，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矩，父母見面這一關，在上海是萬萬不了的。

陳何兩家的第一次見面，還是在飯店里。

何媽媽去得很不愿，原因很簡單，至今都覺得兒找到陳啟中這個男朋友是虧了。

這麼多年來，一直都希何小君能夠借著婚姻徹底改變命運，沒想到兒挑來挑去，最后挑上這麼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原本想把反對進行到底，但是這兩個月來陳啟中常來常往，遠親近鄰都已經把他當了他們家的未來婿，這其中當然還要算上死老頭子的推波助瀾，弄到后來人人都以為小君就快嫁人了，有回小姑子從外地打電話來，接的電話，人家上來就直接問。

“小君和小陳婚期定了沒有？什麼時候喝喜酒啊？我們也好準備準備到上海來。”

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不過事已至此，兒那模樣是鐵了心了，其他人也直接默認了他們倆的關系，這邊親戚單薄，都沒人幫忙說說話。蘭表姨看看事不功，轉頭就回了國，連拉都拉不住，再說兒這麼不給面子，又怎麼有臉去拉。

想想真是傷心，大不由娘，小時候是胳膊擰不過大，現在變了大擰不過胳膊，什麼都倒過來了。

不過話是這麼說，何媽媽同意兩家父母見面之前，還是板起臉跟兒談了一次。

“吃飯可以的，不過結婚這個事，樣樣事都要兩家商量停當才可以，你是我們辛辛苦苦養到大的，不能這麼隨隨便便就嫁出去了。”

何小君把媽媽的話轉述給陳啟中聽的時候，他的覺是長長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之前所作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何小君對他的反應卻不以為然，在與媽媽長期斗智斗勇的過程中總結了寶貴的經驗和教訓，別人家媽媽這麼說可能意味著對這件事的間接首肯，但媽媽這麼說，其意味很可能就是一切剛剛開始。

為此何小君還特地還了個時間問爸爸，問他媽媽所說的商量容是什麼，何爸爸當時正在樓下照看他那些花花草草，聞言拍拍手上的泥土，回頭安兒，“你媽跟我說了一些，還不就是車子房子這些事？結婚嘛，這些也是家家都要談的，反正無論如何，爸爸支持你們。”

何小君嘆口氣，媽媽一向獨斷專行，就算有想法也不一定全都跟爸爸商量過，想想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等問題出現再解決也不遲。

陳家定的是綠波廊的包廂，何家三口并沒有遲到，兩家終于坐到一起，初次見面，陳家兩老非常客氣，上來就站起來請何家兩老座，吃飯時聊起兩家孩子小時候的事，氣氛融洽。

上主菜的時候陳爸爸開口，“小君爸爸，小君媽媽，兩個孩子也談了一段時間了，我們很喜歡小君，希他們能夠早點有自己的小家庭，要不就趁今天，我們兩家就商量一下日子吧，結婚前事多，定了日子我們也好盡快開始準備，你們看呢？”

何爸爸點頭，何媽媽也點頭，沒想到自己媽媽居然這麼輕易就表示贊同，反而到何小君目瞪口呆，不過何媽媽接下來的表現完全沒有辜負何小君之前的猜想，點頭之后的第一句話就是。

“日子麼肯定是要定的，不過在那個前面，我們家還有幾個要求想提一下，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陳家兩老聽完這句話同時點頭，“要的要的，有什麼條件你們說，我們男方一定會盡力。”

人家反應熱烈，正在一邊發呆的何小君卻抬頭，憂心忡忡地看了自己媽媽一眼。

回去的路上，陳啟中一家在車中的氣氛很是抑。陳家兩老一路都是一言不發，下車之后媽媽終于開口，扶著車門看自己的兒子，表很嚴肅。

“小中，你上來一下，我們有話要跟你說。”

陳啟中坐在車里嘆了口氣，認命地把車停好，然后上樓。

他父母住老式工房，五樓，樓梯很窄，應燈隨著他的腳步聲一層一層亮起，陳啟中在這里住過許多年，爬慣了這些樓梯，從來都不覺得累，這次卻覺得腳步沉重，怎麼都走不到頭的覺。

終于到達家門口，家里的門虛掩著，有出來，他走近便聽見自己媽媽的聲音，語速很快，略帶些激。

“你說這算什麼事兒啊？有這麼提條件的嗎？又要我們把房子買到他們家旁邊，又要把原來的房子加上他們兒的名字，戒指酒席一樣樣都有標準，那麼多條件，這算是嫁兒還是趁機發財來的？當我們家是印鈔票的啊？”

爸爸講話，略帶些無奈，“信華，你別那麼激，這些事都要慢慢商量的。”

門沒關好，他們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外面仍是約能夠聽見，陳啟中皺皺眉，快走兩步進門，反手便把門關上了。

兩老一起回頭看過來，媽媽看到他立時出氣不打一來的表，回頭在沙發上坐了，不說話了。

爸爸走過來拍拍兒子的肩膀，“小中啊，你結婚的事，家里肯定會竭力支持的，不過有些事，是不是要再商量一下？”

“商量什麼？再商量也商量不出一套房子來，我搞不懂家在想些什麼。”陳媽媽了一句。

陳啟中看了自己的父母一眼，其實他也沒想到何小君的媽媽會在飯桌上提出那麼多要求來，有些還能想像，有些就真的不太靠譜，尤其是要他在家附近買房子這件事，何小君家住在上海最好的地段之一，小小的一個亭子間就抵得上人家的兩室一廳，他家雖然在上海已經有了房子，但這要求估計賣房賣地都達不。

何小君媽媽這些要求說完，飯桌上的氣氛頓時就有些僵，他看何小君與爸爸都表也有些莫名，但是大家面對面坐在飯桌上，他算小輩，也不好開口問，一頓飯就這麼歡歡喜喜開頭，莫名其妙結束，自己父母的反應也在他意料之中，想了想再說話。

“爸，這些事等我跟小君商量一下再說吧，今天也晚了，你們先休息，行嗎？”

自己兒子說話口氣這麼無奈，陳家兩老聽完一同嘆氣，陳媽媽想了想最后又補了一句，“小中，結婚是兩家的事，有誠意才能辦得，他們真要是有這個誠意嫁兒的，我們怎麼商量都行，我就怕人家本就看不上我們，開這個條件就是讓你打退堂鼓來的。”

陳啟中已經準備站起來了，聽完這一句作一停，只了一聲，“媽！”

陳爸爸也皺眉頭，看著老伴開口，“信華，你別說風就是雨的，兒子的事兒子自己有主張，咱們別多。”

陳媽媽搖搖頭，站起來往房里走，“我不說了，行了吧？”

陳啟中與自己父母談話的同時，何小君的家里同樣是氣氛張。

何媽媽在飯桌上扔下的那些話不亞于是一顆深水炸彈，不但炸暈了陳家三口，也把何小君給打懵了。回家的路上一眼都沒看自己的媽媽，進門的時候何媽媽終于沉不住氣開口。

“干什麼？我是你媽，不是你仇人，做媽的不會害兒的，我說什麼都是為了你好。”

這句話不說還好，一說何小君抑了許久的火氣猛地冒了出來，“為了我好？為了我哪里好？媽，你到底想不想讓我跟他結婚？”

“你懂什麼。”這些年來一談到這個話題母倆就劍拔弩張，還以為媽媽又會跳起來，沒想到這次卻嘆了口氣，本就沒接兒這個話茬，繼續說，“房子是最要的事，結婚前不說清楚，等你嫁過去了有得好麻煩，他家在哪里？在金橋！那是什麼地方？離這里遠開八只腳（上海俚語，意思是距離非常遠），以后我們怎麼照顧你？”

“媽，你別把話說得都是為了我。我年了，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何小君皺眉。

“年？你年了就不是我的兒了？你年了就不要父母了？”何媽媽提高聲音。

“小君，你來一下，爸爸有話跟你說。”爸爸的聲音在邊響起，何小君還想說些什麼，肩膀卻被爸爸握住，他回頭跟老婆說話。

“我跟小君談談，你先洗洗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何媽媽張了張，還沒說出話來，老伴已經帶著兒走出門外，最后還回把門合上，作很輕。

很晚了，父倆就在弄堂里走了一會，一開始誰都沒有作聲，何小君心里煩悶到極點，要炸的覺，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麼，只是埋頭往前走，后來耳邊“啪”地一聲響，抬頭看到是自己的爸爸，點起一支煙來，黑暗里殷紅的一點。

爸爸很煙，家里是絕對看不到煙灰缸的，偶爾在外面一支，也多是別人遞過來的，難得看到他主點燃香煙，知道他心里也煩，想想都是為了的事，忍不住心里一酸，口就了一聲，“爸。”后面的話卻接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何爸爸拍拍兒的肩膀，也不說今天發生的事，直接回憶過去。

“小君，你知道我們家是什麼時候搬到這里來的嗎？”

“我上小學的時候啊。”不知道爸爸為什麼要跟談論這些，但何小君仍是答了。

“我們是，你媽不是。”爸爸聲音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們家所在的那棟小樓，弄堂兩邊樹影搖曳，夜融化了那棟法式小樓上所有的歲月滄桑，小小窗戶中出點點燈，月下奐的一個剪影。

“我認識你媽的時候是在廠里，出不好，一直都被人看不起，也不讓干技活，就是篩鐵砂子，從小沒做過，也篩不好，廠里每天下的量都是指標，做到半夜也做不完，人家把當笑話看，也我去看，我那時候年紀輕，真的跑去看了，一看就笑了，的作那一個笨哪。”沒有等待兒回答的意思，爸爸自顧自說下去。

何小君從小由外婆帶大，父母一直在廠里工作，難得回家，一直到上小學才真正住到一起，媽媽從來不提自己過去的生活，也無從得知，現在爸爸突然提起，不知不覺竟聽得愣了。

兒不出聲，爸爸就繼續說下去。

“后來組織上讓我幫助，我是什麼分，正苗紅三代無產階級，你媽呢？資產階級大小姐，黑五類。有我幫助，應該謝謝組織了吧？可就是記仇，老記著我笑過，都不肯跟我說話，到后來變我天天跟在這個被幫助對象的屁后面，死纏爛打地要幫助人家，丟臉得很。”何爸爸回憶過去，大概是想到自己的青春歲月，說話時微微笑起來。

“可嫁給你了啊。”何小君說話。

“是啊，要不是為了這房子，我還娶不到你媽呢，也就沒你了。”何爸爸又指了指家的方向。

“為了房子？”何小君抬起眉。

“對。”爸爸掐滅手里的香煙，“那時候政策開始變了，許多人都說過去被沒收的東西有希能還回來，可你外公那時候已經病得只能躺在床上，你外婆天天得照顧他，你媽又是獨生兒，家里一個用得上的都沒有，打報告到廠里說要回上海，打了好多回都沒人理，最后是我幫的。”

“你幫？”在何小君的印象里，爸爸一生都是老實安分的一個人，想象不出他能用什麼辦法幫上媽媽，奇怪。

“我跟你媽結婚啊。”爸爸笑，“那時候我正好有一個名額可以回上海落戶口，你媽要是跟我結婚了，就能跟我一起回去，我跟一提，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我們就在廠里辦的婚禮，你外婆人沒來，不過從上海寄大白兔糖過來，很大一包，廠里人搶著問我要，風得很哪。”

“就為了房子？”何小君無法理解地張大眼睛，覺得自己經過馮志豪之后已經變得很現實了，不再認為婚姻就是兩個人得死去活來的結果，沒想到自己媽媽更厲害，就為了那區區不到五十個平方將自己嫁了出去。

“那個……”何爸爸看了兒一眼。

何小君立刻知道自己說錯話，抓住爸爸的胳膊補救，“沒有啦，爸，你對媽這麼好，肯定也是跟你投意合的，否則干嗎不嫁給別人嫁給你？”

“我跟你媽的當然是好的。”何爸爸咳嗽一聲繼續說，“總之，我跟你媽結婚以后一起回上海，那時候這套房子還沒還回來，帶我來看了一次，我當時就明白了，為什麼你媽在廠里做不好，為什麼一開始都不愿意跟我說話。”

“為什麼？”爸爸沒說清楚，何小君想不明白。

“你知道嗎，那時候這房子里住了不知道多人，七八糟的。”何爸爸帶著兒往回走，“你媽帶我進花園，指著那些窗跟我說，那個是媽媽以前彈鋼琴的房間，那個是以前睡覺的房間，那個是看書的地方，說到一半上頭有人開窗，看到我們很兇地趕，講話還是一口蘇北腔，說誰讓你們進來的，東西啊，滾遠一點，我們被趕出來以后，你媽就站在這個地方，回頭去看。”

他說到這里停下腳步，指著腳下對兒說，“喏，就是這個地方，你媽看了很久，后來眼淚就下來了。我當時就想，是我老婆了，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讓回家的。”

何小君聽得鼻酸，過了一會才開口，聲音悶悶的，“爸，你又沒食言，媽不是住回來了嗎？”

“不一樣的。”爸爸嘆氣，他這一輩子在家人面前樂呵慣了，難得嘆口氣，更讓何小君難過，“你媽媽過去的生活，我怎麼都沒有能力替恢復了，一直心里不開心，我也是知道的。總之我今天跟你說這些，只是想你明白，所有人做事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你媽想你嫁得好沒有錯，只是覺得的好跟你心里想的，可能不是那麼一回事，你明白嗎？”

何小君低頭，許久才點了一下，作很小。

何爸爸看兒，眼神溫，又手去了兒的頭發，開口又說了一句，“你跟你媽長得真像，脾氣也一樣，從小犟得很，好啦，回去吧。”

弄堂并不長，沒幾步路就能到家，但是何小君挽著自己爸爸的胳膊，步子走得異常緩慢，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忽然抬頭，看著爸爸開口。

“爸，我，我喜歡他的。”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但爸爸卻立刻聽懂了，笑著答，“行啦，我知道，爸爸不是早就說了嘛，支持你們。”

“可媽媽……”爸爸之前說的話都明白，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己媽媽的想法，但是現在關乎的是的終大事，爸爸這番話講得再有都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誠然，結婚是和陳啟中的事，但是過不了雙方父母這一關，難不要先斬后奏？

“我知道，爸爸跟你說這些，是讓你沉住氣，理解你媽，不要不就跟你媽急，什麼事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就跟編程序一樣，這條路走不通，就走另外一條對吧。”老爸說的話聽上去好悉，何小君忍不住跟了一句。

“對對。”爸爸笑著點頭，然后又說，“不過那個編程序……”

“哦，這話是啟中第一回來我家之前說的，他搞電腦編程的，三句不離本行。”何小君也笑了一下，然后看到自己老爸臉上出非常滿意的表，又拍了拍的肩膀。

“是個好小子，小君，你沒挑錯人。”

上樓之后家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很明顯媽媽已經自顧自睡了，不過屋里留著燈，桌上放著兩碗白木耳，熱騰騰的還在冒煙。

父倆對看了一眼，爸爸出“你看吧”的表，何小君則嘆了口氣，端著碗就進了自己房間。

剛在床邊坐下電話就響了，是的手機，家里安靜，手機的聲音就顯得異常的響，怕驚自己爸媽，何小君擱下碗就手到包里去，越急越找不到，半天才掏出來，音樂已經停了。

這個時候打電話來的除了陳啟中不會有別人，何小君隨手就按了重撥鍵，都沒空去看一眼來電號碼，鈴響一聲之后便被接起，卻不是預料之中的陳啟中。

說話的是馮志豪，也不多言，只短短一句，“小君，我想跟你說幾句話，有時間嗎？”

意想不到的聲音，讓何小君猛地吃了一驚。

午夜電話，那頭是自己的前男友，沒想到自己還會再從電話里聽到他的聲音，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

但是過去是不會對此吃驚的，馮志豪上班自由，夜生活富，一向睡得遲，但是跟在一起的那幾年，無論多晚，睡前都會在電話里跟隨便聊幾句，與他全是習慣自然，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已經分手數月有余，除了機場那次不幸的巧遇之外，再沒有毫聯系，他這樣突然的一個電話，帶給的只有不知所措。

“小君？你還在聽嗎？”沒有等到的回答，他在那頭又喚了一聲。

“我在聽，杰森，這麼晚了，你有什麼事嗎？”回神，開口答他，倉促間了他的英文名字。

他杰森，馮志豪握著電話，心中五味陳雜。

并不是錯他的名字，事實上他邊所有人都這麼他，他在國外出生，中文名很用到，杰森馮才是他護照上的名字，但過去何小君堅持他“志豪”，還很得意地問他這世上是不是只有一個人對著他念這兩個字。

說的是事實，“志豪，志豪”，這世上只有才會這樣他，過去他聽慣了這個稱呼，但是現在，這世上唯一一個這樣他的，卻突然地改口了。

或許這一切并不是突然發生的，只是他沒有制止，任那些改變一步步發生，最后看著走到另一個男人的邊去。

手下方向盤的真皮表面發出細微的聲音，是他不自覺地收手指，但是電話里他的聲音繼續，回答了的問題。

“是，我有事要跟你說，能下來一下嗎？我就在你家樓下。”

何小君下樓的時候非常躊躇。

不知道馮志豪要對說些什麼，也不是特別關心，兩個人早已分手，幾個月的時間都過去了，已經在著手準備自己的婚事，而他更是幾年前就有了未婚妻的人選，此時此刻再說什麼都是畫蛇添足。

大家都是年人，分手是兩個人自己做出的選擇，既然如此，那從此就應該相見不如懷念，再見面做什麼？再見面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難不學古人那一套，執手相看竟無語凝噎？

但馮志豪在電話里說他在家樓下等著，都這個時候了，萬一驚鄰里，或者驚自己的父母，哪樣都是不想看到的。

與陳啟中正在往結婚的路上走著，雙方家長都已經見面，雖然有些問題，但目標仍是明確的，這種關鍵時刻，不想有任何節外生枝的事發生。

想到這里何小君便咬咬牙，下定決心下樓去見一見馮志豪。家里黑燈瞎火，爸爸媽媽都已經睡了，關門的時候非常小心，唯恐發出一點聲音來驚醒他們。

馮志豪果然等在樓下，弄堂安靜，他獨自立在車外煙，走得近了，只看到他腳前一地的煙頭。

馮志豪沒有說話，因為覺太過復雜。他曾無數次看著從那扇門里向自己走來，但這一次卻莫名地覺得無論怎麼走都與他距離遙遠，怎麼都看不清臉上的表。

何小君走到他面前停下，已近深秋，夜涼如水，下來得倉促，也沒有披上外套，攏著手肘立在他面前，等著他開口。

他還陷在之前的復雜覺之中，茫然間竟不知接下來自己該做些什麼，但是指節突然一痛，原來是手里煙已經燃到盡頭，一之間，長長的一截煙灰落下來，還未地便被風吹得煙消云散。

而他終于開口，一點鋪墊都沒有，只說了一句話。

“小君，我沒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