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己一定是醉得太厲害了，否則不會有幻覺，幻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幻覺他會在月下消失不見。

醉了就醉了吧，只要他別再嚇了，膽小，真的經不起嚇。

格使然，凌小萌從小就不善于拒絕別人向提出的要求，不但不善于拒絕，而且一旦被人要求，就連自己不想干的事都會花十二萬分的心思去做好，堪稱最佳耐磨耐使用工的典范。

小學的時候出板報，同學們都走得了，還一個人踮著腳站在小凳子上在黑板上又描又畫。打掃也是，就連犄角旮旯都得可鑒人，和在一組的人都樂得輕松。

進了初中承蒙大家看得起，榮地當選了財產保管員，現在想想可笑的，那麼簡陋的教室里面有什麼財產可值得保管的？可當時從沒有想到過這一點，領命之后兢兢業業地，連每張桌子上的劃痕、螺釘都用小本子記得一清二楚，唯恐哪里缺了了什麼。

齊格格正相反，無論是家里還是學校，一路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習慣了發號施令，一旦被人拒絕就死纏爛打，可憐凌小萌從沒見過這樣厲害的人，怎麼拗得過？

目的地并不太遠，是市中心一棟老式的洋房，十九世紀三十年代的風格，門廳地面上鋪著米黃的小格馬賽克，頂燈是很淡的白，深棕的門框線條秀，從小塊的雕花玻璃中出來，約有音樂聲和笑語從里面傳出來。

難得有機會看到保存得這麼好的老建筑，原本是有些不愿的，這時凌小萌倒有了興致，趁著齊格格按門鈴的時候低頭去研究那些致圓潤的轉角，贊了一聲，"真漂亮。"

里面有咚咚咚的腳步聲，然后大門被忽地拉開，跳出來一個金黃頭發的孩子，看到齊格格就尖著擁抱上來，"你終于過來了啊！快給我進來。"

真是熱，完全沒辦法習慣的熱。凌小萌原本微微彎著腰的，這時候姿勢都沒變就無聲無息地往后退了一步，唯恐那個狀態非常high的孩發現。

下一秒就被齊格格一把拽了過去，"來見見我帶來的新人，凌小萌。"

又是一個擁抱，金發子的圍壯觀，凌小萌足足比矮一個頭，這時眼前一黑就直接埋首在的波濤起伏中。上有香水和煙味，凌小萌被嗆了一下，又唯恐不禮貌，憋著沒出聲，黑暗中鼻尖都覺酸酸的。

一個男人的聲音解救了，"莉莉安，你在干嗎？別把我家門前變謀殺現場好不好？"

齊格格驚喜地了一聲，"學長！"

凌小萌終于得空抬頭，眼睛對上那位及時出援手的善心人，四目相，兩個人都是一愣，然后額角黑線，他卻緩緩微笑，更顯得臉龐秀。

眼前的凌小萌眼睛鼻子都有些紅通通的，猜想是被剛才那個熊抱給憋的。看到裴加齊覺非常愉快，聲音輕松，"小萌同志，人生何不相逢，緣分啊緣分，你說對不對？"

人，這個是孽緣吧？昨天晚上的烏龍經歷還歷歷在目，凌小萌步子又悄悄往后退了一點兒。

齊格格也驚訝了，"學長，小萌，你們認識？"

幾次領教過消失的本領，裴加齊這時先不聲地走過去擋住凌小萌的去路，然后才回答："是，昨天我和小萌在麥凱恩年會上聊得非常愉快，沒想到今天這麼巧，又遇上了。"

"那麼有意思？"齊格格格爽快，雖然很喜歡裴加齊，但純欣賞他的貌分多過其他，這時看著只覺得有趣，一邊招呼朋友一邊過來推凌小萌，"走啦，大家進去一起玩。"

里面氣氛熱烈，也像是個微型聯合國，什麼都有。今天的主角是一個蘇格蘭男生，這時候正在寬闊的客廳當中拉著一個穿著銀吊帶背心的孩跳salsa，贏得滿場的掌聲。

周圍都是年輕人，穿著很有藝，大部分端著酒杯聊得很熱烈，看得出來都是同一個圈子里悉的人。齊格格走進來的時候很多人過來打招呼，一時間熱鬧非凡。

齊格格如魚得水，笑得很開心，還不忘拉著裴加齊說個不停。而凌小萌走到半途，突然聽到有幾個年輕設計師在聊家裝主義抬頭的趨勢，腳下立刻走不了。

大家聊得激烈，卻異常安靜，一開始都沒人注意到的存在，后來終于有人發現了，還是因為臨時想找個生印證自己的觀點，隨手就把拉了過去。

說完自己的觀點，其他人都安靜下來，有幾個還著下盯著仔細瞧。這兩天接二連三被曝在眾目睽睽之下，但格使然，怎麼都沒辦法習慣，這時候見大家都不說話，又開始手足無措，眼神飄起來，只想趕快撤退。

可是接著就有人鼓掌，然后拖著聊得異常熱，到底是在聊最喜歡的設計，又被人帶，凌小萌漸漸就講得興起來。

參加聚會的設計師居多，慢慢又有人加，這圈子變得越來越大，很多原本沒有站在旁邊的人都好奇地圍了過來。

裴加齊并不是聚會的起頭人，但場地卻是他提供的。他家地方寬敞，又是獨居，所以圈子里的朋友經常來這里聚會，大部分都來往很習慣了，作為主人終究忙碌一些，原本想要好好逗一下凌小萌的，進屋就被齊格格抓著聊了一會兒，又有人跑過來說酒喝完了，帶他們上酒庫里去取，取完上來他就開始找。

原本以為按凌小萌的格，一定是默默地待在某個角落里，裴加齊心里還有點兒擔心，唯恐一個沒注意已經溜走了，這會兒卻發現居然待在人群當中，被很多人圍繞著，幾乎了中心人。

在人堆里就更顯得材瘦小，乍一看很不起眼的樣子，講話的時候習慣地微仰著頭，沒有滔滔不絕，句子也說得短，可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變焦點，所以神態自然。

這是個習慣了安靜無聲的小東西，又喜歡把自己藏起來，人多的地方更顯得不起眼。可是他怎麼越來越覺得那只是一種障眼法而已？

而邊的那些男人，看著說話的時候，一個個不知不覺的目就變得溫起來，表都和平時大不一樣了。

裴加齊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凌小萌在談論自己所喜的東西的時候，神韻間自然會有一種輕盈的味道，讓人不知不覺看得神。如果靜心與相下去，漸漸就會有看一幅淡淡的水墨畫的錯覺，初時不覺醒目，但細品之下只覺得靈傳神，余味悠長。

裴加齊笑了笑，也走過去加討論，站到邊的時候突然聞到很淡的香味，屋子里人多，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大多是香水味，唯有上的特別，竟然是某種非常普通的香皂的氣味。

非常普通的香皂，到都有的賣。這個地方人人都唯恐自己不特殊，用的香水也是極盡心思，卻正相反，來去都是一心淹沒自己于蕓蕓大眾間的樣子，恨不能自己是米缸中的一粒米，大海中的一滴水。

真有意思，偏偏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卻總是不功，連上的香皂味都在這里顯得異常特殊，讓他想不去注意也難。

真是難得有機會參加這樣的活，凌小萌一開始還有些局促，但邊都是同道中人，聊到興起，漸漸也就放松下來。裴加齊有心留，轉頭取過杯子，把倒得滿滿的酒杯往手里塞。

手指第一次到冰涼酒杯的時候還很警惕，"我不喝酒的，等下就要回家了，還要開車。"

齊格格是最熱鬧的，這時候早就走過來，看著的杯子就笑了，"拜托，一點點尾酒好不好，和糖水差不多。"

齊格格說完還跟杯，先把自己杯里的喝了一大口。

不好意思不喝，也淺淺地喝了一口，那酒是裴加齊自己調的，混合甜酒加熱帶水果，味道真的是一等一的好，每次聚會都會被一搶而，口也是溫潤而且甘甜，細小的果沉浮，舌尖上綻放的都是。

凌小萌沒有經驗，哪知道杯子里十足就是加了料的酒，還真的以為它是摻了酒的糖水，一小口又是一小口，不知不覺喝了個干凈。

喝酒的時候樣子很有意思，頭微微低著，抵著杯沿，偏偏很多人還同時跟說個不停，跟人講話的時候習慣地睜大眼睛，聽得很仔細的樣子，馴鹿一般的眼睛在杯子上方努力看著面前說話的人，非常有禮貌。

其實再看得仔細一點兒就知道，本不是在看對方，眼神飄得很，天知道落在哪里了。

裴加齊越看越覺得有意思，低頭輕聲笑問："好喝嗎？"

凌小萌轉頭看過來，他又補充道："是我調的，味道如何？"

"很好喝。"立刻肯定地點頭，表誠懇。

"想不想看看是怎麼弄的？過來我調給你看。"

凌小萌本來是想推辭的，但是裴加齊不等回答就向往外走去，略略一遲疑，他又反手拉了一下，手指落在的手腕上，凌小萌一驚，想回來已經來不及了，被他一把就拉出了人群。

后好像有不滿的抗議聲，不過廳里音樂聲人聲此起彼伏，那些模糊的抗議聲轉瞬就聽不到了。

掌心里的手腕細巧得不可思議，裴加齊是習慣了跆拳道的男人，這時候手指都不敢太用力，捉著的手小心翼翼。

不知道多久沒有跟顧正榮以外的男人的接過了，凌小萌一開始就沒了反應，等到走出人群才意識到自己的境。掙扎著想回手，裴加齊手掌溫暖，跟顧正榮慣常的溫度截然相反，指間握得很有技巧，竟然沒辦法掙開。

轉過樓梯口，他就手推開一道雕花木門，門后是廚房。

這房子雖然很有歷史的樣子，但是保養得宜，門軸順，兩人走進去之后一合即攏，廚房里很安靜，凌小萌剛緩過氣來，正想說話，突然又聽見音樂聲。

視線落在垂在側的包上，裴加齊笑著提醒，"小萌，你好像有電話。"

當然聽到了，知道手機號碼的人，自然也有人會打給，午夜鈴聲，還會有誰？

凌小萌手就去包里找手機，手機拿出來了，屏幕上那串號碼一閃一閃，那是從所住的公寓撥過來的，悉的數字，這時候卻看得的心都抖了。

廚房墻上有古古香的木制掛鐘，正對著的方向，抬頭看時間，又低頭看手機，臉上的表很痛苦。

不是說明天見嗎？那麼多貴賓，他今晚怎麼忙得過來？居然十二點剛過就到了住的地方，顧正榮從來沒有連續幾天都留在這里的先例，這個電話讓凌小萌目瞪口呆。

裴加齊一直站在一邊不聲，這個時候看到的表終于笑著開口："怎麼了？這個點打過來，是不是擾電話？要不我替你接？"

人，你這是要毀了我嗎？

立刻堅定地搖頭，握著電話就往外走，步子匆匆，一句告別的話從遠飄到他耳邊，"我有急事先走了啊，再見。"

饒是他常年練習的敏捷度，一手還是沒抓住，眼看著開始小跑，裴加齊很無奈。

這孩子是灰姑娘嗎？每次都消失得如同一縷輕煙，好像再多待一秒鐘就會被打回原形似的。

的原形——裴加齊有些玩味地笑了，他倒是真的很好奇呢。

屋外夜風清爽，路上安靜無人，路燈淡黃的過樹影到地上，凌小萌卻步子急促，匆匆往自己的車邊跑去。

車子就停在路邊，原本目標明確，可是風一吹，眼前居然疊影重重，還在跑，就是左腳絆右腳，自以為直線的奔跑軌道早就不知偏離到什麼地方去了。

裴加齊追出來了，這時好笑地看著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歪歪斜斜地繞了個大圈，明明黑的小POLO已經近在眼前，可步子凌，就是沒到車。

裴加齊快步跑過去想去扶，耳邊只聽到的手機鈴聲在這麼安靜的地方突兀而持續地響，然后斷了。

突然的寂靜無聲讓整個人激靈了一下，這回終于找到目標，砰的一聲撲到車上，卻不急著拉門，手忙腳地撥電話。

電話通了，單調的鈴聲，一聲，兩聲，三聲，許多聲都沒有人接，凌小萌本來已經有些慌，這時候只剩下滿心惶恐。

等待時間太久，電話自斷開，未接電話五通，凌小萌還想撥過去的，邊卻有人說："小萌，再等一下，他們散了以后我送你回家。"

凌小萌抬起頭，月下裴加齊令人驚艷的臉，現在可實在沒心欣賞，"不要了，我自己開車回家。"

他又笑起來，"你這樣還開車？"

這人怎麼不放過啊？凌小萌有點兒怨氣了，不說話，低頭開門往車里坐，拒絕的姿態很明顯。

"裴？你在哪兒？"遠遠有人出來找他，看清楚景又笑著調侃，"十八相送嗎？那我們可把你藏的酒都喝了啊。"

都快忘了自己是今天的主人，裴加齊笑著回頭招呼了一聲。

一轉眼凌小萌已經坐上車子，裴加齊眼疾手快地擋住快要關上的車門，又好氣又好笑，"你怎麼每次都跟逃離作案現場一樣？好了好了，我不送你，不過你這樣不能開車，我幫你車好不好？"

頭開始發暈，不過腦子還很清醒，凌小萌知道自己有點兒醉了，抓著方向盤十分沮喪。

看不再反抗，裴加齊直接過手來拿的手機。

凌小萌的子立刻往后，眼睛瞪得很大。

"我沒帶手機出來，別怕，我長得很像搶劫犯嗎？"他笑著往前長一點兒手指，輕輕松松就把的手機了過來。

凌小萌隔著玻璃看著他，裴加齊輕聲講電話，又低頭看了一眼，月下只覺得春山含笑，可是凌小萌卻了一聲，直接把頭埋在方向盤上，了鴕鳥。

凌小萌眼睛一閉上就開始昏昏睡，可是恍惚中鈴聲又響，猛地驚醒抬頭，探出去抓手機，"給我聽。"

還以為睡著了呢，裴加齊把手機放回手心，眼前只見小小的手掌向上張開，掌心白膩，看得他心中一。

他從來沒有這麼輕易就把持不住啊，今晚的月亮亮得有點兒妖異了吧……

號碼不一樣了，但還是顧正榮。

在電話里從來不存他的名字，沒那個必要，每個號碼都已經滾瓜爛。

凌小萌想接電話，又看了裴加齊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白，他立刻舉起手退后。

按著心口接通了電話，那頭只有三個字，"凌小萌。"

完了，嚇得連回答都忘了詞，顧正榮一向嚴肅權威，但在面前卻很生氣，昨天晚上那個樣子已經讓飽驚嚇，剛剛劫后余生，沒想到今天又席卷而來，這次真是天打雷劈都沒法解釋。

那頭又傳來聲音，"說話。"

凌小萌掙扎著開口："我，我在外面。"

"我知道你在外面。"他說話的句子很短，背景聲里有車聲呼嘯而過，仿佛速度極快。

低頭想老實代，但一個字沒出口又被打斷。

"齊格格呢？"

難道他長了千里眼，怎麼什麼都知道？

"還在派對里。"

"要不要回家？"

"要。"

"喝酒了沒有？"

一語中的！

無力，"一點點。"

真的是一點點，怎麼知道糖水會這麼厲害？！

"在哪里？"

"呃——剛出來，在車里。"出于本能，凌小萌在回答他的問題時注意力特別集中，雖然已經頭昏腦漲，但還是答得非常迅速。

那頭好像有嘆氣聲，很模糊，凌小萌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他接下來就是直接命令，"別開車了，車回來。"

裴加齊并沒有走遠，站在樹蔭下看著說話，還坐在車里，玻璃是按下的，所以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非常清楚。

講話的時候手機著耳朵，頭發散下來一點兒，手指曲起來，指節在發外面，微微一點兒白。全神貫注地，對答非常簡短，說不了幾句就點頭，眼睛垂著，這麼遠看不清表，但覺上就是異常乖順的樣子。

是那種看上去就很乖的孩子，但平時和人講話也沒看到這樣誠惶誠恐的樣子，電話那頭究竟是誰？再聯想到自聽到鈴聲后就神大變的樣子，裴加齊眉頭一攏。

淡綠的出租車遠遠開過來，他走過去招手，回再看，已經結束了通話，這時正推門從車里出來。

裴加齊想過去扶一下，但想了一下沒有，只是很紳士地替打開車門。

"謝謝。"凌小萌腳步有點兒，但是還是用最快的速度一頭扎進出租車后座。

關門前他手扶了一下，看著好好地坐直了子才收手，又聽見小聲催促司機，"師傅，能不能盡量快一點兒？"

出租車消失在路的盡頭之后他才慢慢走回去，月下影子拉得很長，原本這條路就寂靜無人，剛才那麼長時間也不過只有他和兩個人而已。

凌小萌一向輕言細語，就算在時也不見得怎麼熱鬧，但這一秒他卻突然覺得有些孤單，屋子里明明人如涌，開門就會有無數笑，不愁沒人陪伴，卻沒有一個讓他有加快步子的。

看看飛一般離開的樣子，比歸巢夜鳥還要心急。或者是有了伴的，但看昨夜一路獨行的樣子又實在不像。

裴加齊想了好久也沒猜，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大門前，喧囂聲從里面流瀉出來，還沒手門就開了，齊格格握著酒杯笑著說："跑哪兒去了？我找小萌呢，有沒有看到？"

這位大小姐是他在英國學設計時的學妹，算算相識也有三年多了，得很，隨口回答："剛走，怎麼了？"

"我爸打電話來，問起了。"齊格格笑著，過手來拉他，"其實我也不過是今天才認識，小萌很有意思吧？"

齊孝正問起？裴加齊又覺得詫異，臉上卻只是微笑，一邊往里走一邊繼續問："是很有意思，你是怎麼認識的？"

……

凌晨，路上冷清，出租車開得飛快。

幾分鐘后手機又響，還是顧正榮。

"上車了？"

"嗯，在車上。"

"車號。"

"啊？"的頭很暈，有點迷糊。

"牌照。"他吐字清晰簡短，凌小萌立刻領命，看了埋頭開車的司機大叔一眼，小聲問了一下，"師傅，你這車牌照是多？"

司機回頭看了一眼，表有點兒想笑，不過還是把牌照報了出來。

等合上手機司機終于笑出聲，"你老公啊？這麼不放心干嗎不自己來接你？"

已經碎骨萬死也不足以謝罪了，還敢要他親自來接？凌小萌低頭默然，聲音都沒了。

安靜下來就覺得眼皮沉重，喝酒以后的習慣反應是埋頭睡覺，其實一上車就開始昏昏睡，但心里知道決不能睡著，所以反復掐自己手背上的一點油皮以保持清醒，終于到了公寓樓下的時候手背都已經紅一片了。

凌小萌急著找錢，側的車門卻已經被人拉開，司機也嚇了一跳，剛想出聲那人已經將錢遞到他手里，"不用找了，謝謝。"

接過錢看到后座那個孩子已經低頭下了車，腳步有點兒，站在車外的男人好像早就料到了的反應，收回手扶了個正著，指尖過的皮，異常地涼。

這孩子看上去普通，倒是有桃花運的啊，兩頭都是頂尖的男人守著候著，難不這就是傳說中的？后悔剛才沒有仔細觀察，又覺得奇妙，司機開車離去的時候還不斷從后視鏡里看向凌小萌的影。

凌小萌哪知道司機叔叔的奇思妙想，都什麼時候了，天墨黑，小區里萬籟寂靜，一圓月大而亮。月下纖毫畢現，顧正榮的臉在這麼明亮的線里廓分明，又有一半陷在影里，面無表，看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我……"

"上樓。"他只有兩個字，然后轉就走。

凌小萌努力地想跟上，但是看到他以后一口氣松懈下來，剛才用力掐手背所保持的清醒立刻煙消云散，第一步就犯了方向錯誤，直接往斜刺里邁了過去。

他步子很大，這時卻像背后長了眼睛，出手一把就把攬了回去。

凌小萌的子落進悉的懷里，真奇怪，明明很怕他，明明知道他現在在生氣，明明剛才還因為要見到他而惶恐不安，這時候卻覺得安全而且放松，睡意更濃，迷糊中還不忘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顧正榮真的嘆氣了，索把抱了起來。大樓底層廳里鋪著米黃的大理石，這個時候空無一人，材小，抱起來毫不費力，他的步子也不快，有規律的腳步聲傳到很遠。

走進電梯的時候，已經睡著了，頭歪在他的脖子邊，呼吸輕而且，每一次都只是一點點，卻持續不斷，好像慢慢會滲進他的心口。

要開門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犯了錯誤，離開的時候本就沒有把鑰匙帶出來，這時想回去卻開不了門。

顧正榮的心抑了很久，這時低頭看了懷里睡得香甜無比的凌小萌一眼，怒氣夾雜著莫名的緒一起涌上來，他終于忍不住，臉頰一偏，狠狠地吻了上去。

的溫，又因為酣睡而微微張著，一點兒防備都沒有，這時在他的突然長驅直之下直接嗆到，邊咳邊睜開眼睛，表迷茫。

居然還能出這種表——真是能耐。

微微恨起來，顧正榮齒間用力，重重地在上咬了一口。

上痛，他又松開雙手，雙腳一落地，凌小萌這回不想醒也被嚇醒了，看了一眼顧正榮的臉，沒想到其他，照每天的習慣哆哆嗦嗦地鑰匙。

都氣這樣了還不忘記一定要開門的規矩，他也太有原則了吧？

客廳里沒有開燈，月從窗外照進來，緋紅的櫻桃木地板上流一片。彎腰去幫他拿拖鞋，頭一低就頭重腳輕，差點兒栽到鞋柜里去。

顧正榮一把抓住，聲音里緒抑得厲害，"不要拿了。"

"啊？"凌小萌抬頭看他，一時手足無措。

就連這種時候，都跟平時一模一樣，誰說酒后真？連借酒裝瘋都不會。

之前突然發現這里空無一人時的那種覺又回來了，他悶，氣短，心臟跳得快，又沒有一點兒力氣。

剛才怕消失無蹤，這時又不想面對，矛盾至極，他完全沉默下來。

門還沒有完全關上，而他的鑰匙被丟棄在鞋柜上方，只有一把，孤單單的樣子，手取過來，他又看了仰著頭的凌小萌一眼，轉走了出去。

顧正榮平素行事沉穩，四下雖然安靜，而他關門的聲音也并不大，許是大門沉重，咔嗒一聲悶響，仿佛打在的心上。

頭還是暈的，也不知該如何反應，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凌小萌只覺得全發涼。

覺很不好，他在電梯里沉默，走出大樓的時候腳步慢慢緩下來，手指索著香煙，上卻沒有。

其實他不常煙，但煩躁起來總是忍不住。

上車后也不急著發，他把所有的窗子都打開，坐在那里深呼吸。

他覺得很混，眼前的小徑上好像有幻覺，就是剛才跌跌撞撞下車的樣子，月下仰起頭看過來，馴鹿一般的眼睛。

太可惡了！看看他給自己撿來一個怎樣的麻煩，又狠不下心推開。當斷不斷，反其。

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一開始他頭腦非常清醒，知道自己能給多，該給多，也知道能明白多，能回報多。

得隴蜀，沒有做錯什麼，是他太貪心。

顧正榮眼前模糊，不知道現在在做什麼。喝醉酒睡得比誰都快，又鴕鳥得很，說不定已經自把剛才所發生的事當做噩夢，爬上床就抱著頭睡了。

又能拿怎麼辦呢？顧正榮苦笑。

已經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很累，他在派對上沒吃什麼東西，只喝了一點兒酒，又懸著心度過了走后的幾個小時，這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手腳無力，靠在駕駛座上不想。

車子就停在大樓前，凌晨都過了，四周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顧正榮睜開眼，看到已經趴在車窗邊，臉上不知道是汗還是水，漉漉的，連垂在兩側的頭發都一樣，眼神驚恐不安，看到他睜開眼睛突然松了口氣的樣子，還沒說話就紅了眼睛。

"怎麼了？"他低聲問，聲音啞了，自己都不覺得。

都快被嚇死了好不好？

凌小萌被關門聲鎮住，在樓上一個人站了很久才回過神，撲到窗邊往下看的時候他已經上了車，三十樓太高了，又酒上頭，雖然月燦燦，小區路燈也亮，但眼前仍舊模糊一片。

努力向下看，怎麼看那輛車都沒，怕自己是糊涂了，跑進浴室用冷水沖臉，水很涼，冷得一陣激靈，再跑到窗邊看清楚了，的確是顧正榮的車，到現在還是一不。

到這時已經全憑本能行事，連考慮一下都沒有就直接連滾帶爬地下了樓。到了車邊才發現車窗全都開著，他一個人靠在駕駛座上，閉著眼睛，臉很不好，月下連都是白的。

驚恐得不敢出聲，看到他睜開眼睛看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憋住呼吸有一會兒了，第一口氣呼出來的時候整個腔一空，然后就是眼眶刺痛的覺。

想自己一定是醉得太厲害了，否則不會有幻覺，幻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幻覺他會在月下消失不見。

醉了就醉了吧，只要他別再嚇了，膽小，真的經不起嚇。

再炎熱的夏日，到了這個點兒夜風總是涼的。的發梢還在滴水，肩膀上已經被濡了一片，雙眼微微紅著，因為瑟，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鎖骨都極力地攏了起來。

顧正榮示意上車，太安靜了，兩個人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辨。最后竟是率先將手了過來。

看到第一次如此主，手指很涼，掌心卻是暖的，落在他的額頭上，眼睛很專注地看著他，"不舒服嗎？要不要看醫生？"

他嘆氣，這兩天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悶氣短了。

"沒有。"

凌小萌看他的臉已經慢慢恢復正常，懷疑自己剛才是錯覺，收回手去小聲說："齊格格……"

"我已經知道了。"

差點兒忘了這個男人有多麼神通廣大，馬上閉。

剛才專注的目已經沒有了，在自己面前垂下眼睛，頭頂對著他。

他又緩緩開口："可以去，但是要先告訴我。"

"嗯，是我不對，對不起。"認錯是道理，一向不做無謂掙扎。

凌小萌沒聽到回答，抬起頭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側過臉去，本沒有著自己，看不清他的表，等了一會兒又聽到聲音，還是緩緩的，"也可以走，不過要先告訴我。"

他的聲音很輕，又不是正對著自己開口，凌小萌一下子沒聽清，或者是聽清了也沒懂，沒多想，只是照習慣"嗯"了一聲。

凌小萌躺到床上才覺得自己渾仿佛被卡車碾過一萬遍，想蜷起子，但是骨骼在慘，哪里都不聽使喚。

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顧正榮還在洗澡，折騰了一整夜，剛才又沖了澡，凌小萌以為自己一定睡不著了，沒想到一合眼就沒了意識，翻什麼的都忘了。

走出浴室的時候，顧正榮看到已經睡到云里霧里。他在邊躺下來，臥室里一片漆黑，上有香皂的味道，最普通的香皂，干凈清爽，平常得很。

他的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窗簾隙中進的月就越發顯得明亮。

小巧的臉沐浴在月里，皎潔，脆弱，玲瓏易碎的。

如果我給你承諾，你會永不離開嗎？

顧正榮想這麼問，又覺得自己可笑。

他仍記得雅思敏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樣子，抓著他的手低語，這世上所有的承諾都是用來讓人傷心的。

那樣天生喜樂、錦玉食的公主也會傷心，更何況是脆弱易碎的？

如果做得到，不說也看到了，承諾了不能，又唯恐傷心，況且凌小萌對一切涉及永遠的東西避如蛇蝎，他若在面前說盡一切，說不定逃得更快。

好吧，他等著看蒙著眼要把這條路走到什麼時候。

又有點氣悶起來，不再看，他翻過去合上眼，快要睡去的時候背后一暖，是翻過來，整個人都趴在他的后背上，一只手規規矩矩地在前，另一只手照老習慣橫過他的腰，臉著他的后頸，呼吸輕緩，睡得無比香甜。

輕輕捉住垂到自己前的手腕，顧正榮實在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