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凌小萌的直接落在他懷里，后腦勺到他的口，仰頭先看到的是月亮。

大而且圓，約有淡灰點綴，更顯得白。

頭頂是他的聲音，這次是反問："難道你不要和我在一起？"

時間很，幸好的東西簡，服來來去去也就這幾套，抓了個袋子就趕著出門了。上了飛機還覺得恍惚，夏日里夜晚來得遲，五點時舷窗外仍舊是藍天白云，又是難得的大晴天，越過云層之后大片大片的雪白在眼下朵朵綻開，更襯得碧空如洗。

凌小萌又算了算時間，他也才到了那里幾個小時而已，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麼十萬火急地召見，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況。

空中小姐上來送餐點，坐的是商務艙，座位寬大，又瘦小，覺只占了很小的一個角落。旁邊都是一臉嚴肅在飛機上還在看報表的英人。穿著樸素，夾在英人里面自己都覺得突兀，到后來連東張西都自省了，一路就是捧著杯子看外面，一直看到眼前一片漆黑。

凌小萌一邊看一邊迷茫，為什麼急著過去？廈門新店是公司年度計劃的重點，就連這個不問世事的散仙型人也知道，顧正榮兩頭跑了很久，帶過去的都是主管級以上的人，還有幾次是國外過來的董事們，哪里得到這個小蝦米出場？

凌小萌想來想去也沒想通，這兩天奇怪的事太多，覺得頭疼，索不想了。

樂意做鴕鳥，鴕鳥壽命很長。

下了飛機，乖乖地打電話，顧正榮接得很快，又下指示，讓到出口等。

的東西，別人都是大包小包還拖著旅行箱，卻只有一個袋子，步子輕飄飄的，走起來很輕松。

走到門口，才覺得夜風清涼，同樣是海邊城市，這里和上海悶熱的夜晚相差很多，空氣里有潤清新的味道，很舒服。

凌小萌瞇起眼睛又吸了口氣，剛了一下清新的空氣，臉上就被人刮了一下，聽到很低的笑聲，"了嗎？"

因為那個作和手指的溫度實在太悉了，沒有被嚇到，凌小萌張開眼睛就開口回答，非常流暢，"沒有，飛機上吃過了。"

"那你著鼻子嗅來嗅去干什麼？學小狗嗎？"顧正榮回帶著往前走，說得很自然。

在他后默然，沒關系，改天寫一本《忍功十八法》，匿名投稿，一定有人欣賞。

夏夜，道路兩邊樹蔭濃，騎樓外擺著小桌子，很多人在夜中慢悠悠地聊天品茶，行人步態悠閑。這個城市里彌漫著閑散的氣息，就連顧正榮也一改平日車速驚人的習慣，開得慢條斯理。

覺車子越開越偏離市中心，凌小萌目疑，看了看窗外漸漸遠去的繁華熱鬧，又看了看顧正榮，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要問什麼？問吧。"

呃——他還真是一切盡在掌握。

"我們去哪里？"

"海邊。"

"還有其他人呢？"

"在喜來登。"

大當家把所有人留在喜來登，輕裝簡從地就帶一個人跑到海邊去，這也太離譜了吧？

凌小萌真想問，去干嗎？但是一轉臉就看到顧正榮的側面，眼角微微彎著，約有笑意，連帶著車廂里都有春風和煦的覺。

這兩年一開始能見他的時間很，后來次數雖然慢慢多了，但他實在忙碌，在一起最多就是吃一頓類似夜宵的晚餐，然后回家睡覺，很看到他這麼開心，原來想問的話突然都自消失了。

算了，再怎麼問還不是要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做人要知恩圖報，既然他開心，自當全程支持，該保持沉默就保持沉默，該搖旗吶喊就搖旗吶喊，何必自討沒趣。

這麼一想，立刻安靜下來，很自在地看起了窗外的風景。車行在環島路上，然后開過著名的S形海上橋，車窗是按下的，海浪聲連綿起伏，極目已經可以看到炮臺下的平順沙灘。夏夜里月潤澤，一切都仿佛鍍過一層亮銀，燦然生的。

原以為到了海邊他就會停下的，但是車卻沿著寬闊的道路一直向前開，炮臺與沙灘一晃而過。

凌小萌再次迷茫了，指著窗外，回過頭又看他。

車行在斜斜向上的林蔭道，燈漸漸遠離，月太亮了，也不覺得黑，但是的手在車窗外，手指細白，影中仍然顯得突兀。

"坐好，別把手出去。"他出聲提醒。兩側樹木枝葉繁盛，冠蓋相，有些已經沉甸甸地垂下來。雙向行駛的車道，迎面有車而過，他稍打了一點兒方向，出聲提醒得遲了，凌小萌在窗外的指尖已經被樹葉過，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啊"了一聲。

回指尖的樣子太有意思了，顧正榮大笑出聲，一邊笑著一邊還手去的腦袋。因為是山路，要專注前方，指尖游走的方位并不是很準，過腮邊的頭發，最后落在的臉頰上。

猝不及防，凌小萌本能地一偏頭，到那點涼意的是自己的。他手指上有很淡的煙草味，非常淡，耳邊有他的笑聲，覺得恍惚，真奇怪，明明是涼的手指，卻讓整個臉頰都燙了起來。

今晚的顧正榮實在太奇怪了，接不良啊。

幸好拐過彎他就把車停下了，熄火推門，完全沒注意到的反應。

下車之后，凌小萌覺得自己終于猜到了顧正榮來的原因。老板就是老板，出差還不忘讓實地學習，早說嘛！

面前是一塊空地，地勢高，人影渺渺，卵石鋪就的小路在眼前蜿蜒延，最后消失在白圍墻里。風里有淡淡的花香，矮墻樹冠茂盛，火紅的凰花錦簇綻放，仿佛要把屋頂垮。

圍墻里是獨棟的屋子，上下兩層，夜中仍舊雪白通，太漂亮了，看得目瞪口呆。

"怎麼樣？"

"很啊，難得一見的地中海式風格，是不是下一季要重點主打？"原來是帶來觀，后悔沒有帶相機，看得非常仔細。

他不回答，很奇怪地看了一眼，然后往前走，不是朝著屋子，方向正相反。

"我想再看看……"很有覺啊，如果可以進去看看家擺設就好了，一定會靈如涌。

他步子不快，這時候停下來，回頭出一只手。

凌小萌上雖然小小要求了一句，但人早已經跟了過去，看了他的掌心一秒鐘，沒多遲疑，立刻把手放了進去。

他們兩個一起走在路上的機會不多，就算有，顧正榮也很牽著自己走路，凌小萌有些不習慣，手指蜷了蜷，接著就聽到他的聲音，"小心走路。"

是個斜坡，腳下綠草幽幽，草糾結，碎石，又高低不平，的確很容易栽跟頭。

原來是怕滾落。

沒走幾步就到了最高，眼前點點燈，繁星般遙遠的覺，夜風清爽，在風中用手去按飛起的頭發，然后側頭問了一句："下面是不是廈門大學？"

"對這里很嗎？"他就站在邊，微微有些詫異。

"不是，我在飛機上看了廈航雜志。"老老實實地回答，換來他一聲輕笑，然后頭就被他用手轉了過去，跟著轉，這次凌小萌真的說不出話了，喪失反應，完全被震撼。

大海，面前竟然是大海，一明月下水天一，波濤萬頃皆在腳下。又因為距離遙遠，海浪聲約如天籟背景，寧靜，博大，華，不可方，一切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驀然回首的一瞬間，被震撼得幾乎要流淚。

如此景，顧正榮倒是很鎮定，又看了一眼的表，微笑了，"漂亮嗎？"

怎麼回答？凌小萌一邊著眼角一邊說："老大，多謝你帶我來人間仙境！"

不能啊，多說一個字都是侮辱景。

雖然仰視的表很乖，但是目生，過去好像有個小人在平靜的偽裝下雀躍，覺得非常愉快，顧正榮終于不再賣關子，開口解釋："這里原本是要開發一個別墅樓盤的，不過還沒建設好，你剛才看到的是唯一的樣板。"

"樣板？"

"嗯，開發商遇到一點兒麻煩，土地被沒收，所以就只這棟而已。"

"啊？不能建？難道要拆掉？這麼好的風景，太可惜了。"扼腕嘆息。

"是很可惜，不過這棟不會拆，政府已經回收了，又有人跟政府買了它。"

"哇，羨慕死了！"實在忍不住了，看著大海握了拳頭，"如果我是個有錢人……"

顧正榮又大笑出聲，出雙手用力的臉，下手重了一點兒，凌小萌求饒的聲音都很模糊。

笑聲止歇，他低頭看著，"不用羨慕了，是我買的。"

別墅里只是最簡單地布置了一下，二樓臥室很大，空的，只有床和一把造型典雅的扶手椅，落地窗外臺開闊，一明月圓滿無缺。

那椅子看上去線條優，月下難擋，凌小萌耐不住上前仔細看了看，又用手輕輕地，有些歲月的柚木扶手仍舊油潤，微涼的覺過手心，有些麻。

"這里真好。"忍不住，又贊了一句。

顧正榮上前去推開落地窗，白的窗簾一直垂到地上，窗開突然被風鼓起，白的窗簾來回躍著好像在跳舞。

"剛買下沒多久，還沒布置，如果你喜歡，以后隨時都可以來。"

他在窗前說話，聲音明明很低，落在耳里卻字字清晰，愣了一下才笑道："我？"

顧正榮回頭看了一眼，又出那種奇怪的表，"當然是你。"

"還要工作啊。"

"要一直在設計部里待下去嗎？"

"不在設計部，那我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只要有張桌子就可以畫，不是嗎？"他不再看，獨自把那張扶手椅提起來移到臺上，坐下之后很放松。

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聽不懂？

又對好不容易抓到意思的只字片語到吃驚——哪里都可以，那要去哪里？他這樣說，是暗示可以離開了嗎？

屋子里沒靜，回過頭去看，雖然沒有開燈，但月這麼亮，照得的臉清澈通，表一覽無，眼睛張得很大，連帶著眉都向上彎拱起來，無限迷茫的樣子。

顧正榮笑了，手過來，扶手椅寬大，站在他前躊躇，然后又被他臉上的表迷，心里的話直吐而出，"那要到哪里去？是要我來廈門工作嗎?"

"也不是，但接下來我會經常在上海與廈門之間往返，自然是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聽懂了，但還是不能理解，"可是，可是你太太呢？"

他了手臂，凌小萌沒有條件反地往他邊團，反而往后退了一步。

月下顧正榮瞇起眼，"雅思敏？還在瑞典，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不過今天在機場我跟通過電話，有些事想拜托，讓趕回來跟你見個面。"

這名字并不是忌，但他們從不討論，自那次會面之后也不曾聽他再提起，恍惚覺得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天在派對上本沒有見到——可是見面……又要跟見面？為什麼要跟見面？

凌小萌又糊涂了，腦子里七八糟的，不愿意多想，步子一，繼續往后退了一點兒。

為什麼跟說這些？這些不想知道好不好？不想知道那麼多好不好？

凌小萌的耳邊還是他的聲音，很輕，但仍然清晰,"小萌，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小萌，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這句話十年前就有人對說過了，然后像做了一場大夢，自己的心如同終生生活在地下的一只鼠，中手不見五指，而安然而憩，滿心歡喜，還以為本該如此。夢醒后發現這世上其實亮如白晝，人人心如明鏡，而是唯一的異類，竟不知道有哪里可以去。

你要和我在一起嗎？不是已經和他在一起了嗎，幾乎是每日得見，最近甚至稱得上夜夜纏綿，如果這樣還不能算在一起，那究竟怎樣才算？

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拼命找反應，反應呢？自己怎麼沒反應了？

顧正榮天大的努力，就換來呆這樣？沒耐心再等回神，顧正榮又手，手指落在的手腕上，很意外，并不是涼的，居然有些暖。

猝不及防，凌小萌的直接落在他懷里，后腦勺到他的口，仰頭先看到的是月亮。

大而且圓，約有淡灰點綴，更顯得白。

頭頂是他的聲音，這次是反問："難道你不要和我在一起？"

凌小萌的心臟狂跳，某些東西蠢蠢，但覺得那是洪水猛，抑得很辛苦。

努力的結果是不回答，好像本沒聽懂。

不是聽不懂，只是不敢，不敢想那麼多。

太沉默了，然后凌小萌所靠的地方了一下，被推開了，顧正榮站起來往屋里走去。

他步子不快，也不回頭，只留下孤零零地站在臺上。

很看他的背影，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各自忙碌，在一起的時候也會走在他的側或者后，但每次都不知道在看哪里，眼神飄。

所以對這個視角，記憶很模糊，本沒記憶。

這兩年來記得的事不多，不是刻意忘，只是不愿意多記。

不過那個巨大空曠中醒來的凌晨，他的斜長的影子斜曳過自己；人群目如刃，蹲在地上撿拾凌，眼前出現他的手；獨自在車前等待，他把仍舊溫暖的食盒放在自己手中……這些還是記得的。

其實那個時候是想走的，想回家，也真的獨自抱著東西離開過，黑暗中慢慢走向路的未知盡頭。可是真的走到路口，面前是燈火通明的繁華大道，卻一步都邁不出去了。

回去，回去不過是結婚生子，回去不過是重復既定命運，回去就再也得不到認同，回去就是放棄夢想，回去就是把過去所做的一切努力碾灰撒在后。

不想說自己是不得已，不想說自己是沒辦法，是自己選擇待在這個男人邊的。因為已經放棄，再不想放棄夢想，又在這水泥森林中迷茫失措，眼前只有他。

兩年的時間，沒有浪費一分一秒，確實付出了，但這個男人對好，從未過委屈，得到的遠遠超過預期，若是因此被釘在恥辱柱上，也不會反抗。

也想過有一天他厭倦了自己，最終離開，就如同從董亦磊上最終學會的，誰也不是誰的天長地久。

可是萬萬想不到，時間慢慢流逝，他對這段關系毫無倦，到現在居然說出這樣的問句——

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讓怎麼辦？讓怎麼回答？

顧正榮已經快走進屋子里了，回頭看了一眼，表很淡。

凌小萌突然渾發涼，上海和廈門，明明相隔數千公里，但月卻九州一同，那可怕的幻覺又來了，幻覺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男人，幻覺他會在月下消失不見。

討厭，為什麼今晚的月這麼亮，刺痛的眼睛，讓想流淚。

是奔過去的，本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舉有多可笑，明明想好了一切，卻被一個表和一個幻覺輕易打倒。

凌小萌奔到他的面前也不知道說什麼，張大眼睛瞪著他，然后哭了。

顧正榮是失的，沒有得到回答的時候，他甚至有些絕。

或許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一場空，原以為只是封閉了自己的心，事實卻殘酷到本沒有心。

但是回頭一瞬，已經奔了過來，又不說話，在自己面前流淚。

既然不他，又為什麼要哭？又不出聲，眼淚也只是明的一道，從眼角瞬間落過臉頰，暌違兩年，又讓他心痛。

"好了，是我要留你，你不用回答。"

還是哭，很久沒有哭過了，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聲音哽咽，說的話都有些不連貫，"不是的，是我害怕……"

沒想到會回答，聽后他倒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手了的頭發，"有什麼好怕的？傻瓜，見過雅思敏你就知道了，本沒什麼可怕的。"

他不懂，他沒有聽懂的話。

眼淚流出來的時候，知道自己又將萬劫不復，在這個東西面前，太弱小，夠不著，承不住，又為什麼連放棄都不可以？

萌，人人都當做甜，對而言卻仿佛滅頂之災，這條路行行走走，再怎麼謹慎小心，最后還是到了懸崖邊緣。難道他不知道，如果再一次碎骨，就連自己都不知道還有沒有重新愈合的可能。

落地窗晶瑩亮，山頂無人，窗簾都沒有拉起的必要，躺到床上的時候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圓滿無缺的明月，月華燦燦，一直鋪到屋子深。失眠了，側頭看到顧正榮睡的臉，他難得地在邊仰睡，所以這次看到的不是后背，是側臉。

一切都仿佛不同了，想自己是在做夢吧，一定是做夢。

出手放到月里看，又把食指放進里，狠心地咬。

痛死了——原來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