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凝先下的車，車廂里了一個人，凌小萌獨自坐在后座靠門的地方目送上樓，一直到蘇凝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樓道里，然后才向裴加齊，“都這麼晚了還麻煩你，真不好意思。”

這麼客氣，用的是在他面前一貫的口吻。

趕到酒吧的時候他就發現了，蘇凝明顯是在給他創造機會，凌小萌看到他的時候眼神驚訝，說話也清醒無比，要說醉，蘇凝的可能還比較大一點。

他看到過喝醉的樣子，一點點張皇失措，很可，后來為了另一個人的電話匆匆離去，直接視他為無。

微笑，這個孩子總是讓他想起很多安靜而且好的東西，比如清澈的水，曬過很久的棉被，還有開門就可以見到的一幅畫，總是在那里，總是讓人很安心。

但這是不夠的，對他來說不夠，越是把自己包裹得，他就越好奇，越是想將撬開來好好看個究竟。

不急著開車，他推門下來，走到凌小萌這一邊把車門替打開。

沒有明白為什麼，凌小萌坐在車里不，眼睛睜大地看著他。

“小萌同志，”裴加齊微微笑，“雖然我很樂意為你服務，但到底認識這麼久了，偶爾也讓我覺自己不那麼司機一次好不好？”

他說的好像是事實，自己以前也開車，雖然很載人，但也知道這個位置人家都是留給老板什麼的，朋友之間，哪會那麼生疏。

看著裴加齊的笑臉就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凌小萌抱著包下車順從地坐到副駕駛座上。

等坐定裴加齊才返回到駕駛座上，已經很晚了，路上人不多，他開車斯文，車行安靜迅速，一個婉轉的聲在cd里反復唱纏綿的異國語言，兩個人都不說話，背景音樂反而讓車廂顯得更加安靜。

“在唱什麼？”仔細分辨了很久還是不明白cd中所用的語言，又因為異常的冷場有些尷尬，凌小萌沒話找話說。

“是西班牙語，”他很快回答，“在唱對不起，我你，但是我不會回頭，不會回頭，不會回頭。”

明明是很悲哀的調子，他說來卻輕輕松松，反復的時候還帶著一點笑，有些人就是有本事把最傷心的話說得云淡風輕，讓凌小萌也忍不住笑起來，“真的嗎？你懂西班牙語？”

“我在那里待過一年，看高迪。”

高迪啊，羨慕起來，凌小萌點頭，“我也很喜歡，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我也很想回去再看看，對了，你不是辭職了嗎？展會結束以后我們隨時都可以一起去。”

他這樣輕描淡寫，凌小萌卻吃驚了，“你說什麼？”

“旅行啊。”裴加齊專注前路，這時卻側頭看了一眼，角笑笑的，“和我一起，小萌，你愿意嗎？”

手指收了，指甲陷進掌心里，一開始不覺得痛，過了一會才有確實的覺。

知道裴加齊對有好，但是沒有誰會無條件，毫無理由地對另一個人那麼好，他當然是有所求的，但是這個有所求，上一次以為自己是付得起的，其實不是，這一次，連以為都不用——付不起。

顧正榮——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刻想起他，想起他們唯一的一次旅行，其實那應該算不上共同出行，接到電話的時候只有兩句話，“小萌，收拾東西去機場。”還有，“機票是5點的，到了廈門給我電話。”

但是他帶看大海，又在山頂上牽的手，在月下問，你要和我在一起嗎？

多麼奢侈的，一個人的一生能有多時間能夠擁有，又要用多時間才能夠掩埋和忘記。

還要開車，裴加齊沒有時間一直看著等待回答，幸好路口綠燈跳轉，他終于得空正面看。

他看到的是一張眼神迷離的臉，他想自己是白活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才明白喜歡一個人的覺，為了每一個細微的表了自己的心，心了，裴加齊，名士風范，崇尚自然，萬事隨緣，這一秒鐘卻突然變了一個最普通的青男人，擋不住自己的，擁抱并且吻了坐在邊的孩兒。

凌小萌對自己的評價一直都是很中肯的，覺得自己大抵可以比作夢游仙境的麗，眼前的一切都與現實不符，但是為了生存，卻不得不全盤接，連質疑的時間都沒有。

麗就麗吧，但是心里總有一句話反復提醒自己，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是真的，總有一天會回到現實，總有一天這些都會全然消失。

同樣作為男人，顧正榮識于微時，知道的癥結所在，可以說非常了解凌小萌，但是兩年的曲折迂回，最后尚且換來的飛速逃離，而只得了兩個月時間的裴加齊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這樣主的唯一的結果就是親手把嚇到世界盡頭去。

被覆蓋住的時候凌小萌腦子里就只剩下嗡的一聲，習慣了顧正榮的味道，乍然被完全陌生的氣息完全包圍，連反應都沒了。

沒法彈，覺反而更加清晰，裴加齊的薄而且，吻得溫，上有草木的香味，呼吸清爽，環著的雙手很溫暖，與顧正榮是截然不同的兩個男人，不可能有一錯搞混的可能。

不可能搞混的兩個男人，可是這刻卻滿腦子都是冰涼的手指和霸道的親吻，眼睛很痛，不得不倉促地合了起來。

裴加齊卻對這個親吻的覺非常好，凌小萌的味道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一樣，全無雕飾，最最簡單的干凈，一旦陷就仿佛什麼都可以恒久的覺，

可是臉頰上異樣的覺讓他清醒過來，抬起臉再看，濃濃夜中眼前晶瑩閃爍一片，有點不敢相信，一個吻，居然連眼睛都熬紅了，淚水蒙在瞳仁上，差一點點就要奪眶而出的樣子。

路口的燈早就跳轉了過去，車后有喇叭聲，后面的車打大燈，明滅閃個不停，后來等不及了，直接從他們旁邊繞過去，到了旁邊還按下車窗罵，“停在路口找死啊！”

裴加齊充耳不聞，只是看著凌小萌的臉不作聲，幸好這個路口偏僻，車流也不多，這輛車離開之后四下又安靜下來，凌小萌也終于正對著他看過來，張想說話。

沒給機會先開口，裴加齊說話的時候先揚了揚眉，“小萌，我不會道歉的。”

他這話說得——凌小萌滿腹的緒都被堵了回去。

自己說的話很有效，看到的表瞬間凝固，裴加齊微笑起來，接著就繼續拋下一句最簡單直白的告白，“直說了吧，小萌，我對你很有覺，想認真地追求你，你看如何？”

凌小萌用力搖頭，搖完了又覺得自己此時做出如此作非常不明智，倉促間急著解釋，“我不是說你不好，就是現在我還不想*****友——”

裴加齊一笑不答，回頭繼續開車，路燈明亮，從前窗進來照在他的臉上，凌小萌看著他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太漂亮了，就連側面都會給驚心魄的覺。

想過自己的將來，實現夢想之后，找一個平凡的男人，不要太相，喜歡就可以了，再有一個平凡的家庭，不用提心吊膽的平淡生活。

最普通的生活，最普通的快樂，而眼前這個男人，絕對不適合！

接他的邀請進工作室，但那并不代表會同時接一段注定要失敗的。

齊大非偶，對這些高不可攀的男人早就已經免疫了，離開顧正榮已經是鮮淋漓，但那到底還能說出種種理由來自欺欺人，而這一次連考慮都用不著，只要看看面前這個男人就知道那是一條死路。

躊躇著怎麼把話說清楚，但是自己租住的老公寓轉眼已經到了，凌小萌放棄再談，低頭說了聲謝謝，手就去推門。

裴加齊作一向出人意外的快，轉眼就下了車，繞過來正好替把門拉開。

因為這個男人剛才那麼直白的話，這時候的凌小萌有些局促，又不敢再多看他，只好低頭重復了一句謝謝，匆匆就要下車。

總是讓他想起某種膽怯謹慎的小，一旦被人注目就急著要逃回自以為安全的角落去。

有些好笑起來，然后又覺得憐惜不忍，到底是什麼造這種格？現在的孩子哪有一個是這樣的。

才一個愣神，凌小萌已經發揮了一貫神乎其神的消失技巧，轉眼已經走到公寓門口。

想住，不過裴加齊最后放棄，想著還是不了，對凌小萌，一切都要慢慢來。

太晚了，電梯已經停運，凌小萌是走上樓的。老式公寓的樓梯反復折繞，一圈一圈好像沒有盡頭。

樓道里倒是裝了應燈，但是腳步很輕，那燈可能也壞了很久，從來不見亮過，所以也習慣了一路扶著扶手從黑暗中走回了自己門前。

那扶手是不知經歷了多歲月的陳木，被人手得無比，又長年不見，夏夜里也冰涼一片。

冰涼的，一路走來過的每一寸都是，踏出最后一級臺階之后沒有急著掏鑰匙，而是讓手掌在扶手上繼續留連了一會。

開門的時候突然聽到里面有電話鈴聲，靜夜里突兀響亮。這里的固定電話才開通，除了蘇凝沒人知道號碼，這麼晚了難道有什麼急的事？凌小萌關上門就跑過去接。

“小萌。”不是蘇凝，那頭只有簡短的兩個字，但那聲音太悉了，是聽著呼吸就能夠清楚將他分辨出來。

是顧正榮，快一個月沒有聽到過他的點滴消息，這時候電話里悉的一聲小萌，突然就讓有了恍如夢中的覺。

是做夢嗎？覺得很有可能。

白日里刻意忙碌之后，很幸運地沒有失眠問題困擾，可是做夢。

重復地做夢，半夜里顧正榮輕輕自己的雙手，翻上來，沒有一點預兆地嵌進自己的。

他的強，還有自己的，不用睜開眼睛，黑暗里只有兩個人沉默的息聲。

然后一切變得死靜，而總是在黑暗中猛然驚醒，蜷在小半張床上，側空無邊，控制不住地淚流滿面。

太不正常了，那樣真實而且漫長，反反復復，永無止境的夢，現在就連接個電話，也開始出現幻覺，幻覺他回來了，幻覺他就在邊。

握著話筒不回答，那頭也沒了聲音，一切都很安靜，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到。

公寓臨街，太安靜了，自己的聽覺在這種環境下被無限放大，窗外偶爾的車聲異常清晰，話筒里仿佛有共鳴。

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共鳴，猛地丟下話筒往臺跑，臺窄小，往下看的時候一片黑暗，旋渦般有吸力的覺。

旋渦的中心是一輛悉的車子，靜靜融在夜里，車廂里的燈是開著的，暈黃朦朧，還有男人握著電話的靜靜側影，數分鐘后，仿佛覺到的注目，抬頭看了過來。

怎麼可能？一定是做夢吧，凌小萌覺得自己了一個蠻荒世界里的原始人，就連夢里也一心念著男人，本能到可恥。

自我分裂了，想奔下去，理智卻讓自己固執地停留在原地，站在窄小的臺上抖，樓下車里的燈滅了，然后是車門合起的悶響。

扭頭往屋子里跑，跑得太急了，凌小萌在臺進屋的高起狠狠絆了一下，摔得飛撲出去，木質地板冰冷堅，渾都是一陣劇痛。

爬起來再想跑就不行了，扶著側的沙發半晌出不了聲，可是腦子里已經沒了其他念頭，繼續往門邊去，拉開門的時候聽到樓梯上的腳步聲。

不是特別快，也不是特別沉重，但聽到耳里卻好像萬馬奔騰，心臟都跳得不規則。

原來決不會是這樣的，這樣的腳步聲很悉，過去獨自睡在臥室里，半夜門響，然后是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不是特別快，也不會故意很輕悄，知道是誰，從不會覺得不安，往往一個翻又睡著了。

可是現在滿腦子想的只是快逃，屋里是個死局，要往外跑，膝蓋開始火辣辣的痛，樓梯上的腳步聲還在繼續，手還在門把手上，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不明智。

跑？還能跑到哪里去？一個男人有心要找到一個人，尤其是顧正榮這樣的男人，還能跑到哪里去？

一恍神的功夫，四下又沒了一點聲音，萬籟俱靜，就連臨街窗外徹夜不休的車聲都沒了。

恐懼起來，腦子里變得空白，沿著樓梯一路跑下去，疼痛都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