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宮難得上一次太和殿，嬤嬤侍們比我興多了，七手八腳地把我的宮服一件件攤開比劃，還討論那個頭飾比較襯我，單是梳個頭就花了將近一個時辰，我坐得腰酸背痛，終于忍不住，拍案憤怒。

"不過是吃個飯，打扮得這麼隆重做什麼？難不那些人還要看著本宮的樣子下飯吃？"

侍們立時跪下來，嬤嬤老一套地苦口婆心，"公主啊，這是皇家招待外邦人的夜宴，比不得私宴，公主也要讓那些外邦人看看我們天朝皇的風儀，要是隨隨便便就去了，皇上看了不悅，到時候又要怪罪我們……"

我嘆息，每次嬤嬤說到"皇上又要怪罪我們"之后，緒就很難控制，每每老淚縱橫，本宮雖然不太把那幾滴眼淚放在心上，但邊有人哭哭啼啼的，總是麻煩，只好轉過頭去，眼不見為凈。

一轉頭便看見季風，他之前也去換裝，這時才出現，皇家夜宴，沒有穿黑的規矩，他換了一墨紫的制服，頭發束起，前額有飾帶。

我被震住了，抓著他垂下的腰帶又一次悲從中來。

季風，你要不要這麼芒四啊？這樣把你帶出去，直接暴在我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姐妹面前，本宮心里甚是惶恐。

季風沒有讀心，自然無法理解我心里的矛盾，前太監來請，我被前呼后擁上了鸞車，起駕往太和殿，倉促間都顧不上與他說兩句話。

天已經晚了，一路上宮燈次第亮起，這皇城建百年有余，期間改朝換代了數次，卻沒遭什麼損壞，反顯得益加宏大，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宮燈亮，道邊樹影搖曳，本宮鸞車到，人人止步，趴下來一聲公主千歲。

鸞車接近太和殿便不能再前行了，我下車拾階而上，天階高陡，我又要端著皇的架子，走起來總有些吃力，季風一直走在我后面，我走到一半氣，手想去扶欄桿，突然一陣香風，是蕊貴妃，笑得花團錦簇地看著我。

"今天是什麼大日子，我們平安公主都來了，還穿得這麼，皇上見了一定龍心大悅。"說完把的兒從后拉出來，"慧寧，快平安皇姐，和皇姐一起進殿吧。"

慧寧比娘還要熱，撲過來拉住我的手，"皇姐，慧寧攙你上去吧。"

慧寧比我大好幾歲，只不過我和皇兄占著是皇后生的優勢，一個立了太子一個立了皇長，委屈我一聲皇姐，生得高大，撲過來好似烏云蓋頂，我努力(19lou)鎮定了一下才沒有后退一步，臉上還要含笑答。

"不用不用，本宮自己走。"

裝沒聽見，手已經搭上來了，旁邊有人手一擋，的手便落在那個人的手臂上，慧寧臉一變，蛾眉倒立，開口就要喝斥，但轉眼就看著季風呆住了。

我也變了臉，季風平素在我面前都很冷淡，不知為何今天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但這時也來不及多想，只好搶在慧寧前頭開口，"本宮說了自己走。"

蕊貴妃笑著打圓場，"那我們就先上去了，平安，席上再見。"

他們走出很遠之后慧寧仍狀若不經意地回頭往這邊看，我順著的眼神去看季風，宮燈影撲朔迷離，照得他臉上的表也是搖曳不定的。

我往四周看，白玉階上只有皇家可走，陸續有文武將從兩邊石階上來，看到本宮自然不了躬道一句千歲，我難得面，沒有一張面孔，但他們的目掠過季風，無人不出略帶怪異之。

我吸了口氣，出手，只說，"季風，本宮走不了。"

他頓了一瞬才彎下腰來抱起我，我知這段路也不長了，到了殿門總要讓他將我放下，但子自自發，雙手已經攬住了他的脖子，想想又把手抬高一些，寬大袍袖，將他的臉遮去了大半。

第9章

殿里燈火輝煌，其他人都已經到了，我是自己走進去的，門檻太高，宮裝裾太長，我進門的時候很小心，抬頭看到席上都已經坐滿了，父皇當然是坐在首位，一金，赫赫威儀，皇兄也在，看到我就笑了，看到我后的季風更是笑得春風拂面，走過來拉我，讓我坐到他邊上去。

皇兄不是一個人來的，居然還帶著小侄子，我走過去，小侄子大概是對我有了些心理影，抓著碗邊的筷子做戒備狀，兩眼圓溜溜的，甚是可。

可憐沒娘的，他母親早死，皇兄也沒有再立太子妃，倒不是我皇兄學著父皇的樣子長，主要是我家的男人克老婆，太子妃換了好幾任，都是不久便魂歸太虛，天恒是最后一任短命的太子妃掙扎生下的，當時滿朝大臣家里掀起了一陣趕著嫁兒的浪，就怕有哪個再被我父皇挑進宮去給了皇兄，幸好皇兄知趣，跪求父皇說自己這些年不想再立妃，暫時放過了那些心驚膽的千金小姐。

我每每想到這里便要手去抱天恒，也不管他是否掙扎，平時天恒不太我抱，今天到底是在大殿上，不敢掙扎，更不敢跑掉，一把被我抱了個滿懷，我心滿意足，抱著他在皇兄邊上坐了，還問他，"算練得如何了？拿著筷子等我考你嗎？天恒真是好學，甚好。"

那個削竹簽子的大侍衛就站在皇兄后，季風也已立好，兩個人恰恰并肩，我忽然覺得有人在看我，只當是季風，便回頭，他卻只是目不斜視地著前方。眼角掃過那個大侍衛，燈火照著桌案，他們倆個都立在影中，皇兄對邊人的樣貌很是挑剔，這侍衛當然也是生得好的，一臉英氣，很男人，只是立在季風旁邊，我自然懶得多看。

墨國使者進殿，跪拜了父皇，獻上國禮，我今天的目的是來看熱鬧的，一路目不轉睛，墨國使者有兩人，走在前面的是墨國太子，黧黑，深凹眼窩，高鼻梁，烏黑睫下來，眼都看不清，后跟著一巨型壯漢，只是黑。

這樣的兩個人立在燈下就像打翻了硯盒，本宮看得有趣，心想怪不得是墨國來的，果然名副其實。

父皇講了幾句客套話之后夜宴便開始，皇家歌舞，一時間大殿里樂聲大起，滿目五彩，我正看得興起，側頭卻見皇兄一臉懶洋洋的，就連從我上爬下來的小侄子都意興闌珊，多半是看得膩了，心里就忍不住惱了一下。

原來只有本宮是沒見過世面的，傷自尊得很。

一歌舞過后，父皇向墨國太子舉杯，問他觀如何，我也得意洋洋地看那個方向。

墨國地荒僻，子民游牧為生，定是沒見過這樣堂皇富麗的招待，多半被驚得目瞪口呆，不知要說出怎樣的溢之詞。

那太子站了起來，舉杯回答父皇。

"天朝歌舞果然彩，小王大開眼界，這樣的歌舞，在本國是沒有的。"

父皇微笑點頭，"那貴國大宮里平日做何消遣？"

"我們有斗士，兩兩角斗以作觀賞。"

"哦？"父皇出饒有興致的表，"聽上倒是特別。"

墨國太子一笑，"小王邊便是本國第一斗士，如天朝皇帝有興致，現在就可讓大家觀賞一下。"

父皇立時允了，那壯漢便從墨國太子后走出來，立在大殿正中，燈下更顯的型壯碩。

"角斗需兩人才可，請貴國出一名對手。"那墨國太子又出聲，父皇點頭，頃刻間便有一個前侍衛走，與那壯漢面對面立了。

鼓聲響起，激烈如風，前侍衛擺出駕駛來，那墨國斗士卻只是不，四下安靜，鼓聲中突然聽他喝了一聲，驚雷一般，壯大的子烏云般飛撲而起，我被嚇了一跳，子一震，再看那侍衛猝不及防，已被他雙手抓住，兩人格懸殊，侍衛倉促反擊，卻大勢已去，瞬間便被他高高舉起，大喝聲中，又重重摔在地上，半晌彈不得。

殿所有人都臉都變了，除了那個墨國太子，鼓聲止歇，四下寂靜，后有細微聲響，我又忍不住回頭，卻見立在皇兄后的那個大侍衛已經雙拳握。

無人說話，最后響起的是父皇的笑聲，"墨國斗士果然厲害，只是剛才太過倉促，我看大家都看得意猶未盡，不知能否再試一場？"

那墨國太子自然說好，父皇不再傳前侍衛，目一垂，筆直往我所坐到角落看過來。

我心知不妙，通生寒，來不及抬頭迎上父皇的臉，就聽他的聲音響起，"這一次就讓皇長的侍衛上場吧，平安，你看如何？"

第10章

大殿里燈火輝煌，季風立在那強之中，仿佛通都在發，我卻第一次覺得刺眼，竟不能注目。

那墨國太子又立起來，我之前都覺得此人有些意思，這時卻滿心惱怒，忍不住怒視過去，他一定是注意到我的目，眼神偏轉，與我對視一眼，眼睫下約芒，只是看不清眼神。

這一眼瞬間而過，我還來不及拍案，墨國太子已經開口，沒有毫停頓。

"角斗分數種形式，之前是徒手格斗，另有兵相博，不知在座各位可有興趣一觀？"

他問得是在座各位，我聽完就想站起來，說一句"本宮不想看。"但是肩膀一沉，轉頭看到我皇兄，笑著對我搖搖頭。

場人人全神貫注，沒人注意我的反應，但是這一耽擱，父皇已經允了，宮有規矩，皇子皇的侍衛進大殿均不允許佩戴武，殿外又有前侍衛走進來，拔了劍到季風手里。

我自知大勢已去，心里悲嘆一聲，卻見四周人人雙眼閃亮，就連我小侄子都不例外，本宮曉得他們在看什麼，不滿心煩，目卻已經不控制，一起往大殿正中了過去。

我最不喜歡季風拿劍，并不是說他持劍的姿勢不，季風生得好，怎樣都顯得奪目，但同樣是他，拿起劍來卻像是變了一個人，出鞘利一般鋒芒四，殺氣升騰，恢宏大殿都仿佛被溢滿，人人眉目驚。

皇兄輕輕擊掌，贊嘆了一聲，"沒想到還能見到季家郎的持劍風范，平安，你等下一定要好好觀賞，今天不虛此宴啊。"

"季家郎？"我恨皇兄之前阻止我阻止這場角斗，卻又忍不住追問。

皇兄一笑，俯下頭在我耳邊私語，"平安，你可知季風出將門，十五歲時便與父兄征戰邊疆，沙場征伐，萬軍中挑敵將與馬下，從未輸過一場，季家郎赫赫威名，天下誰人不知。"

天下誰人不知……難道我是鬼？

但本宮驚訝過度，顧不上皇兄的這點語病，又想起之前百見到季風時的表，終于明白他們面怪異的原委，這時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瞪著他問，"可是你說三百二十七……"

皇兄眼梢一彎，更是笑得□無邊，"沒錯，季家由老及三百二十七人，現在全在天牢最低層押著，除了他。"說完手指一，直指殿中，還嘆息了一聲，"可惜用劍，平安，你不知當年父皇駕親征，季家子弟陣前列隊，持槍殺敵陣的樣子，那真是風云變，萬夫莫當。"

他說得眉飛舞，我卻聽得只想哭，本宮原知家里人人變態，卻不想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可憐我終日困在那個小院子里，院中日月長，不知我朝天下原來是這樣莫明其妙的，耳邊突然有鼓聲響起，激烈急促，更甚之前，我心知這一場角斗再所難免，但口像是有巨石下，腦海中一片混，萬千念頭沉浮，倉促間只能抓住一個。

那個念頭是，我一定要阻止這場角斗，無論如何。

許久以后本宮回想當時，便覺得那個念頭實在愚蠢，季風既然數年前便名天下，雨腥風里煉的名將之后，自然是不把這點小場面放在心上的，但那時我竟完全想不到這一點，只覺得若是我眼睜睜讓這一幕繼續，從此便再不能坦然與他相對，這怨念來勢洶洶，讓我立時忘記邊一切，只能憑借直覺行事。

但是如何阻止這場角斗，實在是難于上青天的事。

我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向父皇求，父皇一向偏疼于我，天大的事，挨在他上磨蹭幾下也就是了，故此養了本宮在宮里肆意妄為的習慣，若他還是不允，那就直接淚奔，據嬤嬤說母后過去經常因小事淚奔，每次都讓父皇立時沒了脾氣，繳械投降，我長得像母后，雖然不是同一個人，但想來效果總也是有一些的。

但這時鼓聲已響，估計我撲到父皇邊時間也不夠了，再者這里畢竟是在太和殿上，滿朝文武與異邦太子都眼睜睜看著，萬一不功，本宮豈不是大大地丟臉。

丟臉是萬萬不行的，事到如今，本宮就只有做出比丟臉更加人的事才能達心愿，我在鼓聲中再看一眼季風，心里咬牙，一跺腳，哎呀了一聲，雙眼上翻，仰天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