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第80——82章

第80章

莫離不說我們要去哪里,只帶我一路往林中走,丹桂已經了無蹤影,后那座莊子自然對我沒一點吸引力,更何況現在我已與他在一起,無論去哪里都好,只要能遠遠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

莫離獨自前來,青俱不在邊,我略有些不解,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他行事自有安排,總之不到我多問便是了。

我腳上沒了牽制,行方便許多,莫離速度雖快,我也能堪堪與他走個并肩,我有無數的話想對他說,但一時千頭萬緒,居然找不到一句開頭。

倒是他開口問我,“告訴我事經過。”

我點頭,突然想起那日我在自己袖上看到的痕,又張起來,去抓他的手。

“那天在天水坪上,你是不是傷了?”

他抬手一擋,回答時略瞇了眼,“你這時倒有心問這些。”

我明白過來,然后默。

難道……他一直為我初見時不停口地丹桂丹桂卻沒有一句關心他的話而不爽到如今?

我看他一眼,想問,“莫離,你之前任我獨自去追丹桂,是故意的吧?”又不敢。

莫離不比當年季風時溫了,我還想著與他行走江湖呢,這樣直白的話,以后還是說為妙的好。

我嘆口氣,略過他的反問,只當沒聽見,繼續說,“那天你是不是傷了?被我師父傷的?”

“文德怎麼傷得了我?那日你突然撲過來找死,我收掌時力反撲,震裂了虎口而已。”

原來又是因為我……

愧,默默低頭做懺悔狀,說了句,“對不起。”說完再問,“可那日我被聞素帶走時在船上見到天水坪被炸了,你們是怎麼下來的?我師父他們還好嗎?”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一定不喜我問起師父,但近來對他這樣的眼神漸漸習慣了,有了免疫力,竟也不覺害怕,還追問,“告訴我吧。”

“天水坪被炸,山路被毀,但林中有徑,我帶他們退到安全地帶,他們便走了。”

莫離扔給我三言兩語,我努力推測,自行得出結論,“那天有不知名的第三方想將你們兩方都炸死,你出手救了所有人,他們就明白這件事另有蹊蹺,大家還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所以就走了,對不對?”

他終于給了我一個正眼,略帶些驚訝,我就當那是贊許,笑納了,還想再問,他卻不耐煩了。

“我問你的話呢?”

我這才想起他適才正問起我這幾日的經歷,卻被我搶了先。

我開口答他,說到青風又有些難過,“那日青風帶我下天水坪,我們半途遇到小未,殺了青風和其他人。”

他“恩”了一聲,面沉似水,“說下去。”

我將這幾天發生的事大概對他說了,說到聞素,又忍不住覷他。

莫離,聞素與你,究竟是什麼關系?我很好奇,非常好奇吶。

他并沒有看我,只說,“有探子報聞素已帶人離開藍家莊,他對這幾個老東西倒是放心。”

我知道此事大有蹊蹺,莫離這樣問我,也是想整理出頭緒來,但不知為何,我說著說著便會想到那些黝黑的黑騎士來,里發苦背后發寒,只是不想知道更多。

我已經是另一個平安了,絕不想與自己的過去再扯上一點關系,絕不!

“丹桂是如何將你帶出藍家莊的?”莫離又問。

他這樣問起,我只能將地牢中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恐懼猶在,聲音都有些打,他聽得仔細,聽我說到丹桂將我錯認為教中祭司之時,眉頭皺。

我問他,“你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事嗎?丹桂將我錯認為那位祭司大人,我與,長得很像嗎?”

他并不答我,目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我便不再多說,只繼續跟著他往前走。

叢林茂,越走越深,我既沒有丹桂暗中視的本事,又不像莫離那樣武功高絕,行走頗為艱難,不時磕絆撞到凸起的樹以及低的樹枝,“唉呀”之聲不絕于耳,他就走在我前,片刻后大概是再不能忍我的聒噪,突然過手來將我牽住。

我正一腳踢在一出地面的壯樹上,差點撲倒,虛空揮出的手落他的掌心,他手指有力,掌心卻溫暖一片,我手指一,他也沒有放開,眼前仍是黑暗,但我心里卻忽然歡喜無限,直如春暖花開一般,忍不住微笑,臉頰燙熱,又在不知不覺中紅了臉。

再行幾步,忽然面前枝椏一分,眼前山谷清幽,溪水潺潺,兩側野花盛開,月下所有的一切熠熠生輝,與之前的腥可怖相比,只像是踏了另一個世界。

莫離在離開黑暗的那一瞬即刻收手,我嘆口氣,又安自己,這世上有些事是急不得的,慢慢來,慢慢來,再看到那清澈溪水,又高興起來,忙不迭地奔過去,蹲下上臟污。

之前一番混戰,我雖未傷,但上不免濺上點點跡,手上也一樣,雖然揩了又揩,但總覺粘膩,這時終于覓著清洗之,當然驚喜,一邊抹,一邊還想回頭招呼他,水中忽有倒影,卻是他已經走了過來,立在我邊。

我心中滿足地長嘆——他果然不再離我左右。

水中映出我們兩人的倒影,波洗去歲月痕跡,我恍惚回到十三歲時,記憶中青蔥籠翠的花園,我仍與季風一起,在花園中低頭俯觀水中自在游弋的金背錦鯉,我不停地逗他說話,他沉默地抱劍而立,聽我說到胡鬧,也不回答,聽孩子話那般微微一笑。

沒料到那些歲月恒長的無聊日子,原來是我最好的回憶。

我心中波瀾不自握住他的手,對他說,“季風,只要與你在一起,我就是現在死了,也是快活的。”

他立在我邊,月下沉默,被我握住手時也未有反應,但聽我說完這句話之后突然臉一變,一手將我甩開,目兇狠,然大怒。

“我是誰?你可認清楚了!”

我被他甩出去老遠,要不是腳上鎖鏈已解能夠施展輕功,差一點就要撞上溪邊大石一命嗚呼,饒是這樣,落地時也摔得狼狽不堪,再爬起來,他已經立在我面前,遮擋月,黑影子將我籠罩,目冷酷,就像是回到了第一眼見我的時候。

我心里難過到極點,也不開口,低頭沉默,他在我面前立著,許久都沒有下一步作,最后霍地轉,起步便走,也不等我,只丟下一句,“不想死的,跟上。”

我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正掙扎間,突然丹田一,然后劇痛襲來,千萬柄刀劍一齊下那樣,痛得我滾倒在地,冷汗直冒,渾發抖,耳邊有聲,斷續陌生,不像是我發出來的,倒像是只垂死的小

第81章

我所立之就在溪邊,劇痛襲來時滾倒,眼看就要落進水里去,莫離飛過來,一把將我子撈住,低頭急問,“平安?”

我痛得打,哪里還說得出話來,他將我平放地上,手來把我的脈門,我眼前模糊,看不清他的臉,煎熬之下再也氣不起來,只怕他會離我而去,勉力手去抓著他的擺,但是幾番都使不上力,一次次下來。

他握住我的手,又用另一只手將我捂住丹田的左手拿開,手按,我被他這輕輕一按按得急痛攻心,眼前一黑,幾乎要昏厥過去,子一起,卻是他彎腰抱起我,提氣急奔,不多時便轉溪谷蔽之,過水簾,筆直進了一個山,里面人紛紛立起迎接,原來其他人都在這里等候。

我痛得氣息奄奄,雙眼半睜半合,已是說不出話來,恍惚間覺得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又聽莫離說話。

“青,你過來看一下。”

像是有些醫,立刻將我接過放在地上低頭檢視,不多時便皺眉回答,“這是噬心蠱毒,中者額頭浮現蛛網狀黑氣,尊上你看。”

我額頭被莫離用兩指按了一下,他的指腹溫暖,但是一到我的皮即收回,我痛得沒了骨氣,又覺得冷,只想要他抱,想說話,抖,卻是發不出一點聲音,耳邊又聽他道,“那又如何,平安攜帶圣蟲,百毒不侵,你是知道的。”

應了聲是,但仍繼續說下去,“尊上有所不知,噬心蠱與普通毒不同,此實為活,通帶毒,被其植者會因毒失魂,平安百毒不侵,或能克制此種反應,但此仍留在,一旦被蠱主催便會痛不生,最后……”

“最后怎樣?”莫離道。

“噬心蠱顧名思義,便是會鉆心臟將宿主噬咬至死,現在蠱蟲已被催,一路自丹田向上,一旦了心房,到時自然也就……”

“你不需廢話,只告訴我如何解毒便可。”莫離打斷他。

“蠱蟲依附母蠱而生,若要令其離開宿主,只有先找到母蠱,或者將母蠱滅殺,如果這蠱毒是藍長老下的,那勢必要先找到長老本人才行。”青說到最后,語氣漸漸遲疑,一邊紅搶著開口。

“尊上,我看這必定是長老們的計,我們前去,坐等我們局。”

我雖口不能言,但腦中仍舊清醒明白,聽青這樣一說,再想起白長老的話來,心里頓覺無比惱恨。

那幾個老頭果然毒,在我上下了這樣惡毒的蠱毒,他們明知莫離必定會來救我,早做了數手準備,先將我關地牢,好整以暇地等莫離上門,即便我被救出,只要他們一催蠱蟲,無論我在何,莫離若要我活命,只能回頭,而他們必定安排了更加毒的陷阱。

我越想心越涼,難道他們想要我與莫離在那藍家莊里重蹈當年丹桂與乘風的覆轍?地牢里的攝魂花,丹桂在地底十六年的凄苦,還有他聽聞乘風已死時的瘋狂就在眼前晃,不——!

我幾乎要尖起來,但里發出的卻只是一些支離破碎的嘶啞聲音。子忽地離地而起,卻是莫離再次將我抱了,只說了句。

“我明白了。”

我驚急,他明白什麼?他要做什麼?正想開口問他,但丹田中的劇痛猛地上竄,攪得我五臟六肺一同翻滾,我抵不住這樣的折磨,渾到一起,額頭抵著他的膛,咬舌自盡的心都有了。

莫離出手如風,兩指鉗住我的下顎,目,“你做什麼?”

我淚水終于忍不住奔流而出,半是痛的半是急的,掙扎著說話,下顎被鉗,吐出來的句子字字模糊斷續。

我說,“別,別去,我還得住,得住……”

里死靜一片,他沉默地看了我一眼,角線條突然,略微往下,這細微的變化讓他整張臉都變得凌厲起來,如果是平日里的我,一定被嚇得當場倒退三步。

“閉。”他只回了這兩個字,然后指點了我頸側的道,我眼前一黑,立時失去了知覺,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82章

我被一陣陣劇痛絞醒,像是陷在一個無邊無際的漩渦中,四面八方都有銳將我凌遲,循環往復,永無止盡,痛得我只想再暈死過去,永遠都不要醒來才好,但背后忽有一暖流注,緩緩流過我四肢百骸條條經脈,最后匯集到我心口,暖流經過之,痛被暫時下,讓我得以片刻息,終于有力氣睜開眼來。

眼前最先出現的是一張悉的臉,就在我的上方,從我這個角度仰上去,更是薄如刀,線條拔。

我見他仍在我邊,心里寬,不曾想忽然有聲音響起,悉。

“右使這樣辛苦又是何必,今日右使莊既是我等座上貴賓,這小丫頭生死何足道哉,要偏勞右使浪費力,此等小事,不如由我們解決?”

這聲音蒼老中帶些油,我對他印象深刻,正是我初到藍家莊時第一個遇見的老鬼黃長老。

難道我又回到了藍家莊!

我猛驚,瞪眼再看,果然,面前廳堂開闊,燈火通明,堂上坐著三個形不一的老頭子,不是藍家莊又是哪里!

莫離抱著我立在廳堂中央,手心我的后背,側空無一人,別說青,就連那些小蝦米都不在。

我明白他是在用制我的噬心蠱,但此時此地,強敵環伺,如此危急的況,他還做出這般舉來……我真想抓著他的襟搖晃著吼:人家是設好了陷阱等我們跳進來的!你帶我來干什麼?既然來了,你不多帶些幫手來開打,一個人充什麼英雄好漢?再有就是,你都一個人充英雄好漢了,還顧忌我痛不痛干什麼?

他的力在我流轉,道雖已解開,但我卻睜著眼睛卻說不出話來,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努力數次都不功,只好用盡全力張大眼睛看他,用眼神傳遞我想說的每一句話,他低頭看我一眼,四目相對,定是明白我的所有意思,但可氣的是,他完全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意思,依舊一手抵住我的背心,抬頭說話,只當沒看見我的眼神。

“多年未見,黃長老矍鑠更勝當年,好氣。”

黃長老呵呵笑,“好說,好說,中原山清水秀,青春貌的姑娘們也更多些,這不右使懷中便有一個絕好的。”

“沒想到黃長老胃口如此之好,平安噬心蠱仍在,這樣的子,你也想要?”

什麼意思?這老鬼難不還吃人?我聽得作嘔,不解莫離竟有如此好興致與這種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下去。

“莫離,這上噬心蠱已破丹田而出,我已查過骨,此虛氣弱,長久制必傷氣,而你若用制蠱蟲,則自耗至死。我看未及天明便會命喪此地,若你真想留命,倒也不難,母蠱就在這里,你只需答應我們幾個條件。”藍長老自懷中取出一只玄鐵盒,擱在手邊桌案之上,聲音冷,直截了當,不帶半點迂回。

那鐵盒中吱吱作響,我原本被莫離真氣制住的異突然暴增,子震,劇痛之下額頭瞬時冒出一層冷汗,但流的真氣也立刻增長,兩相抵,最后終是莫離的真氣堅韌霸道,再次將其制下來。

“藍長老是要與我談條件?”莫離居然笑了,笑得冰封千里,我心里急切,只想他立時將真氣收回,莫離平日里冷酷干脆,沒想到如此大敵當前的時候卻突然對我如此婆媽,這種時候還在我上浪費真氣,真我氣不打一來。

莫離全不理睬我的反應,帶著那抹冷笑繼續道,“三年前總壇,之后祭司乘風的繼承人于十六年后突然出現,教主圣山閉關修煉,各位長老難道不知?”

青長老捻須點頭,“我們這四個老頭子雖常駐中原,但教之事還是有人來報的。”

莫離一曬,“長老們這些年來獨善其,倒是樂得清閑。”

藍長老板起臉,“二十年前自璇璣教主突然仙逝之后,教中便為了立何人為新任教主之事紛爭不斷,定天教主橫空出世,力勝我們這些沒用的老骨頭獨登教主之位,并將我等逐下圣山,右使也不是不知道吧。”

“為何在下所知,卻是教主即位之后,諸位自請坐鎮中原,以防中原武林而在此地常駐的?”

黃長老在一邊“哼”了一聲,“這是給我們這些老骨頭面子,若不是我們自請而去,定天那小子能不能留我們一個全尸下山還未可知,那小子毒無比,你可知……”

“老四!”青長老開口打斷他,又對莫離道,“此乃陳年舊事,這些年我等偏居一隅,有煩擾,反覺天地寬闊,清靜自安,只是我等已多年離教務,不理教中之事,三年前教,也未能趕回,聽說右使九死一生平有功,卻反被教主誤會被逐下山,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莫離不語,我卻聽得驚心魄,遙想三年前正是我與季風分別的時候,若是真如他們所說,莫離當時正九死一生地平定教中,那他怎麼可能一人分現兩地,即在我邊又在那圣山之上?

難道我錯了?不!不可能!我心中尖,天下哪有這般相像之人?那日在非離莊中,莫離在我一心求死之時反應強烈,與皇兄說得毫無二致,若他不是季風,那還有誰是季風?

“定天心狹窄,不能容人,右使如此卓才,何必屈居一個不信任你的教主之下,放眼今日天下,戰頻生國變頻頻,右使若能放開愚忠,另尋施展抱負之所,或許反有驚天就,有朝一日出將相,也不是不可能啊。”青長老侃侃而談,說到最后聲音竟有些激越。

我卻聽得愣住,這老頭子,是想莫離去打仗不

莫離抬頭,三位長老的目都匯聚在他臉上,整個廳堂都靜了下來。

“藍長老,你所提的條件,可是要我另投明主?”莫離緩緩開口。

“右使果然聰慧過人。”青長老含笑搖扇而答。

“此事聞素是否也參與其中?”

“左使只知我等要阻止你帶此回總壇,將其送至此即刻告辭,左使對你這一片心意,就連我們這些老頭子都心下唏噓,右使可不要辜負于他,他日右使另投明主,左使必定跟隨你其后,倒是再與他明說不遲。”

莫離冷笑,“原來你們連聞素都騙過了,長老們三年前便在我邊安心腹,很是深謀遠慮哪。”

黃長老哈哈大笑,“小未也是仰慕右使而去,兒家心事,我們如何做得了主。”

自我醒來之后,廳上所有人都直接把我當死人,無視到底。我雖被劇痛糾纏,但頭腦仍舊清醒,他們的話自然也聽得分明,青長老說到戰國變之時我已心驚跳,立時想起那些死得橫飛的黑騎士來,他們與我記憶中所見過的墨國兵士何其相像,若此事真與墨國有關,那我就算是死,尸也不能留在此地自投羅網,否則真相無論是傳到皇兄或者墨國哪一邊,別說是曾救過我的那些人,就連兩國百姓,說不定都會有一場腥風雨。

我急得死,正要拼起所有力氣拽莫離讓他帶我離開,不曾想廳堂忽然響起莫離的長笑聲,“你們這群老東西,難不投靠了哪家朝廷?做了別人的鷹犬?那明主是誰?若就在適才與白長老同在莊后的那些仁兄之中,或許我已經有幸見過一面也未可知。”

“你說什麼!”黃長老率先發難。

“老三還沒回來?”藍長老將臉轉向青長老,聲音也有些變了。

“大哥,四弟,休要讓這小兒了我們的心神。”青長老沉聲開口,果然最是老巨猾。

“長老們如此兄弟深,倒我佩服。適才我莊之前巧遇白長老,與他相談甚歡,又與他共商一醉,現在他與那些朋友正與我的屬下們在后山等著我回去,各位若有雅興,不如一起?”

黃長老一掌拍在手邊桌案上,木屑紛飛中猛地拔起子,“小子!你把我三哥如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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