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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乙生日那天，滿大夫踏著鐘點準時到來，提著他們事先就講好的禮，打扮得也不算太土氣，穿著一件短袖白襯，式樣跟丁爸爸的差不多，檔次比丁爸爸的差若干，但他"服架子"好，穿得有棱有角的，很帥氣，下面貌似一條嶄新的黑長，線鋒利得能切開豆腐，腳下是一雙皮鞋，至有八新。

特別注意到他的頭發，因為沒戴白帽子，頭發很顯眼，肯定梳理過了，沒像草一樣堆在頭上，但也不像那次在塘里洗過澡之后那麼順，介于中間狀態，其他地方都還服帖，就是頭頂有一撮，倔強地立在那里。

丁家父母像迎接貴賓一樣迎接滿大夫，丁媽媽更是笑瞇瞇地上下打量，還問候了他父母。而他也自然地了"伯父伯母"，當父母稱他"滿大夫"的時候，他還知道謙虛一把："就我小滿吧。"

丁乙松了一口氣，看來這小滿還不完全是山頂人，多也知道一點現代社會婿拜見丈母娘的禮節，不過這很可能是他那正宗朋友給訓練出來的，令人有點不舒服。

接下來的節有點尷尬，小滿話不多，盡管丁父丁母都是很健談的人，也一直在拋磚，但也沒能從小滿里引出多玉來，大多數時間都是丁父丁母番口秀，小滿只是一介聽眾，而且是個沒反應的聽眾，凸顯其他有反應的聽眾都像是些托兒。

小滿也沒什麼好和特長，不會下棋，不會打牌，電視節目更是風，看哪個連續劇都頭不是腦，對國家大事也是一問三不知，完全沒法將談話持續下去。

好在很快就開飯了，一切娛樂活均告合停止，四個人在餐桌邊坐下，小滿端起飯碗，略帶譏諷地說："這麼小的飯碗，還沒我一個拳頭大，那得盛多次飯啊？"

丁乙聽得面紅耳赤，張口結舌，這可是沒預料到的，只在擔心小滿不說話，還沒想到他會說話。

幸好丁媽媽富有幽默，一個玩笑解了兒的圍："沒事，我離廚房近，你吃完了給我去盛，我正想多活活呢，可以減。"

哪知小滿悶頭甩出一句："走這點路能減？"

丁媽媽好脾氣地說："那你給我介紹個減的方法。"

"找個容醫生割板油就是了。"

丁媽媽差點笑噴了，連聲夸贊："小滿太幽默了！說話太有意思了！"

小滿的吃相還湊合，沒像吃面時那樣聲電俱全，而是默片時代的風格，只有畫面，沒有音響，但正因為沒有音響，就得加倍利用畫面，于是人的作就顯得有點夸張。

丁家的三個人吃飯的姿勢差不多，都是一口飯到里，就放下飯碗，閉口咀嚼，等這一口吞了，才會下一口，中間還切一點吃菜喝湯的畫面，并拉點家常。

但小滿就不同了，雖然也是端著飯碗飯，但他一端碗就不放下，而且筷頭子極勤，每次都要拉好多下，把一批一批白米飯送他那深不見底的加工廠，好像不塞滿一口就會讓牙空轉，而那樣就浪費了機械能一樣。

一碗飯愣是三口就讓小滿消滅了，很尷尬地看著空碗發愣。

丁乙趕向他出援助的手，搶在媽媽前面說："把碗給我，我給你盛飯。"

隔著桌子接過他手里的飯碗，繞過媽媽，到廚房替他盛飯，盛滿后還用鍋鏟狠狠了幾下，然后再加一些飯在上面，希這樣能湊足四口。

回到桌邊后，干脆跟媽媽換了座位，就坐在客廳通廚房的險要地段，獨家承包他的盛飯任務。

小滿吃飯比較被，從不主夾菜，他夾他也不怎麼夾，但如果有人夾給他，他也不推，過碗來接住，隨你們往上堆，等你們堆得不好意思，自停止了，他才將端碗的手回去，然后就連菜帶飯大口進里。看他吃得那個香甜勁，你肯定以為丁家做的都是山珍海味，滿漢全席。

丁媽媽高興地說："平時耗神費力做頓飯，不是這個菜剩下一大半，就是那個菜剩下一大半，煮鍋飯要吃好幾天。今天可好，總算能吃完一盤菜了。"

丁乙覺得媽媽的話說得很保守，今天可不是吃完一盤菜的問題，而是盤盤菜都吃得見了底，飯鍋子更是一路告急，盛飯的時候稍不小心就會把鍋底刮得噗噗響。

丁媽媽樂得合不攏："我就喜歡小滿這樣的，胃口好，這樣我們做飯的才有奔頭啊！"

丁爸爸也贊賞說："好，年輕人吃得多就好。現代人的通病就是三餐飯不好好吃，凈吃零食喝飲料，把質都搞壞了。"

而小滿則是一臉"吃自己的飯，讓別人去說吧"的神，對丁父丁母的贊賞沒有反應。

那頓飯基本上是小滿一個人在吃，其他三個人在觀賞兼跑堂，以看為主，以替他夾菜盛飯為輔，自己吃飯的事都忘到腦后去了。

丁乙不由得想起以前喂過的一只貓，是媽媽撿回來的流浪貓，不知了多天了，撿回家來后，喂什麼吃什麼，一點不刁。

那幾天他們三人的唯一中心任務就是喂那只貓，裝一碗食，放在貓跟前，三個人就圍在那里看貓進食。后來那貓吃飽了，吃脹了，躺那里一不，嚨里發出一種心滿意足的響聲。

但沒過幾天，那貓就逃走了，三個人好生難過，媽媽嘆說："都說野貓養不家，我還不信，看來真是這樣。這下好了，我們不用天天做貓食了。"

過了幾天，那貓又回來了，又是得奄奄一息，三人又喂它，它又躺在那里猛吃，吃飽后又逃。

直到有一天，那貓徹底逃跑了，再也沒回來。丁乙為此難過了很久，覺得一定是被車給碾了，不然它了肯定會回來。

不知道為什麼，看小滿吃飯的樣子，就覺得他很像那只貓，心里對他是憐憫多于厭惡。

午飯后，丁父丁母退到臥室去睡午覺，客廳里只留下兩個年輕人。

小滿問："現在可以走了嗎？"

一愣，低聲說："現在就走？晚上還要搞燭晚餐，我幾個同學還要給我送蛋糕來呢。你想睡個午覺嗎？"

"睡一個吧，反正沒什麼事。"

把他帶到自己的臥室："你就在這里睡吧。"

他也不客套，爽快地說聲"好"，就躺床上去了，而且很快就睡著了。

看著他橫陳的"玉"，哭笑不得，真是個木頭，也沒問問"你在哪里睡"，也不管這里是人家的閨房，就這麼放倒就睡，而且連鞋都不。

走到床前，幫他了鞋，把他的腳搬到床上去，站在那里打量了一會兒，覺得他睡著的樣子很可，主要是他臉的廓很好看，醒著睡著都好看。

關上臥室門，歪在一張單人沙發上看書，看著看著也睡著了。

睡夢里，看見他起了床，把抱到床上，讓躺下，自己坐在床邊欣賞。

但等醒來的時候，發現那人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晚上，的幾個研究生同學和幾個高中同學都來了，高中同學里已經有兩人結了婚，但還沒孩子，所有來賓都像約好了一樣，沒帶男朋友或丈夫，一屋子除了丁爸爸和小滿，全都是的。

大家的興趣都在小滿上，有的逗他，他說家鄉話，還有的跟他拉關系，說以后病了就去找他。他雖然沒什麼幽默，但有喜，甩出來的話都比較邦邦，逗得一屋子的人大笑不止。

燭晚餐上，大家唱了生日歌，壽星佬吹了蠟燭，在眾人的要求下，壽星佬還跟小滿合切了蛋糕，爸爸忙不停地為大家照相，其他帶了相機的也不甘落后，一時間鎂閃閃，很有記者招待會的味道。

小滿照相時特敬業，誰照相都不扭，"笑一個"就笑一個，"靠近點"就靠近點，"把手搭肩上"，就把手搭肩上。后來那幫高中同學鬧暈了，把生日宴搞得像鬧房一樣，居然吆喝起"小滿用喂丁乙吃蛋糕"。

這下丁乙有點不好意思了，但小滿很聽指揮，真的用咬著一塊蛋糕去喂。躲著不肯接，幾個高中同學全都起哄，有一個還捉住往小滿跟前推，正想掙，小滿自己出手來抓住，用把蛋糕到跟前，只好抿著了一下蛋糕。

鎂閃閃，幾架照相機同時抓住了這歷史的一刻。

一邊照相，一邊心慌，如果這事不了，我拿這些照片怎麼辦啊？

等一切都搞完了，也快十一點了，他適時地告了辭，丁父丁母都一再邀請他經常來玩，說"你家不在A市，就把這里當你的家"，他全都"好的，好的"答應了。

送他出來，兩人一起下樓。到了樓外，他說："我走了。"

恨得直咬牙，但仍然跟著他走，含蓄地問："你今天過得開心嗎？"

"開心。"

正在遐想這個回答，他大煞風景地說："就是落下的實驗室的活太多了，今天回去得加班加點。"

客氣地說："那我真不該把你抓到這里來耽誤你一天了。"

"就是，以前我給別人幫忙，都是半天，只吃一頓飯就行了。"

"這麼說你以前還冒充過別人的男朋友？"

"嗯。"

"幾次？"

"兩次。"

"難怪你那麼老練呢。"想，你在那兩家只吃一頓飯，是不是人家一看你吃飯的樣子就把你開銷了？你還在這里得意！開玩笑說，"那你怎麼不早說？早說了我早就讓你走了。"

"我怎麼沒早說呢？我吃過午飯就說了，但你說晚上還有活，我怎麼好走呢？"

生氣地說："那你現在還不趕快跑回去干你的活去？"

"你跟著我，我怎麼跑？"

氣昏了，站住腳不走了。他真的跑起來，忍不住道："滿大夫，等一下，把幫忙買禮的錢給你。"

他居然也不客套，返回來報賬說："整數是四十五塊，零頭就算了。"

冷冷地說："你等在這里，我上樓去拿錢。"

等拿了錢下來，發現他真的站在那里等。氣惱地把一張五十的票子塞到他手里，轉就走。

他在后面："你給多了，我找你五塊！"

"不用了，算我給你的工錢吧。"

"說了是幫忙嘛，工錢我不會要的，不過就算車錢吧。"

回到家，氣得哭了一場，第二天眼睛還有點紅腫，媽媽發現了，問："怎麼回事？跟小滿鬧矛盾了？"

再也藏不住了，全盤托出，講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講完了，問："媽，你人生經歷比我富，你給說說看，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媽媽分析說："也許他就是這麼個人，在那個嶺上長大，沒跟外面的社會打過多道。雖然在城市里讀了幾年大學，又工作了幾年，但很可能都是在醫學院或者醫院那個環境里，不是埋頭讀書，就是埋頭工作，沒有社經驗。"

"我不是怪他不懂禮數，而是怪他一點都不在乎我。"

"也許他不是不在乎，而是本沒想到你會喜歡他呢。連那個農村出來的朋友都拋棄了他，他怎麼會想到一個城里姑娘，大學教授的兒，本人又是研究生，會喜歡他呢？"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要麼就直截了當給他明說了，要麼就干脆放棄算了。"

想了一會兒，說："我還是放棄他吧，這種工作狂，今后即使結了婚，也沒好日子過。"

"那倒也是。但是現在很多男人，是既不搞工作，也不管家庭，整天晃，那樣的人也很煩人啊。"

姐姐來電話的時候，也跟姐姐談到滿大夫的事，姐姐聽得哈哈大笑："你這個滿大夫太有意思了，我還沒見過這麼有個的人。"

"你覺得他能不能被改造姐夫那樣的好男人？"

"你姐夫是什麼好男人？滿是缺點。"

"什麼缺點？"

姐姐列舉了姐夫幾條缺點，接著說："小妹，可能男人都差不多，對于他們來說，只是結婚的前奏，婚一結，前奏就結束了，他們完了結婚這個大任務，就接著干事業去了。小滿不過是前奏表演得差一點而已，但男人的主旋律都是一樣的。"

姐姐的一席話，對丁乙來說既有打氣的作用，又有泄氣的作用。打氣是局部的，泄氣是整的。

既然滿大夫不過是前奏表演得差一點，那就說明他不是對一個人不在乎，而是對所有人都不在乎，這讓心里好過了一些。但既然男人都是事業型，婚姻只是他們必須完的一個任務，而只是完這個任務的手段，那就不要指在這個世界上找到天長地久的了，這又讓十分沮喪。

無法理解男人，一個人怎麼可以連也不需要就能活下去？對來說，從知道""這個字眼開始，就一直在求，一直在尋找，一直在憧憬著能遇到一個人，彼此相，直到海枯石爛。如果沒有這個甜的遠景，生活還有什麼意思？

事業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直男人們以相許，連都可以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