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歌》第三章

B-4

因為,現實中,向寧出現在桑離面前的剎那,他看見的不是桑離明的笑容,而是不斷掉下的眼淚。

是晚自習的課間,15分鐘的休息時間里,向寧在場上攔截到正準備用跑步的方式來驅散困意的桑離。漆黑的場上,冬天的北風呼啦啦地吹,吹到桑離眼睛里,眼淚唰的就開了閘。

向寧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他看看桑離,看見臉上什麼表都沒有,只是有眼淚掉下來。也不,就直直站在他面前,拳頭地攥著,脖子仰高,眼神好像有點高興又好像很不高興。天那麼冷,場上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卻只有眼前這個小姑娘,很倔強地保持著跑步前的用力狀態,梗著脖子看著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三分鐘,可能五分鐘,他看著不遠明亮的甬路上走來走去的學生,約還看見有孩子手中捧一塊類似于烤紅薯之類的

便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小離,你冷不冷,我買烤紅薯給你吃?”

下一秒鐘,剛才靜止得像雕塑一樣的小孩已經“哇”地一聲哭著撲進他懷里,他甚至被的沖擊力推得倒退了一步,踉蹌著才站好。然后他低頭,看見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孩子抱住他,得好像再也不要松開手。

一邊哭一邊抱怨:“你上午都不看我,我就站在大門口,你都不看我……你還說要給我打電話,可是你本就沒打……”

寒冷的冬夜里,有笑容在向寧臉上徐徐綻開。

出手,把桑離擁進自己懷里,低頭,可以孩子冰涼的耳朵。他用自己同樣冰冷的臉頰住它,在耳邊說:“我錯了,都是我的錯,小離不哭。”

啜泣,他自己的胳膊,小聲說:“也不能怪我啊,校門口那麼多人掃雪,我哪知道你也在里面啊。”

桑離抬起頭,睫上還掛著淚水,噎著:“你也沒給我打電話!”

出手捂住的臉,笑著答:“我當時滿胳膊都是石膏,也拿不話筒啊。”

他把手掌從桑離臉頰上拿開,輕輕舒展一下自己的左胳膊,有點憾地說:“可惜以后彈鋼琴會影響吧,學了那麼多年呢。”

“什麼?”桑離嚇一大跳。

“不太敏了,力度也拿不好,”向寧有點惋惜地說。

桑離看看向寧的胳膊,用手,又很快松開,惶惶地抬頭問:“怎麼可能呢?”

“我騙你干什麼?”向寧好笑地看看桑離,“怎麼你比我還難過?”

桑離又想哭:“不是吧……”

向寧急忙桑離的眼角:“別哭別哭,多大的事啊,我本來也不喜歡彈鋼琴啊。”

“啊?”桑離看著他,噎,“可是你彈得那麼好,都九級了。”

向寧滿不在乎:“要不是我媽,我犯得著學那個東西嗎?我倒是喜歡跟我爸學筆字,哎改天寫幅字給你看看啊,可惜書法不考級,不然你這會就該慶幸多虧我的右手還好好的。”

他說得那麼輕松,桑離也終于變得輕松起來。然而也是直到這時,桑離才發現自己是那麼不了解眼前這個自己惦記了五個月的人——他會鋼琴,會書法,籃球不錯,英語口語很好,他還會什麼?

可是,桑離的心里還是有了深深的憾,因為曾經那麼希將來有一天能聽向寧彈鋼琴。只給自己彈,沒有田淼,沒有其他任何人,彈《小背簍》、《雪絨花》……而在一邊唱歌,溫暖,笑容恬淡。

那天,小心翼翼地抱住向寧的胳膊,晚自習已經被拋到腦后,上午課間時他沒有看見自己的過錯也不打算聲討了,此時此刻,只想抓住眼前這個人,這個比自己大四歲,總能給安全與溫暖的人,抓住了,不放手,一輩子都不放手。

也是向寧回校復讀以后,桑離與向寧的接機會便明顯增多。

向寧績好,考取名牌大學幾乎沒有懸念。于是他便放下他自己的功課不管,總是到初中部給桑離補課。那時候高中部的校服是深紫與白相間的運服,向寧習慣在校服外面套一件羽絨服,于是就變圓鼓鼓深藍羽絨服與深紫子的搭配。按理說應該很不協調,可是放在十八歲的上,居然就是很青春、很好看。

向寧常常在中午或是晚自習課后去初中部教學樓給桑離補課,那時候教室里沒有人,四周很安靜,偶爾只能聽到桑離做不出題時的嘆息聲,或者筆尖與草稿紙撞時的沙沙聲。還有的時候桑離會趴在課桌上睡午覺,睡不安穩,總是半夢半醒,約還能看見向寧站起,小心翼翼關窗戶,或者把厚實的窗簾掖到風。教室里的暖氣很熱,向寧常常會把一包牛放在暖氣片上,等桑離睡醒就遞給,再監督喝完。

相對于桑離的習慣開小差而言,向寧講題的時候總是很認真。他微微蹙著眉頭,用筆在草稿紙上畫輔助線,桑離看得犯困,就開始打哈欠。向寧瞥桑離一眼,繼續講題,桑離又打一個哈欠,向寧還是不為所。直到桑離打第三個哈欠的時候,向寧終于把筆放下,認真看著桑離。桑離滿眼都是眼淚,急忙出手抹抹,手背上變得漉漉的一片。

向寧就笑了:“小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惹哭了呢。”

桑離梗一梗脖子:“除了我爸,誰還能讓我哭?南楊不收拾他才怪。”

向寧很好奇:“南楊就從來沒欺負過你?”

桑離仔細回憶一下,搖搖頭:“好像……沒有。”

向寧“哦”一聲:“那如果將來我讓你哭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打贏我。”

看著向寧那副故作一本正經的表,桑離又打了一個哈欠,繼續抹眼淚:“你讓我哭?”

的語氣很不屑:“我讓你哭還差不多。”

向寧失笑,想了想又點點頭,一只手一下桑離頭頂:“也是啊,估計這輩子,都是你讓我哭的可能比較大。”

桑離聽不懂向寧的意思,只是瞪著水蒙蒙的眼睛看向寧,向寧微微笑笑,低頭繼續用好聽的聲音讀題:“某旅行社組團旅游,30人起組團,每人的團費為800元。旅行社對超過30人的團給予優惠,即旅行團每增加1人,每人的團費就降低10元。請你計算一下,當一個旅行團的人數為多時,旅行社可以獲得最大營業額?”

他的數字寫得也好看,一邊寫一邊念念有詞:“設旅行團人數為x人時,所獲利潤為y元,那麼y=[800-(x-30)10]x……”

桑離安靜地坐在他邊,可以聞到他運服上清新的洗味道。很努力想要聽向寧講題,可是越聽越覺得乏味。于是開始好起來,手到向寧的運兜里,努力地掏。向寧停下筆,低頭看看邊的桑離,見低著頭,看不到臉,只能看見一雙手在自己的兜里鼓鼓囊囊地翻上翻下。

一串鑰匙、一張10元紙幣、一個寫著“下課后吃什麼”的小紙條、兩張2元面值的飯票……繳獲品似乎很盛,不過桑離單單撿那張小紙條端詳。紙條上的字跡清清秀秀的,一看就是出自孩子的手筆。

向寧看一眼紙條,不地繼續講:“所以可以得出,當x=55,y有最大值……”

“這是誰寫的?”桑離一臉好奇。

向寧把紙條拿回來,往兜里一塞,繼續講:“知道不知道為什麼這麼算?”

桑離不理他,悶悶地坐在一邊。向寧看一眼,的頭:“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桑離瞪他一眼,自己掰自己的手指頭玩。

向寧嘆口氣:“你好奇心還真夠強。其實就是我和我們班的生打賭打輸了,說好要請大家吃午飯,們問我吃什麼而已。”

桑離的腦袋:“小離,你得好好學習知道嗎?你想想,如果你考不上高中,怎麼考藝學院呢?”

聽見“藝學院”幾個字,桑離突然神起來:“你會唱歌嗎?我聽南楊說你媽媽是教唱歌的。”

向寧愣一下,咳嗽一聲:“不會。”

“你撒謊,南楊說畢業前那次晚會上你就唱過,”桑離哀求他,“唱個嘛、唱個嘛……”

又想了想,補充一句:“不準唱流行歌曲!”

向寧被逗笑了:“不唱流行歌曲唱什麼?”

桑離很認真地想了想,再抬頭的時候眼睛里亮晶晶的:“唱《小小年》吧,那年市里舉行歌詠比賽,有個獨唱第一名的男孩子就是唱的《小小年》,特別好聽。”

向寧嚇了一跳,看著桑離:“不會吧?這麼稚……哪年的比賽?”

桑離答:“小學的時候。”

“怪不得,”向寧松口氣,“我記得那是我們小時候才唱的歌。”

“唱嘛,”桑離笑瞇瞇地威脅,“你不唱我就給你告老師,說你上課和生傳紙條,你早!”

“我早?”向寧瞪大眼看著桑離,忍不住笑,“你知道什麼嗎?”

桑離挑高眉:“我怎麼不知道,還不就是一個男生和一個生每天膩在一塊,說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像我們班陶佳就喜歡我們班長呢!”

“哦,”向寧點點頭,“那你喜歡誰啊?”

桑離很警覺:“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我告訴了你,萬一你出賣我怎麼辦?”

向寧啞然失笑,一邊笑一邊覺到自己的一只袖子快要被拽掉了。他低頭看桑離一眼,只見正兩手抓自己的運服袖子,無比期待地看著自己。大概僵持了有一會,向寧終于投降,手一邊拽自己的袖子一邊說:“好,好,我唱,你松松手,我袖子快要掉了。”

桑離終于松開手,興高采烈地趴回到桌上,目灼灼地看著向寧。向寧看看四周,確定教室門窗都關得很嚴實。這才清清嗓子,看桑離一眼:“我記不太清楚歌詞,就唱一段啊。”

桑離笑瞇瞇地點點頭,然后揚揚手,示意向寧快點開始。

向寧略一沉,然后抬頭輕聲唱:“小小年,很煩惱,眼四周照。小小年,很煩惱,但愿永遠這樣好……一年一年時間飛跑,小小年在長高,隨著歲月由小變大,他的煩惱增加了……”

他的聲音很干凈,然而又帶著男孩子特有的低沉。他唱歌的時候眼睛看著前方的黑板,似乎在努力回憶歌詞,然而又似乎是沉浸在境當中。他的歌聲那麼好聽,好聽到桑離突然覺得這樣好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實。出手掐掐自己的胳膊,“呀”地一聲。

向寧剛唱完最后一句,被桑離的聲嚇了一跳。急忙低頭看桑離:“怎麼了?”

桑離不說話,只是瞪著向寧,向寧手在桑離面前晃晃,表很挫敗:“有那麼難聽嗎,什麼啊!”

桑離聽到這句話,卻突然笑了,湊近過去,仔細看向寧的臉,向寧被看得有點發,急忙推開:“唱得不好就直說啊,別裝神弄鬼。”

桑離卻突然發現新大陸一樣,指著向寧的下:“啊啊啊,你有胡子!”

向寧差點被噎著,沒好氣地看桑離:“廢話,男生能沒胡子嗎?沒胡子的那是太監!”

桑離還是很震撼,盯著向寧的下若有所思:“可是,南楊都沒有……”

“怎麼會,”向寧不信,“那是你沒看見,你湊近點看看不就知道了。”

聽到這句話,桑離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和向寧之間的距離太近。臉一紅,又撤回到桌子上趴著。正午的太從教室前面沒拉窗簾的窗戶外進來,暖洋洋的。這樣的時好,好到讓桑離忍不住想微笑。

與此同時,向寧心里卻好像也被什麼東西輕輕,他出手,輕輕桑離的頭發,自言自語:“小離,你怎麼這麼小呢,你得快點長大啊。”

桑離懵懂地看著向寧,看他溫和的面龐,到他手心暖暖的溫度。他的字跡還留在的練習冊上,他的歌聲還回響在耳邊,他離那麼近,似乎用和南楊完全不一樣的方式在告訴——不孤獨,他在邊,就不會孤獨。

那是一個安靜的、單純的、什麼都沒有發生的午后。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這世上你能想到的所有關乎的親,甚至,就連“”的定位都沒有過。可是,也就是這樣的午后,包括午后里向寧的歌聲、向寧的手心溫度,甚至一個十八歲男孩子初生的胡茬,都為桑離一輩子的回憶。

B-5

春天到來的時候,向寧的高考進倒計時,而桑離的中考也迫在眉睫了。

到這個時候,桑離開始習慣了向寧的課后輔導,數理化績都有些提升,或許依然不足以為遙遙領先的那一群,可是考取本校高中似乎也不是那麼遙不可及。桑離的班主任認識南楊,所以對于南楊委托好朋友向寧輔導桑離這件事持認可態度。現在想來那時候的老師也真夠單純:抓早似乎只在同齡學生中抓,大腦中好像從來沒有想過相差四歲的兩個學生會不會早

不過好在向寧對于自己的定位異常準確:在桑離考上大學之前,他只能是的“向寧哥哥”——雖然他不喜歡這樣他,可是他不得不靠這種關系來麻痹自己越來越有些軌的思想。

或許也是因為天氣漸漸暖和了,桑離與向寧“每日一見”的地點開始從中午的教室轉移到了傍晚的場:那時候高中部與初三年級每天都有晚自習,從下午第四節課后到第一節晚自習之前是1小時的晚飯時間。桑離與向寧都在學校食堂吃飯,飯后就會到場邊的看臺上坐一坐。桑離會說點功課上的難題,向寧則會瞇著眼睛給出一個八九不離十的答案。桑離很不服氣向寧的心算速度,常常故意甩出一道繁復的方程題,可是從來都沒有難住過向寧。

于是桑離便不自慨造主的神奇:神啊,你為什麼要把這麼多強悍的功能的都匯集到一個人上,讓他能說好聽的英語、算很難的數學題、唱好聽的歌曲、寫好看的筆字……

對于這樣的質問,向寧通常都會拍拍桑離的頭頂,納悶道:“怎麼聽你這麼說,我好像是多功能的小霸王學習機?”

桑離一愣,哈哈大笑。

那個年代,小霸王學習機的廣告多麼家喻戶曉:你拍一,我拍一,小霸王出了學習機;你拍二,我拍二,游戲學習在一快兒;你拍三我拍三,學習起來很簡單;你拍四我拍四,包你三天會打字;你拍五我拍五,為了將來打基礎……于是,后來有段時間,桑離就稱呼向寧為“小霸王”或者“學習機”。

綠楊蔭里,向寧就這樣陪桑離走過春天,又走過夏天。因為這樣的陪伴,就連黑6、7月都變得不再面目可憎——那年,似乎就在不經意的時里中考和高考就相繼到來了,沒有什麼張,也沒有什麼畏懼。桑離坦然走進中考考場,而向寧平安地回到省城參加高考。向寧的第一志愿是外國語大學德語系,如無意外應該會被順利錄取,而桑離則在7月初就得知自己以2分的微弱優勢考取了省重點中學。

這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除了不得不接的分離,似乎一切都是那麼令人滿意。

暑假的時候南楊回家了——是早晨六點半,他拎一個并不沉重的行李包下了火車,然后沿著年時代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花樹里胡同走進自家院門。門“吱嘎”一聲被推開的瞬間,他一抬頭就看見了習慣早起的桑離站在院子中間若有所思地喝一碗豆漿,一邊喝一邊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掰來掰去地數著什麼。上穿一件印著小鴨子的睡,領口很大,出白皙的皮與清晰的鎖骨,稚又純潔。

南楊忍不住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看著桑離,大約過了幾秒鐘的時間,桑離的神游天外結束,莫名翻了個白眼,一仰頭把剩下的豆漿灌進里。鼓鼓地抬起頭,卻猛地撞上南楊微笑地看著的目,驚得險些把一口豆漿噴出來。

“啊——”桑離開始尖

南楊皺眉:“小離,我半年沒看見你了,你就這麼迎接我?”

下一秒,桑離已經沖向南楊,歡呼雀躍:“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南楊一邊笑一邊攬住桑離:“你是復讀機啊?”

說話間南楊媽媽聽見吵鬧聲,從廚房里走出來,一眼就看見兒子把桑離攬在懷里,一只手開心地拽著桑離的馬尾辮,像小時候那樣鬧一團。

南楊媽媽一愣,喜上眉梢:“楊楊!”

南楊一抬頭看見媽媽,急忙走過去再給媽媽一個擁抱。他已經比媽媽高了那麼多,南楊媽媽要仰頭才能看清兒子的臉,媽媽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問:“火車上睡得好不好?”

南楊搔搔頭發:“湊合吧,和幾個同學一起回來的,座,打了半宿撲克,然后睡了一會兒。”

南楊媽媽心疼地看看兒子,過兒子的額頭:“我剛煮了面條,你吃點,去睡一覺吧,你爸昨晚上值班沒回來,晚上咱們上你桑叔叔一家一起吃飯。”

南楊“嗯”一聲,回頭看站在那里擎著豆漿碗傻樂的桑離,猛地想起什麼似的自己的后頸,然后看看自己的手掌,皺著眉頭問桑離:“小離,你是不是又把手上的油抹到我脖子上了?”

桑離一愣,哈哈大笑。南楊惱怒,一路追過去,院子里再次上演飛狗跳的一幕。

南楊媽媽在旁邊看著忍不住笑出來,這才想起似乎從桑離很小的時候就習慣了用手抓油條,吃完還不洗手,跑到南楊邊左蹭右蹭。如果換了是別人,負責洗服的南楊媽媽早就一掌揍上去了,可因為是桑離,就覺得這孩子調皮得可

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桑離房門口,田淼靜靜站在那里,冷眼旁觀。

B-6

晚上果然就是兩家人一起聚餐,南楊媽媽做了很多拿手好菜,常青也親自手搟了面條,說是要給南楊接風。桑悅誠和南林一邊聊天一邊喝啤酒,桑悅誠極力說服南楊也喝點,南林猶豫了一下居然同意了。

于是南楊就被獲準喝啤酒,他也不推辭,拿起杯子就大口喝下去。南楊媽媽被嚇了一跳,問:“楊楊你在學校學喝酒了?”

南楊不置可否:“喝酒還用學嗎?”

桑悅誠大笑:“對,喝酒是練的,不是學的。”

常青也笑了:“南楊越來越像個男子漢了。”

大家一起隨著笑起來。

桑離瞇起眼睛看著周圍這一切,覺得有陌生的覺,說不出是溫暖還是隔,好像這欣欣向榮的一切都包裹在一層明的玻璃糖紙之中,貌似真實,卻無法

席間南楊媽媽問起向寧的事:“你那個出車禍的同學怎樣了?”

南楊抬頭看看桑離,見正仔細地分解一只蝦,答:“他報考了外國語大學,應該沒問題吧,說是如果考上了也得八月份才能收到錄取通知。”

田淼眼睛晶亮地抬頭,聲音清脆地問南楊:“外國語大學好考嗎?”

南楊愣一下,看看四周眾人都在其樂融融地勸酒、吃菜,下意識答:“他們學校是名校啊,分數線不低。怎麼,田淼你要學外語?”

田淼點點頭:“我喜歡學英語。”

桑離聽到了,撇撇,心想:英語好了不起啊?!

南楊看到了桑離的表,覺得還是那麼孩子氣,便一本正經回答田淼:“田淼你要是真的喜歡學外語,就考外國語大學,如果不喜歡,將來的生活會很枯燥的,因為語言類學科不是你想象中那麼好玩的,像我們原來班有幾個考了英語系、法語系還有阿拉伯語系的同學,每天都快被讀課和泛讀課熬死了。”

田淼不假思索:“我就是很喜歡外語。”

常青聽見了,用欣的目注視兒。桑悅誠也聽見了,便轉頭問桑離:“小離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唱歌。”桑離面無表

“唱歌?”桑悅誠嚇一跳,“唱歌是個好,哪能當一輩子的工作來做啊?”

常青瞪桑悅誠一眼:“唱歌有什麼不好?要不是我的主項是鋼琴,我就親自教小離唱歌。”

桑悅誠還是不能接:“你不一樣,你是音樂老師,老師是個多麼好的職業啊。小離你學唱歌是為了將來當音樂老師嗎?”

桑離果然搖搖頭:“我就是要唱歌,像電視里那些歌唱家一樣,一輩子唱歌。唱歌就是我的職業,我就是靠唱歌過日子。”

所有人都被震撼了,靠唱歌過日子——這是個在桑家和南家這樣傳統的家庭看來多麼不切實際的理想啊!

桑悅誠有些生氣了:“你還打算一輩子賣唱?放在古代那戲子!”

桑離也杠上了:“那是古代。現在家。”

“藝,”桑悅誠嗤之以鼻,“學藝的有幾個好東西?你沒看見學藝的男人都扎個小辮,人都化妝化得跟妖似的。”

他扭頭看一眼正怒目而視自己的常青:“不用瞪眼,我沒說你。你是老師,和那些不三不四地搞藝的不一樣。”

氣氛倏然張起來,南林喝口酒,看看四周人們繃的表,想了想,放下酒杯當和事佬:“小離,你爸爸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我們公安局最近破獲了幾起案件……嗯,就是幾個藝學院的生在外面……”

他卡住了,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用詞。想了想,道:“就是這幾個生不好好學習,和一些壞男人糾纏在一起,出賣自己。”

好不容易說完,冒一頭冷汗。

南楊無奈地看一眼自己的爸爸,道:“爸你不用說那麼含蓄吧?不就是賣嗎?”

四周突然一片寂靜。

南楊抬頭,發現大家的眼睛都在驚恐地看著自己,很納悶:“怎麼了?”

南楊媽媽有點驚:“楊楊,你們現在的大學生都學了些什麼?”

南楊終于明白大家為什麼都看著自己,便無奈地笑了:“你們不至于吧,我學的是法律啊。”

哦——大家終于恍然大悟,捎帶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句話又讓南楊爸媽的心臟懸到半空里,只聽南楊說:“我們學校對面就是藝學院,漂亮生可多了。我們寢室的人路過藝學院大門口的時候都會習慣往里面看幾眼,呵呵小離你要是考進去,也不比們差。”

南楊媽媽看著自己的兒子,好像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楊楊你們這是什麼習慣?”

南楊笑了:“媽,之心人皆有之。我們看看漂亮生怎麼了?再說就算我們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看上我們啊,你沒看見藝學院門口整天停著多高級轎車!”

南楊說完話才猛地反應過來——自己都說了些什麼?這不是給桑離添嗎?!

于是南楊的表就僵在臉上。幾秒鐘后他呈僵笑狀扭頭,果然看見桑離一臉的憤怒表,再看看桑悅誠,本來喝紅了的臉已經黑了。

桑悅誠狠狠喝口酒,然后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拍:“小離你給我聽好了,你考哪都行,就是不準考藝學院。你要是真想學唱歌,就考咱們本地的師范學院,像你常姨一樣,將來當個音樂老師。你一個孩子家,守在邊我們也放心。”

可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那天,桑離也喝下一大口飲料,然后站起,在夏天傍晚的夕里斬釘截鐵地宣告:“我就是要學藝,誰勸我都沒用!”

的聲音那麼悅耳,卻充滿著不容抗拒的勇敢與決絕:“我要唱歌,唱一輩子的歌。我要站在中國最好的舞臺上唱歌,如果我媽還活著,總有一天會從電視上看到我。一定會很高興,會覺得我是的驕傲。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才是的驕傲!”

所有人都再次被震住了。

然而,那天,回答的,只有桑悅誠狠狠擲到地上的酒杯,以及大家的不歡而散。

就連南楊,都用無奈的目看著,似乎想要勸阻,卻終究忍住了。

那天以后,桑悅誠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用復雜的眼神看桑離。

桑離不是沒有注意到這點,只是從小就習慣了桑悅誠的這種冷冷的態度,便沒覺得有什麼。

倒是南楊偶爾試圖當說客,但不等他多說話,桑離便會斬釘截鐵告訴他:“哥,你不要勸我了,我想唱歌,唱歌讓我高興,所以我不會放棄自己的想法的。”

南楊終于啞口無言。

就這樣,那個暑假,桑離幾乎是在大家說還休的表中視若無睹地度過。每天在院子里大聲唱歌,好像逆反心理已經膨脹到無限大。

那是三十幾度的高溫下,連隔壁院里的人都能聽到清清亮亮的歌聲: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里,看見紅的花呀看見綠的草,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鸝……

往往在這樣的時候,桑悅誠也不說話,只是沉下臉看著桑離,見視無睹,便摔了起碼三次碗。

B-7

對桑離來說,那個夏天里唯一的彩便是向寧。

是在南楊返校后不久的一天午后,桑離正坐在院門口的臺階上百無聊賴地看一本歷史書。一抬頭,突然就看見不遠的那個人影,拔的、英俊的年……幾乎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

那一瞬間,桑離有點懵,有點拿不準那個悉的笑臉,到底是不是真的?

向寧,他現在不是應該呆在省城的家里嗎?

然而下一秒,懷疑已經被年溫暖的手掌打破:他走過來,手,拉起,站在面前,微笑地看著的眼睛。

他說:“小離,你不認識我了嗎?”

桑離猛地瞪大眼,一下自己的臉頰——嘶,好疼!

笑容終于出現在桑離臉上,喜出外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子,看到他愣了一秒鐘,然后出右手,桑離臉頰上被自己掐紅的皮,納悶道:“你掐自己干嘛?不疼嗎?”

他的聲音那麼好聽,可是天啊,沒有人能夠會并分此時此刻桑離心激的心

那天,隨他去了海邊,退,有很多人在趕海。他牽了的手,在黃昏的沙灘上、礁石邊搜尋那些被海水帶上岸來的牡蠣、蛤蜊、海星、貝殼……桑離的子挽得高高的,在膝蓋上方打了一個結,金燦燦的沙粒沾在的皮上,在太下晶瑩地閃爍。的笑容燦爛明,比那天的還要耀眼。

那天晚飯后,桑離第一次對爸爸撒了謊,說是要去同學家玩。可事實上,是和從姥姥家溜出來的向寧一起坐在沙灘上,看星星,玩沙子。

向寧在夜晚的海風里笑桑離:“小孩子才玩沙子。”

桑離撇撇:“你未老先衰。”

向寧沒答話,過一會才說:“小離,我收到錄取通知書了。”

“真的?”桑離眼睛一亮,“外國語大學嗎?”

向寧點點頭。

“你好厲害啊!”小孩崇拜地嘆,帶著誠摯的艷羨,目炯炯地盯著眼前的男生看。

向寧笑了,桑離的額頭,去一些細小的沙粒:“我要去讀大學了,你要自己留在這里讀高中了。”

“啊——”桑離想了想:“你放假時會回來看我嗎?”

向寧點點頭:“那當然,我姥姥家在這邊,就算我不來這里借讀,每年寒暑假也是要跟我媽一起回來看的。”

“那好,你去吧,”桑離的表很嚴肅,“你要給我寫信,給我講大學里好玩的事,你還要記得回來看我,不然我就和你絕!”

“寫信,”向寧瞪大眼,“我長這麼大還沒寫過信呢。”

“我也沒有收到過信啊!”桑離堅持。

“那好吧,”向寧點點頭:“等你知道新班級地址以后告訴南楊,他會告訴我的。”

看見桑離開心地笑,向寧想了想,還是問:“小離你還要不要學唱歌?”

“當然要!”桑離快速回答。

“那麼,你想考藝學院嗎?”向寧又問。

“當然想。”桑離奇怪地看著向寧,似乎他從來沒有問過這麼嚴肅的話題。

“考藝學院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如果你不學專業,無法通過專業考試,那就不能以藝生的份參加高考,你知道嗎?”

桑離搖搖頭。

“我這次回來,也是想問問你,要不要跟我媽學專業?”

“真的?”桑離有些驚訝,“南楊說你媽媽唱歌特別好。”

向寧點點頭,似乎也不吝嗇對自己母親聲樂就的贊揚:“是藝學院音樂系的教授,省四大高音之一,教學質量沒得說。如果你愿意跟學,我去跟說。你只要專心學習就好,別的不用心。”

“不要學費嗎?”桑離納悶地問。

向寧笑了:“你是南楊的妹妹啊,還需要學費嗎?”

原來,只因為是南楊的妹妹——桑離敏地把握到這一點,有些不開心。

向寧看出來了,可是又不敢把有些話說得太清楚,心頗有些掙扎。

時間靜靜地淌過去,他們就這樣隔了大約一個人的位置,并肩坐在沙灘上,不說話。

過很久,還是桑離低著頭,一邊挖沙子一邊甕聲甕氣地說:“謝謝你。”

向寧心里一,終于還是出手,喚眼前的孩子:“小離?”

桑離抬頭,看見向寧坐在沙灘上,沖自己張開雙臂:“過來,讓哥哥抱抱。”

那個溫暖的懷抱,那天皎潔的月,都好得像話里一樣。

桑離記得自己摟住向寧的脖子,向寧笑著說:“小離,你要勒死我嗎?”

桑離不回答,只是把腦袋伏在他的肩頭。孩子的呼吸的,頭發上有洗發水的香味,隨海風拂過來,直拂進向寧的心里。他使勁嗅一嗅,不說話,只是再自己的手臂。桑離覺到了,也使勁往他懷里鉆一鉆。

滿天星辰的映照下,海灘上不乏比肩的、相擁的人。不過他們屬于哪種,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或許也不過是種本能,只是想這樣依偎在一起,在別離之前,再多一點溫暖與甜膩的時

其實7月的天氣還是有些熱的,盡管是夜晚,海邊的氣也漸漸在人皮上攏起一小層薄汗。大約過了很久,桑離都能到向寧肩頭微微泛出的意,這才抬起頭,眼睛亮亮地看著他,看得他也低下頭來:“小離……”

“嗯?”桑離答應一聲,孩子氣的臉上泛出開心的神采。

向寧微笑,過桑離的長頭發,低聲說:“小離,你一定要好好學習,等寒假我和我媽一起回來,就帶你去見。以后你就跟學專業,一定能考上大學。等你考上了,我也快畢業了,我就回省城工作,可以每天都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桑離果然很高興,喜洋洋地答:“好!”

向寧笑了,他一邊笑一邊嘆息:“小離你還真是小孩子啊。”

頓一頓,桑離聽見他用只有能聽見的聲音說:“我要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你長大啊……”

他的嘆息聲清晰極了,桑離不明白:自己已經十六歲了,難道還不夠大嗎?

其實,在那時候,桑離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向寧有這樣的依賴。

知道,自己等了那麼久,如今卻終于可以安下心來——似乎,只要有他在,自己就可以安心。

只要有他在。

A-1

然而,他終究還是離開了……

清晨,桑離從睡夢中驚醒,因為夢見向寧轉的背影,同時出現的還有沈捷的臉與路口上寫著“離園府邸,江南舊夢,再相逢”的廣告牌……它們在的腦海里跳躍著、膨脹著,好像要炸碎的大腦。睜開眼,使勁晃晃頭,想要把這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晃出去。看看對面墻壁上的時鐘,時針指在6點上,想了想,果斷地起床,一把拉開窗簾,看清晨的呼拉一下子涌進房間。

再推開窗,空氣那麼清新,小樹林里有清脆的鳥鳴。似乎,只缺一個人站在自己后,睡眼惺忪,譴責自己“桑離你怎麼起這麼早”……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桑離怕自己會患憂郁癥。

于是打開櫥,挑一件棉布的連,長到腳踝的那種,穿一雙平底小矮靴,看上去很像話劇里的角。桑離對自己這個樣子很滿意,拉開門準備去樓下的“你我”吃早茶。

然而,只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那樣一個背影,生生堵在門口!

是門開的一瞬間,一個男人的背影突然讓凝固在原地。

是突然。

后來才發現,自己在看見那個背影的時候甚至小小哆嗦了一下,心臟瞬間又松開,好像有短暫的供不足。看著眼前的男人緩緩轉過來,手里拿一張小紙條,目地看看敞開的201室大門,又看看桑離,然后那目就小小地跳一下。

桑離就這樣呆呆地看著面前的人:雙眼皮、大眼睛、皮是淺淺的小麥、個子高高的,還是那樣健康明朗的樣子,似乎又多了一些穩重。

過了很久,他終于微微笑起來:“小離,好久不見了。”

真的是好久了呢,有兩年了。上次見面時自己還住在醫院里,整個人腫得像個高粱面饅頭,憔悴又凄慘。沒有人來看自己,除了單位領導例行公事的探就好像被這個世界棄。

然而,卻只有他,千里迢迢趕到邊,做的護工,給、給服……就連隔壁床的阿姨都說:“姑娘,你人對你可真好。”

人?那時,心只剩了苦笑。

可是,還是離開了。在某個清晨,用梁煒菘給自己的一大筆錢結清了住院費,給他買了回家鄉的飛機票,然后離開。

給他留下一張紙條:南楊,這些年謝謝你,我走了,永遠不要找我。

可是,他居然還是找到了這里?!

想要忘記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的時候,他居然還是找到了這里!

桑離的視線有些模糊,似乎有淚水就要涌出來。可是南楊先一步阻住了的哭泣:他突然出手,猛地把桑離攬進懷里,地抱住。

他恨恨地在耳邊說:“你這個孩子,你有本事就再跑遠點,跑得讓我們找不到啊……”

桑離的淚終于一滴滴落下來,落在南楊的服上,的聲音有些發抖:“哥哥,對不起。”

南楊松一松自己的胳膊,低頭看著桑離,看見的睫上有的霧,聲音也不由自主有些哽咽:“小離你瘦了,你怎麼就不能對自己好一點?”

桑離咬咬,低下頭:“對不起,哥哥,對不起……”

南楊長長地嘆口氣,過了好一陣子才苦笑著說:“小離,怎麼聽上去咱們是在演瓊瑤戲?”

桑離終于被逗笑:“哥哥,你知道我從來不看言小說。”

桑離說的是實話:從小到大,桑離的生活里只需要有大堆的音樂書籍就可以了,別的書,沒有時間,也沒有興趣去看。

南楊嘆口氣,松開桑離,隨進屋,果然就看見沙發上散地擺放著幾本《三聯·樂》雜志。其中一本被打開,翻開的那頁上有篇文章,名字《為而生的蝴蝶夫人》。

南楊坐在沙發上,突然間有些慨萬千。

桑離從廚房里端出沖洗干凈的茶,一一擺放到茶幾上。茶是明前龍井,淺、葉片勻,沖泡出來的茶也是淡淡淺金。南楊拿起來喝一口,看見桑離坐到他對面,也只一口口的喝茶,不說話。

“哥,我有很久沒見你了。”過很久,桑離才開口,的眼神和,語調平靜。

南楊點點頭:“是啊,你跑那麼快,而且一消失就是三年,若不是托老同學查各地的暫住人口信息,恐怕我還是找不到你。”

桑離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哥,畢業后你去哪里了?”

“我回省師大政法系當老師了,”他微微一笑:“我早說過的,就算錯過了所有的試講,總還有母校可以投奔。”

桑離有些疚:“對不起,如果那年不是為了照顧我,你一定可以留上海,就是我害你錯過了試講機會才……”

“和你沒關系,小離,”南楊打斷的話:“我很喜歡我的母校,母校也待我不薄,無論是職稱解決還是質待遇都很好,幾乎沒有什麼生活力,比留在上海要輕松很多。再說,那里離家也近,若是發生什麼事,照顧起來也方便。”

“說起來,哥哥你的大學讀了十年哦,”桑離終于笑了:“看你小時候的樣子,想不到會這麼有毅力。”

“是啊,”南楊也忍不住笑著嘆:“前幾天給我媽打電話,說我打算進站做博士后,把我媽嚇壞了。一個勁兒地說兒子你還是抓娶媳婦比較好,我本來都沒指你能考上大學,你這樣已經很好了,再念書會念傻子的。我費了好大力氣都沒給講明白‘博士后’只是一種經歷而不是一種學歷。”

桑離想起南楊媽媽,心底里泛起緒,忍不住問:“阿姨還好嗎?”

“好著呢,”南楊一臉無奈:“一天一個電話催我結婚,用了和我爸在省城的全部關系給我介紹朋友,恨不得讓我每天都去相親。你說我那些去北京、上海工作的同學都還是單呢,我急什麼啊!”

“可惜除了顧小影,我和大學同學都不來往了,其實那時候,倒真是有一些很好的孩子,”桑離嘆息,俄而蹙眉:“現在這里,好像也不認識什麼人。”

南楊詫異地看著桑離,隨即一臉恐懼的表:“不會吧,小離,你也做這種事?我告訴你啊,我買了晚上的機票,我沒時間應付你們啊!”

桑離笑了:“哥哥你干嘛這麼匆忙,我還打算請你去我店里吃晚餐的,新聘了一個餐點師傅,手藝很不錯。”

南楊終于松口氣,如釋重負:“嚇到我了,我還以為我三年不見你,一見面你就給我這種打擊,真是太狠了。”

他這才解釋:“我一聽說有了你的消息,馬上就訂了過來的機票,想來看看他們查到的桑離是不是我想要找的那個桑離。結果來的路上接到系里的電話,說原定周三的公開課提前到了周一,這樣我就必須早些趕回去備課。”

桑離點點頭,看著他的眼睛,慢慢說:“哥,其實我一直很想跟你聯系,只是沒勇氣。”

南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的眼睛,這麼多年過去,還是那麼漂亮,目澄澈。

說:“哥,我很想你,真的,我能忍心離開你,卻無法忍心不想你。三年了,我很努力才活下來,雖然還有點像是行尸走,可是至,不知的人看起來,會覺得我這個樣子還不錯。”

微微嘆口氣:“寂寞的時候,孤獨的時候,我都會想起你。我才知道,這麼多年來,你真的已經是我的親哥哥,和緣無關,卻永遠都會在我邊。”

看著他,輕輕說:“哥,謝謝你。”

南楊看著的眼睛,就這樣失語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屋子里只有音響里擴散開來的歌聲:啊,人們我咪咪,其實我的名字是琪婭。我的世很簡單,一針針一線線繡出百花爭妍。生活平靜愉快,整天與玫瑰、百合作伴,花兒朵朵艷,用那無聲的語言,向我敘述和明的春天,描繪那奇妙的仙境和夢幻。這詩畫意多麼人心弦,你可聽見……

《波希米亞人》、《蝴蝶夫人》、《圖蘭朵》、《魔笛》……這些著名唱段曾經是桑離的功課,也是桑離全部的快樂。

可南楊終于還是站起,找到遙控按了停止鍵,音樂戛然而止,屋子里靜得可怕。

他走到桑離邊,輕輕蹲下。他仰頭,可以看見桑離眼睛里若有若無的星。他們靜靜看著彼此,早晨的帶著金澤沿落地窗一路傾瀉而,南楊終于還是出手,輕輕握住桑離的手。

的手那麼涼,以前也是這樣,一年四季的涼。

所以,他送的第一件禮就是一個小巧的暖手爐,他還記得那時的驚喜,快樂如太花。

可是,一轉眼,就快十年了。

他有些猶豫,又有些不忍地問:“小離,你現在……還唱歌嗎?”

桑離任他握住的手,笑了:“偶爾,還是會唱給自己聽吧。”

南楊的聲音有點低啞:“可是這樣太可惜了,小離。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分的歌唱演員,你天生就應該站在舞臺上唱歌。”

“天生?”桑離還是笑,可那笑容詭異凄涼:“沒有什麼是天生的。南楊,我們想要的東西,都是要拿另外一件東西去換的。”

一邊說一邊從南楊手中出自己的手,輕輕過南楊的眉、眼睛,的聲音是古怪的溫:“南楊,我有沒有告訴你,我最不喜歡雙眼皮的男孩子。”

南楊的心還很沉重,可是聽了這話也不由得啞然失笑:“你說過很多次了,每次你都拿這個做理由,我還想過怎樣才能把雙眼皮割單眼皮。”

“可是后來,我遇見的男人,都是雙眼皮,”笑得蒼涼:“我命,不可以害你,你也不該來。”

南楊突然生起氣來:“胡說八道,向寧——”

他的話音未落,突然出一只手捂上他的,把剩下的一半話也堵回去。的神有些嚴厲了:“南楊!”

南楊乖乖地閉了口。

空氣似乎有一點點地僵滯,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起,兩個人都好像松口氣一樣看向門口。桑離走過去開門,門一打開就看見YOYO像只彩花蝴蝶一樣撲進來:“桑離!”

孩清脆的聲音響起在早晨的屋子里,有溫暖的緒呼拉一下子涌出來。桑離下意識地開始微笑:“你爸爸呢?”

“爸爸!”

YOYO扯著嗓子喊一聲,才看見馬煜無奈地跟進來,一邊走一邊嘆氣:“YOYO,阿姨還沒有邀請你進門呢。”

這個早晨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YOYO進屋后一眼就看見南楊,很好奇:“你是誰?”

南楊納悶地看看桑離,又看看馬煜,發現馬煜也是一臉驚訝的表。桑離站在一群人后,表淡然。

“介紹一下:馬煜,我的鄰居;YOYO,馬煜的兒;南楊,我小時候的鄰居。”言簡意賅,多一點的修飾詞都沒有。

兩個男人不約而同“哦”一聲,同時出手說:“你好。”

心里不約而同都在想:原來都是鄰居啊……

真是個詭異的巧合。

A-2

于是,去游樂場的路上就變了兩個男人、一個人、一個孩子的隊伍。而且隊列很奇特:YOYO拖著桑離的手走在前面,兩個男人聊天走在后面。

馬煜問南楊:“你們是青梅竹馬?”

南楊笑笑點頭:“算是吧,不過更準確地說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是的第一任保姆。”

他的音調輕松,馬煜便也笑了:“那一定從小就很乖。”

“你怎麼知道?”南楊驚奇地看看馬煜:“從小就懶得,除了唱歌,好像什麼事都吸引不了。”

馬煜點點頭:“現在也是這樣,我每次見都是坐在咖啡店里,聽歌、看雜志、上網、曬太……幾乎沒有戶外運。”

南楊的眼神黯淡下去:“可能,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抬頭看見馬煜探究的眼神,便笑笑:“或許將來會告訴你。”

馬煜輕輕嘆口氣:“的故事似乎很多。”

南楊沉默一會,道:“那些事,或許不知道也不是壞事。如果你喜歡,不如想辦法讓把以前的事都忘掉。”

他看著遠游樂園的大門,目和記憶似乎都飛到遠:“小離從小就不是幸福的小孩,可從小就是個好孩子。”

他回過頭,注視著馬煜的眼睛:“如果你想和在一起,就要讓相信,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有幸福的。并且,也有屬于的幸福。”

他頓一下,輕輕嘆口氣:“我以為我可以做到,可是,好像很難。”

馬煜看看遠和YOYO邊走邊笑的桑離,沒有回答。

他只是在想:究竟什麼才是桑離想要的幸福?

游樂場里人山人海,過山車前排了很長的隊伍,YOYO躍躍試,馬煜忙著說服:“YOYO這個很危險,你太小,等你長大再坐好不好?”

YOYO不甘心,抬頭哀求似地看桑離,桑離笑:“看我沒用,這個東西我是不敢嘗試的,絕對不會站在你一邊。”

YOYO又看看爸爸,一癟,好像要哭。南楊看見了急忙蹲下,用手指著遠給YOYO看:“YOYO你看那邊有什麼?”

孩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看見一艘小船停在岸邊,有人正在上船。

“那邊有探險,知道什麼是探險嗎,就是小朋友坐在船上,船帶你往山里走,山里有很多漂亮果子,還有各種各樣的魚。聽說山里還有仙,不過不是每個小朋友都能看見,你要不要去試試?”南楊的語氣很

YOYO開始猶豫。

桑離笑笑,彎腰對YOYO說:“我們一起去坐船探險好不好?”

YOYO終于高興了,眼睛都彎起來:“好。”

馬煜終于松口氣,一邊往碼頭走一邊激地對南楊解釋:“醫生說YOYO的不能玩太激烈的游戲,所以我很來游樂場,這些年都快被纏死了。”

南楊挑挑眉:“這孩子生病了?”

“心臟不太好,不是很嚴重,不過還是不能劇烈運,”馬煜嘆口氣:“離婚后,最對不起的其實就是孩子。”

南楊沉默了。

到了碼頭,YOYO蹦蹦跳跳地上了船,桑離遲疑一下,微微擺,似乎在猶豫什麼。馬煜有些納悶地看著,只見南楊出手抓住桑離的胳膊:“右腳,踩這里。”

他指指船沿一塊平坦的地方,桑離抓他的胳膊,借他的力跳上來。南楊表平常地拉坐到邊,又順手拂一下擺,讓褶皺順開,輕輕垂下來。

桑離低著頭,什麼都沒說,可是馬煜回頭看著這一切,心里有些空的辛酸

他幾乎可以確定,在這個上曾經發生過太多故事,而自己錯過了,便永遠與的生活存在隔。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心是不是做“妒嫉”——和南楊的談話似乎已經擺明了立場,他們都愿意對好,端看愿意不愿意接。不過聽南楊的意思,似乎也不會接任何人在上的任何饋贈。

這樣想著的時候小船開,漸漸快了一點,風吹過來,拂在人臉上,暖洋洋的很舒服。

馬煜扭頭,看見桑離表安靜地看著兩岸,岸上花朵盛開,黃的、紫的、紅的,連蔚為壯觀的一片。

YOYO很開心地指著不遠的溶問:“我們要到那里面去麼?”

馬煜兒的腦袋:“是啊。”

YOYO回頭問桑離:“里面會不會有妖怪?《西游記》里的山都有妖怪的。”

桑離笑了:“YOYO見過妖怪麼?”

YOYO搖搖頭。桑離握住YOYO的小手:“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妖怪的,妖怪都是人變的。只要YOYO做好孩子,就不會變妖怪,不會嚇到別人。”

“那別人不做好孩子,變妖怪嚇到我怎麼辦?”YOYO類旁通的能力也很強。

桑離想了想,認真回答:“我們都是好孩子。”

馬煜笑起來,南楊也笑了,他不知道馬煜是不是也想起那首歌:《我們都是好孩子》。

這首歌開始流行的時候他失去了桑離的消息,可是直覺上他每次聽都會覺得這首歌說的就是他和桑離,或許也是向寧和桑離,更或者就是所有他們這群人的昨天。因為那時候,每個人都是好孩子,每個好孩子想要的幸福都很簡單。

那首歌的歌詞多麼好:推開窗看天邊白的鳥,想起你薄荷味的笑。那時你在場上奔跑,大聲喊我你你知不知道。那時我們什麼都不怕,看咖啡又要落下,你說要一直一直好,就這樣永遠不分開。我們都是好孩子,異想天開的孩子,相信可以永遠啊。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善良的孩子,懷念著傷害我們的,那時我們什麼都不怕……

那時候,我們真的什麼都不怕。

那時候,我們真的相信可以永遠啊。

B-1

那時候——開始、相信的時候——桑離十六歲。

那年九月開學,十六歲的桑離為了省重點中學朝華中學高一(8)班的學生。開學后沒多久,桑離便收到向寧寄來的信,信封上用好看的手書方方正正地寫著:桑離同學(收)。

當時是下午課間,生活委員在喊著名字發信,那個白的信封經過幾個同學的手傳遞過來的時候,桑離自己都覺到有一小朵笑容已經綻開在自己角,漸漸地,笑容越來越大,快樂逐漸擴散熱氣球一樣,呼嘯著上升。桑離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撕開信封,看見里面薄薄的三頁信紙,折規規矩矩的三折,似乎約還散著墨香。

打開,向寧的字很有力道很好看,一張信紙上統共也寫不了幾個字,仔細看看更像是流水賬。開端這樣稱呼:“小桑離……”

“小”桑離?!

桑離很不服氣:你才多大,怎麼總說我是小孩子?

再往下看,向寧的口吻都沒有發生變化:“最近還好嗎?功課張嗎?怎麼樣?這里的九月依然很熱,讓人不過氣。揮汗如雨的時候我就很懷念海邊的涼爽空氣,偶爾還會想:小桑離在干什麼呢?”

“偶爾”?!

為什麼不是“常常”?桑離摳字眼,心里恨恨的,可是又分明很欣喜。

“我們寢室條件不錯,報道后我抓參觀了一下校園。學校不大,不過漂亮生很多。開學第一天,花漸迷人眼。”

桑離瞪大眼:這是向寧?他也會看?他不一向都是目不斜視的模范生樣子?一邊想象他看生的模樣,一邊忍不住抿了笑。

“我們寢室八個人,來自天南海北。男生嘛,沒什麼隔閡,晚上開臥談會,主題除了吃的就是生。老大是四川人,有個青梅竹馬的朋友,很漂亮,得意地不得了。我排老二,這個數字真不地道,尤其是老三是東北人,每次我‘二哥’的時候都笑出一臉褶子來……”

他就這樣絮絮地給講大學里的那些人與那些事,好玩的、好笑的,包括餐廳里缺斤兩的套餐、看寢室的管理員表不變的臉、永遠喝得很快卻永遠沒人主去拎的熱水……當然也有一系列迎新的活,講座、舞會、社團納新……

并不長的一封信里,卻似乎盛著一個嶄新的世界。

桑離反復瞧著那薄薄的幾張紙,看了幾遍都還是不夠。晚上睡覺的時候悄悄把信紙在枕頭下,夢的過程中反復都是他的微笑、他的歌聲、他溫暖的懷抱。

桑離不知道,這是不是班里的生們就會提及的“”。從小到大,關于的印象就是電影里的生離死別,好像那樣的刻骨銘心才算得上是一樣。雖然邊也有不同學輒形影不離,可是那不是想象中的

偶爾也會很迷:自己對向寧的想念,又算不算是的一種?

桑離小心翼翼看這封信的時候,隔著兩道簾子,田淼只能看見一個擎著幾張紙的人形剪影。當然沒有猜到那是向寧的信,可是這個時候,也是突然想到了這個人:在外國語大學這樣天之驕子云集的地方,用周遭人們所聽不懂的語言,驕傲而流暢地討論另一個國度里的典故或者風。可以有機會走出國門,到歐洲廣袤的田野上,看波瀾壯闊的花海、歷經風霜的古堡、細水長流的小溪……那是多麼富的一種生命形式啊!

想想吧:當你得意地傾聽著周圍那些對國人而言完全陌生的語言,并深知其中蘊意的時候,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了解——這樣的“只有”是多麼巨大的,是多麼巨大的榮耀!

田淼暗暗咬牙關,在四下的寂靜中發誓:我一定要考外國語大學,沿著向寧走過的道路,一直走到他的邊去!

這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不能為外人道的,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只能放在心底,甚至不能晾曬在日記本上或其他任何有可能被人窺探到的角落。

漆黑的夜里,兩個孩子就這樣懷著不同的,想念著同一個人。

幾乎也是意料之中——那年寒假,向寧把大段時間都放到了姥姥家。郭蘊華很奇怪,問兒子:“你怎麼不在咱家老老實實呆著?”

向寧的回答也很合理:“媽你不是忙著輔導學生考專業課嗎?我不在家也沒人給你添。再說我高中是在那邊讀的,這邊朋友不多,去姥姥家還能看看老同學。”

郭蘊華想想,也對,便點頭同意。末了還囑咐兒子:“如果看見南楊別忘了替我帶個好兒,那年你車禍,人家還專門來看你。”

向寧第一反應就是想到了和南楊同院的桑離,高興得什麼似的,順水推舟往下問:“媽,你還記得南楊的妹妹嗎?”

郭蘊華點點頭:“你跟我說過的,想學唱歌的小孩嗎。”

向寧拉了母親的手說:“今年高一,過兩年想考你們學校,媽你能給輔導一下嗎?”

郭蘊華看看兒子,很好奇:“你連人家南楊家的鄰居都要管啊?”

“為兄弟兩肋刀!”向寧直腰拍自己的脯。看在母親眼里,那副瞪眼睛的樣子就像小時候一樣可

郭蘊華看看已經比自己高出好多的兒子,欣地笑笑:“行啊,我年三十下午到你姥姥家,你爸也過去,咱們一起過年。到年初二或者初三的時候讓小姑娘來家里,我看看,如果是這塊材料就好好雕琢一下。”

聽到母親這句話,向寧松一大口氣。他知道母親是極敬業的一個人,答應了的,就一定會很認真地做到。他開始無比強烈地期待看見桑離的那一刻,為此,他起碼設計了七八種出場方式,無一不是從天而降的驚喜型亮相。離開省城去姥姥家的前一晚,他躺在床上想著桑離清澈的眼睛,再想想桑離考上大學后就可以告訴自己是多麼喜歡,終于微笑著沉夢鄉。

向寧在過小年那天回到了姥姥家,姥姥看見最疼的外孫子來了,高興得不知道該做點什麼好。向寧也任由姥姥一個人在家激萬分地列菜譜,他借口去看同學,便回到了母校。下午五點十分,天已經暗下來,高中部的學生卻還沒有下課。向寧坐在教學樓下面的國旗旗臺上等桑離,心里有點忐忑,害怕過會桑離從樓里出來的時候會看不到他。

可是他明顯多慮了,因為半小時后下課,蜂擁而出的學生們走過他邊的時候都會好奇地看他一眼:雖然才畢業不過半年,可是單就那一便裝、一點灑隨意的氣質,已經在一片紫校服的海洋中無比顯眼!

于是,桑離出樓門口的一剎那,就看見了他。

桑離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眨了眨,再看看,難道真的是向寧?

桑離的一顆心,險些跳出自己的嚨口!

呆呆地隨著人群往前走,看見向寧沖這邊揮揮手,然后微笑著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穿越人群,一直、一直走到面前。眾目睽睽下,他彎腰看著的眼睛,微笑:“小離,怎麼,不認識了?”

桑離好不容易才抑住快要沖出口來的尖,聲音都有些抖了。地看著他:“向寧哥哥——”

向寧笑了。他桑離的頭,隨往回家的路上走。桑離抑制不住心的激,問向寧:“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向寧桑離的鼻子:“今天下午。”

桑離很高興:“那你剛回來就來找我啊?”

向寧好笑地看看小孩的表,點點頭,桑離越發高興了,步子都有些一蹦一跳起來。

寒冷冬日里,向寧看著桑離一邊興高采烈地給自己講高中生活,一邊晃著馬尾辮在馬路牙子上直雙手練平衡。一邊笑著說話一邊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向寧跟過去,拉住的一只手,便更加開心地在窄窄的邊緣上走起來。

只是當握住的手的瞬間,向寧皺皺眉頭,再的校服問:“小離你穿這點服冷不冷?”

桑離無所謂地答他:“我不知道今天會降溫。”

笑笑,臉上滿不在乎:“我房間里有三八線,柜剛好在田淼那半邊,我的厚服都在里面,田淼不許我到那邊去,所以冷著就冷著吧。”

向寧腳步一頓,扭頭看看桑離,終于站住了。夜幕里微弱的路燈燈下,他一手,便把桑離攬進懷里。灼熱的氣息頃刻間包圍了小孩,桑離抬起頭,可以看見向寧的下結,還有他側著頭看著的眼睛。這個懷抱是那麼的溫暖,也是那麼令想念,真想不回家了,就這樣和他擁抱一輩子,哪怕化一塊石頭,也好。

桑離一邊這樣想一邊臉紅了。埋下頭,約聽見向寧的聲音回耳邊,似乎是說:小離,等你考上大學,就可以解了,我們都解了。

不明白什麼意思,可是又似乎約明白一點什麼。這覺太飄渺,抓不住,便只能把頭更深地埋進他懷里,貪著哪怕一點點溫暖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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