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歌》第十二章

可是,不愿意拿向寧和沈捷比。因為向寧于而言是個特殊的存在,不能放棄,不忍離開。

潛意識里,想拖下去,就這麼耗著,耗到沈捷筋疲力盡,或者自己筋疲力盡為止。因為總要有一方放棄,這繃著的弦才能徹底松弛下來。

那麼了解自己:如果想讓自己拒絕沈捷,也做不到。畢竟,他的許諾,那麼輝燦爛人的許諾,拒絕不了。

于是,便只能等,天真地等,想要等到沈捷主放棄。

然而沒想到,沈捷終究還是比老道多了——他或許早就猜出的緩兵之計,他那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容忍一個小丫頭片子在自己面前耍花槍?

他不是看不出來:桑離早就心了,否則也不會拿出花槍和自己耍。

他決定推波助瀾,方式很簡單,只需要在一系列宴會上和桑離偕同出現,其名曰是帶見世面,實際上卻是通過舉手投足的親昵讓所有人——包括段芮——都輕而易舉看出來兩人的關系早已不尋常。

而每次宴會前后,他更會去藝學院門口接送桑離——那輛銀寶馬第一次停在校門口時或許不過只能吸引一些驚嘆的目,然而時間長了,次數多了,便在桑離都沒有察覺到的時候,使越來越多的目變得意味深長。漸漸,校園里就有很多人都認識了那個極漂亮的孩子,時常會有人在桑離后指指點點,說“你看,那就是音樂系那個傍大款的”……

剛開始時,桑離對此一無所知。

因為,流言的傳播速度,往往比當事人的覺醒速度,要快得多。

相比而言倒是407的孩子們反應比較快。

周六下午,桑離照樣看不見人影,剩下幾個人則在寢室里窩著。蔡湘也是猶豫了很久,才支支吾吾地問穆忻:“桑離到底怎麼回事?”

穆忻從《國際廣告》里抬起頭,表迷茫:“桑離怎麼了?”

蔡湘奇怪:“你沒聽說?”

穆忻更迷茫了:“聽說什麼?”

顧小影本來在埋頭睡覺,聽見這麼有建設的話題,也把蒙著頭的被子一把掀開:“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蔡湘憤憤的:“外面都傳遍了,說桑離傍大款。”

顧小影直覺反駁:“不可能!”

穆忻沒說話,只是坐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盯著窗戶外面的樹枝看。

蔡湘皺眉頭:“我也覺得不可能,桑離和向寧多好啊,你沒看向寧不管多忙,還是時間打電話,我看桑離每次接電話的時候都一臉甜,怎麼可能傍大款?”

顧小影坐起來問:“從哪傳出來的?”

蔡湘沒等答話,穆忻卻開口了:“無風不起浪,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啥?”顧小影和蔡湘嚇了一大跳。

兩人直直地仰著脖子往上鋪看,只見穆忻低頭嘆息:“你們就真的沒看見那輛車嗎?”

“什麼車?”顧小影只要不上課就躲起來看小說、寫小說,足不出戶,聽得莫名其妙。

蔡湘卻瞪大眼看著穆忻:“你真見過?”

穆忻嘆口氣:“銀寶馬,聽我們班男生說得一百多萬。憑良心說我不懂車,可是我知道這麼貴的車真不是一般人開得起的。”

顧小影和蔡湘倒一口冷氣。

穆忻看著窗外搖曳的枯樹枝,苦笑:“上周去上網,認識了一個省大的網友,大概讀大三,聽說我是藝學院的,人家劈頭蓋臉就問了一句‘哎你們學校是不是很多生在外面賣啊’,我當時怒從心頭起,都恨不得把眼前的電腦屏幕砸了。”

“這什麼人啊,”蔡湘尖,“這種素質還上省大?!什麼玩意兒!”

顧小影也很氣憤,穿上拖鞋站到床前仰頭看穆忻:“那你怎麼答他的?”

穆忻冷冷一笑:“我說是啊,我們學校就是有生在外面賣,可是你們學校就沒有嗎?我好像還聽說過你們學校有生因為‘綜合素質高’,不到一定家都不肯陪。不過不同的是我們學校的生那是明著賣,為推GDP作貢獻;你們學校的生那是一邊賣一邊還要立牌坊,恨不得賣了錢還能申報‘五一勞獎章’。”

“噗”,蔡湘一口水噴出去,端著茶杯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桂英……你好狠……”

顧小英目瞪口呆:“桂英姐……你可真刻薄啊……”

穆忻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他被我噎得直接下線了,我當時只顧生氣,沒來得及回味勝利果實。現在想想,好像真的很刻薄呢!”

咳嗽完了的蔡湘卻哈哈大笑:“不過真是爽!這種人就得這麼刺激,他不要臉,你就得比他還不要臉!”

顧小影樂不可支:“這人就是欠!桂英你罵得好!怪不得呢,我就說你骨子里有巾幗杰的氣概,民族英雄啊!”

穆忻也笑,笑著笑著那笑容卻淡了,過會才扭頭問:“香菜,你是本地人,你倒是說說,在你們省城人的眼里,咱們學校的聲譽怎麼樣?”

蔡湘愣住了。

顧小影也盯著蔡湘看:“是啊,香菜,我來這里讀書之前,我們同學還正告我說這里是省城第一大染缸,你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你真的覺得這里是染缸嗎?”

蔡湘終于也苦笑了,在穆忻和顧小影灼灼的目里,蔡湘緩緩說:“我表姐就在咱們學校讀樂的研究生,我媽一直很努力想幫介紹男朋友。上周跟我們鄰居家的叔叔提起這事,一開始人家聽見表姐的條件還覺得好,后來聽說是藝學院的,就直接問‘能不能找個不是藝學院的’……你們都不知道,當時我有多生氣,可是又不能表現出來。”

緩緩低下頭,坐到床邊,一邊眼鏡一邊低聲說:“其實本地人里當然還是好人多,可也總有那麼一些人,帶著這樣那樣的偏見。比如聽說你是藝學院的生后,就總以為你可以不被尊重,言談舉止就很輕佻;還有人聽說你是藝學院的,就覺得你應該很漂亮,如果不漂亮那就是十惡不赦;還有上周我去眼鏡店配眼鏡,店員還好吃驚地問我‘你們藝學院的人不是不看書嗎,怎麼還會有近視眼’……”

戴上眼鏡,抬起頭嘆息:“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畢竟總有一些人習慣了以偏概全,對于這種人,你講不通道理的。”

連顧小影都苦笑:“也是,要麼說‘沒文化,真可怕’呢。所以說哲學是一定要學的,馬克思爺爺多英明,早就告訴大家要學會兩分法、兩點論,總不能為了一兩個繡花枕頭就打死一船人啊。”

“那桑離算哪種?”穆忻突然問。

沒有人回答。

冬天了,窗外北風呼嘯,407屋里卻是罕見的安靜。

也是這個冬天,桑離和向寧的最脆弱淡薄的那一段。

向寧工作很忙,忙到很有時間和桑離聯系。偶爾的聯系都很短暫:電話里,他說的聽不懂,大致只知道他忙著培訓、忙著翻譯、忙著接待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頭頭腦腦們……他說他每天只能睡四五個小時,桑離有點心疼。

能做的,不過是一遍遍地囑咐:哥哥你要注意,要自己照顧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所以從高中時代最興與最惦念的階段走過來,剩下的便只有這樣不咸不淡的問候?

在心里對自己說:和沈捷無關,和沈捷一點關系都沒有。

可是,也不是不忐忑:如果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還強調這些干嘛?

害怕,悄悄地、忍地害怕著,怕那些曾經的牽掛、想念、不舍,以及那些熱烈肆意的小緒都真的消失不見。驚恐地發現自己在向寧不在邊的日子里已經越來越地想起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自己太忙碌了,永遠不會承認這一切的改變都一定有一個更深層的原因,呼之出,卻被

那時或許并不知道,來得太早,帶來的最大后果,或許就是在于,當一切都來得太順利,你沒有嘗過失去的痛苦,便不會心心念念的珍惜。

更何況,那個本該珍惜的人,他遠在千里之外,維系彼此的,是青梅竹馬的自信,是中國電信的電話線——那時候,對學生而言手機并不是很普及的件,想要隨時隨地抒發想念,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當一場走向凋敝的時候,除開那些不得已的外力,一定還有些什麼,是來自我們不愿意承認卻始終存在的心甘愿。

直到那個如噩夢般的夜晚到來時,就好像一條引線,遇見了火,便順理章地燃燒。

B-2

鄰近春節的時候,藝學院早就放了寒假。校園里平時人就不多,這會更是冷冷清清。

向寧除夕才能回家,郭蘊華因為母親生病早早就離校奔赴娘家,向浩然是市委書記,別說這會,就是除夕也要在那個陌生城市里問不能回家過年的人們……每個人都忙,桑離孤零零地守在寢室里,咳嗽一聲都能聽見回音。

于是桑離干脆整日都呆在中悅和暖的咖啡廳里替段芮彈琴,其名曰是要段芮安心考研,實際上是因為不想回寢室看那冰冷的四面墻,也不想回家看桑悅誠和田淼冰冷的兩張臉。

沈捷也忙,不過只要有時間,他還是會帶桑離去南部山區的家里喝野菜粥,或者陪去音樂學院上課——漸漸,連葉郁霞都會調侃沈捷“你父親是不是要謝我,讓他兒子這麼頻繁地跑回上海來”。

然而桑離知道,沈捷其實從不帶回自己在上海的家。

不過這是件好事,和他的世界保持越遠的距離,桑離心里的安全就會越多,自責就會越承認自己還是有些貪婪的——貪婪他帶給的某些機會,或許也貪婪他在冷、孤獨的時候帶來的那些溫

孩子,就算可以抗拒機會,卻很難抗拒寒冷夜里的雪中送炭。

那天真的是下大雪,桑離從中悅出來的時候大約十點半,公車已經停發,打不到車,很絕地在街頭愣了有幾分鐘,終于決定徒步走回學校——3公里左右的路程,其實算不上遠,如果抄近路走菜市場旁邊的小胡同,大概還會更近一些。

走前還仰頭看了看中悅樓頂燈火輝煌的旋轉餐廳,那下面就是沈捷在中悅的套房。這麼晚了,他大概不是在應酬就是在理公務。整晚都沒見他來咖啡廳坐坐,桑離心里突然有點沒著沒落。

路上的雪很厚了,桑離一步一步艱難地頂著風雪往前走,偶爾抬頭看看四周,別說出租車,就是私家車都很認命地嘆口氣,拐彎就進了可以抄近路的小胡同。胡同里昏黃的燈下一個人影都沒有,桑離走過去,就看見自己的影子變細細長長的一條,投在雪地上,有點嚇人。

是突然,就在桑離還琢磨著到底哪天回家的時候,從后沖過來的外力猛地把拖倒在地。那一瞬間桑離還有些發懵,可是接著捂的大手套和耳邊呼哧呼哧的氣告訴——不是自己摔倒,也不是做夢,而是……搶劫?

下一秒,連喊聲都沒來得及出口的桑離被巨大的力量拽進胡同里的一死角,那里沒有線,漆黑一團,頭頂上方大約是遮雨布,后是的磚墻。桑離拼命掙扎,可是一個厚實的手套捂住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哭著踢、拽、踹,可是不知道又從哪里多出來兩只手抓住的胳膊,往里塞了團東西后就把摁倒在地。接著,一雙冰涼的手探進襟,拖出,用巨大的力量拽斷了帶子,那雙骯臟的手,就這樣

桑離的頭徹底炸了!

漆黑的角落中“嗚嗚”地能清楚地后至有兩個男人,更能在空氣中時那片的皮疙瘩還有如水般涌上的恐懼與絕的眼淚嘩嘩地涌出來,可是的手被捆住了,腳踝被抓里塞了東西,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那雙手,看不清來自哪里的那雙手,毫不猶豫地拽拉子,桑離急了,可是無法掙用盡全的力氣掙扎,糙的沙石地面上不斷地扭,甚至都能到皮被磨爛時那樣犀利的疼。就在的雙徹底暴在空氣中的剎那,桑離用盡全力氣猛地往前一竄,頭撞在一個鐵皮桶上,鐵桶倒地,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在狹小的角落里越發響亮!

也是那一瞬,外面的路上有人大喝一聲:“誰?!”

上的外力在頃刻間消失,桑離的墜落地面的瞬間,看到奔跑著的兩個背影,纖瘦的、青的……分明就是兩個沒長大的孩子!

隨后,眼前一黑,桑離終于徹底暈過去。

中間短暫地醒過來一次,約,只記得周圍有刺目的白,似乎是在醫院里。

大約有個警察問:“小姑娘,你告訴我,怎麼跟你家里人聯系?”

桑離迷迷糊糊地便報出了沈捷的手機號。

后來許多次,當桑離回憶起那一段的時候,都會問自己,為什麼那時候,只想到了沈捷?

不愿意回答。

因為無法否認,就在那個時候,在自己最害怕、最孤獨的時候,的潛意識告訴,沈捷會保護

在這個城市里,只有沈捷在邊。

那時,或許真的不他,可是不能否認,信他。

凌晨一點半,沈捷剛準備休息,就接到了公安局的電話。

他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壞了。

桑離差點被□?

沈捷嗓子里的一口氣都險些沒上來!

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出門,沖進電梯,直奔地下停車場。隨后,寂靜的雪夜里,G城街道上,一輛銀寶馬以每小時上百公里的速度闖著紅燈!

沈捷嚇壞了。

從中悅到中心醫院不過十幾公里的路程,路上車很,沈捷一路踩著油門沒用多久就沖進了醫院大門。直到他在觀察室看見桑離的剎那,看見閉著眼安靜地躺在那里的樣子,那一顆心才從嗓子眼漸漸落回去。

他輕輕走過去,走到桑離的床邊,看桑離蜷在被子下面,小小的一團。他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不出所料,皮上滿是劃痕和青腫,已經涂了藥,卻還是面目可怖。

沈捷眼神一暗,轉走出觀察室。

門口警察照例盤問:“請問你和被害人是什麼關系?我們想給做筆錄,但是目前緒很不好……”

“我是叔叔,”沈捷打斷,但語氣誠懇,“謝謝你了警,不過我不想看見一次傷害。律師馬上就到,讓他和您談吧,我想在律師來之前我還是先陪著。”

他轉指指桑離,猶豫一下,點頭答應了。

桑離真正醒過來時已經是近中午。

睜開眼,看見一個陌生的房間。微微轉一下頭,能看見側是厚厚的窗簾,被窗簾擋住,只從隙里出些許芒。再看看,昏暗的房間里家很簡單,床、床頭柜、柜,僅此而已。

沒有來過這里。

這里是哪里?

下意識地四肢,皮綢之間的告訴,被子下面的自己不著寸縷。

記憶漸漸回來。

那是一場夢吧……那個漆黑的夜晚,風雪加;礪的地面,沙石磨在上時細碎而尖銳的疼;那樣的絕,在冬天的深夜,求天天不應,地地不靈……

桑離閉一閉眼,深呼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手掀開上的被子。

暗淡的線里,上大塊大塊的瘀青和一道道的劃痕目驚心,似乎都在告訴:不是夢,真的不是一場夢……

就這樣靜靜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自己上一道道的傷痕,在昏暗的屋子里顯現出一團團的暗影。沒有傷的地方仍舊是細膩皎潔的皮,這是自己的——是以為只能留給新婚之夜的向寧的。為這,還曾用毫不亞于拒斥暴徒的力度拒斥過沈捷。

可是,就在真正遇見危險的時候,向寧,你在哪里?

不笨的,知道這里是沈捷的房間。甚至記起昨夜半昏迷中,自己復述的那個電話號碼——你看,再怎麼拒斥,還是會被這個人看遍自己的

而且,還是這樣一個遍鱗傷的、骯臟的……

有什麼東西,,一路墜落,濺在真被套上,迅速消失不見。

突然響起敲門聲。

桑離抬起頭,看著房門的方向,卻沒有說話。

就那麼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門口。

約聽見沈捷試探的問話:“桑離,醒了嗎?”

沒有回答,他便又敲一下門,再問:“桑離,醒了嗎?”

還是沒有回答。

沈捷以為還沒醒,便輕輕推開門走進來。剛進來的時候他的眼睛還沒適應屋里的昏暗,只是約覺得有人坐在床上,可是又看不清楚,只能憑借自己對屋子的悉往床邊靠近。

直到眼睛適應了屋里的線,他才猛地被嚇一跳,瞪大眼看著坐在床上的桑離。

桑離也直直地看著的眼睛里沒有任何緒,那些傷痕張牙舞爪地暴在空氣里,讓人不忍看。

“Shit!”沈捷低低地罵一句,一個箭步邁上前,抓起被子圍住桑離的,一直圍到脖頸,圍風的一個繭子,這才順勢坐到床邊,把桑離攬到懷里。

他的作輕輕的,顯然是怕到桑離的傷口。

這一次,沒有毫的抗拒。只是無比順從地靠在他前,到他的兩臂圍住自己,圍出一片無比踏實、無比安全的小小空間。就像那次在溫泉度假村一樣,漸漸就到他的溫,而薄的被子,緩緩溫暖了桑離冰涼的

疲憊地閉上眼,微微歪一下頭,靠在沈捷頸窩甚至能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還有他的擁抱,帶給的不是恐懼而是暖洋洋的依靠……

沈捷輕輕嘆口氣。

漸漸,沈捷肩頭的襯便了。

可是他沒有也沒有

寂靜的房間里,除了彼此的心跳聲,什麼都聽不到。

B-3

后來過了很久,桑離終于不再哭泣。

沈捷放開桑離,手從床邊拿過一件真睡袍放在邊,而后站起,走到窗前,手拉開層的窗簾。

過白紗簾照耀進來,驀地,刺痛了桑離的眼。

看見瞇眼的樣子,沈捷轉走回邊坐下,一邊幫木然的桑離穿睡袍一邊半開玩笑:“別害怕,這附近沒有比中悅更高的樓,所以我就算拉開窗簾也沒人能看到你。”

桑離扯扯角:“現在,我還怕人看嗎?”

沈捷臉一沉:“別胡說八道,我問過醫生了,你就是些皮外傷,沒事的,過段時間就好了。”

桑離低下頭,看著沈捷正在給自己系腰帶的手:“真惡心是不是?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惡心的自己。”

抬頭看沈捷,眼睛里灰蒙蒙的一片:“大家都看到了……警察、醫生……你也看到了……還有誰,還有誰看到?”

沈捷心里一,也顧不得桑離上的傷,抱住,急忙解釋:“沒有人看到,真的沒有。警察巡邏的時候看見你,接著就幫你穿了大,送到醫院的時候大夫也是例行檢查,我去之后直接用醫院里的被單把你包回來的。本來想幫你穿服,可你上都是傷,又剛涂了藥,我就直接把你帶到這里了。真的,我發誓沒有人看見,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他從來沒發現,原來自己也是這麼誠惶誠恐,還啰里啰唆的一個人。

桑離的眼睛便再次變得漉漉。

沈捷給桑離穿好睡袍,問桑離:“了吧?想吃什麼?我讓餐飲部送上來。”

桑離搖搖頭:“我什麼都不想吃。”

沈捷嘆口氣:“不吃飯怎麼行,要不,喝點粥?”

桑離還是搖頭。

沈捷看看桑離,起把屋里的中央空調溫度調高一點,然后轉回來,一手,就把桑離抱起來。

桑離并不反抗,反倒手環住沈捷的脖子。沈捷低頭看桑離一眼,沒說話,直接走出臥室,一直走到客廳里,走到靠近落地窗邊的沙發前,輕輕把桑離放下。

桑離抬頭,越過沙發靠背,能夠看見窗外是高樓林立的城市。

正午的灑在建筑的頂端,那上面還有殘存的雪,在照耀下熠熠發

而沈捷在邊坐下,他看著的眼睛,目真誠:“桑離,看看窗外,太升起來,這一天就是新的了。”

的頭發,滿含寵:“你還是好好的,這是不幸中的大幸,知道嗎?你看,你還有一千一萬種機會,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只要你自己能忘記,我保證沒有任何人會知道昨晚的事。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陪你去公安局,壞人一定能被抓到,你相信我。”

他看著的眼睛,在木然的目里自嘲地笑笑:“現在看來我真的是老了,昨天晚上接到電話的時候,我的心臟都有些不堪重負了。”

他頓一頓,好像終于下了什麼決定:“桑離,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易取消。我不你了,你愿意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吧。”

桑離目一震,定睛看看沈捷,過會才說:“你嫌棄我?”

“怎麼會?!”沈捷口而出。

之后才忙不迭地解釋:“我只是不想再委屈你了,桑離,我知道你有男朋友,我還比你大這麼多……”

他再次自嘲地笑笑:“我昨天晚上才發現,自己其實和那些人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在強迫別人去做不愿意做的事。唯一不同的,不過是他們只是單純掠奪,而我是給你開了某些換條件。”

他深深吁口氣:“能認識是緣分啊,桑離,既然有緣,我一定會幫你。不過,我不你了。”

他說完這句話便站起來,轉走到沙發后,面向落地窗看窗外,只留給桑離一個背影。

桑離看看沈捷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暴在空氣里的小直雙臂,手腕還有被繩子勒出來的淤痕跡。

心里,有酸楚的漸漸泛濫災。

向寧,現在,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不是你了。

如果,為什麼在我最害怕的時候,想到的不是你?

如果不,為什麼在我準備離開你的時候,還會有滿滿的疼?

是的,是的,這一次,我真的想要離開你了。

我矛盾了這麼久、掙扎了這麼久,到這個時候,我突然覺得我已經很累很累了。

這是場很劃算的易不是嗎?

有人照顧我,有人庇護我,有人負擔我想要實現的一切愿……而我要付出的,不過是我自己。

雖然我除了自己,也一無所有,可是,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收下我這個人之后給我這麼多回報的。

或許他的不過是我的這張臉、這個,然而換回的除了專業上的幫助還有無不在的關懷——應該還是我賺了。

……

桑離在安靜的空氣里沉默著,沉默到沈捷終于回轉往門外走的時候,就在他拉開門的剎那,突然開口:“不要取消,我同意。”

沈捷驚訝地回頭,驚訝地,看著里那張依然如此麗的的臉。

看著他,目堅定:“不要取消易,我同意,我會和我男朋友分手,和你在一起。不是強迫,不是威脅,是我心甘愿的。”

沈捷呆住了。

桑離看著他,認真卻又疲憊地說:“只要給我半年,暑假后郭老師就要調離藝學院,到那時我再對向寧提分手。不管怎麼說,郭老師對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讓為難。至于你原來提過的比賽,我想現在我還不備獲獎的能力,兩年后再說吧。”

吁口氣:“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沈捷,謝謝你在我邊。”

沈捷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這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孩子,看著單薄的影與莫名散發出來的堅定的力量,不知道該說什麼。而桑離看著窗外,看著那些屋頂上的殘雪,看著那散落的,心里想:太升起來了,真的,就是新的一天了。

此時此刻,突然覺得,一個人或不一個人,對來說其實沒有多麼大的界限。

最大的界限,或許只在于你在我邊,還是你不在我邊。

向寧你太好了,我如果想要走到你邊,路太遠,我無法抵達。

所以,我放手了。

不過,在放手之前,我會送你一件禮

而我,也只有這一樣東西可以送給你……

B-4

八月末的北京,仍然很熱。

從北京火車站到向寧的住并不遠,可是因為不悉,兜兜轉轉,桑離還是用了很久才找到。明明五點多就下了火車,可是敲開向寧房門的時候,已經是早晨七點。

而迷迷糊糊打開房門的向寧,在那一瞬間,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而后驚喜地看著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的、皎潔得像茉莉花一樣的孩子,半晌不會說話。

還是桑離先笑了:“哥哥,你不讓我進去嗎?”

站在他宿舍門口,手在他面前晃一晃。的笑容燦爛極了,下一秒,向寧向前一步,狠狠的,把桑離擁進懷里!

他的擁抱那麼實,桑離險些不過氣。

然而什麼都沒說,把臉深深埋在他口,狠狠地吸幾口氣,似乎是想要把他的氣息記住,記一輩子!

向寧喃喃地:“小離,是你嗎,真的是你嗎……”

桑離抬起頭,手拂過他的臉,他潔的額頭、他濃黑的眉、他的鼻子他的……突然笑了,那笑容在向寧眼里奇妙地綻放,好像一大朵艷麗的紅曼陀羅花,帶著濃重的迷幻彩,引他沉無邊深谷。

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向寧猛地一震,低頭看看桑離,卻從的眸子里看見一個呆若木的自己——他有些被嚇到了,的小離,幾時這麼主過?

然而,也就是在那瞬間,向寧分明聽到有什麼東西裂開,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并且愈演愈烈!

那是個寂靜的周末——部里的宿舍區還沉浸在早晨的寧靜時中,樓上樓下偶爾有早起鍛煉的人零星的腳步聲,然而在屬于向寧的這間一居室單宿舍里,他聽見自己心深的那些聲音,如此清脆而又響亮!

他終于再也忍不住,他低下頭,深深吻上懷里的孩子,直到覺到在推他,他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這是在自己宿舍的門口。他急忙把桑離拖進屋里,關上門,有點不好意思地帶桑離到房間里坐下。屋子很小,桑離只能坐在床邊,向寧站在面前,有些手足無措地笑著看桑離。

好像也是第一次,他在面對桑離的時候,居然會?!

看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次詭異的相逢。

后來是如何開始的,桑離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向寧的吻,一路從額頭到際到脖頸到前,掠過小腹掠過髖骨……當桑離潔白如玉的在向寧面前徐徐綻放的時候,汗水沿他的額頭滴下來,匯一道蜿蜒的小溪,過他的臉龐。

對他們來說,這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沒有毫經驗的兩個孩子,憑著沖、熱、期待與,一點點索。向寧的呼吸越來越重,桑離摟住他,努力想要克服那些自己無法言說的恐懼。向寧覺察到了,他停下來,撐起自己,定定看著桑離,看著眼睛里的那些忐忑與張。

他的聲音低啞,他說:“小離,你害怕嗎?”

桑離愣一下,接著堅定地搖了搖頭。

向寧俯下,輕輕噬咬桑離的耳垂,聽見他說:“小離,我你,一輩子。”

的心里突然漲滿細的疼。

然而不說,只是用牙齒咬住下,瞪大眼睛看著他,眼里漂浮著霧氣,雙手抓住他的后背,似乎下了死力想要把自己和他固著到一起!

向寧抬頭,猛地就在桑離的瞳孔里看見了他自己。他眸子一暗,也是那一瞬間,他之前試探了無數次卻仍然無法前進的勇氣瞬間膨脹,他看著的眼睛,心一橫,握住的腰猛地一使力!

被撕裂的疼痛劈頭蓋臉而來!

桑離忍不住“啊”地出聲,淚水突然涌出來,帶著一些痛楚、一些委屈,還有那些不能言說的歉疚,呼嘯而出!

是那一刻,當腫脹礪的疼痛隨每一下襲來的剎那,桑離咬牙關,閉上眼,用全部的意念去銘記這一刻的向寧——銘記他青春發的、他積蓄已久的力量、他發自心的……

向寧,我你!

在我長路上這漫長的時里,我真的過你!

你……

淚水落下來,落在枕巾上。

燦爛晨里,桑離絕地閉上眼,摟住懷里的這個人——這個曾用自己全部的青春去過并以為可以永遠下去的人——無聲地哭泣。

那一刻知道:他的。

只是,橫亙在面前的阻礙太多了。

要往前走,就總要舍棄一些什麼——既然小人魚可以放棄妙的聲音,直到變一枚毫無怨言的泡沫,那麼就一定可以放棄年時代最青單純的,直到站上最輝燦爛的舞臺!

那是要的。

是永不可以后悔的……

那是桑離最幸福的36小時。

周日中午,當踏上回G城的特快列車時,還是忍不住在發車前跳下列車,最后給他一個的、的擁抱。

向寧有些意外,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膽、這麼依依不舍的桑離。

他笑了,的頭:“小離,乖,上車了,如果暑假有時間再來,我帶你去爬長城。”

桑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摟住他,抬頭看著他。

向寧再看看桑離,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囑咐:“萬一藥不管用,記得給我打電話……”

的臉一紅,他已經把口,在耳邊小聲說:“對不起小離,是我不好,如果我克制住自己,就不會害你吃藥,那東西對不好……”

桑離覺得自己快哭了。

在他懷里狠狠搖搖頭,然后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目堅定地告訴他:“哥,是我自己愿意的。”

而后,的眼神漸漸溫:“哥,以后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工作忙,要注意休息,要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如果有漂亮姑娘,要起直追……”

向寧好氣又好笑地打斷:“胡說什麼呢?”

卻再次踮起腳,吻上他的臉頰。

他愣一下,再抬頭,看見已經上車的人們有人饒有趣味地過車窗看著自己,臉一紅,手點點桑離的額頭:“好多人看你的,小丫頭。”

然而卻敵不住桑離熱切的目,終于嘆口氣,也彎下腰,親親桑離的臉頰,笑得無奈:“小離,你再這樣,我會舍不得你走。”

桑離卻含著眼淚笑。

這時,列車員開始催促沒有上車的人們抓上車,向寧看看桑離,松了手。

桑離抬頭看著向寧的臉,最后抱他一下,轉往車廂走去。上車前的剎那回轉,大聲喊:“哥哥,我給你發了電子郵件,回去后記得查收啊!”

向寧笑著點點頭,揮揮手。

列車門關閉,而后,漸漸駛離他的視線。

那天,他就這樣帶著滿滿的幸福回到住

所以,當他打開自己的電子信箱時,他還以為那是一個玩笑。

那封郵件,只有一行字:哥哥,我們分手吧。

他心里有些微微的惱,覺得自己真是把這個小孩寵壞了,居然拿這種事開玩笑。

他琢磨著,桑離乘坐的火車要4小時30分才能抵達G城,那他就在晚上給打電話好了,開頭一定要訓斥:小小姑娘不學好,怎麼什麼都敢拿來說?!

可是那時他本不會想到——把自己給了他,不過就是為了從他的生命中,整個地、義無反顧地消失掉!

B-5

那晚,向寧快要把407的電話打了。

可是,那天桑離沒有回公寓!

向寧覺得莫名其妙,繼續往407打電話,接電話的總是顧小影:“哥哥,我沒騙你,真的沒有回來……火車啊,是啊火車肯定早就到站了,可是去了哪里我們真的不知道啊。你找有急事嗎,唉你看你又不肯說……”

顧小影一把把地抹冷汗:“真的啊哥哥我不騙你,我騙你就不得好死……那你說你找有啥事,我讓給你回電話……可是我哪知道現在在哪兒啊!”

顧小影真快哭了。

穆忻坐在上鋪無比同地看著顧小影:“小蒼蠅,你看,這就是睡下鋪的壞,整個一個接線員。”

顧小影放下電話,惡狠狠地瞪穆忻:“老娘煩著呢,別找事。”

又拍桌子:“死桑離,等你回來,我饒不了你!”

穆忻若有所思地:“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幾個月桑離不太正常?”

顧小影莫名其妙地往上看:“有嗎?”

“有,”蔡湘推門進來,正好聽到最后幾句對話,便接話茬,“無比膩歪,接電話的時候恨不得能鉆電話里去,真不知道向寧怎麼得了。”

顧小影瞥蔡湘:“這才正常,的人智商低你不知道啊?”

穆忻:“是嗎?你最近不是號稱很迷桑離他們系里的那個鋼琴王子?看你智商還行啊。”

顧小影很得意:“那當然,我又不是一般人。我是誰?我是超級無敵神勇小霹靂!”

“噗……”蔡湘又噴了。

穆忻嫌惡地瞥瞥蔡湘:“注意衛生!”

蔡湘被嗆得咳嗽,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霹靂,你還好意思說啊,現在咱年級甭管哪個系的都知道管理系有個生堪稱小霹靂——雖然長得不胖,上育課的時候練立定跳遠倒差點把沙坑砸了。我說你使那麼大勁干嘛?看看你當時吃那一沙,咱是運神經有點萎,也不能那麼丟人啊,哈哈哈……”

“你給我閉,”顧小影抓起抱枕就扔,“不準在我傷口上撒鹽!”

“安靜安靜,”穆忻敲敲床,“跑題了跑題了!”

顧小影這才氣哼哼地收兵,蔡湘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香菜你上來的時候看見桑離了沒有?”穆忻趴在床上問蔡湘。

蔡湘搖搖頭:“沒看見。”

穆忻納悶:“能去哪里?雖說樓長現在對咱也沒剛開始那麼嚴了,也不能不回來睡覺啊,萬一被抓到,那是要通報批評的。”

顧小影坐在床邊嘆氣:“聽向寧那意思,肯定出什麼事了。”

“除了分手,還能有什麼事。”蔡湘若無其事地一邊換睡一邊信口說。

“分手?”顧小影大腦里靈一現,突然倒一口冷氣,站起,仰頭看穆忻。

穆忻也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兩人的目相撞的剎那,異口同聲喊一句:“沈捷?”

可是話音未落蔡湘就擺手:“不可能不可能,那麼膩歪分什麼手啊?準是鬧別扭了。別瞎想,從現在開始全方位立化地堵截桑離,就算不回來睡,總不能不去上課啊!”

一邊抹護霜一邊輕松地說:“大家都去打聽一下桑離的課程表,去琴房樓堵不就行了?”

果然是合理的打算,407這才恢復往日的寧靜。不過在睡覺之前,顧小影還是悄悄把電話聽筒從電話機上拿起來擱在一邊,心里念叨著:向寧哥哥你不要怨我啊,我們也是怕你晚上鬧午夜兇鈴嘛……我保證給你找到桑離,你不要恨我啊……

在那時候,407們也沒想到——當們趕到音樂系后,聽到的消息卻是桑離去上海學專業了,請假兩周的消息。

而當桑離再次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時間真的過去了兩周。

這兩周里,向寧的電話打了無數遍,而桑離卻真的音信全無。

407的所有人都快瘋了。

這也直接導致當兩周后的早晨,桑離推開407的門時,顧小影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恨不得揪著桑離的領子活活勒死

咬牙切齒:“桑離你跑哪去了?”

桑離像是什麼都料到了一樣,表淡淡的:“去上海啊,剛回來,好累。”

隨手把包扔到自己床上,手拍拍顧小影正抓著自己服的手:“松松手,勒死了!”

顧小影氣哼哼地松手:“你知不知道向寧找你找得快魔障了?你抓給他回個電話,你個小沒良心的,跑那麼遠也不跟男朋友報備?”

桑離淡淡地看周圍人一眼:“不用了,我們分手了。”

“什麼?”聲音最大的居然是一直沒出聲的蔡湘和穆忻。

們瞪大眼,面面相覷,半晌后終于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桑離的表那麼平靜,平靜得讓所有人都無法接,“就當我瘋了吧。”

“難道是……”蔡湘囁嚅一下,“沈捷?”

桑離微微有些驚訝地看蔡湘一眼:“你怎麼知道?”

“真的?”穆忻瞪大眼,“桑離你不是開玩笑的吧,你怎麼舍得?你上沈捷了?還是你已經不向寧了?”

……”桑離微微嘆息一下,可是很快又變得沒有什麼緒,“說不上吧,只是覺得他在我邊,向寧……他太遠了……”

“只是這個原因嗎?距離,距離是本質原因嗎,”顧小影氣得哆嗦,“桑離,你真讓我失,你怎麼……你怎麼能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

說不下去了。

桑離抬眼看看顧小影,挑挑眉:“哪樣?”

顧小影張張,卻說不出口。

桑離卻笑了:“說我傍大款?說我始終棄?”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著

的笑容帶著濃重的自嘲:“他們沒說錯,我真的和向寧分手了,始終棄,為了我自己的,跟了一個有錢的男人。”

環視一下面前曾經朝夕相整兩年的孩子們,神冷然:“真的要聽本質原因嗎?那好,我實話實說——他能幫我實現我的夢想,能幫我拿獎、幫我出名,幫我站在中國最好的舞臺上唱獨唱,所以,我就跟他了。”

說得云淡風輕,臉上的表卻是讓大家驚訝的陌生。

說完后桑離就開始自顧自地收拾東西,看著的背影,幾個孩子都被嚇到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們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變的這麼快,快得好像只是一個暑假過去,青梅竹馬的就可以拋棄,曾經單純的心就可以顛覆。

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世界?

而桑離,真的是407的那個桑離嗎?

那一瞬間,想象力最富的顧小影甚至想到了《聊齋》——眼前這個桑離,真的沒有被任何莫名其妙的鬼魂附

“桑離,你確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對不對?”就在桑離準備拿東西離開寢室前,蔡湘卻擋在了門口。

的表很平靜,語氣很和氣。

桑離抬頭看看蔡湘:“是。”

“桑離,在我印象中,你不像是這種人,”蔡湘搖頭,“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其實我也懶得管這些事,但是我們一起生活兩年了,說沒有是假的,所以你就容我多管閑事一次吧。你告訴我,你真的是因為他有錢才跟他的嗎?”

桑離嘆口氣,說:“是。”

蔡湘的表終于冷下去,漸漸,就掛上了譏誚:“顧小影說得對,你真讓我們失。桑離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羨慕你和向寧?有一個人,陪你長大,對你那麼好,就連他的爸爸媽媽也那麼喜歡你。你可能不知道,向叔叔曾經是我爸爸的同事,他甚至在一次飯局上說過他兒子的朋友是個很懂事的小姑娘,他提起你時的表就好像在說自己的兒一樣!我沒有對你說過,是因為我知道這本來就是事實,既然存在,就不需要重復。可是桑離,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在你眼里,就是這麼不值錢的一件事嗎?”

越來越激,手微微有些抖,指著四周:“就在你回來之前我們還討論過這個問題,我們說自己千辛萬苦打敗上萬人才考進這里來,可是一進來就要被外面的人打上不端莊不正派的標簽,被人用有眼鏡看待。桑離,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像你這種人的這種舉,連累了多無辜的人?我告訴你吧,你這就‘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蔡湘的臉都漲紅了,眼里也含了淚:“桑離,你知道嗎,在很多人眼里,藝學院的生就算再正經,那也是假正經。他們甚至都不相信藝學院還會有。可是我告訴你,就在這棟公寓樓上,還有那麼多的生認認真真地保護自己,一心期待一場干干凈凈的!你知道嗎,外人對我們有多偏見,我們自己就會有多頑強,我們那麼努力在向外界證明藝學院的生不是繡花枕頭更不是風塵子,就算和別人撕破臉也要捍衛藝學院的名聲!可是,你怎麼就忍心雪上加霜?”

一滴滴的眼淚掉下來,蔡湘終于無力地閉上眼。,打開門,再不看桑離一眼。

指著門口,低頭說:“桑離你走——你今天走了,就再不是407的人。”

桑離愣愣地立在了原地。

顧小影終于忍不住,走上前拉住桑離的手,帶著哭腔:“桑離,你不要走……”

穆昕沒說話,卻盯著桑離。

可是,不知過了多久,桑離還是輕輕出自己的手,最后拍拍顧小影的肩膀,低頭,似乎是對所有人說了一句:“對不起。”

爾后,拎起自己小小的行李袋,快步走出407的門!

就在踏出407的同時,聽見門在后被狠狠闔上!

門后,蔡湘聲嘶力竭地喊:“桑離,你沒人!”

那是蔡湘對桑離說的最后一句話。

直到后來桑離指揮搬家公司搬走自己的全部行李,蔡湘都再也沒有對桑離說過一句話。

的目,始終冷冷的,沒有,沒有緒。

甚至連曾經的憤怒、嘲諷、譏誚都不再有……桑離知道,那是因為不屑。

二十一歲,桑離記得,就這樣與那個曾經單純的自己,與那些善良的朋友們,分道揚鑣!

A-1

現在,七年過去,桑離知道,蔡湘沒罵錯。

那時候的自己,的確沒有人

是什麼呢?是恩、是珍惜、是溫暖,還是

憾,那時不夠恩,未曾珍惜,缺乏溫暖,遠離

那麼現在呢?

夏天炎熱的午后,離園里的荷花應該開始全速盛放,“櫻園綠景”的樹也全都綠了,然而病房里,卻每天都是這樣毫無生氣的白。

在這樣的背景里,還來得及嗎?

每天,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床邊給沈捷讀報紙。沈捷躺在床上,有時候閉目養神,有時候會認真地看著。然而,無論他是否睜開眼睛,都一定握著的一只手。

而桑離,也真的只用一只手拿報紙、翻報紙,一定需要離開他邊的時候,會像一個母親安一個孩子那樣,輕輕拍拍他的手,微微一笑。

他們都知道這場手有多大的不確定,于是,他們就真的把這些日子當作生命最后的相逢,一點一滴都不舍得掉。

在等待肝源的日子里,沈捷的力一天不如一天了。有時候桑離讀著報紙,沈捷就已睡去。每到這個時候,桑離都能覺到眼角的潤,只是,不可以哭。

突然想起電影《20,30,40》里面的張艾嘉。

人到中年,失去婚姻,帶著一的滄桑去老人院里做義工,也是給人讀報紙,在自己寂寥的聲音里看流年老去……那種孤獨、那種絕、那種無法言說的凄涼,如果不是在其中,未必能夠得到。

有時候,桑離也會問沈捷:“你為什麼不去國做手?”

沈捷會微笑:“你會陪我去嗎?”

桑離猶豫一下,還是點點頭。

沈捷笑了,他拉過桑離,把攬進懷里。

他輕輕抱著說:“其實在哪里都一樣,反正手那天會有醫生從國外趕過來。可是我不想像我父親那樣,一旦出了事,還要辛苦自己的骨灰飄洋過海。”

話音未落,桑離已經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沈捷還是笑:“小姑娘,以前,我都沒指你會為我哭。”

桑離瞪他,把眼淚,沒好氣:“以前的日子多了去了,說我沒為你哭過,你什麼記啊!”

沈捷愣一下,看桑離說得確有其事的樣子,真的開始冥思苦想。

而桑離只是趴在他懷里,握住他的手,一,玩他的手指,偶爾還嗒嗒。

這樣的親昵,會讓所有人以為,時間從來沒有分開過他們——別說三年,連三天都未曾有過。

沈捷是真的不記得了。

或許也是沒有意識到——桑離第一次為他哭,其實就是那年剛與向寧分手后,在上海。

那時,桑離的心很糟,葉郁霞看出來了,毫不客氣地指責:“桑離,唱歌是件專心的事,作為一個職業歌唱演員,個人的任何緒都不能帶到舞臺上。”

桑離教,很快便斂了心神,努力地、專心致志地唱歌。

然而,每到晚上,站在中悅酒店高聳云的頂端,在套房的落地窗前,看著外面流溢彩的夜晚,看著那些燈火,的心臟都會有刀絞一樣的疼。

會想象:那些燈后面,會不會有兩個相的男,他們在這個時刻吵架,吵完了卻又馬上和好,他們一起做一餐晚飯,這時有小孩子從外面背著書包走進來……

可是,這一切和又有什麼關系呢?

本來就沒有了奢這一切的資格。

不是不謝沈捷的:他帶來學專業,在學習之余帶游走在中悅的各個應酬場合……當穿著十公分的高跟鞋、華貴麗的迎來送往的時候,幾乎沒有時間去哀傷。

除了宴會散場后的深夜。

那些寂寞的、安靜的夜晚里,一個人站在夜風徐徐的臺上,想象著:向寧你在做什麼呢?你是在到找我,還是當我是在開玩笑……

這樣想著,想很久很久,想一整夜。

開始失眠,而且,還越來越嚴重。

其實,每晚當沈捷送回房間后,門關上,他離開的剎那,桑離都會不由自主陷深深的恐懼與悲涼中——許多次都想拉住沈捷的手,請他留下來。可是,沒有勇氣,也不甘心。

無法忘記向寧的吻、向寧的擁抱、向寧的、向寧的味道……

而沈捷也干干脆脆地告訴:他可以等,等到認為能夠從心底里接這場易的時候,等到自己心甘愿走到他邊來的時候。

于是,便真的縱容自己等下去。只是,這樣縱容的結果,就是的失眠越來越厲害,漸漸,長期的睡眠不足導致了越來越嚴重的偏頭疼……終于有一天,倒在葉郁霞家的琴房里。

那天,是沈捷把抱回中悅。

后來才知道,那天,沈總經理的舉不啻于一枚重磅炸彈,炸得整個中悅八卦不斷。甚至連沈捷的父親秦礪中董事長都專門召見自己的獨生兒子,聲俱厲地警告他要謹言慎行……

這些,當時的桑離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睡得并不安穩,醒了很多次,卻又不是真正醒過來的那種。每次都迷迷糊糊地想哭,而逢這時就有人坐到邊摟住,給一點水喝,再哄繼續睡過去。

昏睡了整整兩天一夜。

醒來的時候是晚上,睜眼,只見邊坐著沈捷——因為摟住他的胳膊,他便只好用剩下的一只胳膊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敲打打。他使“一指禪”的樣子很稽,可是,眉眼間卻是那麼嚴肅認真。

是第一次,桑離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從最近的距離上,觀察這個男人。

得承認,其實從一開始,就并沒有覺得他比大很多。現在近距離安安靜靜地看起來,發現他其實也是有些小皺紋的,在眼角,不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來;他的很薄,聽顧小影那種言專家說這樣的人薄,不過還好,桑離也不是多麼深的人;他的耳垂不是很大,按老人們的說法應該不是很有福氣,可是有福又怎樣呢,一輩子的事誰都說不準……

輕輕嘆口氣。

沈捷覺察到了,馬上轉,看見桑離睜開的雙眼,終于吁口氣:“你醒了?嚇壞我了。”

他把電腦放到一邊,心有余悸地俯下桑離的額頭,又把手探到頸后試試溫度,這才真正放下心,和地問桑離:“想吃點什麼?我讓他們給你做。”

他的聲音里有明顯的心疼,桑離聽出來了,眼眶一熱。

不太明白,自己這樣的人,不過是個“換”過程中的,憑什麼值得別人對好?

只是搖搖頭,說“我不”。

沈捷卻不依,仍舊是打發樓下餐飲部送了小米粥上來,很仔細地喂喝了,之后才放心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房間。然而就在他拎起電腦包的時候,突然覺有人拽自己的襟,他低頭,看見桑離有些蒼白的面孔。

說:“留下來吧。”

沈捷一愣,仍然不確定:“你說什麼?”

桑離給他一個微笑:“留下來吧,陪陪我,我不想再失眠了。”

沈捷猶豫一下,終于還是放下手里的東西,留了下來。

那晚,桑離知道了,總有一些事,是治療失眠的良藥。

在他沉的剎那,尖銳的疼痛再次將包圍,淚水流下來的剎那,沈捷看到了,眼神一暗,作微微一緩,卻在桑離息的剎那猛地加快了速度!

帶一些明顯的報復、一些或許已經抑了很久的不甘心,他在里橫沖直撞,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盡。流淚,哭喊,抓住他的后背,指甲嵌進皮里,甚至能覺到指尖帶出輕微的腥……

是為他哭的,真的是他,不是向寧。

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也猜不到——當金燦燦的裂在桑離眼前的時候,汗水淋漓的擁抱里,想到的那個人,真的是他沈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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