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歌》第十四章

也正是因為這個,在演出結束后,他很通達理、和藹可親地提出:桑離應該回家看看,總不能學大禹,過家門而不吧?

桑離倒是覺得無所謂——那個家對來說回不回都一樣,況且如果能預料到回家后將要面對的風暴,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去。不過當時預料不到這些,而梁煒菘的建議又十分人化,所以桑離還是在返程前的那個早晨回了家。

也是因為適逢暑假,所以當桑離推開自家院子的門時,居然一眼就看見了南楊!

桑離頓時到這絕對是個意外的驚喜。

正在院子里一邊刷牙,一邊研究一叢月季花的南楊也聽見開門聲,下意識地回頭看,突然愣住,幾秒鐘后才有些遲疑又有些驚喜地說:“小離?”

“哥!”桑離終于綻開久違的笑容——那樣明那樣舒心那樣暢懷的笑容——直接沖到南楊跟前,給了他個大大的擁抱。

南楊也不避諱,急忙漱了口,笑呵呵地看著桑離問:“你怎麼回來了?”

桑離笑著答:“回來參加演出,臨走之前回家看看。”

話音未落,便聽到后有人冷冷地說:“你還知道這是你家啊!”

桑離回頭,直直撞上田淼的目

桑離微微有些愣住了,可是很快就開始反擊,也冷笑:“從我生下來這里就是我家,至于你……難道你覺得這是你家嗎?”

田淼氣結,惡狠狠地扔下手里剛買回來的早餐,瞪著桑離大聲道:“你還真說對了,我還真沒覺得這是我家,我何德何能,可以和你這樣的人做一家人啊?我丟不起那個人!”

“淼淼,住口!”常青聽到了院子里的吵架聲,急忙走出來,喝住田淼,然后也有些驚訝地看著桑離。

“小離,你回來了?”常青好聲好氣地問。

“常姨。”桑離冷冷地打個招呼。

“你還知道回來?”不知什麼時候桑悅誠也走出屋來看著桑離,臉沉。

院子里的家庭危機一即發。

還是南楊,每次都要擔負消防員的職責,他看看四周,笑著開口:“小離你放暑假了嗎?”

他好奇的往后看:“怎麼沒拿行李?”

桑離神平靜,也微笑:“我回來演出,昨天晚上在育館的演唱會,稍后就走。”

南楊臉上有忍不住的憾,想了想才說:“我還以為你這次會在家多呆會兒。”

“不在家也好,”桑悅誠黑著臉,“就沒見過有這樣做兒的,上大學三年,一共在家呆了不到十天。桑離你還知道自己姓什麼吧?”

“我姓桑,爸爸,”桑離回頭,笑容明,“其實我覺得姓什麼都無所謂,可是那時候我還太小,說了不算。”

“啪”地一聲,桑悅誠把手里的杯子摔了個碎。

院子里有短暫的安靜。

是田淼先打破這種安靜:“桑離,聽說你和向寧師兄分手了?可是怎麼不見你帶新男朋友回來?”

桑離突然臉一沉,冷冷盯著田淼:“你想說什麼,一起說完。”

“不是想說什麼,其實我只是復述一個事實,”田淼若無其事地攤攤手,“真不巧,向師兄的同事恰恰是我師姐,而向師兄本人又是我們院赫赫有名的人,所以他被人甩了的消息很快就流傳開來。不過客觀點說,被包養這種事在哪個學校都是有的,所以大家倒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只是有點想不通,向師兄這種人在挑朋友上怎麼也會瞎了眼?”

冷笑:“桑離,你知不知道,你這就‘人盡可夫’?”

“田淼,住口!”南楊低喝一聲。

可是田淼看看他,只是用鼻子“哼”了一下。

說的,是不是真的?”桑悅誠氣得有些哆嗦,沉地盯著桑離。

“是,”桑離嗓音清脆地快速回答,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說的沒錯,爸爸,我和向寧分手了,因為我被一個有錢人包養了。”

的眼神似乎有些空,可是臉上的笑容盛放如;聲音好聽,卻又含一些冷,所有人都驚呆了。

“桑離,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幾秒鐘后,桑悅誠從巨大的震撼中清醒過來,一邊吼一邊抄起門邊的笤帚劈頭蓋臉揍上去。就在其他人尚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桑悅誠手中的笤帚已經重重落在桑離上!

那一刻,桑離也愣了,但眼神里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悲壯。沒有毫的閃躲,只是低頭捂住臉,而后就那樣乖乖站在原地任桑悅誠打!

終于還是南楊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握住桑悅誠的手腕,語氣焦急:“叔叔,有話好好說,別手,小離是唱歌的,打壞了怎麼辦……”

“唱個屁歌,”桑悅誠打紅了眼,暴吼,“就是因為唱歌才唱這樣的,我早就說過搞藝的沒幾個好東西,你們都不聽,你們還幫!你給我放手,南楊,你信不信我連你一起揍!”

南楊卻鐵了心不松手,只是語氣也急了:“叔,是你兒啊,有問題咱好好說不行嘛,桑離還小,還不懂事,咱們可以勸啊!”

“勸?”桑悅誠哆嗦著指著桑離,瞪著南楊,“你勸個給我看,要是能勸得住,還能有今天?!”

“叔——”南楊張又要說話,卻被桑離猛然間發出的喊聲打斷。

“都給我閉!”

一聲大喝,剎那間令所有人都愣一下,不約而同地看向桑離。

只見頭發了,胳膊上被笤帚到的地方漸漸泛紅,有的地方還破了皮,滲出來。然而瞪大眼,一點眼淚都沒有,只是臉有些蒼白,冷冷地掃視所有人。

出手,指著面前的人,字字句句都咬得無比清楚:“我,桑離,今天在這里發誓,從此以后,我絕不會再回來,不會再讓大家看見我這張丟人現眼的臉。”

略略舒口氣,看看田淼,再看看桑悅誠,聲音清冷:“我已經年滿十八周歲,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我也年滿二十周歲,可以和任何人結婚了。所以,從現在起,我和誰在一起,是不是被包養,以及以后還要被誰包養,請大家不要放在心上。畢竟,我跟誰上床,那是我的自由。”

微微瞇起眼,看一眼眼前已經有些呆若木的人們,笑得森冷:“和你們無關,和任何人都無關。”

說完,就走,不帶一點留

南楊一愣,急忙追出去,與此同時桑悅誠把手中的笤帚狠狠扔下門口,大喝:“滾!”

可是,回答他的,只有桑離的高跟鞋與門口的青石板撞擊時發出的“嗒嗒”聲。

桑悅誠看著桑離的背影怒吼:“桑離,你從現在開始就別姓桑!我桑悅誠本來也沒有你這樣的兒……”

他看不到,聽見這句話的剎那,桑離只不過角一撇,冷冷一笑,隨即加快了步伐。

南楊直到五百米外的路口才追上桑離。

“小離,”他一把握住的手,拽得回過,看見的眼底還是那麼波瀾不驚,南楊一陣心疼,“小離,聽我說幾句。”

桑離停下腳步,面無表看著南楊。

“小離,你如果有什麼難……”

“沒有,”桑離語氣平靜地打斷他,“哥,你們都中了電視劇的毒了吧?其實是我心甘愿的。那人對我好,也有錢,而且不像大家想象的那麼為富不仁……噢對了,還帥。所以,你放心吧。”

仔細看看他,終于微微一笑,踮起腳,在南楊的錯愕中,輕輕吻上他的臉頰。

“哥哥,再見。”輕輕說完這句話,便掙開南楊的手,快步跑向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演出團下榻的酒店。

而在南楊的眼中,那個匆匆走遠的背影,就好像一道線,從此拴住他全部的惦念。

這就是我們的曾經。

那時候,我們都以為自己還年輕,我們追逐這世上彩奪目的一切,希有朝一日能站在最顯眼的地方萬人敬仰。為此,我們可以放棄親、友,以及其他。

可是我們忘記了,高不勝寒。

想要站在最顯眼的地方,就要做好曝的準備,要在別人好奇的目里學會沒有私、每日做秀地活著。當然,還要忍得住別人的好奇、議論、謾罵、中傷……以及,所有那些看不見的黑手。

站在高的人,或許擁有全世界,可是,卻未必擁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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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也正是這跌宕起伏的生活告訴了桑離:站在高的人,假使有一天從高落下,那麼,他擁有的,可能也只剩他自己。

除非他在走向高的過程中,還記得保留靈魂深那些最真純好的東西。可是,一個有野心的人,若想簡單地活著,這又是多麼不可能的事。

原來,簡單生活,才是大福氣……

上午九點半,站在凰山殯儀館的靈堂里,桑離想到這些,突然有些恍惚。

約,那些舊事、那些故人,還是在沉寂的記憶里,影影綽綽,起起伏伏。

或許,從來沒有消失,也畢生無法湮滅。

這樣發呆的時候,常青就站在桑離邊,也不說話,只是神哀戚地看著懸掛起來的照沉默。

靈堂里那麼安靜。

此時,所有等待吊唁的人們都等在靈堂外——桑悅誠服務過的大型國企至今保存著許多機關作風:專門的治喪小組忙前忙后地擺花圈、放鮮花,靈堂外有穿黑的姑娘在發放小白花,還有幾個小伙子來來去去地引導外面的人排隊。只有家屬站在靈堂里,等待追悼會的開始。

不知過了多久,常青扭頭問桑離:“馬煜呢,他怎麼沒和你一起回來?”

桑離愣一下,低頭說:“他出國了。”

這樣說的時候其實有些忐忑——都不知道,如果沒有告訴馬煜,別人會怎樣想?

常青看桑離一眼,深深嘆息:“小離,其實大家都不瞎的,你心里想什麼,你以為只有自己知道?”

桑離不抬頭,只是看腳尖。

常青緩緩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九歲,現在一轉眼,就是近二十年。早晨給你爸爸化妝的時候,我就想,我今年也五十一了,年過半百才知道過日子其實是件頂簡單的事。兩個人能相遇,能在一起,是緣分,就一定要珍惜。因為我們都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突然發生的事,轉眼間就把一個人從你邊帶走。所以,就算你們再好,‘天長地久’也不現實,生活中的變數太多了。那麼,能一起相互依靠的時候,就好好地在一起吧。”

桑離微微偏一下頭,掩飾住眼里的那些淚水,都不知道該怎麼對常青說:現在,不是,而是當年時的與長大后的溫相遇,自己都拿不準,要往哪邊走?

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可是靜靜的,什麼消息都沒有。

田淼說過的,會給桑離打電話。

可是三十六個小時過去,桑離仍然不知道,沈捷的手有沒有功?

正發呆的時候,門口響起說話聲。桑離和常青抬頭,就看見馬煜急匆匆走進來,一直走到們面前,帶點焦急地開口:“對不起,我來晚了。”

他一邊說一邊微微息,整個人看起來風塵仆仆。

桑離和常青都愣了。

過幾秒鐘,常青先反應過來,眼圈又紅了:“辛苦你了,這麼遠還趕過來……”

桑離卻愣愣地看著馬煜,天熱,他臉頰上有汗水落下來,卻顧不上,而是把行李箱放在一邊,轉握住桑離的手,看著常青說:“對不起,來晚了,什麼忙都幫不上,您看還有什麼我能做的?”

常青遲疑一下,從邊拿起一朵小白花別在馬煜前,再拿起一塊象征親屬份的黑布,套上馬煜的胳膊,用別針在袖子上別了,有些哽咽:“去道個別吧,上次那麼匆忙,他總說沒看清你長什麼樣子。”

說完便轉過眼淚,桑離也終于忍不住,任淚水掉下來。

馬煜表凝重地拉過桑離的手,與一起站到桑悅誠的前,化了妝的桑悅誠看起來越發像是睡著了,桑離一恍惚,口而出:“爸——”

后的常青猛地一震,抬頭盯著桑離看:這個稱呼,有多年沒聽到桑離喊出口?

桑離好像也意識到什麼,自己愕然地收了口。

還是馬煜接過了的話,也喚一聲:“爸——”

桑離愣一下,扭頭看馬煜,卻看見他神肅然地看著桑悅誠,語速緩慢,像是發誓:“爸,您放心,我會對桑離好,一輩子。如果您在天有靈,請您保佑我們,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握住桑離的手,他的目那麼虔誠,帶著沉痛的哀傷,卻也有最真摯的企盼。

寂靜的靈堂里,桑離的淚水終于再度涌出來。

這個男人,他知不知道這樣的誓言有多重?

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間、這樣的逝者面前,他卻如此鄭重而莊嚴地許下一個一輩子的誓言?

他不怕嗎?不怕那個做桑離的掃把星,不怕可能帶來的噩運?

在此之前,從來不知道,這個一直被自己當作一個影子一樣偶爾想起來、偶爾又會忘記的男人,他真的鐵了心,不想只做生命中的那個配角?

哪怕給了向寧,把不舍給了沈捷,他卻仍然站在那里,在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告訴:他在等,無論什麼時候,只要,就會看見他的懷抱。

是有溫暖,有,有家,有笑聲,有瑣碎而真實的幸福的懷抱。

追悼會散后,是馬煜捧著骨灰盒,與桑離、常青一起去往骨灰存放室。

常青有些難過:“都說土為安,小離,你應該把你爸爸送到你媽媽邊。”

桑離卻靜靜地答:“阿姨,我想,如果真的要爸爸選擇,他可能更希永遠陪著你,畢竟這麼多年,他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有過日子的覺。”

常青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桑離,桑離急忙解釋:“您別誤會,我只是覺得,爸爸更想等著……”

說不下去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正確表達自己的善意。

還是常青先握住了桑離的手,有些哽咽:“小離,你不用說了,我明白。”

抬頭,看著桑離,含著淚淡淡地微笑:“謝謝你。”

吁口氣,欣地看著桑離和馬煜:“二十年,時間真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們就和淼淼一起合葬我們吧,這樣,到了天上總還算是有個伴兒……”

仰起頭看天空,驕似火,似乎就要烤干了人的眼淚。桑離看著常青發間一點零星的白,突然那麼心酸。

A-2

當晚,是已經冷清了許久的桑家第一次亮起晚餐的燈。桑離正和常青一起準備晚飯時手機響,拿起來看,是再簡單不過的四個字:手功。

發信人,田淼。

一顆大石,終于落了地。

桑離在廚房里長吁一口氣,常青看到了,隨口問一句:“有事嗎?”

桑離搖搖頭:“沒有。”

常青探頭看看屋外的馬煜,轉把桑離往外趕:“你出去陪陪馬煜吧,他沒來過咱這里,你陪他上街轉轉,或者去海邊看看。”

桑離還要說什麼,常青卻執拗得很,仍舊還是把桑離推出門。

是傍晚了,海邊城市的風已經開始微微的涼。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做晚餐,行人也在忙著往家趕。桑離和馬煜肩并肩在街上走,偶爾桑離會指給馬煜看:這里,是我小學同學的家;這里,是我小時候和南楊捉迷藏的地方;這里曾經有個紀念碑,不過后來被移走了……

馬煜安靜地傾聽,時常“嗯嗯啊啊”地答應幾聲,時靜謐,是難得的安然。

中間途徑一家小書店,桑離探頭探腦地看了看,回拽馬煜的胳膊,問他:“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

馬煜點頭,信步隨走進去。書店不大,外面一半多是當月的雜志,里面幾個有限的雜志,擺放的也都是些暢銷書。

桑離一排排地看過去,突然,視線就凝固在了一

馬煜站在后翻一本《中國國家地理》雜志,許久不見后有響,回頭,就看見桑離一個人呆呆地盯著書架上的一本書看。

和的淡封面,約的玫瑰圖案,襯著右上角黑的書名:《芬芳歲月》。

封面左下角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中年男人風度翩翩,邊的子雍容高貴,后站著英俊的男孩子,兩手搭在父母肩上,笑起來的樣子燦爛——倘若這樣的景算不上“天倫之樂”,那麼還有什麼能襯得起這四個字?

或許也是見桑離對這本書過于關注,看店的年輕孩子走過來熱地介紹:“這本書不錯啊,旁邊藝校的學生好多過來買的。梁煒菘嘛,本就是名人,他老婆又是這麼有錢,以前都不知道啊,看了才知道原來有錢人也可以過得這麼幸福。藝校的學生說買這本書不可以了解偶像的生活,還可以當作是服飾指南來看,里面有梁煒菘老婆的照片,一名牌,可漂亮了……”

桑離不說話,只是盯著那本書,過很久才手取下來,捧在手中,翻開頁。

梁煒菘——真的就是那個梁煒菘,知名男高音歌唱家,音樂學院聲樂系主任、教授、學科帶頭人、碩士生導師,“國務院特殊津”,若干知名大劇院的簽約藝家……

趙倩華——也真的是那個趙倩華,從國留學回來的服裝設計師,掌管著包括服裝、化妝品、家居用品等十幾個行業在的家族產業,是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名門之后……

這樣的兩個人,四十幾歲的年紀,結婚二十年,一起寫一本書,了大量的生活照,加上那些不知道從哪里雇槍手寫出來的煽文字,居然也真有人買?

桑離的角漸漸浮上冷笑,馬煜有些驚訝,便也拿一本《芬芳歲月》翻看。

店員還在聒噪:“買本吧,不錯啊,梁煒菘的歌多好聽啊,前幾天電視上還播他的訪談,他學生都上臺說他人可好呢,德藝雙馨……”

德藝雙馨?桑離冷笑。

多麼可笑的騙局——這樣的一個男人,站在舞臺上冠楚楚、玉樹臨風,人人都說他德藝雙馨,可是有幾個人能想到他居然會是個冠禽?!

結婚二十載,和妻子貌合神離——趙倩華不是不知道梁煒菘是個什麼貨,可是居然可以忍?

居然,這對虛偽頂的夫妻還能寫這樣一本看上去深似海卻只有知人知道他們完全是在扯淡的書?

紅口白牙啊,他居然就好意思這樣寫:“如今,二十年過去,我才知道事業上的全部功都抵不上家里的那盞燈——那是我在這世界上最的那個人,站在我后,無論我走多遠,都會留上的一盞燈……”

這他媽的完全就是在放屁!

他最的那個人……他人多了去了,每個被他剝過服的人他都!每個漂亮點的人都要被他想盡辦法剝服!

桑離一邊看一邊氣得哆嗦,馬煜有點心驚跳,扔下書就拖桑離往外走。店員看他們不買書,馬上就冷下臉來,沒好氣地“哼”一聲。

直到走出店門,馬煜停住腳步,手一把將桑離拉進懷里,桑離一頭撞上去,“嗚”地哼一聲。然后便把頭埋在馬煜懷里,任他擁著自己站在街角,一

還是有輕微的哆嗦,馬煜嘆口氣,手輕輕拍的后背,低聲喚:“桑離,過去了,真的都過去了,有些人,總會遭報應的……”

聽了這話,桑離猛地抬頭,眼圈紅紅地瞪著馬煜看,眼里有委屈也有驚訝。

馬煜低頭,輕輕吻上的額角:“我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不過,該忘就忘了吧,毫無意義的東西記著也沒有用。你生活好了,就是對某些人最好的報復……”

他的聲音那麼溫暖,桑離忍不住抱他,臉孔蹭上他裳的時候,那些昔日的記憶鋪天蓋地而來。

真的不甘心。

為什麼有些人要到致命的傷害,有些人卻可以笑得這麼無恥?而曾經,那個貪婪的、虛榮的、毫無禮義廉恥的,怎麼就能讓他們這樣的無恥之徒得逞?說到底,是的貪婪,是的虛榮,是不更事,是的急于求,是錯了,所以怨不得任何人。

初秋的風里,桑離在馬煜懷中仰起頭看天空,止住那些行將泛濫的淚水,終于把所有的委屈、不甘、憤怒,都化一個苦笑。

追悼會后的第三天,桑離和馬煜坐上返程的飛機。兩小時的航程,下飛機時是傍晚,桑離再次看見馬煜的書陳蔚站在外面等。看見他們出來,陳蔚揮手笑了一下。

桑離有些不好意思,扭頭對馬煜說:“現在又不是很晚,很容易招出租車的,干嘛還讓人家一個孩子在這里等?”

馬煜看著桑離笑笑:“我們今晚還要一起布展的,做這一行就是這樣,沒什麼別區分。”

桑離微微有些訝異:“你不回家?”

馬煜點頭:“我回去看看YOYO,然后去展廳。你是不是要去醫院,我可以送你去。”

桑離微微一愣,馬煜笑了,他空出一只手拍拍桑離的頭頂:“一路上都心神不寧,還不趕快去看看。”

桑離有些疚:“對不起。”

馬煜卻握住的手,一邊往陳蔚的方向走過去一邊說:“不要擔心,吉人自有天相。”

桑離的眼眶脹一下,使勁眨幾下眼,把酸覺沖淡。爾后抬起頭看著馬煜,微微一笑。馬煜看到了,只是再握一下的手。

甚至,一直到坐上車,的手都始終被馬煜攥住。那樣的力量,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忍沉默。快速行進的車上,桑離低下頭,看看握在一起的兩只手,沒有說話。

A-3

桑離在沈捷病房外的走廊上看見了沈悅梅。

還是那樣梳著一的發髻,穿一件素凈的旗袍,靜靜坐在休息椅上,凝視著窗外緋的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有注意到桑離,然而桑離卻發現本來就染過的頭發里又多了些許鮮明的白,驀地有些心酸。

直到桑離走到沈悅梅邊的時候,沈悅梅才突然到什麼似的回過頭,看見是桑離,便笑了。

的笑容,溫婉的、和藹的,帶著些許凄涼,一下子穿桑離的心。

那瞬間,桑離突然恨不得躺在里面的是自己——假使那樣,或許不至于讓這麼多人如此痛心。

沈悅梅站起,拉住桑離的手,低垂著頭,輕輕說:“我都聽田書說了,請節哀。”

桑離鼻子酸一下,說:“對不起。”

沈悅梅拍拍的手背,微微嘆口氣:“哪有什麼可對不起的,本來是我要謝謝你才對。”

桑離看著的眼睛問:“聽說手功了?”

沈悅梅點點頭,努力笑一笑:“是啊,聽說后五年活率很高,現在十年和二十年都不見。”

桑離的心臟卻好像突然被重拳搗上,麻木地疼:十年,二十年……沈捷今年才四十歲,就算過二十年,他仍然不算老。

沈悅梅看了桑離的在想什麼,拍拍的肩,聲音里有遠超出一個老人承能力的堅定:“放心,他會健康地活下去,他一向是不服輸的人。”

桑離終于忍不住那些淚水,一滴滴滾下來。

沈悅梅手抹去臉上的淚,微笑:“進去看看吧,他等你很久了,剛睡著。”

桑離點頭,推門進病房,卻在推開門的一剎那猶豫一下,轉看著沈悅梅說:“今晚,就讓我守在這里吧。”

沈悅梅抬頭看看桑離,頃,終于點點頭。

那晚,桑離始終都陪在沈捷邊,而沈捷一直都沒有醒。

消毒水味道濃郁的醫院里,桑離怔怔地看著沈捷的睡容,腦袋里天馬行空地想著那些舊事,突然覺得,這貌似短暫的三年,這近在咫尺的人,都恍如隔世,也遙不可及。

十點多的時候手機屏幕發出亮,桑離低頭,看見馬煜的短信:下樓,我在一樓大廳。

桑離抬頭看看沈捷,看他還在睡,便輕手輕腳出了病房,小心地關上門,走向電梯間。等電梯的過程中桑離有些納悶——馬煜來這里干嘛?

電梯到一樓,一開門,桑離就看見馬煜手里拎個方便袋,正仰頭看墻上的宣傳畫:一樓是婦產科病房,宣傳畫上畫著一個孩子在母親肚子里長的全過程,馬煜看得專心致志,連桑離走到邊都沒有聽見。

“看出心得了嗎?”桑離從后面拍一下馬煜的肩膀,馬煜一愣,回頭看桑離,笑了。

“我給你帶了晚飯,”他笑瞇瞇地抬抬手,指指方便袋里的餐盒,“你喜歡的點心。”

他拉坐到一邊,一樣樣往外拿:南瓜布丁、紅豆燉、蟹黃湯包、水晶蝦餃、翡翠燒賣……

桑離瞪大眼:“你瘋了,這麼多,誰吃得完?”

他遞給一瓶純凈水,道:“誰說都給你吃了?我也沒吃晚飯。”

桑離驚訝:“什麼展覽這麼費勁?”

“雕塑展,大家都在忙,我也不好意思走開,”他一邊吃燒賣,一邊順手往桑離里塞個蝦餃,看桑離兩腮鼓鼓的,便笑出來,“像個青蛙。”

桑離沖他翻個白眼,咽下去,喝口水問:“你又把YOYO一個人扔在家里?”

睡著了,”馬煜三口兩口吃完食,拍拍手站起來,“再說我這不是過會兒就回去了嘛。”

“你來這里,就為給我送點心?”桑離一邊吃點心一邊問他。

“錯,是為了和你一起吃點心,”馬煜個懶腰,看桑離一眼,“前陣子太忙,沒顧得上照顧你。當時就怕你以為我小心眼,結果你心眼還真不大,回家那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怎麼,以后的所有事你都打算自己扛?”

他站在對面,彎下腰,手撐在膝蓋上,用無奈的眼神直視:“雖然是我敵住院了,可好歹我也是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你把我當義工行不行?”

桑離突然哽住了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馬煜直起腰,笑了,手拍拍的肩膀:“有事兒您說話。”

他學小品里的那口偽京片子,桑離“噗嗤”笑出聲。

他也笑得很開懷,揮揮手告別:“走了,不用送了,你上樓吧。”

走了幾步他回頭,看桑離還站在原地,便笑著指指自己的眼睛:“你有黑眼圈了,韶華已逝,保重啊!”

然后快步走出病房樓大門,在夜中消失不見。

桑離頓時哭笑不得。

準備上樓,等電梯的時候又聽到悉的聲音:“看來,我果然來得多余。”

桑離回頭,赫然看見田淼似笑非笑的臉。

桑離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這麼晚了,大家怎麼一個接一個的來醫院報到?

田淼撇撇說:“我總是比你晚一步,桑離。”

扭頭看桑離:“怎麼打算的?”

“什麼打算?”桑離莫名其妙地看著田淼。

“到底打算禍害誰,馬煜還是沈捷,”田淼看桑離一眼,“桑離你沒怎麼變啊,好像一直都有很多選擇。”

“是嗎?”桑離嘆口氣,看看田淼,“你好像也沒怎麼變。”

“看來只有沈總一個人變了,”田淼微微嘆口氣,看看桑離,臉上是難得的平和,“他打算康復后回上海,以后如果沒有公事,恐怕也不會來這里了。”

有些遲疑,卻終究還是開口:“還有就是……在他手之前,曾經簽過一份囑。”

囑?”桑離心里一——沈捷,你真是做了最壞的準備?

田淼語氣平靜得像是復述一件最不重要的事:“沈總的囑上說,如果他手失敗遭遇不測,所有七間離園的經營權全部轉到你名下。不過現在手功了,離園他會繼續打理下去……不過,在回上海之前他要把以你名義設立的基金還給你,由你支配。”

“基金?”桑離驚訝地看著田淼。

“是的,‘桑離樂基金’,本為不本基金,每年使用投資收益支付項目支出。基金的年度獎勵支出金額是三十萬元人民幣,用于獎勵在聲樂方面有突出才華的藝院校在校生,”停下來,搖搖頭,“桑離,看來你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這個基金應該不止一次獎勵過你的師弟師妹們。”

桑離目瞪口呆。

電梯下來了,開了門,闔上,再上去……如此往復,桑離和田淼卻仍站在一樓大廳,面對面地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田淼終于還是“哼”一聲,轉離開。

約聽見最后說一句:“蒼天有眼,桑離,你自己看著辦吧。”

終究,還是沒有把桑離當過好人。

似乎一天都沒有。

桑離苦笑著進了電梯,回到病房,推開門,沈捷還在沉睡。

坐在沈捷床頭,看他緩慢而均勻的呼吸,突然有些歉疚。

說過要陪著他的,可當他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卻不是

他那時,會不會因為的不在而有些許失

忍不住輕輕俯下出雙臂摟住他隨呼吸微微起伏的,把臉靜靜地在他耳側。

枕頭很,枕巾很迅速就吸收了不知道從哪里滲出的冰涼

長夜漫漫。

然而你還在,這多麼好。

沈捷醒來的時候是凌晨,三四點鐘,一睜眼,就看見伏在床邊的影。他忍不住輕輕笑一下,睡著了,看不到,他便也不敢,怕吵醒了

他只是凝視著桑離的臉,閉著的眼睛,微微的睫——他的小姑娘睫那麼長,加上卷卷的發,這樣近距離地看上去,真像個洋娃娃。

其實過了也沒多久,桑離醒來的時候很顯然是被自己嚇醒的: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全猛地一哆嗦,像彈簧一樣彈一下,驚惶地扭頭看沈捷。剛睜開的眼睛里還有鮮明的,沈捷愣一下,才想起來或許是從家鄉回來后就直接來了醫院。

或許,從他住院以來,喜歡睡容覺的連一晚上的好覺都沒睡過。

沈捷覺得自己心里漫出的疼。

桑離看見沈捷大睜的雙眼,也愣一下,出手在沈捷面前晃一下,像是自言自語:“醒的?”

沈捷笑了,聲音溫和:“活的。”

桑離又愣一下,隨后迅速換上兇神惡煞的表出手住沈捷的臉:“胡說八道什麼呢?你敢不好好活著,我——”

突然哽住了,瞪大眼看著沈捷,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捷笑了,他抬起手,捉住桑離的手,十指握,他的掌心有淺淺的溫暖。

他說:“小姑娘,能再看見你,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他微微閉上眼,聲音低得像囈語:“以前,我常常夢到你……”

桑離低下頭,伏在他前,眼里又有滲出來,滲到被套上,泛出消毒水的氣息。

早餐后,兩人一起看電視。

所有頻道按一圈,除了電視廣告就是韓國偶像劇,沈捷興致缺缺,桑離也瞇著眼有些昏昏然。

突然不知道轉到哪個頻道,正播出一檔不知名的都市言劇,一個年輕孩子對另一個孩子說:“你最喜歡他什麼?”

被問話的孩子仔細想想,答:“氣勢,我最喜歡他的氣勢,很強,有大將之風。”

……

桑離微微愣一下,回頭看沈捷,卻發現他也在看

對上的目后,他笑了,突然問:“桑離,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有。”的目不閃不躲,明凈徹地直視著

他心里一暖,不自便出手,輕輕的臉:真的長大了,的眉眼,的神的氣韻……原來,滄桑寫在臉上時更是一種風,而不單單是些許皺紋。

他忍不住問:“那你喜歡我什麼呢?”

略為遲疑一下——是啊,喜歡他什麼呢?

大概過了很久,才答:“我喜歡你偶爾很的目。”

他愣住了。

桑離卻低下頭,輕輕靠在他邊,不再解釋,只是專心致志看著電視。

似乎很用心。

卻只有桑離自己知道,眼前晃著的,不是電視屏幕上的影視新秀,而是那年那月那個生氣的沈捷。

那時候,他攜走在盛大的宴會廳里時,不管是微笑還是寒暄,都在彬彬有禮之余出一種強的氣勢,讓下意識地總會想起那句詞,做“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然而,和在一起的時候,他又從來都是溫和寬容的,商場上的大將之風一律收斂起來,剩下的,便是溫文的氣度,鎮定自若的閑適。

就好像那時候他們偶爾也會拿出一付撲克牌,蹲在家里打“斗地主”。恨不得能把他炸開花,而他就算手里有再好的牌都不舍得打下去。他陪玩,順著,由著高興,哪怕把自己手里的牌拆得七零八落。他看的眼神更像在看一個孩子,而他縱容的樣子總會讓想起,如果他將來有個兒,真是不知道會被溺什麼樣子……

忘記是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稱呼“小姑娘”。

可是,他真的是把當自己最珍的小姑娘,盡管,那時并沒有理解。

或許,一直以來,真的是太過驕傲,驕傲到只承認那種純粹的。所以,當走到他邊時,已經自覺地把自己定義為一個“婦”或是“第三者”,甚至忽略了,他對的縱容,他對的好,本就已經是一種

如果知道,不會從他邊逃離。

如果知道,不會讓那麼多的悲劇,番上演。

想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又想起那本《芬芳歲月》,心底細的恨再次蜿蜒著爬行,一路爬到心臟,噬咬出尖銳的疼痛來。

梁煒菘、趙倩華……如果不是認識你們,我恐怕還不知道,這世界上真的有那麼一種人,至賤無敵!

老人們說:魚找魚,蝦找蝦,王八找了鱉親家。

原來真是這樣——畜牲,只有遇見了另外一只畜牲,才可以投意合!

B-1

桑離第一眼見趙倩華的時候,并沒想到是梁煒菘的太太。

簡單的白質襯,搭輕飄飄的紅黑灰三條紋巾,深灰西,看上去更像是寫字樓里的白領。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舉手投足間卻充滿人的風致。

是在中悅大堂,桑離陪沈捷往外走,梁煒菘和趙倩華拿到房卡往電梯間走,迎面遇見的瞬間,桑離甚至口而出一句:“梁老師好!”

所有人都有些許的詫異。

還是梁煒菘最先反應過來,微笑著看桑離:“小桑啊,你怎麼在這里?”

桑離看看沈捷,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沈捷微微一笑,出手:“梁先生您好,久仰了。我是桑離的男朋友,我沈捷,也是這里的總經理。”

梁煒菘有些來不及掩飾的錯愕,只是下意識地與沈捷握手,邊同時響起溫的問話聲:“煒菘,你也不介紹一下?”

梁煒菘回過神來,便笑著介紹:“我太太,趙倩華士。”

又指指桑離:“陸子彬系里的學生,今年全國歌唱比賽的一等獎,自古英雄出年啊!”

陸子彬是桑離所在音樂系的系主任,也是梁煒菘的大學同學,他這樣介紹,桑離聽得敬畏,趙倩華聽得放心。

果然,趙倩華就笑得更加親近一些,也手給桑離道:“很高興認識你。”

桑離卻是在寵若驚之余有些艷羨地看著趙倩華,與握手的瞬間又發現腕上的那塊手表赫然就是浪琴的新款。

心里的那種覺很復雜:一點點羨慕、一點點好奇、一點點驚訝……

直到互相告別,隨沈捷上車,桑離還是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看了看趙倩華消失的方向。沈捷看到了,一邊發車子一邊笑著問桑離:“不至于吧,有那麼漂亮嗎,讓你兩眼放?”

桑離不自嘆:“好有味道的人哦,風萬種,可是又不妖冶,氣質那麼好,簡直就是高貴……”

“打住,”沈捷覺得好笑,“你難道不知道有味道的人一定都已經不年輕了,最好看的人就是還沒有味道的人嗎?”

桑離已經被他繞暈了,茫然地看著他。

沈捷一邊開車,一邊空出一只手敲敲桑離的頭頂,看桑離一臉怨懟地閃到一邊去,才無奈地笑:“味道這東西可以后天培養,清純的氣質倒是一去不回。可是人真是奇怪的,二十歲的時候想拿清純換韻味,三十歲的時候再哀嘆自己老得快……”

桑離會不到他說的這種,不理他,只是在想梁煒菘怎麼會和妻子一起來G市?

后來才知道,梁煒菘的妻子趙倩華是著名的服裝設計師,也是大公司的總裁。這次來G市是為了參加旗下某品牌服裝專賣店的開幕式——在這個城市最繁華的步行街上,寸土寸金的位置,臨街的三層店面,過和墻面同樣寬度的落地窗能清楚看到里的布局:一層裝,二層男裝,三層晚禮服及婚紗……奐,富麗堂皇。

桑離也曾多次從那家店門口經過,抬頭看一看櫥窗里的裳,總是忍不住嘆“層次”的重要——你是什麼層次的人,自然就有機會認識什麼層次的人,甚至,就可以從怎樣的層次里挑選配偶。

彼時,桑離眼里的梁煒菘和趙倩華,都是人上人。

只是,每想到他們的時候,總是不可避免地想起帶自己走上音樂道路的恩師郭蘊華。

總是不自地想:天冷了,在那個臨海的城市,郭老師你生活得習慣嗎?

這樣想的時候,心里的疚好像變一個個小水泡,汩汩冒出來。

和向寧分手后,桑離遇見過郭蘊華一次。

那是在一次大型演出上,排在桑離后面唱獨唱的孩恰巧就是郭蘊華現在所帶的學生,比桑離大一歲,已經讀研一。彩排的時候桑離總覺得這孩子有些面,卻想不起來曾經在哪里見過。

不過那孩子也是很開朗的格,在后臺等待上場的時候就滔滔不絕地給桑離講:我導師人特別好,今天也會來,他們一家都是特別好的人,我現在的男朋友就是我導師介紹的……逢年過節總是去家吃飯啊,郭老師的烹飪手藝很高的,唉,人啊,為什麼可以如此完……

桑離微笑著聽講,眼里漸漸就有了意。

正聊天的時候有人進來,兩人一起轉,就迎面撞上郭蘊華微笑的臉,看著自己的學生開口招呼:“曉竹……”

突然頓住。

有些驚愕地看著桑離,臉上的笑容頃刻間凝固,桑離的笑容也有些發,只是惴惴地站起,低低喚一聲:“郭老師……”

旁邊的孩子愣住了。

過會兒,還是郭蘊華先微笑著問:“桑離,你現在還好嗎?”

的笑容一如往常般和煦,桑離快速眨眨眼,告訴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妝會花掉的,千萬不能哭……

只是微微低下頭,不敢看郭蘊華的眼睛:“我很好,老師,您還好嗎,還有向叔叔……”

郭蘊華終于嘆口氣:“我們都很好,可是桑離,你就不問問……向寧好不好嗎?”

那個名字橫空出世的瞬間,好像一道霹靂,一下子就穿了桑離的心臟。

桑離的臉瞬間變得蒼白。

郭蘊華走近一步,拉住桑離的手,臉上的笑容似乎含了太多為一個母親的苦楚,輕輕嘆口氣說:“向寧一直沒有回來過,他說忙,可是我們想,他是害怕回來吧……”

的手,還是那樣溫暖的、干燥的,好像媽媽的手。

桑離低頭,抑不住心底的那些酸楚——在桑離人生中至關重要的十六歲,曾經是這雙手帶走近音樂,走上這條路的啊!

桑離聲音有些哽咽:“對不起,老師,我對不起你們,我讓你們失了。”

“失是不假,”郭蘊華嘆息,上桑離盤起的發髻,“我和浩然最怕的就是你的今天,而你還真的就走到了今天。”

的聲音出無奈與哀涼,甚至還有濃重的緬懷與作別意味,說:“桑離,我們曾經真的是把你當兒的。”

“砰”地一聲,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倒塌了。煙塵彌漫間,桑離覺到自己被飛揚起的時碎片嗆得窒息。淚眼朦朧抬起頭,卻看見郭蘊華松開手轉往外走。

背對桑離,聲音然:“可是,向家也真的不能容你了,桑離。我知道向寧忘不了你,如果可以的話,即便他回國,也請你不要再見他了。”

又帶著拒斥的語氣,冰冷的逐客令……在那一刻桑離似乎看見漫天黑的絕,如一張網,緩緩拉開。

可是,這是自己選的路,除了一口口把眼淚往心里咽,再也做不了其他。

也是這時,才想起眼前的生就是多年前在年宮時與一起唱合唱的孩子何曉竹。

只可惜,當抬頭看見何曉竹眼底了然的輕蔑時,便知道,所謂的“他鄉遇故知”,只能化作一場冰冷的漠然。

B-2

不過,作為一名優秀的歌唱演員,桑離不會把任何緒帶演出中。

近乎完地詮釋了唱段,的笑容燦爛,不僅契合了演出的主題,更征服了臺下貴賓席的一干人影。演出結束后,領導與嘉賓上臺逐一與演員握手,那些鼓勵的話語、那些熱的贊揚,都似乎在告訴桑離——你看,這就是你要的,而今,你也確實得到了。

很努力,下心底的不快樂,換一張笑臉給所有人看。

嘉賓隊伍中,也有梁煒菘。

他走在最后一位,途經桑離邊時還用和藹的語調說了句:“小桑不要走,晚上一起坐坐。”

桑離笑著點點頭,答應了。

不過令桑離驚訝的是,那晚梁煒菘沒有選幽靜的茶室,反倒選了一嘈雜的酒吧。

桑離在酒吧門口等他,看見他便納悶地問:“梁老師,咱們不能喝酒吧?”

梁煒菘顯然心很好,爽朗地笑,邊往里走邊答:“突然想找個熱鬧地方一下,想了想,這個時間大概也只有這里最熱鬧了。”

說話間兩人進了酒吧,晚上十一點,的確正是熱鬧的時候。服務生迎上來,把兩人帶到靠近角落里的座位上。那里雖昏暗,卻能把整個小演出臺看得一覽無余。

桑離好奇地坐下,看梁煒菘抬手召喚侍應生,自己則興高采烈地研究一個裝子的小罐。梁煒菘點完飲料,回頭看見桑離在玩子,左手握住桑離的手,右手掰開的手指,取出子來,自己攥在手里把玩。梁煒菘的手到桑離時還微微滯一下,桑離有些起疑,卻不

只是很燦爛地笑一下,迅速傾過去,學梁煒菘的樣子再把子搶回來。

笑嘻嘻地:“大人不能和小孩搶東西。”

的笑容拿得十分到位:既有孩子的天真,又有人的嫵

梁煒菘也笑,邊笑邊說:“你這個小孩真有趣,居然不怕我,不像我那些學生,整天投訴說我不會笑,對他們太嚴厲。”

“嚴師出高徒啊,”桑離笑著說,“要是我能有這樣的老師,做夢都要笑出來。”

“葉郁霞的學生也不錯,”梁煒菘轉轉手中的茶杯,似無意間的提及,“沈捷原來是秦礪中的兒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居然隨母姓。秦董最近好嗎?”

“不知道,”桑離實話實說,“我沒有見過他。”

“哦,”梁煒菘看看桑離,“沈捷沒帶你去見過他父母?你不是他朋友嗎?”

朋友就要見家長嗎?”桑離皺皺眉頭,微微往后一靠,倚著沙發靠背看梁煒菘。

梁煒菘點點頭:“也對。他們家的家風一向很寬松,在有錢人家里倒是很難得。”

話題一轉,他接著問:“你快畢業了吧,怎麼打算的?”

桑離答:“可能會去上海吧。”

“上海……也不錯,”梁煒菘若有所思,“想過來北京嗎?”

桑離看著梁煒菘,腦筋轉得也很快,笑著答:“那您得幫我。”

梁煒菘也不是省油的燈,只是笑著說:“如果需要投資,你會讓沈捷幫你嗎?”

是個很明顯的試探——他可以幫桑離,卻不希桑離轉再借助沈捷的實力。

桑離也不笨,裝作很小心翼翼地開口問:“梁老師,您看,大約需要投資多?”

梁煒菘出一只手,攥拳晃了晃。

桑離倒一口冷氣:“十萬?”

梁煒菘點點頭:“你應該知道,一個好平臺是遠遠超過這個投的。”

他笑笑:“何況這還是部價。”

桑離也笑了:“那我可真沒錢,沈捷也不會幫我的,因為他要回上海中悅總部了——如果我在北京,這像什麼話?”

梁煒菘大笑:“小朋友,你還真是個小朋友啊——這麼好的機會你也舍得放棄?沈捷再能干,不過送你去讀研究生,或者去歌舞劇院做合唱演員。我幫你去最好的歌舞劇院,將來有機會去最好的音樂學府進修,甚至出國深造。再回來的時候,你可就是中西合璧了。”

桑離心里一震,若有所思。

梁煒菘看出桑離的搖,微微一笑:“不過上海也不錯,孩子嘛,有個安定的歸宿是最重要的。”

他瞥桑離一眼:“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糖?”

這句話準確地指向桑離最不確定的一環——究竟算是沈捷的什麼人?既然并不是最終歸宿,那現在當有個更高的臺階擺在面前的時候,要不要踩上去?

最好的歌劇院、最好的學校、最簡捷的路途……梁煒菘不是在騙人,相信他做得到。只是,沒錢,沈捷不愿掏錢……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路?

段芮說過的:男人可以用來做踏板,卻不能用來做飯碗。

可是,沈捷愿意被自己當踏板嗎?如果不愿意……那自己豈不是在找死?

酒吧里很吵,聲音嘈雜得讓安靜慣了的桑離頭暈。梁煒菘倒是悠閑地看著舞臺,桑離循他的目看過去,發現正唱歌的是個年輕子,長發擋住半邊臉,但能看出很漂亮。的聲音不像很多酒吧歌手那樣微微的獷沙啞,反倒清清亮亮,唱外文歌曲的時候更是好聽得很。

梁煒菘看中有好奇,便微微靠近一些,告訴:“那是老板娘。”

“什麼?”桑離大吃一驚,看看梁煒菘,再仔細看看舞臺上的子。

“真的,”梁煒菘靠在桑離邊,放松地坐著,已經全然不是舞臺上那副穿著黑演出服打領結的形象,“開始唱歌的時候還不是老板娘,不過當了老板娘就只能玩票了,哪個做老板的能讓自己的人整日拋頭面地去唱歌?”

若有所指的語氣讓桑離更覺得添堵。

可是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

以中悅這樣的背景,沈捷的母親功名就時都不得不離開舞臺,自己這樣的,又算什麼?

所以,無論沈捷是不是真心的,無論他是否愿意接收自己,都不會有更好的未來了。

他們的易,不過是促了他們的接近;他們的接近,卻最終會毀了的夢想。

喧囂熱鬧的酒吧里,桑離冷下臉,不發一言。

回去的路上,梁煒菘送桑離,慢慢地踱步,似乎是在牽制桑離滿肚子的急躁。

過馬路的時候,梁煒菘似不經意地手攬過桑離的腰,像是護著不被快速駛過的車傷到,桑離一愣,卻并沒有說什麼。

就這樣過了馬路,拐到去“SOHO嘉園”的路上,梁煒菘的手卻還是沒有從桑離的腰間放下來。桑離也不說話,只是在揣梁煒菘的心思,有些拿不準:梁煒菘這樣的人和沈捷應酬的那些朋友有本質區別吧,他有貌的妻子、傲人的財富、聲名顯赫的地位……他什麼都不缺,怎麼會對自己這樣的小生下手?難道,僅僅因為自己年輕?

終于走到小區外,梁煒菘沒有進去,只是笑了笑道:“桑離你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他松開手,抬手瞬間輕輕把桑離臉頰邊吹的發拂到耳后,桑離愣一下,卻沒有其他反應。

梁煒菘眼睛里微微跳一小叢芒,好像了什麼蠱一樣,微微俯下,在桑離耳邊輕聲道:“錢其實不是問題,關鍵在于你是不是真心想進這一行。如果你想讓我幫忙,就給句準話。”

說完,他直起,微微笑一笑,后退一步,揮揮手:“我回去了,你再好好想想。”

桑離沉下目,直直看著他乘出租車離去。

那一瞬間,桑離知道,自己不需要掩飾了。

不需要裝作什麼都不懂,也不需要裝作不在乎——他到底還是看,看想要什麼,看現在得不到什麼。

關鍵在于是不是真心想進這一行——他明明已經看出來,有多麼迫切地想要那一切。

可是,沈捷會放手嗎?

想到這里,桑離倒一口冷氣,好像到這時好像才發現:他們的易,從開始的時候,就缺一個期限。

播:后文預知

(一)

那是深夜了,窗外三九寒天,室的溫度卻那麼高,或許是暖氣很熱,或許是人的溫高……桑離迷了,也不知道那些無窮無盡的熱量來自哪里,甚至在他們真正融為一的一剎那,都覺得自己完全是在做夢!

忍不住啜泣出聲,向寧看見了,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抹去臉上的淚痕,他甚至放慢了自己的速度,慢慢地吻。那樣的緩慢,更像是一種沉重的虔誠!

下,桑離在他緩慢而溫的親吻里睜開眼,過窗簾的隙看出去,冬天的北京夜空沒有星星,到都是污染的痕跡——他們的過往,就像那些昔日的星辰一樣被都市的繁華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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