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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四級的那個周日晚上，余樂樂陪于叔叔參加一場商務晚宴。

晚宴是在明珠假日酒店舉行，是臨海的五星級酒店，有高聳云的海拔，頂端是旋轉餐廳，白天可以看見碧波萬頃，晚則俯瞰著城市的燈火輝煌。

晚宴在悠揚的小提琴聲中開始，主人致詞，來賓舉杯，然后就是三三兩兩零零落落的聊天。自助餐臺上擺著昂貴而致的菜肴，好得讓人覺得似乎更像工藝品而不是食。余樂樂覺得有點恍惚，好像這不是自己所悉的世界，然而卻又繁華得讓人無力拒絕。

余樂樂穿一件長跟在于叔叔后，聽他和別人打招呼：“林總你好，好久不見了，最近忙什麼呢？”

聽見別人問跟在自己后的小孩是誰，他就微笑著把余樂樂拉到自己面前：“我兒，余樂樂。”

“余”和“于”的讀音沒有區別，所以幾乎所有人都笑咪咪看著余樂樂：“哦你兒這麼大了啊，真漂亮。”

或許是客氣話，可還是極大地滿足了余樂樂的虛榮心。端一杯櫻桃飲料，紅澤的漾著，過杯子看過去，整個世界便都了紅。

微笑，淺淺彎腰，鞠躬，說“叔叔好”、“阿姨好”、“爺爺好”……白紗子熨帖地散開，擺地伏在小邊，走路的時候漾開好看的波紋。余樂樂能看出那些目里多多還是有一點贊贍，這種約的贊賞可以令任何孩子到驕傲。

舞臺上的提琴手是穿黑長的三個孩子，曲子是維瓦爾第的《四季》，旋律婉轉悠揚。于叔叔忙著與人寒暄，余樂樂就獨自靜靜地站在靠近窗邊的地方看景。看腳下那個流溢彩的城市，還有所有通工都濃小小的點，看上去好像慢騰騰的甲殼蟲。這時候響起“冬-廣板”的旋律，流暢的音符一路出一道蜿蜒的線，圓潤的調子流淌著貫穿整個大廳。余樂樂心里想：這樣的景，如果還有焰火和鮮，倒是很襯求婚的場景。

正想著，聽到后有人聊天的聲音。提到的名字太悉，余樂樂還在想：如果不是耳背，或許就是這世上重名的人太多。

是中年人的聲音，沉緩的，悠然的，不驕不躁的：“終究還是要出國的。”

另一個問：“是不是許宸？是這個名字吧？”

“是。”

“他爸爸……唉……可憐孩子了。”聲音里有惋惜。

“所以我才說，一定要出國。這里已經不適合他了，可是你也知道，現在的孩子想法太多，我們拗不過。”

“走了也好，就算將來再回來呢，很多事可能都變化了。再說我就不信，出去了還會想回來？”

“那難說，放在你我20歲的時候，會不會回來？”

“呵呵，那時候哪有這樣的機會？你可真會說笑。”

“誰沒年輕過？就怕你沒念想兒。”

“念想什麼？了？”

“那還用問，不然為什沒肯走？”

“誰家的孩子？認識麼？”

“還真是巧，那年那場車，你還記，撞死一個人的那場車？咱們說的這個孩子就是死者的兒。”

“怎麼會？”

“別不信，他們是同學。我也是聽我弟媳說的，兩個人原來是同桌，只是沒想到，轉一大圈居然能轉回來。”

“這個……”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按理說這孩子也真不錯，家教應該也還好，有些事人家也沒糾纏，說起來倒是我們許宸的福氣了。”

“那在一起也好。”

“捍？到底還是隔著一條人命，在一起就能一點顧忌都沒有？我就怕他們現在還小，將來有一天想起來要翻舊帳的時候，大家都扯破了臉。”

“哪有那麼嚴重，你就會危言聳聽。哎許建萍，這麼多年你也沒變啊。”

“唉，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實我也不愿信，我倒是希他們能一起出國，大不了許宸先出去，再辦陪讀啊。”

“讓你們許宸去做工作不就行了。”

“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我那侄子現在鐵了心跟我玩捉迷藏，電話也不接，咬定了就是要讀完碩士再說。可是你說國這種況，讀完了有必要麼？要是想出去，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本科畢業馬上就走，這才是正道。”

“熱中的小你都忍心拆散？”

“不是我狠心，咱們都是這麼過來的。年輕的時候眼里只有，等年紀大了才發現，比重要的東西還有很多。可是當時年紀小，把這些重要的東西都扔掉了，將來想再找回來實在太難了。”

“這倒是。”

……

談聲漸漸變得遙遠而模糊了，或許人還在那里，可是余樂樂聽不到了。

頭腦里好像被一柄大錘重重敲擊，發出轟鳴般的響聲。

約聽到有人喊：樂樂，樂樂。

可是那聲音太虛弱了，不，或許是自己的心太虛弱了。聽一定不是個好習慣，余樂樂對自己說，以后一定不可以聽別人說話。

因為，稍稍不小心，聽來的或許就是滅頂的絕。

那麼，許宸你要出國麼？你走了，我怎麼辦？或許該說，你走了，我們怎麼辦？

余樂樂的大腦嗡嗡地響，直到于叔叔拍拍余樂樂的胳膊：“樂樂你怎麼了？你那麼多聲都沒反應。”

醒過神來，余樂樂回頭看于叔叔，臉太差，嚇了于叔叔一大跳：“你怎麼了？生病了？”

“沒有，”余樂樂勉強笑笑。卻看見于叔叔把手向后：“來，過來認識一下許阿姨，剛從國回來，是個強人呢。”

“于總你又說笑了，”許阿姨笑著看余樂樂，那笑容客氣而雍容：“真是漂亮的小姑娘，什麼名字？”

余樂樂抬頭，像是鼓很大勇氣，有一點笑容凝固在臉上：“阿姨好，我余樂樂。”

“哦，余樂樂，”許阿姨臉上有若有所思的表：“你在哪里讀書？”

“我在師范學院中文系。”余樂樂心里像有很多只小貓在抓，很想說“我就是許宸的朋友”，可是知道那樣太唐突太失禮。

許阿姨的臉上并沒有特殊的表，依然是那樣和藹客氣的笑容：“孩子學中文好，畢業后做老師，又高尚又穩定。”

“許總出國這麼多年，也會有這樣傳統的想法？”于叔叔和許阿姨說笑，余樂樂看著許阿姨的臉，再想想許宸，那眉眼，那神，果然是一家人呵。

音樂又響起來了，這次是《化蝶》。梁山伯與祝英臺，他們相，卻隔著千山萬水，直到化蝶才能比翼雙飛。余樂樂的頭有點微微的脹，心里想，這時候聽到這曲子，真不是好兆頭。

宴會在深結束。

回家的路上，余樂樂一直很沉默。于叔叔開車，一邊問：“怎沒高興？”

“剛才的許阿姨，是許宸的姑姑。”余樂樂悶悶的。

“是麼？”于叔叔吃一驚，扭頭看看余樂樂。的臉掩在黑影里，炕分明，可是孩子郁郁的緒毫不掩飾地流出來。

“你怎麼知道的？”于叔叔問。

“我聽到們談話了，”余樂樂苦笑一下：“我知道聽別人談話很不禮貌，可是還是控制不了自己。”

“們說什麼了？”于叔叔似乎已經猜到聊天的容必然與許宸有關。

“說希許宸出國，本科畢業就出國，去國做醫生，”余樂樂的聲音低下去：“叔叔，是不是對許宸來說真的是出國比較好？”

于叔叔不說話了，他手放一張CD，漸漸有音樂彌漫開。那麼巧，居然是《很很你》，歌里唱：如果我退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你也就不再需要為難這樣子，很很你，所以愿意舍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

“叔叔，你是說我應該放手麼？”余樂樂扭頭看于叔叔，的眼里有朦朧的霧氣，于叔叔嘆口氣。

“樂樂，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人這輩子需要做很多的選擇，可是很多時候，無論我們選擇什麼，可能都會后悔。因為一次也只能選擇一種生活方式，而人生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那麼我選什麼呢？”余樂樂悠悠嘆口氣，扭頭看窗外，車窗外的城市寂靜若此，天，連星星都炕到了。

“許宸是個好孩子。”于叔叔說。

“叔叔，你說話的口氣和我媽一樣。”余樂樂看于叔叔一眼。

“樂樂，有時候我常常想，如果當時我沒有和你媽分開，現在會怎樣，”于叔叔看余樂樂一眼：“當然我沒有對你爸爸不禮貌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我明白。”余樂樂聲音很低。

“我想，如果我們沒有分開，現在我會在這個城市的一個工廠里繼續做我的技工人，如果運氣好，可能已經為工程師，再或者稱為廠里的一個小領導。后來企業重組，改制，換老板，我下崗了，我的子我的孩子過著沒有保障的生活，”于叔叔若有所思：“有時候，你最的未必就是最適合你的。”

“叔叔，你現在也不贊我們在一起了麼？”余樂樂聽得出那些潛意識里的傾向，有清晰的絕，像泡沫一樣涌出來。

“我沒有不贊，我只是覺得你應該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己來選擇。如果他選擇走，你就讓他走。這期間你們都是自由的，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他也有不回來的權利。如果他也很在乎你們之間的，他或許會回來的。”

“叔叔，我只是想知道，讓他走，是不是真的對他來說是好事？”余樂樂的表有點急切了。

“我想，如果他愿意的話，應該是件好事吧。”于叔叔嘆口氣。

余樂樂沉默了。

其實，征求一個答案，不過是為了確定心中的某些判斷。

余樂樂很清楚，許宸的姑姑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的道理。

也知道，以許宸的格，他斷不會離開。哪怕他明知道那條道路團錦簇，可是因為自己，他也未必會走。

于叔叔說：你最的未必就是最適合你的。

那麼——許宸，你是我最的，還是最適合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