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花開》尾聲

(1)

三年,或許并不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余樂樂教書的學校“岱實驗小學”,是全鄉最好的小學。本來想去更偏遠一點的地方任教,可大概是因為這里缺合師的緣故,鄉里的主管部門沒有同意。

余樂樂就住在學校里,很簡單的場后面,簡單的兩層樓,就是這所中學全部的家當。

學校里的學生大多家境不好,每天都有學生想要輟學。余樂樂教書到第二年的時候,班里的學生已經從22名銳減到13名。

的教室里,每說一個字都會有回聲。

余樂樂的家訪路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越一座山、兩條河,余樂樂一點點踏遍山坳深的每一個村子。山里不通公車,只能搭三托進山,再搭趕集的車出山。夏天炎熱的日下,顛簸的山路上吐了多回連自己也記不清了,只恍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也不暈車了。

相比本科時代蜻蜓點水的支教經歷而言,這一次的支教生活讓真正了解了貧苦人家的生活。

段萍、段珍是教的第一批學生,也是最先輟學的兩個孩子。雙胞胎,長得很像,唯一的區別是段萍很說話,而段珍則相對開朗。兩的績都很好,余樂樂相信他們即便是升了初中也依然會是好學生。

和城里孩子相比,這里的小學生年齡普遍偏大。教二年級語文的時候,段萍已經11歲了。據說,是因為家境實在太拮據,拖到9歲才讓兒讀書。而山里的孩子讀書也不過就是為了能識幾個簡單的字,所以到四年級的時候,們就雙雙輟學了。

余樂樂第一次到段家村,第一次看見段萍的家,就忍不住想掉眼淚:隨時都可能倒塌的房屋,簡單陳舊的桌子與柜子。高高的土炕上被褥已經補了又補,出發霉的棉來。這是一個失去了男主人,而主人又沒有勞能力的家庭。余樂樂似乎馬上就明白了段萍輟學的原因。

看著段萍忙里忙外的樣子,們顯然為老師能來自己家而到些許的激。余樂樂終于忍不住,問段萍:“如果你想上學,老師資助你好不好?”

本以為會很高興,可是這個13歲的孩子居然開口說:“不好。”

余樂樂有點不明白,下意識問:“為什麼?”

小孩低垂眼簾,說:“要錢。”

余樂樂急忙解釋:“學費老師掏,不用你錢。”

可誰知小孩馬上算出一筆清楚的帳:“學校太遠了,坐車一天來回4錢,可是我不上學,在家里幫媽媽編筐,一天還能賺四五錢。”

余樂樂沒說話,只是扭過頭,悄悄去眼角的淚水。

而在另一個男孩路西強家,更是被鍋里的食深深震撼:一鍋粥,凝固了,卻是一家三口一天的口糧;菜缸里十幾已經腌得發灰、長了霉斑的胡蘿卜,就是他們的蔬菜……

余樂樂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嘗遍了苦難,可是到這時才發現自己原來已經很幸福。

作為支教的教師,的工資由家鄉的主管部門統一發放,每月1300元。留下一部分做生活費,剩下的幾乎都喲給學生了學雜費。

每次回家,都會背回許多課外書,那些彩斑斕的書籍讓山里的孩子看得眼睛發亮。每當看到此此景,就忍不住心酸——同一片天空下,本沒有想到就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還有人過著如此窘迫的生活。

再也謝出來那些風雪月的故事了。有時候看看昔日的那些草稿本,覺得很遙遠、很陌生,的生活里似乎印上了更為現實的標簽,那些故作詩意的白雪從此與自己兩不相干。

開始熊多與支教生活有關的文章,漸漸被諸如《讀者》、《青年文摘》、《視野》等很多雜志轉載。那些文章都是的經歷,是親眼目睹,也是心聲。很用心地記錄,希能讓讀者了解另一種真實的生活。還接了家鄉晚報的專欄,用日記的形式記錄自己的支教生活,欄目名“一個大學生的支教日記”。專欄反響很好,報社陸續轉儡多讀者來信,甚至還有好心人的匯款單,希能幫山里的孩子重新上學讀書。對于這些素未謀面的好心人,深深激。

再后來,還寫了一些調查報告,陸續發表在省的一些教育刊上,有的甚至還引起團省委的注意。暑假,團省委“蕾工程”調查團一行來到岱,不僅帶來文化用品和嶄新的圖書,同時還帶來了幾支暑期支教團。而母校更是定期派出支教小分隊,利用寒暑假到岱來義務授課,同時發在校生捐款捐,結助學對子……

看著孩子們快樂的笑臉,是第一次,余樂樂覺得“教育”二字有著如此重大的意義。

再看見葉菲的時候,余樂樂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覺。

是秋高氣爽的季節,在省立醫院送醫下鄉的隊伍里,一抬頭,就撞上葉菲的目

兩個人都愣住了。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隔著來來往往的學生,們注視著彼此,好像時間快速退回,仍然是20歲的那個夏天,仍然是省醫大的校園里,仍然是相視微笑的兩個人。

良久,還是余樂樂先微笑著打招呼:“你好,好久不見。”

葉菲笑了:“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呢,一轉眼都三年了。”

們在學校場上的籃球架下坐著聊天,一扭頭就可以看見彼此眼角一些細的紋。

不過二十幾歲,時的腳都固執地要留下痕跡。

“看你的樣子,很不錯。”葉菲微笑著看著余樂樂。

“還好,”余樂樂也笑:“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他出國了。”葉菲說。

余樂樂馬上明白說的是誰,靜靜地看著遠方漸落的夕:“聽說了。”

轉頭看著葉菲,角有淺淺笑意:“這樣對他更好一點。”

“你會不會舍不得?”終于,葉菲還是忍不住問。

“當然舍不得,”余樂樂也不瞞:“有時候夢到他,還是會哭著醒過來。”

“可是,”的語氣淡淡的:“我知道我想要什麼。說到底,我還是要他過得好,他不是神,那些突如其來的傷害他就算能扛得起一次,未必能扛得起一輩子。我不希我們兩個撐到都撐不住了再分開,到那時恐怕會傷害更多的人。”

“我都不知道,你原來是個悲觀主義者。”葉菲微笑。

“可能是吧,”余樂樂承認:“看得多了,在乎的就多,想的也多。勇直前是年輕的權利,可是隨著年寄增長,會發現相并不一定就要在一起。”

轉頭看葉菲:“你呢,你過得怎麼樣?”

葉菲眼神一黯,低下頭:“或許很好,可是看看你們,會覺得不甘心。”

仰起頭,眼角有什麼東西快速閃過:“我喜歡的男孩子,他死的時候對我說‘小菲,好好學習,將來找個好男孩替我照顧你’。這麼多年了,我都忘不了他的眼神,帶點心疼、帶點舍不得。我就想,只要還活著,就一定不可以放棄。”

看著遠方的夕:“真的,只要還活著,就有可能在一起。你們如果真的有心,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你,也喜歡他吧?”余樂樂輕輕問。

葉菲一震,看著余樂樂的眼睛,那眼神干凈而純粹。終于道:“是,我第一眼看見許宸,看見他的眼睛,就嚇了一跳,覺得他怎麼可以那麼像我喜歡的那個人。后來接得多了,覺得他們也有很多地方不像,比如我喜歡的男孩子更無憂無慮一些,就算后來生病了,都笑瞇瞇地看著我。而許宸,他更憂郁一點,可是偏就那種平靜的氣質很吸引人。后來你們分手,我真恨你,恨你居然狠心讓他吃那麼多苦。可是現在我理解你了,有很多種方式,你選的,不過是我們沒有經歷過的那一種而已。”

的聲音平靜而溫:“可是,余樂樂,我是個喜歡看喜劇的人。我希有那麼一天,能看見你站在他邊,可以看見你們很幸福。”

暖紅夕里,們不再說話,而是靜靜看著遠方火燒云蔓延的方向。

那里,是許宸現在所的方向吧?

在兩個比肩而坐的孩子上灑下紅彤彤的,而們靜靜地抱著膝坐在那里,安寧平和,仿佛一張好看的彩畫。

尾聲(2)

新年臨近的時候,余樂樂收到了許多人寄來的信與賀卡。有讀者的、有朋友的,綠綠的鋪滿一張桌。

最大的一封是連海平的,也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那麼大的一張賀卡,里面的字雖不多,口氣倒很哀怨:余樂樂你是怎麼把我爺爺給制服了的啊?他現在總是問我“你那個很兇的小同學呢,怎麼還不來玩啊”,煩不勝煩。也真是奇怪,他見你的時候你在打我,他接你電話的時候你在罵我,他怎麼就對你這麼念念不忘呢?

余樂樂邊看邊笑,幾乎能想象出連海平那副納悶的表。也想起了那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嚴肅的爺爺,他對自己的印象這麼深刻倒是出乎意料,可見老爺爺的審品味確實很奇怪。

不由得想起了這幾年來聽到的那些與連海平有關的事:比如他分到組織宣傳,每天穿正裝上下班,很是一本正經;比如他行似乎很好,總有人要給他介紹朋友,而他居然自稱自己是有朋友的,讓機關里喜歡做的大嬸們很是失

傳播消息的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徐茵。在電話里絮絮叨叨的時候還不忘取笑余樂樂:“樂樂,我聽連海平跟人家說他的朋友在外地支教,你認不認識?”

余樂樂當時就恨不得拿柄大錘,先把徐茵打倒,再把連海平錘餅。

最哨的那張賀卡是孟小羽的。他的漢字不怎看,可是英文書寫卻漂亮了許多。他說:老師,你放心吧,我現在很用功在讀書,我會一直對自己負責,因為我記得我里有600CC的是你的,我會珍惜,哪怕被蚊子咬一口都舍不得。

余樂樂欣地看著那些字,好像一個長大了一些的孟小羽就站在自己面前,還帶著那一臉慣常的笑,目干凈。

而最厚的那封信則是莊悅薇的。讓余樂樂很驚訝的是,的信里極有語法錯誤,想必是在家里也開始說漢語的緣故。

帶著驕傲的口氣給余樂樂講的生活,講認識了一個男孩子,也是華裔,學習很好,育尤其棒。字里行間的那些小孩的神態,甜而又單純。

突然提到許宸。

說:老師,你還記得你離開之前送過我一張你的照片麼?在海邊,后是海鷗,很麗。我把它放在我的置架上,我發現每次表哥看見這張照片都會愣很久。我媽媽也發現了,要我把照片藏起來,可是我不想聽的。我看見這張照片就好像看見你,我不要把你藏起來。老師,聽媽媽說你認識我哥哥?說你們是同學,那麼我猜,我哥哥一定是喜歡你對不對?可是我記得那時候你是有男朋友的啊……哦我明白了,我哥哥暗你,可是你沒給他機會對不對?

寫到這里,信紙上畫著幾顆碎掉的心,接著寫:我哥哥很好的,老師你考慮一下吧……

小孩的信很啰嗦,很八卦,也很真摯。余樂樂看著那些關于許宸的段落,隔著薄薄的一張紙,卻約覺得是隔著若干個年頭。而在這仿佛已經過去一生那麼久的時間里,有許多東西,已經漸行漸遠。

有些事,終究是回不去了。

因為,生活中有太多變數,就好像我曾經以為我可以牢牢站在原地等你,可是當兩年兩年再兩年過去,等待變得模糊,堅持變得約,或許,我已經無法等下去了。

雖然,我心里這輩子都會留有你的位置。可是,過去的總要過去,我們總是要向前走的。你有你的生活,而我,終要有我的方向。

那麼,就讓時間做一塊橡皮吧:當歲月如悠緩水流靜靜淌過,當我們從年到白發苕苕,當我們終于找到各自的幸福,我依然會把你放在心底最的角落里細心珍藏——只是從此,與無關。

時間就這樣不停歇地過去,又一年天到來的時候,媽媽已經帶著憧憬的語氣問余樂樂:“你快要回來了吧?”

余樂樂知道,媽媽很想念、很想念自己,那些想念從媽媽的聲音里滲出來,穿過電話信號,越幾百公里路程,一路撞擊的心臟。

還有那些悉的人、那些悉的地方、悉的事,真的是久違了。

或許,是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了。

到這時,因為支教績突出,余樂樂已被團市委提名為“省十大杰出志愿者”候選人。許多學校已經對拋出橄欖枝,有看到支教期間的“支教日記”,也提出讓去面剩還有一家出版社提出要把“支教日記”出版書,合約已經寄來,目前正在考慮中。

當生活展開它的明時,過去的一切不順遂,似乎都可以被忘、被拋開了。

天的風里,余樂樂坐在場邊看學生們踢球,突然很想念自己的家。

想念媽媽乘鍋時的味道,想念于叔叔給自己講故事的景,想念小于天咧著笑起來的模樣……原來,不知不覺中,就已經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而所謂家,大概就是無論走多遠都仍然會惦念的那個地方吧。

正發呆的時候,一輛白面包車從校門外駛進來。余樂樂好奇地看著那輛面包車,看它練地轉了一道彎,停在教師宿舍門口。余樂樂很快辨認出來開車的是學校里的司機張師傅。作為全校唯一的一輛公務用車,每次,只要張師傅進城買東西,就會用這輛車給余樂樂帶回一些急需的書本或是文。余樂樂開心地站起來往白面包車的方向跑過去,繞過踢球的學生,繞過簡陋的壇,快要跑到面包車前的時候,突然看見面包車后面的車門來開了,從車上跳下一男一。因為是背影,炕清楚是誰,只看見他們和張師傅一起在搬著什麼東西。

直到走得更近了,余樂樂才看清眼前孩子的模樣,忍不住驚呼一聲:“徐茵!”

徐茵轉頭,撞上余樂樂驚喜的臉,也大一聲,兩人迅速擁抱到一起,又又跳。徐茵看著余樂樂瘦了許多的臉,心里一陣心疼:“樂樂,你瘦了。”

“可是我健康了許多,再也沒有失眠,手指甲上有10個白月牙。”余樂樂得意地出雙手在徐茵面前晃,卻突然聽到后一聲咳嗽聲。

接著,是一個悉的聲音,帶著無奈和抱怨說:“余樂樂,為什麼每次你眼里都只有徐茵沒有我?”

余樂樂驚訝地回頭,看見連海平站在自己面前,微笑著說話。

再不是阿迪達斯的運裝,而是干凈的襯衫、筆的長,臂彎里搭一件咖啡夾克,整個人神采奕奕。

余樂樂愣住了:這個人,是連海平?

看見余樂樂發愣,連海平張開雙臂,微笑地看著:“余樂樂,你給了一個擁抱,我怎麼辦?”

話音未落,余樂樂已經沖上前,攬住連海平的脖子,給了他一個貨真價實的擁抱!

連海平當場僵一塊石雕。

就連徐茵都目瞪口呆。

幾秒鐘后,還是張師傅搬東西回返,看見被滿場學生駐足觀著的余老師,急忙咳嗽幾聲。余樂樂在咳嗽聲中松開手,一臉壞壞的笑:“怎麼樣,連海平,現在不會再說我厚此薄彼了吧?”

連海平習慣了開玩笑,真到夢想真的時候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余樂樂,傻乎乎的樣子幾乎讓徐茵笑岔了氣。

還是余樂樂先拍拍連海平的肩膀:“喂,不至于吧,嚇著了?”

連海平看看余樂樂狡黠的眼神,好氣又好笑:“余樂樂,你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你就這麼給學生作示范?”

手指指場邊正好奇地往這邊張的學生們,余樂樂一回頭,這才想起還有一群學生在做觀眾,忍不住“啊”地一聲,一張臉迅速漲紅。

徐茵再次笑岔氣了。

尾聲(3)

直到坐進自己簡陋的宿舍里,余樂樂還是有點驚喜過度。坐在邊,看看徐茵,再看看連海平,覺得今天真是一個重要的日子,居然有自己最好的朋友從天而降。

“你們怎麼會一起來?”余樂樂好奇地問徐茵和連海平。

徐茵指指連海平,笑著答:“團市委的領導要來探支教老師,我們電視臺當然要全程跟蹤拍攝人鏡頭了。不過剛才那個鏡頭沒來得及拍,否則收視率一定很高!”

余樂樂想起剛才場上的學生們,忍不住臉紅,再看看連海平,繃著臉,一看就是故作鎮定。

徐茵大笑,邊笑邊說:“我把手機忘在車上了,我出去拿。”

離開。

屋子里安靜下來。余樂樂抬頭,看見連海平站得直直的,看著自己的表有點窘。

過一會,連海平才鎮定了點,看著余樂樂說:“團市委派我來給支教老師算日用品,我算假公濟私,第一個來你這兒了。”

余樂樂看著他微笑,然說話。

連海平撓撓頭,繼續說:“徐茵是請假來的,要來看你,還說你看見肯定比看見我高興,所以為了讓你高興,一定要來。”

余樂樂還是不說話。

連海平有點無奈:“你別不說話啊,你就這沒待見我啊!”

余樂樂繼續保持沉默,只是看著他微微笑。

連海平終于接近崩潰了,無奈地說:“你倒是說話啊,我大老遠跑來又不是看你發呆的。”

余樂樂終于笑出聲。連海平看著大大的笑容,覺得很恐怖:“余樂樂,你怎麼了?”

“聽說你有朋友了?也支教啊,我認識嗎?”余樂樂盯著連海平看,連海平一愣,馬上咬牙切齒:“徐茵這死丫頭,給我等著!”

“所以說你這人最沒勁,見忘友,”余樂樂撇撇:“了就不管老朋友了是吧?這兩年我回去放寒假兩次,放暑假兩次,雖然都不長,可是也不算短。結果你出差一次,培訓一次,送溫暖兩次——我一共見你三次面,每次不超過30分鐘。”

余樂樂冷笑:“連海平,你這麼忙還來我這里耽誤時間?”

連海平聽得臉都綠了,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就那麼別別扭扭地站在余樂樂對面張口結舌。余樂樂看見他這副樣子,覺得很解氣,便笑了:“得了得了,知道你是真的忙,就不數落你了。只要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原諒你。”

的表太狡黠,連海平有點頭皮發麻地看著,卻聽到的聲音很平靜:“兩年前的這個時候,有人托團市委的車給我帶來許多零食和生活用品,我不知道他是誰。”

連海平怔了怔,看著余樂樂的眼睛,不知道該說什。

“后來又有人托人給我帶來許多書,還有夏天的驅蚊、冬天的護手霜,我也不知道是誰。”余樂樂接著說。

連海平還是怔怔地看著余樂樂,這次到他沉默了。

“再后來還有很可的手電筒、新一期的《中國青年》雜志、一個蟲抱枕、漂亮的保溫杯、最新版的《現代漢語詞典》,我還是不知道他是誰。

“再再后來就是新一年的臺歷、紅霉素膏、達喜快速止疼胃藥,這個人總是知道我需要什麼,很多時候,我剛剛想到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已經被私我手邊。

“甚至到后來,連出版社都找到我,說有人給他們寄了刊登我日記的報紙,他們看過了,覺得很好,想要出書。可是這個人到現在都沒有告訴我,他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事。”

仰起頭看他:“連海平,你知道嗎,這個人到底是誰?”

連海平看著眼前孩子閃亮的眸子,突然覺得自己失語了。

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看著彼此的眼睛,邊有靜謐的空氣在輕輕流淌。

余樂樂看著連海平眼睛里那些翻涌著的緒,輕聲說:“其實我又不是傻子,我喜歡妮維雅的護手霜、隆力奇的驅蚊水、上好佳的膨化食品、喜之郎的果凍……這些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

看著他:“可是,你從來都不告訴我,發短信的時候、打電話的時候,你提都不提。我就納悶了,連海平,你從來都是這麼無私奉獻,不求索取的麼?”

再走近一步,離他那麼近,近到可以看清他眼睛里的那些被刻意抑的的眼角漸漸潤:“其實我知道,你給我發短信,在我熬不下去的時候鼓勵我,給我打電話,在我被蚊子咬得睡不著覺的時候陪我聊天,這些事并不是每個朋友都能做到的。所以,我就更不明白了,連海平,你怎麼就能這麼沉得住氣?”

連海平有些驚訝地看著,只見快速眨眨眼,努力掉那些霧氣,然后抬起頭,故作兇悍地瞪著眼問:“連海平,你給我老實待,現在你還喜歡我嗎?”

可是出乎余樂樂意料的是,連海平不僅沒有被余樂樂嚇到,反而當機立斷、斬釘截鐵、聲音干脆地答:“是!”

回答的速度太快,余樂樂有點驚。

瞪大眼,后退一步,定定地看著連海平。

連海平嘆口氣,低下頭:“你還要問什麼,一起來吧。”

余樂樂的臉上的笑容漸漸落下去,那些努力想要克制的霧氣還是升起來,悄悄蒙了的眼:“本來,我打算再簽一個三年的合約,我想哪怕當一輩子支教老師,只要覺得自己有價值,就很好。可是前陣子,我坐在這里看臺歷的時候,才發現,如果三年前有個人對我說的是真話,那今年就是他等我的第七年了。再等下去,抗戰都要勝利了,人也要老了。”

“連海平,你說我是不是很殘忍?”的聲音輕輕的。

“樂樂,我——”連海平想說“我還可以等下去”,可是又沒有勇氣。

輕輕抬頭,笑一下:“如果不來這里,我可能都不知道‘習慣’的力量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強大——你不知不覺就習慣了一個人的聲音、習慣一個人的樣子,然后就會變得依賴,如果哪一天這些都不在你邊了,你會害怕,會難過。”

看看連海平那雙滿含著難以置信的眼睛:“你看,我寫過那麼多的故事,可是都不知道還有一種會和習慣有關,平平淡淡的日積月累,看上去很普通,可是也很溫暖。”

“所以,我要暫停我的支教生涯了。一月份的時候我參加了研究生學考試,因為在西部支教可以降5分分數線,所以我運氣很好地打邊球通過了初試,”余樂樂微笑著看著他,“上個周,我去參加了復試,導師說如果不出意外,兩個月后就可以拿到《錄取通知書》。”

的眼睛漸漸彎起來,卻還要努力地故作嚴肅:“我要再次為學生了,沒有工作、沒有收。我想問問,是不是還有人愿意要我?”

這一次,連海平沒淤給嘮叨的機會,他往前邁一步,出手,把眼前的孩子攬進懷里。他的擁抱得幾乎讓窒息,手推他,可是他力氣太大推不開。只能在他前悶悶地抗議:“你還沒有回答我。”

“樂樂,讀研是你想要的生活麼,”連海平有點訥訥的:“其實你不需要去犧牲什麼。”

他微微松開胳膊,看深呼吸幾口空氣,仰頭抱怨:“憋死了!”

可是當看見他臉上擔憂的表后,笑了:“其實,我是來了這里才發現讀書是件很可的事。那些家境不好的學生求讀書的機會卻沒有讀書的條件,我有這的條件,所以不可以放棄。”

的神鄭重而溫暖:“我想我還是要繼續做老師,一輩子,無論在什麼樣的學校里,都做個合師。我希我的學生健康、正直、快樂、積極,珍惜學業也珍惜自己。所以我報考了教育心理學專業,我希無論我將來教哪門課程,我的學生們都會覺得和我在一起很開心。”

“所以,”微微笑了:“我確定我沒有犧牲什麼,我很開心,真的。”

然后,看著他,目變得愈發和:“連海平,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可是,他沒有說話,只是松開手,走到邊,拿起放在那里的外套。他把手服口袋,掏出一個小小的紅絨盒,看見它的剎那,余樂樂驚訝地瞪大眼。

他走到面前,微笑:“本來我以為這個東西再也沒有機會拿出來,可是有人運氣好,從不和金銀財寶肩而過。”

他打開手中的紅絨盒,一枚細致纖巧的指環上有細小鉆石璀璨的閃。他拉起的左手,輕輕的,把指環推上的無名指。

影里,余樂樂終于忍不住,任由眼淚落下來。

門外,徐茵聽完畢,帶一臉滿足的笑容,躡手躡腳地走開。

灑在學校的場上,給火紅的杜鵑、茂盛的青草、奔跑的孩子都鍍上一層金燦燦的

十八世悸國著名的哲學家康德曾經說過:什麼是我們的目標,同時又是我們的責任?那就是使自己完,使別人幸福。

天,漫山公英飛舞的時候,余樂樂終于知道了快樂的真諦,那就是:使自己完,使別人幸福。

是的,是的,使自己完,使別人幸福,通往快樂的路上,便會看見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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