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匆匆》第七章 貓鼠游戲
男人與人的往,像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審時度勢,擒故縱,追追逃逃,閃閃躲躲,樂趣在于過程而不是結果。
——沈安若的Blog
傍晚六點鐘,沈安若準時走出公司大門,片刻后,程臣將車開至面前。他十分紳士地下車替打開車門。
“你喜歡吃什麼?想去哪兒?”程臣發車子的時候問。
“這一頓應該我來請。”沈安若還記得那天的話。
“好吧,你請客,我來買單。”
沈安若正想堅持,程臣淡淡地說:“不要跟男人搶著付賬,這是淑的基本禮貌。”只好沉默。
程臣開車的時候很認真,話極,偶爾說一兩句,并不轉頭,眼睛定定地直視前方。沈安若也坐得筆直,目不斜視,但仍覺到他偶爾會看一眼。這個人有很強的存在。
他們去了沈安若推薦的川菜館,程臣吃得,大多數時候在看沈安若吃。
“這里的迷蹤魚味道很好,平時都不允許打包的。你不嘗一下嗎?……你不吃辣嗎?”
“我午餐吃得晚,現在不。”程臣終于又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魚,一邊看著它的油滴滴落下一邊說,“我甚見士們這樣大方地吃這種油辣的東西。我的同事們,一口辣都不肯吃,怕長疙瘩,有油的東西更不沾。”
“那是致。馬斯說,人總要先滿足了基本需求才能去追求更高層次的,我目前與祖國一樣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胃的滿足比外表麗更重要。”
程臣笑出聲來:“你是學經濟的?”
“管理。”
后來兩人零星地聊一些話。社禮儀書上說,不相的人,聊天氣之類的話題最是安全得,于是兩人真的一直聊天氣,北方的三九天南方的梅雨季直到倫敦大霧與國西部龍卷風。安若中學時地理績十分好,程臣的大概也不差。
那天沈安若吃了很多,迷蹤魚、水煮魚,夫妻肺片與小龍蝦,幾乎都是在吃,程臣得很,弄得安若幾乎不好意思。
“你看起來這樣瘦,胃口倒還不錯。”程臣的表,似乎看吃比自己吃要有意思得多。
“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
“當然是夸你,難道你聽不出來?胃口好的孩子令人心愉快。”程臣微微抿,出酒窩。他看起來并沒笑,但眼睛里似有笑意。這男人的表總是曖昧不明。
他才有意思,吃米飯時本沒有夾一口菜,竟然就那樣不聲地吃了半碗。沈安若在心里佩服得五投地。
或許他本不吃川菜,卻肯陪自己來,安若覺得有激也有歉意。后來他們倆再沒單獨去過川菜館,但始終不知道程臣是否真的不吃川菜,因為與其他人一起聚會時,他明明也肯吃幾口。
其實沈安若才是真的不能吃川菜的那一個,吃過的第二天總會腸胃炎發作。
第二天賀秋雁去那里混飯吃,結果最后不得不幫煮粥。毫不同地看一眼躺在床上全無力的沈安若:“怎麼?你又去吃辣自啦?活該,讓你再不長記。”
“不吃辣的你永遠都不會明白,那一刻的快樂,足以抵得過此時的痛苦。”
“我呸,沈安若,你好像在寫小說。”
“是‘’,OK?字形雖像,意境大不同。”沈安若氣息奄奄地說。
“沈安若,你此刻雖然看起來像只蒼白鬼,神倒不錯。”賀秋雁松口氣。幾次言又止,但終究只字未提江浩洋,安若也暗暗地松口氣。
沒想到一周后程臣又約。當時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安若公司正在舉行活,在一片嘈雜里接了陌生號碼來電:“您好。請問您哪位?對不起,我這里聽不清,請您大聲一點。”
“你好,我是程臣。”
沈安若有小小的尷尬。對數字十分遲頓,超過百萬位就犯暈,如果不刻意很難記住手機號碼。
走到安靜,聽清程臣質清冷但語調溫和的聲音:“如果沈小姐明日有空,可否幫我一個忙。”
他語氣誠懇,理由聽起來如此充分,第二天又是周末,沈安若覺得很難拒絕。
程臣的一對前輩夫婦明日要來Y市,程臣請作陪。沈安若問:“你的同事們呢?”
“們不合適。而且那位阿姨與你是老鄉,你不想來認識一下?”
沈安若跟程臣一起去車站接了那對老夫妻,便明白程臣為何要找。那位老先生頭發花白,神矍鑠,表嚴肅,穿一洗得發白的筆中山裝。而那位老阿姨,雖然慈眉善目,笑容可親,但一打扮分明像八十年代政工干部。想來程臣口中那些致的同事,不了這二位的眼,還是端莊素凈的更能勝任。這天穿了平底鞋與素的短大,扎起頭發,沒化妝,打扮得跟學生一般。
果然老先生跟程臣打完招呼后,看見安若便眼睛一亮:“臣,這丫頭好,端莊秀麗,溫婉大方,可比你前兩回帶來的那些強十倍。你看人的眼總算長進了。”他聲音十分洪亮,幾米外都聽得見。立即有人回頭打量沈安若,找不到地鉆,只好做出“端莊溫婉”的表微笑。
這二老是程臣父輩的好友,從小看著他長大,每年這時候都要來Y市一趟,通常只要程臣有空,便會陪同他們。
他們去了靈安寺,只有兩小時車程。本來沈安若坐副駕位,結果阿姨嫌老先生坐邊上不吭氣,太悶,便著老先生跟安若換了位子。
“當年我大病,正在這里當兵的我們家李老頭便去靈安寺跪地許愿,只要我好了,愿意年年回來還愿,所以我們每年這時候都要去進香。”這位孫阿姨提起往事就眉開眼笑,臉上皺紋都變得年輕。
那李老先生走路極快,步子邁得很大,走山路如履平地。
沈安若悄聲問:“李老以前是軍人?”
“嗯,我爸的戰友,小時候管我比我爸都狠。”
正說著,李老已回頭大聲喊:“臣,跟上來,年紀輕輕力怎麼那麼差!”又換一副溫面孔朝向安若:“安若丫頭,你陪你孫姨慢慢走,別累著。”
孫阿姨挽著安若的手在后面慢騰騰地走,絮絮叨叨地講述當年事。這位孫阿姨真的與同鄉,兩人上的還是同一所小學,只是隔了三十年。安若覺得十分親切,聽得津津有味。結果話題一轉,開始談程臣:“我們臣是個好孩子,對長輩有禮貌,對小輩又有耐。小時候他見我一人在家怕我悶,就常去陪我,講笑話給我聽,還幫我去買米買面。那些壞男孩子們整日欺負得孩子們哇哇哭,臣從不跟他們一伙……咳,將來嫁給臣的孩子肯定很幸福。對了,臣家是好人家啊,程老夫妻都是極好的人,不會讓媳婦委屈的。”
沈安若自覺冒犯地想,前眼這位阿姨儼然一業余拉皮條的,忍俊不:“孫阿姨,我跟程臣只是普通朋友。”
“哎呀,哪一對夫妻不是從普通朋友做起的啊。”
那一對老夫妻進香十分虔誠,互相攙扶著,恭恭敬敬地跪拜。沈安若在外面看得有些容,轉頭對程臣悄聲說:“多幸福的一對老人。”
程臣湊近的耳朵低了聲音:“其實他們年輕時總吵架,最兇的時候都刀子。”
“你瞎扯的吧,真不厚道。”
程臣抿笑,不再說話。過一會兒問:“你要不要去進一炷香許個愿?”
“我不信這個。寄希于神靈,還不如靠自己。你怎麼不去?”
“我以前許過愿,不靈。后來也不信了。”
事總是這樣,有了第一第二回,就總又有三有四。后來程臣再約沈安若,就不好意思擺了拒絕的姿態,三回里,倒是有兩回都允諾。
程臣平日里似乎工作很忙,并不打電話,通常只在周末約。安若并沒特別的消遣和好,周末無非逛街與清掃衛生,程臣又特別懂得吃和玩,安若覺得跟他相愉快。
沈安若也搞不明白程臣到底想做什麼。一向最有自知知明,他那樣的人,多半看不上自己這種清清淺淺的。
他并沒有追求之姿,向來坦坦,目清澈,表從容,文質彬彬,除了不得已的況下,連的手都不。上一回他們一起出海去釣魚,只在上船時,浮橋因前面有人在行走而左搖右晃,他輕輕扶著的腰,后來見仍是怕得不敢挪步,于是在說一聲“失禮”,便抱了上去,一走過浮橋立即又將放下來。
程臣是很彩的人。有時見他接電話,似乎是工作上的事,鎖著眉頭,抿,表嚴肅,分明十分不滿,但他只是耐心聽,甚發言,偶然一兩句,聽起來竟和悅,與他此刻凝重的表完全不符,而通常那只言片字便將事件蓋棺定論,再不容反駁。沈安若在心里暗暗嘆服,覺得他十分有領導氣質。更多時候他都是歉然一笑,轉到外面去接聽。他好廣泛,在吃喝方面十分講究,雖然每次都吃得極。又常帶沈安若去各游玩。沈安若來Y市已有兩年多,很多地方都是跟他去,才第一次知道。有一回他們甚至去看了一場藝學院學生的行為藝表演比賽,那些節目選材詭異,表現形式怪陸離,沈安若本以為自己還算有藝欣賞細胞,但仍被雷得瞠目結舌,程臣在劇場里也裝模作樣看得認真,到了車上便笑了一路。安若終于找到二人的共同點,原來他們倆都是那種表面有禮實則不厚道之人。
最初他們只是兩人一起吃頓飯,他便送回家。再后來,他漸漸地邀出來玩,都是一堆友人一起,通常只是大半天時間。每次他到公司或所住的地方接,知不愿意很多人看見,都將車停得頗遠,送回家時,如果已經十分晚,便送上樓直到門口,但從來不進屋,其實沈安若也從未邀請他進去坐一坐。
他第一次帶沈安若見朋友時,有人的笑里帶著詫異,但瞬間去。沈安若約明白他們吃驚什麼,因為那些人所帶的伴,個個都時尚登,嬈艷麗,舉頭投足間帶著。相比之下,過于清淡素雅,仿佛只有底稿還沒上的畫。的長相本來就比實際年齡顯得小很多,周末不穿職業套裝也不綰發,只穿簡單寬松的休閑外套與牛仔,平底鞋,涂淺口紅,顯得年紀更小。那天喝過酒,一個朋友便笑:“臣改吃草啦?這位妹妹高中畢業了沒?”
他的朋友都很有趣,舉止得,至多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對邊的伴很尊重,雖然這群里環燕瘦濃妝淡抹各特,但他們對待的態度卻都差不多,不會在人前做出過度親狎的姿態。每次聚會男士們基本固定,伴們倒是常常換,難得見到面孔,或許也有妝容改了沈安若便認不出的可能。沈安若覺得,在不肯出來或者程臣沒有約的那些周末,程臣應該也會帶了另外的面孔來赴約,想必他也有一支候補伴小分隊。這個想法竟然令覺得十分的安心。
那時冬天已過,春暖花開,一群人便時常到郊外去游玩,上山下海。沈安若雖然不好,但是他們所去之通常都很,天空碧藍如洗,幾朵潔白云朵懸空,沿途皆是果園,正值花季,一樹一樹滿枝頭,開得郁郁蔥蔥好不熱鬧,桃花隨著杏花去,梨花依舊笑春風,每次都有極好的景致可以觀賞。一晃眼,與程臣這樣的相,竟也快半年了。
他們一群人爬到山頂,男士們打牌,士們便撐了傘在一起聊時尚資訊與娛樂八卦,沈安若能準確拼寫的高級服裝品牌不太多,也并不愿意嚼舌,索安分地做聽眾,不爭不辯,偶爾在某人話題遇冷時搭個腔,但也聽得很有趣。后來當地村民送了米面菜與用上山,還帶了幾大桶水,他們就在山上支起了鍋與烤架,甚至有幾個人在折騰著做“花”,弄得一手泥。這群人實在是玩樂高手。
人人都有任務。問了一圈,士里只有沈安若勉強會做飯,于是被留下炒菜。山上突然起風,那菜炒得極為尷尬,沈安若被嗆得直咳嗽,此刻想必已灰頭土臉,風把的頭發吹,最后連系頭發的帶也吹落,的頭發便不時飄到眼前。安若一只手拿鏟,另一只手按住頭發,很擔心有發落進鍋里。正手忙腳著,突然有人在后面蹲下,替把頭發全順到腦后重新綁了。
回頭見是程臣,便訝然地笑了:“你還會這個?”
“這麼簡單,誰不會。我還學過剪頭發,你要不要試試?”
“我怕不能見人,謝謝。”這人的好原來這麼廣泛。
沈安若回頭專心炒菜。程臣從頸間走了巾,從后面似乎很練幫把頭發裹了起來。這樣就不用擔心頭發掉進鍋里了。之前自己居然沒想到,這一位才是專家,沈安若很心服口服。
去釣魚的那一天,海上有微風。那船雖然夠大夠穩,仍有人吐得一塌糊涂。沈安若幫忙照料了一會兒,又回到船頭。太很溫和,海風很潤,悠哉游哉地倚著欄桿吹海風曬太,看他們釣魚。準備充分,從頭到腳捂得極嚴實,涂了四五層防曬霜,并不太擔心后果嚴重。
那堆人竟然是正正經經地在釣魚,技法純,表認真,每每有魚上鉤,便又又鬧,跟孩子一樣。
沈安若也不明白他們明明自己就玩得高興,卻偏偏要帶一群子出來,其實都是累贅,凈添,什麼忙也幫不上。
問程臣,答曰:“大家都帶,就只好也帶一個。其實我也一直沒搞明白。”笑得肚子都痛。不過后來程臣又說,“你可算不上累贅,多半時候都有用,沒事時安靜坐一旁,也算養眼。”這可算一句褒獎,只是沈安若不免覺得他跟混一起時間久了,連審水準都下降。
他釣魚的樣子非常好看,全神貫注地在鉤上穿了魚餌,扔出去,一氣呵,十分灑,令安若想起一部很喜歡的電影《大河》。電影里的二弟將釣魚當做一種藝般的專注,只看背影都迷人。那已是十幾年前片子,布拉德·彼特當年笑容如八九點鐘的太。
不過倒也沒見程臣釣上很多的魚,有時收線時見魚太小,便又扔回海里去,見在一邊竊笑,便說:“出來釣魚的是這安靜閑適的過程,不在于結果,就像茶道一般,也不見那樣復雜泡出的茶多好喝,只是尋求那過程里寧靜而已。”
甚見他這樣詩意,安若想起某天王每每不進球時還理直氣壯,“打球關鍵在于姿勢好看,進不進球不重要。”于是不顧氣質與禮貌地大笑起來。
周六晚上沈安若與賀秋雁有約。白天恰與程臣一起,后來他將直接送到了們約定的地點。賀秋雁有幾分詫異:“剛才送你過來的,是程臣?”
沈安若也愣一下:“你也認識他?”
“最近找你經常不在,原來是跟他在一起?沒腦子啊你,跟這群二世祖混在一起做什麼,你們是一路人嗎?”
“什麼二世祖?你用詞真難聽。”
“你不知道他是誰?”
“……TZ的市場總監。”本來以為知道,現在倒不太確定了。
“切,TZ雖是大公司,但那算什麼。他是安凱的東,程家的二公子,別跟我說你不知道。”
“哪個安凱?”
“沈安若,你白癡啊你。”
原來竟是這樣,那他可真是價不低。驚訝的是程臣行為舉止并不張揚,雖然自然流出家良好的背景,但并沒有紈绔之氣。
安若這邊自轉著自己的心思,賀秋雁兀自在那邊念念叨叨:“你若沒打算下個狠注賭一把自己是否有當仙瑞拉的命,就離他遠點吧。他前幾任友,哪個看起來都比你明十倍,可是被他甩得干脆利落。”
“啊,原來程臣竟是本城名人,我都沒想到。”
賀秋雁笑:“我是人嘛。他那家世,在我們這省,倒也算是聲名赫赫,足夠唬人了,軍政商還有文化界,哪里摻了一腳。哎,關于程臣的江湖傳聞真是很有趣,比如倒追他的部下被他一句話就發派到上海無歸期,有員工寫書向他告白結果還被損,好像還有被他拒了以后鬧自殺的……對了,還有一個傳聞最撲朔迷離,就是他曾經與他哥哥,就是安凱的總經理為一個人大打出手的事,這故事版本甚多,你說那的要有多厲害啊。據稱他跟他家程董事長關系僵得很,一度要離父子關系,所以安凱那麼大的規模,偏偏他就是不肯回去幫忙,寧可自己在外面打混游。這人也算有種……”
“賀秋雁,你們雜志社什麼時候增加八卦版了?”
“哎,別轉移話題啊。這樣的人,沈安若你本就不是對手嘛,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沈安若聽了賀秋雁那些關于程臣“江湖傳言”的故事,竟也沒有多大的反應,反正與無關。仍是沒搞明白為何程臣對有興趣,索不去費腦筋。覺得和他一起相很愉快,但是想到他興許還有別的伴,也并不覺得心里別扭。有時候也會想一想,這樣的關系究竟何時會結束呢?也許是程臣煩了,也許是自己厭了,但并不覺得那一天會讓難過。
程臣究竟想從這里得到些什麼呢?沈安若想,或許他正與玩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等屈服順從,便是游戲的結束。但他從來都很紳士,連過分的玩笑話都不曾有過。程臣多半時候都是態度溫和,舉止有禮,很難看出他的真實緒,但在他自以為無人之時,便會表空,一臉的漠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外人又何必要知呢,從來不想探究。
沈安若記得兒時總到離家不遠的小劇場去看話劇團彩排,在幕與幕之間,幕布后面正匆忙換臺之時,便有無關要的人出來串串場,以免冷了場子,無聊了觀眾。或許自己正是這樣的一個小角也說不定。但只要屆時能夠安然退場,那又何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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