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青春(浮世浮城)》第十二章 崩塌殆盡的城池
旬旬走出酒店,每一步都覺得虛無力,后腦勺一陣一陣的涼,背上卻浮了薄薄的一層汗,風吹過一個激靈。
大街上面無表走過的人都是幸運的,每一個沒有被自己的丈夫和敵捉在床的人都是幸運的,除了趙旬旬以外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幸運的……然而即使在這個時候,也沒能忘記,今天下午必須到醫院把曾毓替換下來,繼父的邊不能沒有人。一如離開池澄時,也沒有忘記讓酒店服務總臺送來針線,一不茍地把扣子好。這悲催的人生!
現在回過頭來,旬旬才發現自己名為謹慎,實則許多顯而易見的細節都忽略了。池澄是怎麼認識邵佳荃的?他才從國外回來半年不到,以他的個,怎麼就能進展到談婚論嫁的地步?還有他口口聲聲說三年來始終忘不了邵佳荃的笑,可從他倆從認識那天開始計算,也沒有三年。
離開之前,曾就這個問題問過池澄本人。池澄還是一副沒臉沒皮的樣子,笑著說:“你問我和認識多久,還不如問我和有‘幾次’。”
旬旬便也沒指能從他里得出答案。很多時候,不怪別人欺騙,怪太大意,自己不彎下腰,別人也騎不到頭上去。
去到醫院,曾毓正在用一套儀給曾教授做按,看到旬旬出現,高興地告訴他,用藥一周以來,曾教授今天早上眼球第一次有了轉的意識,醫生說這極有可能是復蘇的跡象。旬旬也到意外的欣,然而一碼歸一碼,這喜悅并未能減輕心中的不安和沉重,那怕一一毫也好。
曾毓還在繼續擺弄著那套儀。“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還有這樣的械,多虧了連泉,我只是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我爸的病,沒想到他就記住了,還特意去買了這個。”
“難得他有心。”旬旬強笑道。
“是啊。”曾毓也慨,“想想我也真可悲,那麼些曾經打算要過一輩子的男人,到頭來可能還比不過一場霧水緣的對象。”
旬旬說:“是不是霧水緣,這個看你自己的界定。既然他不錯,你也別錯過了。”
“我把這套械的錢還給了他。”曾毓嘆了口氣,“你也別笑我矯,只是有些事,該分清的還是分清好。我常想,也許正因為我和他沒有承諾和盟誓,所以相得才更自在融洽。我們維持這樣的關系,覺很好,每次在一起都非常開心,我真怕走近一步,覺就變味了。”
“該變味的總會變味,蘋果里面長了蛆,你把它放在水晶棺材里,還是一樣腐爛。”旬旬說。
曾毓白了一眼,“我最不聽你這樣的論調。”
旬旬坐了一會,眼看曾毓收好了那套東西,忽然問了一句:“曾毓,你實話告訴我,我有沒有失憶過……我是指我會不會過去出過什麼事,把過或者有仇的人都忘了。”
曾毓說:“你終于想起來了,實話告訴你吧,你有個兒子,現在都上小學了。”
“真的?”旬旬一哆嗦,跟誰生的,莫非是池澄!那他們該有多早呀!
曾毓用一種“你真可憐”的眼神回應,不敢置信地笑道:“你還真信?我的天,誰能告訴我家庭婦的心里究竟在想什麼?你韓劇看多了,還是閑得慌,非得整出點什麼。失憶?我還間歇神分裂呢。你要失憶的話,怎麼還能把寄存在我這里的錢確地計算到個位數?
旬旬訕訕地接了無地嘲弄。這倒也是,從小到大,別的不行,記憶力還是可以的,所以文科績特別好,不會解的題就能把挨邊的全默寫下來。很想為眼前的困境找個借口,可必須承認的是,,趙旬旬,二十八年的人生里,基本上每一樁鬧心的事都歷歷在目。可那樣的話池澄對莫名其妙的執著從何而來,難道真的要相信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和無緣無故的恨?
“那我更慘了!”旬旬頹然說道。
曾毓一驚,抖擻神湊過來。“喂,怎麼了,你該不會真有個上小學的兒子冒出來喊媽咪吧?”
“你說,我要是現在離婚了會怎麼樣?”
“簡單。”曾毓失地撇撇,“就是一個普通的失婚婦唄。”
“我還能重新找到幸福嗎?”
“這個嘛,要看概率!灰姑娘這麼挫,還能遇上王子……不過,話又說回來,灰姑娘好歹年輕,過了年紀又沒有什麼優勢的人什麼?灰大娘?灰太狼?”
“呵呵。”旬旬配合地干笑兩聲,發現自己在曾毓的一番打趣調侃下依舊想哭。
曾毓開始發現是有哪里不對勁了,坐到旬旬邊,問到底“撞了什麼大運”?旬旬把頭埋在雙手里,斷斷續續把一心捉結果被人捉在床的經歷對曾毓描述了一遍,當然,省略了其中若干細節,但仍聽得曾毓是氣回腸,擊節驚嘆,末了,還震撼得一時半會出不了聲。
旬旬在復述的過程中又冒了一冷汗。
“你覺得我倒霉嗎?”問曾毓。
曾毓誠實地點點頭。“我要說什麼才能安你?”
旬旬木然道:“沒有,除非有一個更慘的人坐在我的面前,但我猜一時半會之間這更不可能。”
曾毓告誡旬旬,事到了這個地步別無他法,唯有一條保命箴言,那就是:打死不認!既然謝憑寧沒有捉個現行,邵佳荃又沒有拍照存證,口說無憑。雖說不承認不代表能將這事推卸得一干二凈,但自古以來“”這回事都是混沌模糊的,“做”與“沒做”,“既事實”和“犯罪未遂”只有當事人才最清楚。一旦認了,就鐵定翻不了,不認還有一線生機。不管離不離婚,都不至于將自己推至絕境。
旬旬沒有出聲,送走了曾毓,就枯坐在病床邊發呆。竭力讓自己在這時更理一些,至可以把思緒整理清楚,從中找出那怕一丁點的頭緒也好,因為悲觀如都無法想象前方有什麼等著去應付。然而,絕地發現自己本沒有辦法思考,只要閉上眼睛,那些晃閃爍的畫面不是池澄若有若無的笑臉,就是他息時噴在脖子上漉漉的氣息,或者是他掌心那顆珠澤的紐扣……夜長更,旬旬睡意全無,等到強迫自己,試圖在折疊床上小寐片刻,卻驚覺天已半白,艷麗姐腳步輕盈地拎著熱騰騰的湯推門而。
自從曾教授開始特效藥的療程之后,艷麗姐每天都會煲一盅湯帶到醫院。當然,這個時候的曾教授依然神智不清,水米難進,但堅信丈夫一定會醒過來,并誓讓他在清醒后的第一時間喝到妻親手做的湯,以此迎接他的完新生。
曾教授昨天的病進展同樣鼓舞著艷麗姐,看到了黎明的曙,之前付出的時間、金錢和力都是值得的,曾教授醒來的那刻,就是苦盡甘來的時候。如此濃烈的喜悅讓無暇關注旬旬眼里的失神,也許在眼里,唯一的兒從來就是個心事重重的怪小孩。出于為大家的安全考慮,旬旬自然也不敢在面前半句,拖拖拉拉地在病房里又挨了許久,不得不走出醫院,面對必須面對的現實。
一路的車程太快,推開曾經的家門,天未全亮,幽暗靜謐的空間中,只有從睡夢中驚醒的老貓跳起來迎接。從客廳的方位過去,房門打開,這不是謝憑寧休息時的風格。他昨晚沒回來,或者已經出去了,總之是不在。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旬旬暫時松了口氣,就算是死囚,臨刑前得些時刻也是好的。
松懈下繃的肩背,疲憊地拖著腳步往房間走,經過沙發時,忽然聽到悉的聲音。
“你終于回來了。”
旬旬一驚之下幾近石化,機械地扭轉,這才發現了半陷在沙發里的謝憑寧,臥室里的床單平整如新,還是昨天離去時的模樣,一夜未睡的人不止一個。
不知道如何是好,只一下又一下地用手指纏著包包的肩帶,不爭氣地發現自己渾都在難以察覺地輕抖。
“旬旬,你先坐下行嗎?”謝憑寧的聲音里沒有憤怒,只有倦怠。
旬旬聽命坐到了沙發的另一端,兩人面對面,雙手不由自主地端著放置在膝蓋上,忽然覺得這一幕好像是聆訊聽審。
“我等了你一個晚上,差點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謝憑寧苦笑道。
旬旬幾乎立即吐出那三個字。“對不起。”
“不,我現在想聽到的不是這個。”謝憑寧心煩意地了自己的頭發。“旬旬,你實話告訴我,我們三年的婚姻是不是很失敗?”
旬旬鋸葫蘆一般沉默。
“我以為我們是很正常的一對夫妻,天底下的夫妻不都是這樣嗎?你是個好人,我從沒有想過你會在心里恨我。”
“我沒有恨你。”旬旬聲音微弱如蚊子哼哼。
“那你和池澄是什麼?一時興起?一見鐘?”謝憑寧自荒唐地笑了,他雙手握在膝前,停頓了許久,繼續說道:“是,我對你瞞了我和佳荃過去的事,每個人都有過去,我也沒有追問過你婚前的過往。我和佳荃過去的確在過一起。我很,從懂得以來心里就只有,但是我沒辦法給一個承諾,家里的人不可能同意,外甥娶小姨,這輩分全了套。走的時候哭得很傷心,那時,我覺得……我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相親就相親,結婚就結婚。你嫁給我三年,也就是這三年里我才發現,這世上沒了誰,生活都會繼續下去。我慶幸我找了個好妻子,那怕你對我的也不過爾爾,但和你在一起,也許白頭到老會更容易些,人生幾十年不就是那麼回事!后來佳荃回來了,我是很,控制不住地想去見見,想盡辦法多陪幾秒也好,但我很清楚我和不可能回到從前,我不想拆散和池澄,更沒有想過離開你。”
旬旬小聲道:“那我要謝你,你對我太好了。”
“你不必諷刺我,我是不地道,但我再卑鄙也沒有想過背著我的妻子跟另外的人胡搞在一起,哪怕我和佳荃后來有過單獨相,可我敢用人格擔保我從來沒有半點越軌!你呢,旬旬,你做了什麼?”
“你是想說,出軌的是我而不是你對吧。”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和池澄到底有沒有……有沒有……”
他是個傳統的男人,一句話嘗試了幾遍,都沒有辦法把關鍵的部分訴諸于口。旬旬心想,如果眼前的換了池澄,大概要輕易得許多,不就是進沒進去,有沒有搞到實。
莫名地笑了起來,引來了謝憑寧驚異的目。
旬旬說:“憑寧,對于你而言,我和他有沒有發展到最后那一步真的有區別嗎?還有,你不想離婚,但心里想著另外一個人,這和的出軌到底又有什麼不同?”
謝憑寧愣了愣,并沒有立刻回答。他反復著自己的手,仿佛在做一個極其艱難的決定。
“我沒有把昨天的事告訴任何人,佳荃也會守口如瓶,昨天晚上已經搭乘最后一班機回了上海,估計不會再想回來了。我們別再相互推諉責怪,只要你……只要你肯道歉,并且答應我不再和池澄有任何瓜葛,我們前事不計,好好過日子。”
旬旬訝然抬頭看著的丈夫,似乎有些不能相信這番話是出自謝憑寧的。想過很多種結局,他和邵佳荃在一起,或不和在一起,這都不會讓意外,但竟從未想過以他的大男子主義竟會如此輕易低頭說出原諒。
眼里有一層淡淡的水流轉,謝憑寧也放緩了臉上的神,深深看著。
旬旬哆嗦著,用細碎,但足以當彼此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說:“不不,憑寧,我不為這件事道歉,你也用不著原諒。我們還是離婚吧,你想怎麼樣離都行,我可以什麼都不要。”
謝憑寧雙手驟然握,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微微張著,想要站起來,起到半路又重重坐了回去。
“這當真是你的意思,你想清楚了?”
旬旬點頭。
知道自己或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曾毓會罵什麼條件都不提就離婚是蠢蛋,艷麗姐會跟拼命,池澄大概會輕佻地笑著說:我就知道試過之后你會離不開我……其實誰都不為,什麼都不為,說不定遲早有一天是要后悔的,但那是覆水難收以后的事了,至現在,這是唯一的決定。的城已崩塌殆盡,連幻象都煙消云散,哪怕是個慣于說服自己的人,也不能再住在那里了。
“我去收拾一下東西,你放心,今天我就會搬出去。”
謝憑寧冷靜了下來,冷笑道:“你是為了池澄那小子?夫妻一場,我勸你亮眼睛,不要被一副好皮囊就勾得忘乎所以。像他那樣的人會跟你來真的?別傻了,他只會玩弄你的。”
旬旬站了起來,恍恍惚惚地想,謝憑寧未免也太看得起,其實比謝憑寧更清楚池澄是什麼樣的人。也許他就沒打算玩弄,他要玩弄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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