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一直有個疑問。”

我和葉梅桂同時沉默片刻后，又開口問我。

“什麼疑問？”我轉頭看著。

“在你之前，有很多人也要來租房子。如果是的，小皮不討厭，但生卻不喜歡小皮。如果是男的，下場就跟你朋友一樣。”

“喔。所以呢？”

“所以小皮很明顯討厭男生呀。”

“那妳的疑問是？”

葉梅桂仔細打量著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然后問：“你是男的？還是的？”

我愣了一下，有點啼笑皆非：“我當然是男的啊。”

“你不是那種……你知道的，就是那種生下來是的，但在青春期時卻發現自己除了一些外，應該要是個男的。于是開始打扮男生的樣子，學習做個男生……”

“不是。我一直是男的。”

“或許你的父母很希有個兒子，所以你雖然是的，他們卻把你當男孩子帶大，以致于你一直覺得自己是男生……”

“我是男的，生下來就是男的。”我再強調一次。

“或許你過變手，把自己由生變男生。”

“喂，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我-是-男-的！”

“沒關系的，也許你有難言之。”

“我沒有難言之，我就是男的！”

我的聲音愈來愈大。

“你是不是被我看穿，以致惱怒？”

“大姐，饒了我吧。我真的是男生。”

“你看，你竟然忘了要我葉梅桂，一定是心虛。”

“我沒有心虛，我就是男的。要我證明嗎？”

“你怎麼證明？”

“妳看看……”我指了指嚨：“我有結。”

“那還是有可能是因為手。”

“喂！難道要我子？”

“那倒不必。”葉梅桂又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說：“你真的是男生？你沒騙我？”

“我沒騙妳，我是男生。”

“好。我問你一個問題，就知道你會不會說謊騙我了。”

“妳問吧。”

“何苦呢？承認自己是生又沒關系……”

“不要說廢話，快問。”

“說真的，如果你是生反而更好，這樣我們可以做個好姐妹。”

“妳到底要不要問？”

葉梅桂歪著頭，想了一下：“好吧。我問你，我漂不漂亮？”

我被突如其來的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不自覺地站了起來。

我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葉梅桂，的表很正常，不像是開玩笑。

穿著很普通的家居服，服寬寬松松，是很深的紅。

沒戴眼鏡，頭發算長，應該有燙過，因為發梢仍有波浪。

我說過了，的眼神像是一口干枯的深井，往井中看，會令人目眩。

可是如果不看井，只看外觀的話，那麼這口井無疑是漂亮的。

此外，的眉很像書法家提起醮滿墨的筆，從眉心起筆，起筆時頓了頓，然后一氣呵，筆法蒼勁有力，而且墨濃淡均勻，收筆也非常圓潤。

可惜的是，眉的間距略窄，表示格較為憂郁且容易自尋煩惱。

“妳……算漂亮吧。”我猶豫了一下，回答。

“這麼簡單的問題，卻回答得不干不脆，還說你不會騙人？”

“好。妳很漂亮，這樣可以了吧。”

“不行，這題不算。我要再問一個。”

“再問可以，不過不要問奇怪的問題。”

“我只會問簡單的問題。”

說完后，站起，右手撥了撥頭發。

“我嗎？”

“喂！”

“你只要回答問題。”

“妳穿的服太寬松，我很難判斷。”

“你的意思是要我掉服？”

“不是。服掉就不，而是銀的月在夜下漾。”

“什麼意思？”

“簡稱銀（）。”

“你還是喜歡騙人，不說實話。”

“好，我說實話。妳很，而這種與妳穿什麼服無關。”

“真的？”

“真的。妳很。”

“那我最的地方在哪里？”

“可以了喔。”

“說嘛，在哪里？”

“這太難選擇了。”

“為什麼？”

“就像天上同時有幾百顆星星在閃亮，妳能一眼看出哪一顆星星最亮嗎？”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地方太多，所以你無法指出哪里最？”

“沒錯。”

“好，我相信你。你是男生。”葉梅桂坐了下來。

“謝謝妳。”我如釋重負，也坐了下來。

“為什麼妳問我妳漂不漂亮或……”我有點言又止。

“或不就知道我會不會騙人，你想這麼問，對嗎？”

葉梅桂幫我把疑問句說完。

“對啊。為什麼呢？”

“因為這種問題雖然簡單，卻很難回答實話。”

“會很難嗎？”

“當然。如果你不說實話，就會說：妳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生，和妳實在好，得令我不知所措、無地自容、無法自拔之類的話。”

點點頭，一副很篤定的樣子。

“喔？是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啰。但是你只有回答：妳很漂亮和妳很，可見你說的是實話，而且人也很天真和老實呀。”

“天真的是妳吧，搞不好我只是客套而已。”我里輕聲嘟噥著。

“你說什麼？”

“沒事。”我趕陪個笑臉：“只是覺得妳很厲害，連我的天真和老實都被妳看出來，真不簡單。”

然后我們又安靜了，小皮也跳上葉梅桂右手邊的沙發，安靜地趴著。

好像剛才的對話未曾發生過，我和葉梅桂同時將視線放在電視上。

我雖然安靜，但偶爾會移一下部，改變坐姿；而卻似乎連眼睛也難得眨一下。

看來應該是一個習慣獨的人，因為這種人安靜的樣子，通常會很自然與祥和，沒有任何細微的肢作。

由于遙控在手中，我只能看選擇的頻道，而這些頻道，都是我一轉到就會立刻跳開的頻道。

所以我看了一會，就覺得無聊，于是起想回房間繼續整理東西。

“你是好人嗎？”我快走到房門前，后傳來的疑問。

我轉過頭，手中仍拿著遙控，視線也還在電視屏幕。

“這又是另一個測試我是否會說實話的問題嗎？”

“不是。我已經相信你會說實話了，所以我想問你是不是好人。”

“我很懶、偶爾迷糊、常做錯事、個不算好、意志容易搖、冬天不喜歡洗澡、人生觀不夠積極、吃飯時總掉得滿地都是飯粒……”

我低頭屈指數了一些自己的缺點，然后再抬起頭看著：“不過，我絕對是個好人。”

葉梅桂終于將視線由電視屏幕轉到我上，微微一笑：“歡迎你搬進來，希你會喜歡這里，柯志宏。”

我又看到了屬于夜玫瑰般的眼神。

“我很高興搬進來，也非常喜歡這里，葉梅桂。”

我朝點了點頭。

趴在沙發上的小皮，也抬起頭朝我吠了一聲，搖了搖尾。

我揮揮手，轉進了自己的房間。

“夜玫瑰”〈3。3〉Byjht。“這首歌田納西華爾茲，不錯聽吧？”

學姐里哼著旋律，以便讓我能輕松掌握節拍。

“嗯。”

我努力起膛、站直，試著做出華爾茲的標準舞姿。

“學弟呀，你作太僵了哦，輕松點。”

當我們采取閉式舞姿，輕擁在一起時，學姐搭在我右肩上的左手，在我右肩按了幾下。

但我跳方塊步時，還是張得搶了拍，左腳踏上的右腳。

“學姐，我……對不起。”我的耳開始發熱。

“沒關系的，別張。”學姐微微一笑：“跳土風舞跟面對人生一樣，都要放輕松哦。”

“別害怕、別張、放輕松、轉一圈……”

隨著音樂節拍，學姐念出一些口訣，讓我的舞步不再僵。

我很自然地被帶，流暢地右足起三步、左轉一圈。

“跳得很好呀，學弟。”

學姐笑得很開心。

“ThenighttheywereplayingthebeautifulTennesseeWaltz……”

音樂結束。

“夜玫瑰”〈4。1〉Byjht。搬進新房子的第三天，也是我開始新工作的第一天。

我上班的地方離住很近，搭捷運只要四站而已。

早上搭捷運上班的人很多，我一直很不習慣這種擁的覺。

還好如果不發生地震或淹水的話，車程只需七分鐘，我可以很快離那種不知道該將視線放在哪里的窘境。

我的職稱是“副工程師”，聽起來好像有點偉大；但一般工程顧問公司的新進人員，通常都是副工程師。

進公司的第一天，照例要先找主管報到。

我的主管長得很高大，看來五十多歲，頭發還健在，有明顯的啤酒肚。

他很快讓我加一組關于市區淹水和排水的工作群。

因為在這方面，我有一些工作經驗。

第一天上班通常不會有太多的工作量，我只要搞清楚男廁所和主管的辦公桌在哪里即可。

悲哀的是，主管的辦公桌在我后，這樣上班時就很難魚。

公司中還有一些工程師，們的打扮跟一般上班族沒什麼兩樣，都是套裝和窄，還會上妝。

以前在臺南的同事都是牛仔裝扮，脂未施。

如果們穿子，那大概就是要參加喜宴。

我想，如果以后跟臺北的同事搭出租車時，可能要幫們開車門。

不像以前在臺南的同事，們跟你到工地時，肩膀會幫你挑磚頭。

健壯一點的，還會挑得比你多。

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現場的平面圖和基本調查資料，看過一遍。

瞄了瞄手表，已經是理論上的下班時間-六點鐘了，可是整個辦公室卻沒有半個人有下班的跡象。

我嘆了一口氣，看來所有的工程顧問公司都一樣，大家都在比晚的。

只好打開計算機，開啟一個應該是工程圖的檔案，互運用“PageUp”和“PageDown”鍵，以免被發覺是在魚。

當我又到捷運站準備搭車回去時，已經快八點了。

因為工作質的關系，我進捷運站前，還仔細觀察了一下防洪措施。

捷運站通常在地下，如果不能防范洪水侵，后果不堪設想。

一般捷運系統的防洪措施，主要包括防止洪水進的阻絕方式，和萬一洪水侵時的水方式這兩種。

捷運站出口的階梯高度，便是阻絕洪水進的措施。

另外還需配合防水柵門或防水鐵門來保護捷運站，必要時得急關閉。

1992年5月8日香港發生暴雨時，便是利用這種措施發揮阻水效果。

我坐在捷運站口的階梯上，然后彎腰，用手指丈量階梯的高度。

可能我的作有些怪異，經過我旁的人都投以詫異的眼。

我只好站起、拍拍屁，走進捷運站。

等車時，還是不由自主地越過黃線，想看隧道的防洪措施。

從防洪設計的觀點而言，隧道絕對不允許進水。

不管洪水有多大，捷運站口的防洪措施都有能力阻絕洪水。

除非是洪水來得太快，或是人為疏失無法實時關閉防水門，才有可能導致隧道進水。

隧道一旦進水，將嚴重影響列車行駛的安全，此時防洪措施應以水為主，除了在隧道設置排水外，還應在局部低洼地點，設置集水坑和水設施，以便急排水。

我看了一會，發覺氣氛不太對，回頭一看，很多人正盯著我。

擁的車站中，只有我旁五公尺沒有半個人。

我覺得很尷尬，退回黃線，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躲避所有異樣的眼。

但我突然又想起，對這座城市而言，我是陌生人，不會有人認識我。

所以我也不用太尷尬。

車子來了，我上了車。車子了，我閉上眼。

然后到有些疲累，還有那種不知名的孤單和寂寞。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當初決定要離開臺南來到臺北時，沒多做考慮，也似乎有些沖，因為那時，我只想“離開”。

每個人的人生都只有一種與一次，很難滿足我們。

我常會有個念頭，就是逃離“現在”和“這里”；至于逃到“何時”和“哪里”，我不在乎。

我只是想逃離。

如果我在臺南的工作很穩定，我仍然會想逃離。

只是需要勇氣。

但現在臺南的工作沒了，正好給了我逃離的理由。

車子到站了，我睜開眼睛。

這城市什麼都快，尤其是時間的流逝。

不過六點到八點那段我不知道該如何度過的時間，倒是過得該死的慢。

下了車，走了九分鐘，拐了三個彎，就回到住的樓下大門。

一路上，我抬頭看夜空、紅綠燈、商店發亮的招牌、而過的人。

在陌生的城市中走路時，有時甚至會對自己到陌生。

正準備搭電梯上樓時，電梯門口竟然又上一張字條：“奈何電梯又故障，只好請您再原諒。

壯常常走樓梯，老大一定更健康。“

第一次看到電梯故障時，字條上只寫16個字；第二次變五言絕句。

沒想到這次變七言絕句。

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抓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緩慢地爬上七樓。

“哦，你回來了。”我一進門，葉梅桂便在客廳出聲。

“喔，妳在家啊。”我在臺回答。

小皮則從旁的沙發上跳下，來到臺，跟我搖搖尾。

我突然到一陣溫暖，于是蹲下來，逗弄著小皮。

當我試著微笑時，我才發覺臉部的是多麼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