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第九章
“以列建國于沼地、沙漠之上,因此尋水便是人民生活中的第一件大事。他們經常在荒漠中找尋水源,每當發現了水,便狂喜歡呼地圍一圈唱歌、跳舞。這是水舞的由來。”
水舞跳完后,學姐坐在廣場邊緣的矮墻上,聲音還有些息:“Mayim就是希伯來語水的意思,所以水舞中會不斷著Mayim。你們系上的學長常跳這支舞來求雨,很有趣。”
“學姐好像懂很多。”
“是你太混了吧。”學姐笑了起來,呼吸已恢復正常:“水舞是流傳到臺灣的第一支土風舞,你竟然不知道。”
“這……”我有些局促不安:“我很慚愧。”
“我是開玩笑的。”學姐招招手,示意我也坐在矮墻上。
“因為我喜歡以列的舞蹈,所以做了些功課。”
“學姐為什麼喜歡以列舞?”我走到矮墻,坐在的左手邊。
“以列人非常團結,因此他們的舞蹈多半是手牽著手圍一圈跳的。
套句你說過的話:所有的人圍一圈,大家都踏著同一舞步。“
學姐轉頭看了看我,角似笑非笑:“其實我和你一樣,也一種歸屬。”
學姐說完后,站到矮墻上仰視夜空,雙手用力展,深深呼吸。而我聽完后,覺得很驚訝,但不敢問為什麼。
在夜空中,學姐一定是閃亮的星星;而我卻覺得,我沒在那一大片的黑暗里。
星星理所當然地屬于夜空,畢竟它們是視線的焦點;只有黑暗,才會被視為夜空的一部份。
所以我一直無法會學姐所說,也著歸屬的心。
后來我才聽說,學姐是個孤兒。
“學弟,你知道我最喜歡哪一支舞嗎?”
我仰視著,然后搖搖頭。
學姐從矮墻上,嘿咻一聲跳下。
“夜玫瑰。”學姐說。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夜玫瑰”這個名詞。
“夜玫瑰”〈8。1〉Byjht。這個罕見的臺風名納莉,氣象局第一次發布海上臺風警報的時間,是2001年9月8日深夜23時50分。
然后在9月10日上午9時,解除了海上臺風警報。
但納莉并未遠去,在臺灣東北方海面打轉了幾天后,突然調頭,朝西南方直撲臺灣。
9月16日晚上21時40分,在臺灣東北角,臺北縣三貂角至宜蘭縣頭城一帶,登陸。
當天是星期天,但老板卻要求我們這組工作群要加班。
納莉臺風尚未登陸臺灣前,雨已經下得不可開。
“小柯,我到基隆河堤防去看看。”
傍晚六點多,疏洪道似乎在辦公室坐不住,起跟我說。
“這時候去?有點危險吧。”
“雨下這樣,我擔心基隆河水位會暴漲。我還是去看看好了。”
“我陪你去吧。”
“我會小心的。”疏洪道拿起雨:“有什麼狀況,我再通知你。”
因為擔心疏洪道,所以過了平常的下班時間,我仍然留在公司等電話。
整個辦公室只剩下我一個人。
晚上八點左右,我在辦公室接到疏洪道的電話。
“小柯,基隆河水位已經超過警戒線了。”
疏洪道那端的聲音,還夾雜著猛烈的雨聲,和斷斷續續的風聲。
“你在哪里?”我很張:“不要待在堤防邊,快回家!”
“你放心,我待會就回去。只是如果雨再這麼下的話,恐怕會……”
“會怎樣?”
“恐怕再幾個小時后,洪水就會越過堤防,流進臺北市。”
疏洪道的聲音雖然冷靜,卻掩不住驚慌。
掛上電話,我連公文包也沒提,坐上出租車,直奔回家。
看了看表,已經八點45分了,比我平常到家的時間晚了45分鐘。
雖然臺上的燈是亮的,但我尚未去鞋,就先探頭往客廳。
葉梅桂不在。
“葉梅桂……”等了幾秒后,沒有回應。我再了聲:“葉梅桂!”
小皮懶洋洋地朝我走過來,我蹲下牠的頭:“小皮,你姐姐呢?”
牠一臉愕然,應該是聽不懂。
“小皮,Whereisyoursister?”我改用英文,再問一次。
小皮歪著頭,吐出舌頭。
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竟然忘了狗是聽不懂人話的。
我立刻轉出門,坐電梯下樓。
推開樓下大門時,雨聲像是放鞭炮一樣,劈里啪啦。
我又拍了一下腦袋,因為我把雨傘隨手擱在臺上了。
只好再坐電梯上樓,開門拿了傘,又沖下樓。
我先找葉梅桂的機車,發現它還停在附近,可見沒騎機車出門。
所以人應該不會走太遠。
我先往巷口走去,但問題是,這里的“巷口”有好幾個。
到底是朝哪個方向呢?
我過專業的邏輯訓練,所以會先冷靜,然后開始思考。
臺風天的雨夜,出門的原因?而且這個原因并不需要騎機車出遠門。
嗯,最大的可能,是走路去買東西。
好,假設去買東西,會買什麼呢?
有什麼東西是馬上就得買而且不能拖延?
沒錯,一定是晚餐,或者是為了臺風天而準備的食。
我找了所有的便利商店,和賣餐點的店與攤販,沒有發現。
這沒關系,因為找尋的過程中常會有不可抗拒的因素。
就像電影或小說節中,男主角常會莫名其妙地錯過一樣。
例如男主角在第一月臺慌張地找尋;而主角在第二月臺無助地等待。
當男主角遍尋不著時,便匆忙往第二月臺跑去;而主角等得心焦,卻決定走向第一月臺。
只不過他們一個走天橋、一個走地下道,所以還是不著。
然后男主角應該會聲嘶力竭地大主角的名字,但火車快進站了,車站開始廣播的聲音淹沒了男主角的呼喊聲,所以主角沒有聽到。
于是男主角低頭氣;主角掩面嘆息。
當他們同時抬起頭抱著最后一希準備往另一個月臺找尋時,視線正要接之前的一剎那,火車剛好進站,遮住了他們的視線。
所以我再找一遍,只不過這次的順序和上次相反,但仍然沒有發現。
嗯,沒關系,這應該是那種天橋與地下道形式的錯過。
我決定先回去,因為可能已經買完東西回家了。
我放松腳步,慢慢走回七C。臺的燈亮著,小皮趴在地上睡覺,但葉梅桂還是不在。
我坐在沙發上,閉上眼睛,試著冷靜以便思考。
如果推翻掉去買食的最大假設,那麼第二個可能的假設是?
對了,應該是去租漫畫或小說。
也許是那種喜歡在臺風天躲在被窩里看書的人,我小時候也是如此。
睜開眼睛,葉梅桂習慣坐的沙發空著,而臺外的風雨聲卻愈來愈大。
突然響起一陣雷,我整個人幾乎快從沙發上跳起來。
“傻瓜!租小說隨便挑幾本就好,干嘛挑那麼久。”
我不罵了出口。
為了避免呼喊聲被廣播聲淹沒或是視線剛好被火車遮住的錯過,我在茶幾上留了一張字條,只要坐在沙發上就可以看到。
字條上打電話給我,然后留下我的手機號碼。
本來想再加上:小皮在我手上,不要報警,馬上帶兩萬塊來這些話,但我實在沒心開玩笑。
抓起傘,直奔這附近唯二的兩家租書店。
“夜玫瑰”〈8。2〉Byjht。第一家租書店的人很,我冒雨用力推開店門時,發出很大的聲響。
開門的聲音和從我上滴落的水珠,吸引店所有人的詫異眼。
我只好著頭皮問店員小姐:“請問剛剛有沒有一個孩來租書?”
“什麼樣的孩?”店員小姐離開計算機屏幕,反問我。
“就是……”
我突然詞窮,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葉梅桂的外表?
我甚至不知道穿什麼樣的服。
“高大概165公分,材不算胖但也不瘦。黑頭發,頭發不長也不短。沒戴眼鏡,臉看起來酷酷的,但其實心地很好……”
我想了一下,試著形容葉梅桂的模樣。
“這樣說好了……”店員小姐地說:“你告訴我,長得漂亮嗎?”
“嗯。是漂亮的。”
“跟我比起來,如何?”
“天差地遠。”
“誰是天?誰是地?”
“是天,妳是地。”
“我沒看到!”店員小姐把視線轉回計算機屏幕,開始裝死不理我。
我馬上又趕到第二家租書店,店員也是個小姐。
這次我先把上的水甩干,然后輕輕推門進去。
我很有禮貌地重復剛剛的問題,并再次描述葉梅桂的外表。
“看起來多大?”店員小姐正在整理書柜上的書,轉頭問我。
“大概二十幾歲吧,看起來很年輕。”
“那不就和我差不多年紀?”
“不,年輕多了。妳看起來起碼三十幾。”
“我沒看到!”店員小姐用力把書進書柜里,不再理我。
走出第二家租書店,路上已有幾積水。
這代表市的排水系統已開始超過負荷,無法迅速排除雨水。
但雨還是持續下著,不僅沒有停止的跡象,而且愈下愈大。
想到疏洪道說過的話,我不慌了起來。
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電池還有電,收訊也正常,所以應該還沒回去。
葉梅桂到底在哪里呢?
不行,我要冷靜,我的邏輯思考一定有不縝、不周到的地方,我要做Debug的工作。
除了買食和租小說外,還會走出家門做什麼呢?
看了看表,十點多了,不會無聊到去逛街吧?
這不可能,一來沒這個習慣;二來商店大多已打烊。
更何況現在還是風雨加的臺風天。
啊!可能同時買食和租小說,一前一后,所以花的時間較久。
想到這里,我又重新找了每一家賣食的商店,和租書店。
還是沒有的影。
那兩家租書店的店員小姐,在我第二次進門時,還給了我白眼。
我已經無法靜下心來思考,只是不斷看著手機,留意它是否響起。
利用公共電話撥了通電話給自己,手機響了,表示我的手機沒問題。
其實我寧愿發現是手機壞了,這樣就有已回家卻聯絡不到我的可能。
難道在走路時,不小心讓雨天視線不好、煞車又不靈的車子撞倒?
然后被送到醫院的急診室?
可能還會用最后一口氣告訴醫生:“請轉告柯志宏,他其實是一個很帥的男生。還有,我……”
我不能胡思想,這是英文老歌TellLauraILoveHer的歌詞,絕不會發生在葉梅桂上。
也不是這種人,不是這種會昧著良心說我帥的人,即使是快咽氣時。
行人愈來愈,商家一間間打烊,路上愈來愈暗。
原本在巷活躍的那幾只野狗,也因為大雨而不知道躲在何。
這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雨,和震耳聾的雨聲。
朦朧間,我彷佛看到大學時代跳土風舞的廣場,還有那個躲在暗的影。
而廣場上的音樂正響亮地播放,漸漸蓋住了雨聲。
我就這樣佇立了良久,想回去,又怕回去。
因為如果回去時看不到葉梅桂,該怎麼辦?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我醒來時,已到了捷運站。
原來我依著平常的習慣,左拐右彎,來到這里。
沒有天橋與地下道的錯過,也沒有車站廣播聲淹沒我的呼喊,更沒有剛好駛進車站的火車遮住我的視線。
我終于看到了葉梅桂。
葉梅桂站在騎樓下,手中拿著收好的傘,臉朝著捷運站出口。
雖然我只看到的右臉,但我敢拿我一年的薪水跟你賭,是葉梅桂。
因為有些人你看了一輩子還是會對他的臉陌生;但有些人你即使只是驚鴻一瞥,也絕不會認錯。
我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影像,那是學姐第一次拉我走圓圈時,白燈映照下的,學姐的右臉。
我記得,那時候廣場上正要播放“田納西華爾茲”這首歌。
田納西華爾茲的旋律只在我腦海里播放了幾秒,立刻被風雨聲打斷。
“葉梅桂。”我了聲。
顯然沒聽見,沒有毫反應。
我走進騎樓,收了傘,再了聲:“葉梅桂。”
似乎震了一下,轉過面對著我,滿臉疑。
是葉梅桂沒錯,可惜你沒跟我打賭。
“妳怎麼在這里?”我問。
“你從哪里冒出來的?”問我。
“不要待在外面,先回去再說。”我撐起傘,跟招招手。
葉梅桂點點頭,也撐起傘。
我看了看表,已經是11點了,黑暗的路上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
風勢很強,雨傘隨時會手而飛出。
我走在前面,頻頻回過頭,好像會突然不見一樣。
終于回到樓下,收了傘,用鑰匙打開門。
大樓一片亮,我呼出一口氣,宛如重生。
然后我瞥見的手里除了拿著一把傘外,沒其它東西。
我按了一次“△”,等電梯下樓。
在等待電梯開門的空檔,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這種鬼天氣,妳到底出門做什麼呢?”
葉梅桂抬頭看著電梯門上的那一排數字,沒有說話。
“妳既沒買食,也沒租小說,難道只是出來看風景?”
我愈想愈疑:“臺風天的風景真有那麼好看嗎?”
聽完后,轉頭瞪了我一眼。
而的臉,好像剛經歷了一場風雪。
電梯門開了,但并沒有走進去的意思,只是瞪著我。
我被的眼神與滿臉的冰霜凍僵,無法彈,眼睜睜看著電梯門關上。
勉強出手指,我又按了一次“△”,電梯門再度開啟。
“上……上樓吧。”我說。
葉梅桂收回視線,快步進了電梯,然后將電梯門關上。
在我還沒進電梯之前。
我呆呆地看著電梯慢慢往上,停在“7”的位置。
然后我再按一次“△”,把電梯下來。
等我到七樓,出了電梯,打開門,進了七C。臺上的燈已經關掉,連客廳也是一片黑暗。
只有葉梅桂關上的房門下方,出一亮。
“夜玫瑰”〈8。3〉Byjht。我突然覺得好累,也不想多說些什麼,只想好好睡個覺。
進了房間,關上門,連服也沒換,隨手摘下眼鏡、把口袋中的東西掏出后,就趴躺在床上。
半夢半醒間,我彷佛又回到以前跳土風舞時的廣場上,聽見學長喊:“請邀請舞伴!”的聲音。
那時我會一直往后退、往暗躲,直到最遠最黑的地方。
但我的眼睛,卻一直看著廣場中心正歡樂地跳舞的每一對男。
我恍恍惚惚地睡著了,直到手機的鈴響聲把我吵醒。
“喂。”我含糊地應著。
“你睡了嗎?”
“嗯。”
“對不起。”
“沒關系。有什麼事嗎?”
“你把這個號碼記下來吧。”
我看了看號碼,是個陌生的號碼。
“好吧。”
“沒事了。”
“是嗎?”
“難道你還有事嗎?”
“是啊。”
“什麼事?”
“請問妳是哪位?”
“喂!”突然喊了一聲,我也大夢初醒。
“葉梅桂,妳在哪里?”我趕看了看手表:“已經很晚了。”
“別擔心,我在客廳。”
我把眼鏡戴上,在床上坐起,看到從客廳穿進我房門的亮。
“喔。”
“我看到字條了。”
“什麼字條?”
“你留在茶幾上的。”
“字很難看吧?”
“確實是不好看。”葉梅桂笑出聲。
“葉梅桂:看到此字條,不要再跑。請打我手機,我在外尋找。你這樣寫,好像在報紙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啟事哦。”
葉梅桂一直笑著,我從沒聽見這種咯咯的笑聲。
“有這麼好笑嗎?”
“是的。很好笑。”又自顧自地笑了幾秒,笑聲停后,說:“你真的在外面找我?”
“是啊。我下班回來時看不到妳,就跑出去找妳了。”
“嗯……”似乎在電話那端想了一下:“你幾點回來?”
“八點45左右吧。我坐出租車回來的。”
“是哦,難怪我等不到你。”
“等?”
“嗯,我在捷運站等你。我沒想到你會坐出租車回來。”
“為什麼妳覺得我不會坐出租車?”
“因為你很小氣呀。”
說完后,葉梅桂又是一陣笑聲。
“我急著回來,就坐出租車了。”我等笑完,接著說。
“嗯。我開玩笑的,你不小氣。”
“妳一直在捷運站等?”
“我有回來一次。在臺上你沒反應,我就去敲你房門,還是一樣沒反應,所以我想你還沒回來。我沒再多想什麼,就又出門了。”
“那妳怎麼沒看到字條?”
“笨蛋,我本沒坐下來,當然看不到茶幾上的字條。”
“喔。原來如此。”
“你還有疑問嗎?”
“我可以問嗎?”
“當然可以。”
“妳為什麼要到捷運站等我?妳待在家里也是可以等我啊。”
我問完后,電話那端傳來渾濁的呼吸聲,我暗不妙。
“不,我不是去等你。我是看臺風天風大雨大的風景很麗呀,而且天很黑、路上又淹水,我可以去看看你是不是被風刮下來的花盆和招牌打到呀,或是雨太大看不清楚路然后不小心掉到水里呀。
這麼好玩的事,所以我要出門去看呀。這樣回答你滿意了嗎?“
說話的聲音像是屋外正在下的大雨一樣,劈里啪啦、連綿不絕。
“那個……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意思是,臺風天風大雨大,妳待在家比較安全。如果妳在外面,我會擔心的。”
“你會這麼好心?”
“我是啊。所以我才到找妳。”
“哼。”
我們同時沉默了下來。
沒想到我和平常面對面說話時的習慣,竟和用手機談時一樣,說一陣、停一陣。
“對不起。”我終于先開口。
“干嘛?”
“我不該說妳出門是因為想看臺風天的風景。”
“哼。”
“對不起。”
“說一次就夠了。”
“喔。”
我應了一聲,又開始沉默。
“干嘛不說話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可以說你為什麼要到外面找我呀。”
“因為擔心妳啊。”
“為什麼擔心我?”
“那是本能反應,并沒有太多的思考。就像妳問貓為什麼看到老鼠時就會想抓,貓也是答不出來。”
“你老是舉奇怪的例子,這次我又變老鼠了。能不能舉別的例子?”
“就像……就像錢不見了,當然會急著想把錢找回來。”
“好,很好。沒想到我竟然變錢了。還有沒有?”
“沒……沒有了。”我好像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
這次彼此沉默的時間更長了。
面對面說話時的沉默和手機中的沉默是不一樣的,一個不用錢;另一個則要花錢。
時間果然就是金錢,尤其是對手機而言。
我很想提醒葉梅桂,電話是打的,這樣會浪費很多不必要的錢。
但如果我好心提醒,搞不好會覺得我只是想掛電話而已。
“夜玫瑰”〈8。4〉Byjht。“你干嘛不掛電話?”
“喔,因為我還在想。”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著該如何把因為擔心妳所以去找妳的心,舉個好一點的例子說明,讓妳能夠會。”
“你直接說就好,干嘛老是想例子。”
“我可以直接說嗎?”
“廢話。沒人你拐彎抹角。”
“天已經黑了,風雨又那麼大,眼看洪水就要淹進臺北市,我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妳是否在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急著坐出租車回來,只是想確定妳在家,而且平安。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是第一個念頭,但它就是在腦海里浮現,我只是聽從它,沒必要研究它。我回來后發現妳不在,我只知道要找到妳,告訴妳外面很危險,然后帶妳回來。我怎麼會有心去思考我為什麼要出去找妳的理由呢?更何況妳又不笨,一定知道臺風天的雨夜街頭比充滿猛的叢林還可怕,所以妳沒事就會在家。但妳不在家啊,我當然是出去找妳,難道我可以在家安穩地看電視或睡覺嗎?妳老是要問我為什麼為什麼的,擔心還需要理由嗎?”
隨著屋外雨勢加大,我也愈說愈快,一口氣把話說完。
“嗯。我知道了。”隔了一會,葉梅桂說。
“嗯。”我也應了聲。
“柯志宏……”
“怎麼了?”等了幾秒,沒聽見接著說,只好問。
“在樓下坐電梯時,我不該對你那麼兇的。對不起。”
“沒關系。那是因為我說錯話。”
“我也是因為擔心你,才到捷運站等你。”
“嗯。我也知道了。”
所有的亮瞬間熄滅,停電了。
“啊?停電了!”葉梅桂低聲驚呼。
“妳別怕。”我下了床,索前進:“我有買一盞營燈,我拿到客廳。妳等我。”
“好。”
我找到放在書桌旁架子上的那盞燈,電池我早已裝上。
我了一圈(是指那盞燈,不是指麻將),找到開關,打亮燈。
提著燈,打開房門,我走到客廳,把燈放在茶幾上。
“很亮吧。”我站在右手邊。
“嗯。”我不僅聽到回答,還看到點點頭。
“我們還需要拿著手機說話嗎?”
葉梅桂左手拿手機住左耳,右手指著我,笑著說。
“我無所謂。反正這通電話不是我打的。”
“喂!”突然驚覺,立刻掛上手機。
我笑了笑,也掛上手機。
“為什麼停電?”
“停電的原因有很多,不過我猜這次大概是水淹進變電所吧。”
我坐回我的沙發,嘆口氣說。
“為什麼嘆氣?”
“沒什麼。”因為我想到疏洪道的話。
如果他說得沒錯,洪水大概已經漫過堤防,淹進臺北市了。
“妳明天不要出門了,知道嗎?”
“臺北市已經宣布明天不上班上課了,所以我不會出門。”
“嗯。”
“反正我們現在有手機,我如果出門,你會知道我在哪里的。”
“也對。不過沒事還是別出門。”
“嗯。”
葉梅桂了聲小皮,要牠坐在左手邊的沙發。
于是小皮剛好在我跟的中間。
的略向左轉,低下頭,左手輕拍著小皮,似乎在哄牠睡覺。
鼻子還哼著一些旋律。
雖然屋外風大雨大,偶爾還傳來臺上的花盆到鐵窗的聲音,但客廳中,卻很寧靜。
我突然也想小皮,但我必須得直子、長右手,才得到。
念頭一轉,不自覺地稍微移一下,卻驚擾了客廳中的寧靜。
葉梅桂抬起頭,停止左手輕拍的作,看著我,笑了笑。
“怎麼了?”問。
“沒事。”我笑了笑。
“嗯。”葉梅桂收回左手,坐直。
“妳會累嗎?”
“不會。我還想看點書。”
“那妳看吧。”
“你呢?”
“反正明天不用上班,我坐在這里陪妳。”
“唷,這麼偉大。”
“妳比較偉大。我今天中途回來看妳在不在時,還坐了一下沙發,再出去找妳。妳中途回來時,可是連沙發都沒坐就又出門了呢。”
我說完后,葉梅桂笑了起來。
葉梅桂拿起手邊的書,就著那盞營燈的亮,開始看書。
四周一片黑暗,只剩那盞白的燈,映在的臉上。
現在的,很像是一朵在溫室中被悉心照顧的夜玫瑰,于是有一說不出的,與嫵。
我閉上眼睛,想休息片刻,腦中卻突然響起田納西華爾茲這首歌。
還有學姐第一次帶我跳舞時,教我的口訣:“別害怕、別張、放輕松、轉一圈……”
學姐的聲音還算清晰,雖然因為年代久遠而使聲音有點變質。
我已經好久沒聽見學姐的聲音在我腦海中縈繞了。
我幾乎又要被學姐帶,順勢右足起三步、左轉一圈。
如果不是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響雷的話。
我睜開眼睛,發覺葉梅桂也正看著我。
“累了嗎?”問。
我笑了笑,搖搖頭。
“累了要說哦。”
葉梅桂的聲音很溫,眼神很,依然是一朵盛開的夜玫瑰。
當我再度閉上眼睛時,學姐的聲音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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