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第十二章

我攤開一張印著計算結果的報表,上面只有一大堆數字。

而這些數字像剛漫過堤防的洪水一樣,把我每一條腦神經當都市中錯復雜的道路,四流竄。

我正準備故意想起葉梅桂來轉換心時,手機響起。

“方便出來一下嗎?我在你們公司樓下。”是我大學同學的聲音。

“可以啊。不過你要干嘛?”

“給你一張餐廳的優待券。”

“這麼好?什麼樣的優待?”

“兩人同行,一人免費。”

“喔?”我想了一下:“那我不需要。我不知道要找誰吃飯。”

“你會需要的。”

“你怎麼知道?”

“我爺爺告訴我的。”

“喂!”我大一聲,引起同事們側目,我趕低聲音:“不要開這種玩笑。”

“我沒開玩笑。下樓來拿吧。”說完后,他掛上電話。

我下了樓,在大門口看見我朋友。

他一看到我,就給了我一張優待券。

“你怎麼會有這張?”我指著手中的優待券。

“我昨晚去這家餐廳吃飯,他們說我是餐廳開幕后,第一百位打著領帶去吃飯的人,就給了我這張優待券。”

“這家餐廳你常去嗎?”

“我昨晚第一次去。是我爺爺在夢中告訴我說……”

“可以了,真的可以了。”我趕摀住他的,不敢再聽下去。

“那我回去上班了。”過了一會,我放開摀住他的手。

“你有空要找我,別老是沒消沒息的。”

“工作忙嘛,改天找你吃飯。”

“我跟你當朋友這麼久,你從沒主找我吃飯喔。”他笑了幾聲。

“是嗎?”我也笑了笑:“看來改天找你吃飯只是我的口頭禪。”

“好吧。你回去上班,我也該走了。”他走了兩步,回過頭:“記得要去吃喔。”

“會啦。”我向他搖了搖手中的優待券:“吃飯怎麼會忘記呢?”

送走朋友后,我慢慢走回去。

當我走進電梯,正準備按“7”這個數字時,手指突然在空中停頓。

是啊,我當然不會忘記吃飯;但是我竟然忘了,我跟葉梅桂說過,要請吃飯的事。

我趕從快要關上的電梯門,閃而出,在電梯口撥手機給葉梅桂。

“喂,葉梅桂嗎?”

“是呀。干嘛?”

“我晚上請妳吃飯,有空嗎?”

“為什麼請我吃飯?”

“因為……那個……我上次說過要請妳吃飯的。”

“上次?”哼了一聲:“八百年前的事也上次?”

“不好意思。我竟然忘了,所以拖了這麼久。”

“那你今天怎麼會突然想起來?”

“因為有人送我一張餐廳的優待券。”

“是哦。所以如果別人沒送你優待券,你就會一直忘記?”

“應該……應該是不會啦。”

“應該?”又哼了一聲:“那表示你還是有可能會忘記。”

“從機率學上來說,是有這種可能。”

“很好。”的呼吸聲音變重:“那我今晚跟你吃飯的機率就是零。”

然后電話就斷了。

我很懊惱又惹生氣,呆立了一會,才轉搭電梯上樓。

進了辦公室,坐回我的座位,椅墊尚未坐熱,手機又響起。

“喂!”是葉梅桂的聲音。

“怎麼了?”

“聽到電話突然斷掉,你都不會再打來嗎?”

“不是妳掛斷的嗎?”

“是呀。但你還是應該再打來問為什麼的。”

“喔。那妳為什麼掛電話呢?”

“因為生氣呀。”

“喔,我知道了。對不起。”

“知道就好。”

“嗯。”

然后按照慣例,我們又同時沈寂。

“喂!”

“干嘛?”

“我剛剛只說今晚不跟你吃飯,沒說明晚不行。”

“那明晚可以嗎?”

“可以呀。”

“好啊。那明天見。”

“笨蛋,你今天不回家的嗎?我們今晚就可以見到面了。”

“我真胡涂。”我笑了幾聲:“那我晚上再跟妳約時間地點好了。”

“嗯。”

“那就這樣啰。”

“干嘛急著想掛電話?”

“喔?還有事嗎?”

“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今晚不行?”

“好,為什麼不行呢?”

“因為今晚我有事。”

“喔。”

“你怎麼不問我,今晚有什麼事呢?”

“好,妳有什麼事呢?”

“今晚有人約了我吃飯。”

“喔。”

“你怎麼不問我,今晚是誰約了我呢?”

“好,是誰約妳呢?”

“我爸爸。”

“喔。”我很怕又要我發問,只好先問:“妳爸爸為什麼約妳吃飯呢?”

“這種問題就不必問了。”

“是。”

“總之,今天我會晚點回去。”

“好。”

“你今天回去時,臺的燈是暗的。你要小心,別又撞到腳了。”

“嗯,我會小心的。”我想了一下,說:“那還有什麼事是我該問而沒問的?”

葉梅桂笑了一聲:“沒了。”

“嗯,Bye-Bye。”

“Bye-Bye。”

掛上電話,我想既然葉梅桂今天會晚點回去,那我也不急著回去。

大概九點左右,我才下班。

在外面隨便吃點東西,回到七C時,已經是十點出頭。

葉梅桂不在,我只好先帶著小皮出去散步。

等到我跟小皮再回來時,已經快11點了,葉梅桂還沒回來。

我把客廳和臺的燈打亮,然后回到房間,房門半掩。

雖然我在書桌上整理資料,但仍側耳傾聽客廳的靜。

我可能太專心注意客廳中是否傳來任何聲響,所以彷佛可以聽見客廳墻上的鐘,滴答滴答。

直到聽見葉梅桂開門的聲音,我才松了一口氣。

慢慢把資料收進公文包,整理完畢后,我走出房門。

葉梅桂坐在沙發上,沒看電視,也沒看書或報紙,只是閉上眼睛。

雙手叉放在前,靠躺在沙發的椅背上。

宛如一朵含苞的夜玫瑰。

“夜玫瑰”〈10。3〉Byjht。我駐足良久,不敢驚擾

彷佛我一,便會讓夜玫瑰凋落一片花瓣。

于是悄悄轉,從半掩的房門,側

坐躺在床上,隨手翻閱一些雜志和書籍,并留意客廳的變化。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打了一個呵欠,我才看了看表,已經差不多是我睡覺的時間了。

我輕聲走到客廳,葉梅桂依然閉著眼睛、靠躺在沙發上。

即使再多的時間流逝,對而言,似乎沒有毫變化。

我懷疑是睡著了。

“葉梅桂。”我試著了一聲。

“嗯。”應了一聲,然后緩緩睜開眼睛。

“累了就回房間睡,在客廳睡會著涼的。”

“我只是在想一些事而已。”抬頭看墻上的鐘:“你怎麼還沒睡?”

“我放心不下妳,所以出來看看。”

“這麼好心?”葉梅桂笑了起來:“你確定你是那個賴皮不請我吃飯的柯志宏嗎?”

我笑了笑,從口袋掏出那張餐廳的優待券,遞給

“這家餐廳我沒聽過。嗯……”

葉梅桂想了一下,將優待券還給我,說:“我們約明晚八點在餐廳門口面,好不好?”

“好啊。”我收下優待券,走到我的沙發坐下,說:“今晚跟妳父親吃飯,還好吧?”

“還好。他大概是覺得很久沒看到我了,所以他的話特別多。”

“妳們多久沒見面了?”

“有三四年了吧。”

“這麼久?”

“會很久嗎?我倒不覺得。”把小皮到沙發上,著牠:“有些人即使三四十年沒見,也不會覺得久。”

“妳確定妳說的是妳父親嗎?”

“坦白說,我不確定。”葉梅桂笑了笑:“我不確定他還是不是我父親。”

我很驚訝地,雖然試著在角掛上微笑,但的聲音和小皮的作,已經出賣了的笑容。

我又看到將五指微張,只用手指小皮,不用手掌。

“妳……”我頓一頓,還是想不出適當的話,干脆直接說:“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寂寞呢?”

“嗯?”轉頭問我:“你在擔心嗎?”

“是啊。”

“謝謝。”又笑了笑:“我沒事的。”

“可以談談妳父親嗎?”

葉梅桂突然停止所有的聲音和作,甚至是笑容,只是注視著我。

“我父母在我念高中時離婚,目前我父親住加拿大。”

“喔。”我覺得我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有些局促。

“他今天下午回臺灣,打電話給我,約我出來吃個飯。就這樣。”

“就這樣?”

“是呀,不然還要怎樣呢?”

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喔。”

“不過如果你早10分鐘打電話給我就好了。”

“喔?”

“這樣我今晚就可以先跟你吃飯呀。我不是很喜歡跟他吃飯。”

“喔。”

“別喔啊喔的,沒人規定兒一定要喜歡跟父親吃飯吧。”

“嗯。”

嗯也不行。貢獻一點對白吧。”

“妳好漂亮。”

“謝謝。”葉梅桂又笑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站起說:“妳坐好別喔。”

“為什麼?”

“給妳看一樣東西,妳先把眼睛閉上。”

“干嘛?想吻我嗎?”

“喂!”

“好啦。”葉梅桂坐直子,閉上眼睛。

我把所有的燈關掉,包括客廳、臺和我房間的燈,讓整個屋子一片漆黑。

我舉起左腳,踩在茶幾上,拉高管,然后說:“妳可以睜開眼睛了。”

“哇……”葉梅桂興地說:“北斗七星。”

“是啊。妳的星星是熒的,很亮吧。”

“嗯。”

“以后即使我們在屋子里,也能看到星星了。”

“那應該再把子掛在天花板上,這樣就更像了。”

“是嗎?那我把掉好了。”

“喂!”

“這麼黑,妳又看不到什麼。”

“搞不好開了燈也看不到什麼。”咯咯笑了起來。

“喂,這是黃笑話,不適合孩子說的。”

“是你自己想歪的。你別忘了,我曾懷疑你是不是孩子。”

“不好意思,是我想歪了。”我笑了笑:“下次我把這條子掛在天花板上,好不好?”

“好呀。”

我和葉梅桂靜靜看著北斗七星,彼此都不說話。

黑暗中,我彷佛又回到廣場,看到學姐說著歸屬時的眼神。

我記得學姐那時的眼神,雖然明亮,卻很孤單。

好像獨自在夜空中閃爍的星星。

我試著閉上眼睛,不忍心再回想起學姐的眼神。

可是當我又睜開眼睛時,我立刻接到黑暗客廳中,葉梅桂的眼神。

葉梅桂的眼睛,也像星星般閃亮著。

“葉梅桂。”我一聲。

“嗯?”

“妳也像星星一樣,注定都是要閃亮的。”

“是嗎?”

“嗯。只是因為妳旁有太多黑暗,所以妳一直覺得妳屬于黑暗。”

我指著子上的星星,接著說:“但是,正因為妳存在于黑暗,所以妳才會更閃亮啊。”

“嗯。”

“夜空中,永遠不會只有一顆星星。所以妳并不孤單。”

葉梅桂沒有回話,只是看著我,眼睛一眨一眨。

可能是我已習慣客廳的黑暗,也可能是的眼神愈來愈亮,所以我發覺,客廳突然變得明亮多了。

“你把腳放下吧。你的腳不會酸嗎?”

“沒關系,不會的。”

“腳放在茶幾上,很不雅觀。”

“是嗎?我第一次看到妳時,妳的腳就是放在茶幾上。”

“哦。那是一種自衛。”

“自衛?”

“那時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好人,對我而言,你只是一個陌生男子。

一個陌生男子來看房子,我當然會擔心呀。“

“妳把腳放在茶幾上,就可以保護自己?”

“起碼可以讓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兇,不好欺負呀。”

“是喔。”我笑了笑。

“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嗯。”

我收回踩在茶幾的左腳,把客廳的燈打亮。

“妳也別太晚睡,知道嗎?”

“嗯。”

“明天吃飯的事,別忘了。”

“我才不像你那麼迷糊呢。”

“喔,那妳也別興得睡不著。”

“你無聊。”葉梅桂瞪了我一眼。

“晚安了。”

“晚安。”

這應該是所謂的一語讖,因為當晚翻來覆去睡不著的人,是我。

“夜玫瑰”〈10。4〉Byjht。隔天早上要出門上班前,我用北斗七星,把靠近我的小皮,不斷退,一直臺的角落。

我很得意,在臺上哈哈大笑。

“喂!”葉梅桂突然了一聲。

“我馬上就走。”我立刻停止笑聲,轉要逃走。

“等一下。”葉梅桂走到臺,拿給我一顆藥丸和一杯水。

我含著那顆藥丸,味道好奇怪,不搖了搖頭。

“你搖什麼頭?這又不是搖頭丸。”

我把水喝掉,問:“這是什麼?”

“綜合維他命而已。”

“喔。我走了,晚上見。”

今天上班的心很奇怪,常常會沒來由的心跳加速,似乎是張。

我每隔一段時間,會深呼吸,放松一下。

然后提醒自己只是吃頓飯而已,不用張。

過了六點,開始覺得不知道該做什麼,也無法專心做任何事。

于是開始整理辦公桌上的文件,分門別類、排列整齊。

屜也收拾得井井有條。

疏洪道經過我辦公桌前,嚇了一跳,說:“這真是也蕭何、敗也蕭何。”

“什麼意思?”

“把辦公桌弄的人是你,弄干凈的人也是你。”

“喂,你的桌子比我得多。”

“這個世界是一片混,我的辦公桌怎能獨善其?”

我懶得理他,繼續收拾。

“小柯,你今天怪怪的喔。”

“哪有。”

“嘿嘿,你待會要跟孩子去吃飯吧。”

“你怎麼知道?”

“一個優秀的工程師,自然會像老鷹一樣,擁有銳利的雙眼。”

“是嗎?”

“嗯。你今天去了太多次洗手間了。”

“那又如何?”

“你每次去的時間并不長,所以不是拉肚子。應該是去照鏡子吧。”

“這……”

“我說對了吧。怎麼樣?跟哪個孩子呢?”

疏洪道問了幾次,我都裝死不說話。

“你的口風跟一樣……”他突然改口說。

“怎麼樣?”我不自覺地問。

“都很。”說完后,疏洪道哈哈大笑。

我不想再理他,提了公文包,趕離開辦公室。

到了公司樓下,看看表,才七點鐘。

在原地猶豫了幾分鐘,決定先搭出租車到餐廳再說。

到了餐廳門口,也才七點半不到,只好到附近晃晃。

算準時間,在八點正,回到餐廳門口。

等了不到一分鐘,葉梅桂就出現了。

“進去吧。”走到我旁,簡單說了一句。

這家餐廳從外觀看,很像日本料理店;坐定后看擺飾裝潢,則像中式簡餐店;服務生的打扮穿著,卻像是賣泰國菜;等我看到菜單之后,才知道是西餐廳。

我們點完菜后,葉梅桂問我:“優待券是誰給你的?”

“我朋友。我搬家那天,妳看過一次。”

“哦。他什麼名字?”

“他只是一個小配角,不需要有名字。”

“喂。”

“好吧。他姓藍,和彥。藍和彥。”

“名字很普通。”

“是嗎?”我笑了笑。

這個名字跟水利工程的另一項工程設施-攔河堰,也是諧音。

攔河堰橫河流,但堰的高度不高,目的只為抬高上游水位,以便將河水引岸邊的進水口,然后供灌溉或自來水廠利用。

藍和彥在另一家工程顧問公司上班,職稱是工程師,比我一個副字。

“喂,你看。”葉梅桂指著左手邊的餐桌,低聲說。

一位服務生正收起兩份菜單,雙手各拿一份,然后將菜單當作翅膀,張開雙手、振臂飛翔。

“真好玩。”笑著說。

“對不起。”另一位服務生走到我們這桌:“幫你們加些水。”

倒完水后,他右手拿水壺,左手的作好像騎馬時拉著韁繩的樣子,然后走跳著前進。

“你故意帶我到這家店來逗我笑的嗎?”

葉梅桂說完后,笑得合不攏

“我也是第一次來。”

“是哦。”想了一下,問我:“那你看,他們在做什麼?”

“我猜……”我沉了一會,說:“這家店的老板應該是蒙古人。”

“為什麼?”

“因為那兩個服務生的作,很像蒙古舞。”

“是嗎?”

“蒙古的舞蹈有一個特,就是舞者常常會模仿騎馬奔馳與老鷹飛翔的作。收菜單的服務生,宛如蒼鷹遨翔草原;而倒水的服務生,正攬轡馬、馳騁大漠。”

“你連這個都懂?是誰教你的?”

“是……”我尾音一直拉長,始終沒有說出答案。

因為,這是學姐教我的。

我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因為葉梅桂而想到學姐。

次數愈來愈頻繁,而且想到學姐時心口重擊的力道,也愈來愈大。

葉梅桂啊,為什麼妳老令我想起學姐呢?

“夜玫瑰”〈10。5〉Byjht。“你怎麼了?”葉梅桂看我不說話,問了我一聲。

“沒什麼。”我笑了笑。

“是不是工作很累?”的眼神很溫,聲音很:“我看你這陣子都忙到很晚。”

“最近工作比較多,沒辦法。”

“不要太累,要照顧好。”

“這應該是我向妳說的對白才是喔。”

我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菜端上來了,服務生把菜一道一道整齊地放在桌上。

“我們一起吃吧。”葉梅桂的眼神很狡黠,笑容很燦爛。

我先是一愣,隨即想起這句話的意思,心口便松了。

葉梅桂啊,妳才是也蕭何、敗也蕭何。

因為拉我走進廣場記憶的人是妳,拉我離開的人也是妳。

已拿起刀叉,對我微笑,似乎正在等我。

于是我也拿起刀叉,示意一起手。

“對了,為什麼你會念水利工程?”

“大學聯考填志愿時,不小心填錯的。”

“填錯?”

“那時剛睡完午覺,迷迷糊糊,就填錯了。”

“是嗎?”葉梅桂暫時放下刀叉,看著我:“我想聽真話哦。”

我看了一會,也放下刀叉。

“我住海邊,小時候臺風來襲時,路上常常會淹水。那時只覺得淹水很好玩,因為我們一群小孩子都會跑到路上去抓魚。有時候不小心還會被魚撞到小喔。”我笑了起來。

“魚從哪里來的?”

“有的隨著倒灌的海水而來,有的來自溢流的河水。不過大部分的魚是從養魚的魚塭里游出來。”

“哦。”

“后來班上一位家里有魚塭的同學,他父親在臺風來襲時擔心魚塭的損失,就冒雨出門,結果被洪水沖走了。從此我就……”

“就怎樣?”

“沒什麼,只是不再到路上抓魚而已。不過每當想起以前所抓的魚,就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罪惡。”

“小孩子當然不懂事,只是覺得好玩而已。你不必在意。”

“嗯,謝謝。”我點點頭,接著說:“填志愿時,看到水利工程系,想都沒想,就填了。念大學后,那種罪惡才漸漸消失。”

我轉手中的茶杯,然后問:“妳呢?妳念什麼?”

“我學的是教。”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我只是單純地喜歡教育這項工作而已,沒特別理由。”突然微笑“如果你小時候讓我教,也許就不必背負這麼久的罪惡了。”

“那妳現在是……”

“我現在是一家貿易公司的小職員,請多多指教。”葉梅桂笑了起來“為什麼不……”

“我畢業后當過兒園老師。后來因為……因為……”

“嗯?”

“柯志宏。”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頭:“別問了,好嗎?”

“嗯。”我點點頭。

然后我們理所當然地又安靜了下來。

不過這種安靜的氣氛并不尷尬,只是我跟說話時的習慣而已。

如果在我們談話的過程中,沒有任何同時沉默的時間,我反而會覺得不習慣。我相信葉梅桂也是如此。

我還知道,不想說話時,連一個字也不會多說;但只要想說,而且確定你會聽,那就會毫無防備、暢所言。

“我們走吧。”葉梅桂看了看表。

“嗯。”我也看了看表,十點了。

走到柜臺結帳時,收銀員正對著在我們之前結帳的一對男說:“恭喜你們。”收銀員笑得很開心:“你們是本餐廳開幕后,第一百對手牽著手一起結帳的客人,所以本餐廳要贈送你們一張優待券。”

到我們結帳時,我遞給他那張優待券,他笑著說:“恭喜你。你是本餐廳開幕后,第一百位拿著優待券來結帳的客人,所以本餐廳要贈送你一張優待券。”

說完后,又給了我同樣一張優待券。

我們要走出店門時,收菜單與倒水的服務生都站在門旁。

經過他們時,我對倒水的服務生說:“你的上半直,而且腳下的拍子有些慢,因此腳步不夠流暢。

這樣無法展現出快意奔馳于大漠的覺。“

再對收菜單的服務生說:“你的手指要并攏,而且振翅飛翔時,肩膀和手肘的轉力道要夠,這樣才像是傲視蒙古草原的雄鷹。”

他們聽完后,異口同聲說:“愿長生天保佑你們永遠平安,與幸福。”

出了店門,葉梅桂轉頭對我笑著說:“你猜對了,老板果然是蒙古人。”

我也笑了起來,然后看著手上的優待券:“他們又給了一張優待券,怎麼辦?”

“那就再找時間來吃呀。”

“妳喜歡這家店?”

“嗯。”點點頭,然后說:“你連服務生的細微作都看得出來,很厲害哦。”

葉梅桂啊,妳知道嗎?

我看得出來,倒水的服務生騎馬姿勢不夠奔放;而收菜單的服務生飛翔姿勢不太像威猛的老鷹;但是妳,卻像極了夜玫瑰,我本無法挑剔妳的

“妳怎麼來的?”我問

“騎機車呀。車子就停在前面。”

我陪走到的機車旁,叮嚀:“天晚了,騎車回去時,要小心點。”

“嗯。”點點頭。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我轉離去。

“笨蛋,又忘了我們住一起嗎?”

“唉呀,我真迷糊,應該是待會見才對。”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你可以再拍一下。”

“為什麼?”

“因為我們當然要一起回去呀,你干嘛要先走呢?”

我看著葉梅桂的眼神,然后不自覺地,又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我們一起回家吧。”夜玫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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