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玫瑰》第十八章
下午上班時,我又拿出皮夾里的九朵玫瑰。
然后想起“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會有海”這句話。
腦中好像突然打了一聲雷,我立刻清醒過來。
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心中有夜玫瑰,眼中自然就會有夜玫瑰”?
除了在花店以外,我幾乎很看見玫瑰花。
即使在剛剛的花店,我也不會想要用“眼睛”尋找玫瑰花。
原來我并不是真的喜歡“有形”的玫瑰,我喜歡的是,“無形”的玫瑰。
也就是說,因為我心里有夜玫瑰,于是在我眼中,自然可以輕易看到夜玫瑰。
我終于明白了。
但是,我心中的夜玫瑰是?
我閉上眼睛,試著用心來看夜玫瑰。
過了幾秒,我聽到一段對話。
“當然你也可以我,在夜晚綻放的玫瑰花。”
“什麼意思?”
“夜玫瑰。”
這是我和葉梅桂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啊。
然后我看到葉梅桂的眼神,聽到葉梅桂的聲音。
葉梅桂的影像逐漸被夜玫瑰取代,或者說,這兩種影像本就是重迭的。
于是我看到夜玫瑰的枝葉、看到夜玫瑰的刺、看到夜玫瑰的含苞、看到夜玫瑰的綻放、看到夜玫瑰的花瓣、看到夜玫瑰花瓣上的水珠。
我在心里看到的是葉梅桂,也是夜玫瑰。
我剛睜開雙眼,就立刻接到字條上的玫瑰。
我彷佛看到葉梅桂早上要出門前,從瓶子里倒出一顆藥丸,然后走到廚房,倒一杯半滿的水。
接著低下,從茶幾下方拿出一張紙條,坐在沙發上寫字。
角掛著微笑,開始在紙上一筆一劃,畫一朵玫瑰。
我在心里大聲說:“玫瑰,別畫了。趕出門,妳快遲到了!”
沒聽見,神仍然認真而仔細。
終于畫完了,站起,把紙條拿高,看了一會后,很得意地笑著。
看了一眼墻上的鐘,趕拿起皮包,蹲下子小皮的頭:“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來了。”
我在心里看到夜玫瑰,于是眼睛中,到充滿了夜玫瑰。
我立刻站起,跑出辦公室,沖下樓。
因為我突然很想看到葉梅桂。
可是我不知道葉梅桂上課的兒園在哪里啊。
我只好先跑到原杉子的咖啡店,問兒園在哪?
疏洪道果然也在那里。
“出了店門口,你先左轉。看到一家西服店后,再右轉。”
原杉子還沒開口,疏洪道便開口說。
“然后呢?”
“然后直走,走到有紅綠燈的叉口,再右轉一百公尺就到了……”
“謝謝。”我馬上轉。
“就到了我們公司樓下。”
“喂!”我又回過頭,瞪著疏洪道。
原杉子笑了笑,我跟走到店門口,然后指出詳細的方向。
我說了聲謝謝,便轉頭往前飛奔。
一直跑到兒園門口,我才停下腳,氣。
我走進兒園,傳來一陣小孩子的歌聲,循聲一看,看到葉梅桂正在戶外,教小孩子唱歌。
在我右前方20公尺,葉梅桂背對著我,坐在草地上。
前面的小朋友們也都坐在草地上。
有時雙手輕拍、有時里唱著歌,也不時微微擺,我偶爾可以看見的側臉。
這神,跟學姐在廣場上教“夜玫瑰”時,是一樣的。
兩朵夜玫瑰的影像,又開始在我心中,錯與重迭。
直到葉梅桂好像發覺背后有人,轉過,看到我。
葉梅桂突然站起,向我跑來;我也朝著葉梅桂,跑去。
我們相遇在一顆樹旁。
這景,跟“TheLastDance”中,我跟學姐在“夜玫瑰”出現時的樣子,是一樣的啊。
“喂!”
葉梅桂了我一聲,我又離開夜晚的廣場,回到白天的樹旁。
“喔。”
“喔什麼喔。”瞪了我一眼:“你來這里,就是要喔給我聽的嗎?”
“不能用喔嗎?”
“不行。”
“嗯。”
“嗯也不行!”
“那……”我想了想,搔搔頭:“妳好嗎?”
“我很好呀。”
“吃過午飯了嗎?”
“當然吃過了。”
“那妳就不了吧?”
“廢話。”又瞪我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是因為想說話才來這里的,我是因為想看看妳。”
葉梅桂臉上微微一紅,過了一會,才低頭哼了一聲:“又騙人。”
我們靜靜地站在樹旁,沒多說話。
我一直看著低頭的葉梅桂,有時我閉上眼睛,有時把眼睛睜開。
閉上眼時,我在心里看到夜玫瑰;睜開眼時,看到的也是夜玫瑰。
不管是葉梅桂或夜玫瑰,我在心里看到什麼,也會在眼睛中看到。
當葉梅桂的臉頰有了一紅暈,我就會看到夜玫瑰艷的花瓣。
當風揚起葉梅桂的發梢,我就會看到夜玫瑰的枝葉,隨風搖曳。
“對了,你怎麼知道這里?”葉梅桂抬起頭問我。
“原杉子告訴我的。”
“哦。”又問:“你為什麼突然想看我?”
“是啊,為什麼呢?”
“我在問你呀。”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想看到妳。”
“嗯。”笑了笑:“現在你已經看到了呀。”
“嗯。終于看到了,真好。”
“你不應該跑來的,我們晚上就可以見到面了。”
“嗯,說得也是。可是我老覺得上班前看不到妳,很不習慣。”
“笨蛋,有什麼好不習慣的。”
“是真的不習慣。”
“那你以后就跟我一起出門好了。不過……”葉梅桂看著我:“你那麼貪睡,要你早起大概很難吧。”
“不難,一點都不難。”我趕搖搖手:“我一定早起。”
葉梅桂聽完后,笑了起來。
“好吧,你回去上班吧。”
“嗯。晚上妳會回家吧?”
“廢話。我哪天不回家?”
“真好。我晚上又可以看到妳了。”
“嗯。今天別在外面買飯回來吃了。”
“喔?為什麼?”
“在家里吃就好。”
“我買飯回去后,也是在家里吃啊。”
“笨蛋,今晚我煮飯。”
“有煮我的份嗎?”
“當然有!”葉梅桂又瞪了我一眼。
“那……我回去上班了。”
“好。”
我走了兩步,往左邊回過頭:“玫瑰。”
“干嘛?”
“請多保重。”
“無聊。”
我又走了兩步,這次是往右邊回頭:“玫瑰。”
“又想干嘛?”
“再讓我看妳一眼吧。”
“你有病呀!”
我再往前走,停下腳步又準備要轉頭時,的聲音在背后響起:“你可以把頭再轉轉看。”
我二話不說,很阿莎力地跑掉了。
“夜玫瑰”〈14。3〉Byjht。回公司的路上,我邊走邊想,為什麼迫不及待想看到葉梅桂呢?
在等著過馬路的空檔,我突然想起,剛剛轉頭回去看著的作。
最后一次看到學姐時,學姐也是這樣回頭啊。
這應該同樣都表示一種依依不舍啊。
綠燈剛亮起,我卻不自覺地往后退。
右腳往后踏、左腳并在右腳旁、右腳再往前輕輕掃過。
咦?這是也門步啊。
以往學姐在唱“花影相依偎”時,我總是專注地聆聽,于是腳下的舞步,便會凌。
難怪我老記不起來“花影相依偎”時的舞步。
我終于想起來了。
右腳往后踏、左腳并在右腳旁、右腳再往前輕輕掃過,這就是“花影相依偎”時的也門步啊。
我還記得,由于我雙腳的作跟學姐是相反的,所以學姐是用左腳往前輕輕掃過。
掃起左腳的作非常優雅,好像本不會揚起地面的沙。
關于“夜玫瑰”的記憶拼圖,我終于完全拼起。
是的,我一定是把這張圖,埋藏在心海里面,很深很深的地方。
久而久之,水面上的泥沙開始沈淀,完全覆蓋了這張圖。
忽然海面起了風浪,底層的泥沙被卷,于是出了這張圖的一角。
然后風浪愈來愈大,所有覆蓋在圖上的泥沙都被卷起,于是整張圖的樣子,又出現了。
但是,是誰造風浪呢?
一定是葉梅桂。
當我跟第一次見面,說也可以做“夜玫瑰”時,海面就開始刮起風浪,因此出圖的一角。
然后是葉梅桂的眼神、聲音和作等等,加大了風浪的強度,最后終于卷走了覆蓋在圖上的,所有泥沙。
于是學姐的眼神、學姐的聲音、學姐白凈臉龐上褐的痣、學姐唱夜玫瑰的每一句歌聲、學姐跳夜玫瑰的每一個舞步……
我全都記起來了。
馬路上的紅綠燈,不斷地換紅和綠,正如現在的我,不斷地換“過去”和“現在”一樣。
我一直呆站在路旁,卻覺得像正站在海堤上,而回憶恰似迎面而來的海嘯,把我完全吞沒。
其實我在廣場上的回憶,只到最后一次看見學姐為止。
夜玫瑰不僅是學姐在“TheLastDance”指定的最后一支舞,也是我在廣場上的,最后一支舞。
從此之后,我就不再到廣場了。
因為我相信,廣場上沒了學姐,就像圓沒有圓心,是沒辦法再圍一個完整的圓。
學姐走后兩三年,即使一個簡單的呼吸,也很容易讓我想起學姐。
我還記得,我每晚睡覺前,我一定要跟自己說一句:“我喜歡夜玫瑰。”
我很努力記下說這句話時的聲音和語氣,因為學姐說過:“將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你一定要再說一次。”
我也試著多說話,多跟自己說話,也多跟別人說話。
可是我本來就是個安靜的人啊,我的話不多。
但學姐要我多說話,我就多說。
后來開始養狗,我也跟狗說話。
久而久之,我發覺上涂滿了好多彩。
但就像讓熊貓拍彩照片一樣,熊貓本依舊是黑白的。
只有背景換彩。
即使是彩的照片,我仍然是黑白的熊貓啊。
“小柯!”
我的右手被用力搖了幾下,我醒過來,覺全漉漉的。
那是因為我剛從回憶的洪流中,被拉起。
“怎麼站在路上發呆呢?”疏洪道拍拍我肩膀:“回去上班吧。”
“喔。”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然后跟在疏洪道后,慢慢走回公司。
“你們兩個到底在做什麼?現在是上班時間,你們不知道嗎?”
老板看到我們,很生氣地說:“如果不想干了,干脆就寫辭呈給我。還有你,小柯。”
老板指著我:“跟你說過多次了,辦公桌要收拾干凈!”
然后怒氣沖沖地,轉進他的辦公室。
我到這時才完全清醒。
“我們每天都加班,也不給加班費。才遲到一下子,卻那麼計較。”
老板走后,疏洪道跟我說。
“你去跟老板講啊。”
“講什麼?”
“講加班不給加班費,就不應該怪我們遲到。”
“你說得對。”疏洪道站起,激地說:“我去跟他說!”
“喂!”我趕說:“我開玩笑的。”
但疏洪道還是毅然決然地,昂首走進老板的辦公室。
過了一會,疏洪道走出老板的辦公室,說:“我講完了。”
“老板怎麼說?”
“他說我說得對。”
“真的嗎?”我很疑:“所以呢?”
“所以我們今天晚上要留下來開會。八點開始。”
“什麼?”
“我跟老板說,因為我們下午遲到,所以如果晚上不留下來開會的話,我們的良心會不安。”
“喂!”
這個混蛋,我晚上要回家跟葉梅桂吃飯啊。
我坐在辦公桌前,試著靜下心來工作。
但這實在很困難,因為學姐、葉梅桂和夜玫瑰一直來找我。
我腦海中的場景,也不斷在客廳與廣場之間變換。
“夜玫瑰”的記憶拼圖已完全拼起,我可以看清楚這張圖的全貌,但是,正如最后一次見到學姐時,學姐問我的那句話:“你覺得夜玫瑰是什麼?”
除了是一首歌、一支舞,或是一個人(無論是學姐或是葉梅桂)以外,夜玫瑰還可以代表什麼呢?
“夜玫瑰”〈14。4〉Byjht。我就這樣呆坐在辦公桌前胡思想,也不知道經過了多久。
“喂。”我好像聽到葉梅桂的聲音。
完蛋了,我一定錯了,我的耳朵竟然可以在公司聽到的聲音?
難道不僅是“心中有夜玫瑰,眼中自然就會有夜玫瑰”,而且還有“心中有葉梅桂,耳中自然就會有葉梅桂”?
“喂!”
我不回頭一看,葉梅桂竟然站在我后。
“咦?”我站起說:“妳怎麼會從我心里面跑出來?”
“你在胡說什麼。”葉梅桂的臉上微微一紅。
我拉拉的袖、拍拍的肩膀、的頭發,然后說:“妳是真的存在啊。”
“廢話。”
“喔。”我回過神:“妳怎麼知道我在這?”
“我問你們公司樓下的管理員,他告訴我,你們的辦公室在七樓。”
“妳下課了嗎?”
“嗯。”
“今天累不累?”
“不會累呀。”葉梅桂笑了笑。
“那……”我想了想,再說:“妳來這里是?”
“不可以來嗎?”
“當然可以啊。”
“那到我問你,你今天累不累?”
“我也不累。”
“他發呆了一整個下午,當然不會累。”疏洪道在旁邊突然開口。
我瞪了疏洪道一眼,然后趕找了張椅子,讓坐在我旁邊。
幸好我的辦公桌還算大,坐兩個人不問題。
“對了,你今晚想吃什麼?”葉梅桂問。
“今晚恐怕不能回家吃飯了。”
“為什麼?”
“八點要開會,臨時決定的。”
“不是臨時決定的,是小柯自告勇、自請纓的。”疏洪道又說。
“自你的頭!”我轉頭朝著疏洪道:“你還敢說。”
“那就等你開完會,我們再吃飯。”葉梅桂笑了笑。
“可是開完會就很晚了。”
“多晚都沒關系,我等你。”
“那妳肚子了怎麼辦?”
“晚幾個鐘頭吃飯,對我沒什麼差別。”葉梅桂又問我:“倒是你,你不先吃飯再開會嗎?”
“我如果吃飽飯再開會,很容易打瞌睡的。”我笑了笑。
“我反而是肚子時開會,才會打瞌睡。”疏洪道又答腔。
“沒人在問你!”我又轉頭跟疏洪道說。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葉梅桂站起。
“我送妳。”我也站起。
“不用了。”笑了笑:“你把桌子清一清吧,有點。”
“老板也常罵他桌子很喔。”疏洪道又說。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時,葉梅桂問疏洪道:“真的嗎?”
“是啊。”疏洪道站起:“老板說他桌子太,做事一定不認真。”
“桌子跟做事認真怎麼可以混為一談。”葉梅桂說。
“而且老板還說,他穿的服不夠素凈,一定不是優秀的工程師。”
“太過份了。”葉梅桂似乎很生氣。
“你們老板在哪?”轉頭問我:“我去找他。”
“妳找他做什麼?”我很張。
“我要跟他說,如果他認為把桌子弄干凈的人做事就比較認真的話,那他找我來上班好了。真是笑話,照這麼說,每個月發薪水時,只要看看每個人的辦公桌就好,愈干凈的,薪水愈高。”
葉梅桂氣呼呼地說:“穿著不夠素凈就不是優秀的工程師,這更可笑。一位優秀的工程師應該表現在頭腦、眼睛、口和肚子,怎麼會表現在穿著呢?”
“頭腦、眼睛、口和肚子,是什麼意思?”我很好奇。
“頭腦夠冷靜、視野夠開闊、襟夠寬廣、肚子的學問夠富。”
“說得好!”疏洪道起拍拍手。
“不客氣。”葉梅桂反而笑了起來。
“沒關系的,我把桌子收一收就好。妳先回去吧。”我說。
“哼。”葉梅桂哼了一聲,隨即又說:“這是哼你老板,不是哼你的。你別誤會。”
“我知道。妳哼我時,不是這樣。”
“哪里不一樣?”
“妳哼我時的眼神,溫多了。”
“胡說。”
“好吧,別生氣了。”
“我才沒生氣,我只是不喜歡有人這樣說你。”
“喔。謝謝妳。”
“笨蛋,這有什麼好謝的。”
“沒錯,小柯確實很笨。”疏洪道又。
“喂!”我又轉頭朝疏洪道喊了一聲。
我陪葉梅桂下樓,走到停放機車的地方。
“我先走了,晚上等你吃飯。”上車,手里拿著安全帽。
“嗯。騎車小心點。”
點點頭,戴上安全帽,發引擎,騎車離去。
天已經黑了,街燈開始閃亮,我一直著騎車遠去的背影。
朦朧間,我彷佛看到學姐騎腳踏車離去的背影。
我突然拔往前狂奔。
“玫瑰……”我大聲喊:“玫瑰……”
葉梅桂正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綠燈,似乎聽見我的喊。
右轉頭后,看到我正朝跑去,趕將車騎到路邊。
下安全帽,問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的聲音有些著急。
“沒……”我猛氣:“沒什麼事。”
“你有病呀!”瞪我一眼:“沒事干嘛急著住我。”
“我以為……”我有點吞吞吐吐:“我以為妳會突然不見。”
“喂,你認為我會發生車禍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忙搖了搖手。
“笨蛋。”笑了笑:“待會就可以見面了。”
又戴上安全帽,再跟我說:“先說好哦,你再追過來,我就報警。”
“喔。”
“你回公司吧,你八點還要開會呢。”
“喔。”
“喔什麼喔。”又瞪我一眼:“你要說: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你老是這樣迷迷糊糊的。”又笑了笑:“看來我生日時許的愿,是不太靈的。”
“不會的,我不會再迷糊的。”
“這話你說過好幾遍啰。”笑著說:“我走了,晚上等你吃飯。”
然后揮揮手,又騎走了。
“夜玫瑰”〈14。5〉Byjht。我慢慢走回公司,沿路上很納悶自己的沖。
而且剛剛還差一點便要口而出:“我喜歡夜玫瑰。”
回到辦公桌上,先整理一下桌子,免得又要挨罵。
“小柯。”疏洪道說:“跟你買一句話。”
說完后,他掏出一百塊錢給我。
“買一句話?”我拿著那張百元鈔票,很疑。
“你剛剛一看到那個孩,就說:妳怎麼會從我心里面跑出來?”
他嘖嘖贊嘆幾聲:“這句話好酷。明天我也要跟原杉子這樣說。”
“我不賣。”我看了看他:“除非是兩百塊。”
“你很會做生意。”他又再給我一百塊。
“剛剛那個孩,就是你室友吧?”疏洪道又問。
“是啊。”我說。
“長得滿漂亮的。”
“不是滿漂亮,是很漂亮。”
“是嗎?”他又說:“不過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我站起說。
疏洪道聽到后,也站起。
“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
“原杉子煮咖啡很好喝。”
“葉梅桂煮的飯很好吃。”
“原杉子會說日文。”
“葉梅桂會講臺語。”
“原杉子比較溫。”
“葉梅桂很有個。”
“個不能用來煮咖啡。”
“溫也不能用來煮飯。”
“原杉子比較漂亮!”
“葉梅桂比較漂亮!”
我和疏洪道都站著,爭得面紅耳赤。
嗯,花店老板說得沒錯,我和他都是執著的人。
“喂!你們兩個在干嘛?”老板大聲說:“開會了!”
我和疏洪道只好趕找出開會的資料,準備進會議室。
“原杉子比較漂亮。”要進會議室前,他轉頭跟我說。
“葉梅桂比較漂亮。”我回。
“找一天來比比看。敢嗎?”他又說。
“好啊。輸的人不可以哭。”我也說。
開會時,由于需要用頭腦仔細思考,因此很快便冷靜下來。
回想剛剛跟疏洪道的爭執,不啞然失笑。
這到底有什麼好爭的呢?
我只是覺得葉梅桂在我眼中是非常漂亮的,因此別人絕對不可以說不夠漂亮。
就像葉梅桂不喜歡聽到老板說我工作不認真、不是優秀的工程師。
我和葉梅桂的心態,是一樣的吧?
開完了會,已經過了十點。
我走出會議室,正準備回家時,手機剛好響起。
“爾蘭想約你去爾蘭喝爾蘭咖啡。”是攔河堰的聲音。
“你在繞口令嗎?”
“就是上次介紹給你認識的爾蘭,想約你喝爾蘭咖啡。”
“喂,不要提喔。”我聲音稍微提高:“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你不喜歡嗎?”
“坦白說,沒什麼興趣。”
“那你喜歡什麼花?”攔河堰又問。
“問這干嘛?”
“我這里還有百合、茉莉、芙蓉、水仙、花、紫丁香……”
“你要開花店嗎?”
“不是啦。我已經又找出一堆名字有花的孩子。”
“喂。我只喜歡玫瑰。”
“玫瑰?”攔河堰沉了一會:“我再幫你找找。”
“不用了。我已經找到夜玫瑰了。”
“夜玫瑰?那是什麼?”
“夜玫瑰就是葉梅桂,葉梅桂就是夜玫瑰。”
“你也在繞口令嗎?”
“當然不是。”我不大聲說:“我喜歡夜玫瑰,也就是說,我喜歡葉梅桂。”
“喔?你已經有喜歡的孩子了嗎?”
“是的。我喜歡夜玫瑰。”
“再說一遍,我聽不太清楚。”
“我喜歡夜玫瑰。”
我反而聽清楚了。
“我喜歡夜玫瑰。”
這聲音?這語氣?
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學姐時,那句“我喜歡夜玫瑰”的聲音和語氣啊。
原來我跟葉梅桂一樣,聲音都是有表的啊。
學姐,如果妳現在問我:“你覺得夜玫瑰是什麼?”
我已經知道正確的答案了。
夜玫瑰不只可以代表一支舞、一首歌或一個人,夜玫瑰真正代表的是,喜歡一個人的覺。
認識葉梅桂愈深,學姐的一切就愈清晰。
這不是因為葉梅桂很像學姐的關系,事實上們本一點都不像;也不是因為們都可以做夜玫瑰。
而是因為,葉梅桂終于讓我想起,喜歡一個人的覺。
寂寞確實跟孤單不一樣,孤單只表示邊沒有別人。
但寂寞是一種,你無法將覺跟別人通或分的心理狀態。
而真正的寂寞應該是,連自己都忘了,喜歡一個人的覺。
我終于想起這種喜歡一個人的覺了。
是的,我喜歡葉梅桂。
那絕對不是因為葉梅桂的諧音是夜玫瑰的關系。
如果葉梅桂改夜百合還是夜茉莉,我依然喜歡葉梅桂。
高萍熙與藍和彥、原杉子與蘇宏道,也許是注定要在一起,才會形高屏溪攔河堰以及員山子疏洪道。
但即使臺灣并沒有夜玫瑰滯洪池,葉梅桂和柯志宏也一定要在一起。
我才不管注不注定這種事。
“我喜歡葉梅桂。”
沒錯,就是這種聲音和語氣。
我要趁著我能夠很清楚地表達時,告訴葉梅桂。
“夜玫瑰”〈14。6〉Byjht。我抓起公文包,沖下樓。
一出大門口,便攔了一部出租車。
“我要回家!”我還沒坐穩,便喊了一聲。
“回家……馬上回家……我需要你。回家……回家……馬上來我的邊……”
司機竟然唱了起來,這是順子的歌,《回家》。
“喂!別開玩笑了。”我大聲說。
“先生。”司機轉頭過來說:“你才在開玩笑吧。”
“我沒有開玩笑。”
“你又沒告訴我,你家在哪里?我怎麼載你回家?”
“喔,不好意思。”
我趕告訴他詳細位置。
我下了車,沖到樓下,慌之間,鑰匙還掉在地上。
我撿起鑰匙,打開大門,沖到電梯門口。
按了幾次“△”,沒半點反應,燈本不亮,電梯好像真的故障了。
先做一次深呼吸,然后一鼓作氣,沖上七樓。
進了七C后,鞋子還沒,便朝客廳喊:“玫瑰!”
喊了兩聲后,看看手表,現在應該是葉梅桂帶小皮出去散步的時間。
轉要出門時,突然想起我不能再迷糊,于是先撥的手機。
我聽到茶幾上的手機鈴聲,葉梅桂沒帶手機出門。
我立刻轉出門,沖下樓。
現在下樓對我而言,比較困擾。
因為我已經記起以前在廣場上的任何舞步,所以我很怕我會用一些奇怪的舞步,跑下樓梯。
果然在三、四樓間的樓梯,我就差點跳出也門步。
走出樓下大門,在大樓方圓50公尺,先繞了一圈。
沒看到葉梅桂和小皮。
沒錯,你應該還記得我曾說過:我過專業的邏輯訓練,所以會先冷靜,然后開始思考。
但這次我不必冷靜,也不用再思考。
因為我知道,葉梅桂一定在捷運站等我。
我再做一次深呼吸,然后又一口氣跑到捷運站。
葉梅桂果然牽著小皮,臉朝著捷運站出口,坐在一輛停放的機車上。
“玫……”我還在著氣:“玫瑰。”
轉過頭,看到我后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說:“今天又坐出租車回來嗎?”
“嗯。”我點點頭。
葉梅桂站起向我走來,把拴住小皮的繩子放在我手上。
“回家吧。”說。
“回家……馬上回家……我需要妳。回家……回家……馬上來我的邊……”
“干嘛突然唱歌?”
“喔。這是剛剛出租車司機唱給我聽的。”
“你唱歌不好聽,所以在公共場合,不要隨便唱。”
“是嗎?”
“先汗吧。”看了我一眼:“你又滿頭大汗了。”
拿出面紙,在我額頭上拭一番。
“先別,我有話要告訴妳。”我很著急。
“完再說。”
“不行啊,我怕我會忘記。”
“忘記什麼?”
“忘記我要跟妳說的話啊。”
“如果是這麼容易就忘記的話,那一定不是重要的話。”
“可是……”
“我完了。”看著我:“有什麼話,說吧。”
“我忘記了。”
“喂!”
葉梅桂瞪了我一眼后,就往前走。
我牽著小皮,跟在后面,輕聲跟自己說:“我喜歡夜玫瑰。”
可能是我太張的關系,老覺得語氣不太對、聲音也有點發抖。
“你在后面嘀咕什麼?”
“我是說,我喜歡……”
“喜歡什麼?”
“妳不要打斷我!”
“你不要大聲說話!”
我和葉梅桂都停下腳步。
可能是我們的聲音和樣子有些奇怪,路過的人紛紛投以好奇的目。
葉梅桂哼了一聲后,又往前繼續走。
我也又開始往前走,心里又著急、又張。
可是我始終掌握不住最佳的聲音和語氣。
眼看我們已經到了樓下大門,并且開了門,走進去。
來到電梯門口,吳馳仁的那張字條還在。
“電梯這次真的故障了。”我說。
“我知道。”葉梅桂說:“我下課回家時,是爬樓梯上樓的。”
“妳應該在家里等我的。這樣妳現在就不必再爬一次樓梯了。”
“那麼晚了,你還沒回來。我在家里怎麼坐得住?”
“妳不是知道我在開會?”
“知道是知道,可是不知道會那麼晚。”
“喔,對不起。”
“笨蛋。”瞪了我一眼:“這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玫瑰,剛剛我的聲音有點大,對不起。”
“你的嗓門本來就比較大,這又沒關系。”
“我只是急著想告訴你一句話而已。”
“你今天什麼都急。”葉梅桂笑了起來:“下午跑到兒園急著找我,我騎車回來時你也急著追,剛剛又急著要跟我說話。你到底在急什麼?”
“我……”
葉梅桂靜靜地等我回話,看我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于是溫地說:“就像我看你今天急著追騎車的我,我想你大概希早一點看到我,所以我就先到捷運站等你了。”
“嗯。我確實是很想早一點看到妳。”
“以后別心急,我一直都會在的。”
“不會突然不見吧?”
“笨蛋。我又沒欠你錢,干嘛突然跑掉?”
“喔。”
“你想跟我說的話,等你不急時再說,我隨時都會聽的。”
說完后,笑了一笑。
是的,我本不必心急。
因為葉梅桂這朵夜玫瑰,隨時準備為我綻放。
我不又回想起開會前,追在葉梅桂后的形。
很奇怪,學姐騎腳踏車離去,和葉梅桂騎機車離去的影像,我現在已經可以很清楚地分別了。
同樣是夜玫瑰,但葉梅桂的夜玫瑰和學姐的夜玫瑰并不相同。
因為葉梅桂這朵夜玫瑰的,已經深植在我心中了。
“我已經不急了。”
“那很好呀。”
“玫瑰,其實我那時想跟妳說一句話。現在的我,也想說同一句。”
“哪時?”
“就妳在騎車、我在后面追的時候。”
“什麼話?”
“我喜歡夜玫瑰。”
話一出口,我就知道對了。
就是這種聲音和語氣。
我本不必刻意提及,因為葉梅桂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一朵夜玫瑰。
只要葉梅桂是我喜歡的人,我就可以輕易說出:我喜歡夜玫瑰。
“可以再說一遍嗎?”葉梅桂抬起頭,看著我。
“我喜歡夜玫瑰。”
“再一遍。好嗎?”夜玫瑰低下頭,輕聲說。
“我喜歡葉梅桂。”
不管是夜玫瑰還是葉梅桂,我的聲音和語氣是一樣的。
因為葉梅桂就是夜玫瑰,夜玫瑰就是葉梅桂。
雖然葉梅桂跟學姐騎腳踏車離去前的問話,是一樣的;然而我已經不會再將學姐的樣子,套在葉梅桂上了。
學姐是夜玫瑰、葉梅桂也是夜玫瑰,兩朵夜玫瑰都應該綻放。
但就讓學姐在我記憶中的廣場黑夜,地綻放;而讓葉梅桂在我往后生命中的每一天里,地綻放,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
學姐,將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面時,我會依照約定告訴妳:“我喜歡夜玫瑰。”
而且,我還會加上一句:“學姐,我已經知道什麼是夜玫瑰了。因為我終于找到一朵,只為我綻放的夜玫瑰。”
我一定會記得,要面帶微笑。
~TheEnd~“肚子很吧?”到了七C門口,葉梅桂問我。
“是啊。”
“那我跟你說一件悲慘的事。”
“什麼事?”
“我還沒煮飯。”
“什麼?”我很驚訝。
“需要這麼大聲嗎?”瞪了我一眼。
“那……我們再到那家蒙古餐廳吃飯吧。”
“為什麼?”
“除了還有一張優待券外,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葉梅桂又瞪了我一眼:“你老是不把話一次說完。”
“而且長生天會保佑我們永遠平安,與幸福。”
“長生天保佑我們平安就行了,幸福就不必保佑了。”
“為什麼?”
“因為幸福是靠我們兩個人一起去開創的。”
葉梅桂牽著我的手、我牽著夜玫瑰的手,一起走下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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