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保姆》第12節

45

齊總已在門口等我,已給陳經理結完了,問我還有什麼東西要拿。我去拿行李,在眾保姆羨慕又嫉妒的目中跟著走下樓來。

上了寶馬車,車開了,嘰嘰地著,齊總說,系好安全帶。好久沒坐邊,我都忘了要系安全帶了。齊總笑著說,變傻了吧?

有點小別似新婚的甜要是一直都這樣呵護我,我寧肯變傻。齊總順手打開收音機,收音機里一下蹦出悉的音樂來:

這馬路上有你有我也有他

路段你千萬別害怕

聽一路暢通心就能保持最佳

我們講的是大家來幫助大家

這里是大家幫助大家的一路暢通

我又回到了北京,這里的有錢人跟窮人一樣多。

齊總的電話響了,是陶先生打來的,齊總給陶先生說我回來了,很是開心。又說了幾句,掛了電話,齊總對我說,陶先生要過來吃回鍋,我們先去買五花

我說,他還記著我做的回鍋

齊總說,這才多長時間,一個多月吧?

我說,差不多倆月了。

齊總說,你走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我的第六特別準,得,以后就跟著我吧。

我踏實了,順著的話說,我也相信第六

齊總問,孩子怎麼樣?

我說,還好。

齊總說,以后把孩子也帶出來,你別回去了。

我說,怎麼出來呀,還得讀書呢。

齊總說,喔。又才想起似的問,多大了?

我說,剛滿九歲。

說,喔,還小呢,長大以后讓到北京來。

幸好我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齊總的邊,總會有用的,我以后一定要把帶出來。我說,您什麼時候去英國?

齊總說,后天,你就在家呆著吧。

我說,好的。

齊總說,對了,剛才我去你們公司,你們公司保姆可真多。

我說,聽說哪兒發洪水,辣椒減產,出來了不的人。

齊總說,這段時間找活兒的保姆太多了,其它公司也是,都很便宜。

我覺得哪兒有點不對,謹慎了些,說,好像是。

齊總說,我們家那個阿姨,上個月才換的,你走之后,我換了兩個阿姨,都很便宜,才一千塊錢。說到這兒故意停住了,想聽我說。

瞬間的空白讓我馬上就有了反應,只是太突然,而且就我們剛才見面的親,我有點不相信,卻不由自主地說,我就說,您別給我漲兩百,還一千二吧,平時就您一人,也沒太多活兒。

齊總連推都不推托一下,臉上狡黠,有種預謀得逞的輕松,說,你走后我就覺得你要回來,所以一直用你們公司的人。

我猛然跌回原,心中升騰起強烈的不滿,想推翻一切。可是我忍住了。一想起地下室那濃濃的酸臭味,還有晚上羊串一樣串著的農村人。我上錢也不多了,我得快點掙著錢。事實確實如此,這段時間保姆很便宜,便宜還沒人用,能保持一千二,或許在看來對我也夠仁義的了,我應該知道好歹。

是的,我得知道好歹。需要我時,可以用錢留住我,當我落泊來投靠時,又趁市場便宜減我的工錢。怎能這樣出爾反爾,吐出的口水能吞回去麼。我要是不舒服,先熬著,等過了這陣,到了年底,北京城缺保姆的時候,我再把炒了。幸好我先回了公司,沒把陳經理甩開。這世界,有誰是靠得住的,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算計,只有把自己給自己。我淡淡地說,雯雯呢,還好吧?

齊總說,好著呢,又能吃你做的比薩了。

我和齊總在華堂買了五花急急往家趕。那個保姆來開的門,見我拖著大小行李,一下就警覺和不安起來。齊總對說,你們陳經理讓你回公司,你去收拾吧。

那個保姆知道自己被炒了,沒得到一個理由就被炒了。沒有憤怨,只有恭謙。一定在反省自己哪兒沒做好。我不忍看背過門。就是意識到被炒,還習慣地上來門,可見事先一點預都沒有。我們倆在了一起。我說,我來,那保姆這才完全反應過來,一句話也不說,轉進去了。想著晚上擁的地下室,想著在公司里每天眼期待著雇主上門,本來該是我的,現全部轉嫁給了,我覺得有點對不起

陶先生已經在屋里,穿著個大衩,著上,見到我熱地招呼道,林瑤,回來啦。

像是在黑暗的地下呆久了,乍回到地面,見到第一縷,想擋開。我不由自主埋下頭,低聲答應,嗯。

陶先生說,家里還好吧?

我說,我去做飯。放下行李,匆匆上廚房去了。聽到齊總在問陶先生什麼時候到的,陶先生說,剛到,沖了個澡。

關上廚房門,我為自己的局促到不安和不解。陶先生以前也是這樣子走來走去,我都坦坦然然,視而不見,今天怎麼了?

很快,飯做好了。打開門齊總和陶先生吃飯。齊總和陶先生在那邊客廳里看大屏幕。寬大的沙發上,齊總斜靠著,陶先生躺在上。這段時間,我很害怕看在一起親熱的男,一不小心看到,那些努力想忘記的東西又會跳躍在我眼前,我會很強烈地意識到自己是個被棄的人,傷口還張開著,又被撒上一把鹽。我克制住自己,走過去說,吃飯了。

齊總拍著陶先生說,吃飯吃飯。

陶先生還賴著說,呆會兒,把這兒看完了。

齊總推他起來,說,你不吃我吃呵,我了。

我問齊總,那個保姆還吃飯嗎?

齊總說,走了。

我問,誰送走的?

齊總說,給錢讓打車。

那人就這樣走了,肯定舍不得打車,拖著笨重的行李到每一個站臺下,看哪趟車可以回公司,忘記了該買點東西吃。回到公司已沒有的床位,不知該在哪兒。怎麼像是我?

齊總和陶先生心都很好,兩人邊吃飯邊低語,又差我去拿酒。我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們,回廚房呆著。

出來的時候,果然客廳里已沒有人,齊總臥室的門也地關上了。

46

齊總到英國去了。家里又空的,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落地鐘發出嘀嗒聲。我現在很愿意一個人呆著。我有太多的心事要想,一想就是半天,一整天,一整夜。陷得太深時,還需要靜靜地流淚。要是屋里有人,會妨礙我。每一個心靈到傷害的人都有這個過程,不知道我的這個過程會有多長。

門鈴打斷了我,是陶先生。我拿拖鞋時說,齊總到英國去了。

陶先生說,我知道,我休息一會兒。

了門跟著進屋。落地鐘短針指著1,長針指著10,早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我一點都沒覺得,問陶先生吃了嗎?

陶先生說,吃了,泡杯茶。

我去廚房燒水。冰箱里有饅頭、餃子。可是我沒有一點食,更沒有心。等水燒開,徹了茶端出來。陶先生在齊總的衛生間里把水放得嘩嘩響。我把茶擱吧臺上,就坐在吧臺前的凳子上,獨自想那些怎麼想也想不完的事。

日子像一杯苦丁茶,濃得化不開。

昨晚大概快十點的時候,還沒睡,悄悄打電話給我說爸爸有個朋友,給買了好多東西,還囑咐我不要跟爸爸說是告的

早已經痛麻木了,舊人已去新人來,不是應該的嗎?讓我震驚的是,長大了,什麼時候開始懂得這種事得悄悄告訴我。既然已經懂得,就需要得到正確的引導。隨著一天天長大,新的東西在的世界里源源不斷地涌現,會非常好奇,想探尋,這是孩子的天。大人無法阻擋孩子好奇,上下求索,就象無法阻擋信息從各種渠道傳來。電影電視里,報刊雜志上,還有令許多家長談之變的網絡上,無不充斥著,暴力,變態,就連街頭隨意一則預防滋病的廣告和宣傳單上都有生活,安全套這樣的字眼。當被這些東西吸引——那是遲早的事,該向誰詢問,誰給怎樣合理的解答。說老實話,要是真的問起我,我也不知道該怎樣跟說,在一起我起碼能的變化,會好一點。隔久,隔遠了,我怕把握不住。我們小時候怎麼就那麼單純,從來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大人在干什麼。要是沒人給正確合理的解答,會怎麼去理解和認識。好害怕跟這個臟的世界接

趙曉蘭自己有個兒,比小兩歲,不公平時,張勝華是否有力量保護好。要是張勝華一貫對趙曉蘭妥協,小的心靈怎麼承得了。會去其它地方尋找同,象那些問題小,小小年紀沒心思學習,就開始談。要是個男孩兒他龍上天,蛇鉆地,管不了到任他去了。可又是個孩,長得丑一點還沒那麼讓人擔心,可偏偏又生得那麼麗。要是被人上歧途,那該如何是好。我從來沒那麼深切地為長擔憂,越是擔憂越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不該把判給張勝華的,應該跟我在一起的。可是跟我在哪里在一起。到北京來,在哪兒讀書。我們那個小地兒進個好學校也要花那麼多錢,北京更不知要多了。我自己本就沒能力把送到好的學校。別說好的學校,就是一般的學校都不可能。還是只能讓留在四川。要是以后學習不好,考不上大學,十多年的書不白讀了。十七八歲,沒學到知識,又沒有技能,什麼都干不了,也到北京來當保姆。天哪,又是一個回。我這輩子的苦還不夠,還要讓來接著,可憐的

淚水又奔涌而出,滔滔不絕。

陶先生什麼時候出來的,我一點都不知道。他走到我旁說,你好幾聲了。我驚醒。滿臉的淚水沒法躲開,陶先生驚奇地問,怎麼啦?我只管哭,說不出話來,陶先生從吧臺的紙盒里出兩張紙來遞給我,說,別哭,來,聽齊文英說你離婚了。

我接過他遞來的紙巾。陶先生在旁邊另一個吧臺凳上坐下來,說,你就在我們這兒好好干吧,又不著你。我還是止不住,陶先生又了幾張紙遞給我。我接過來,想干眼淚,可是哪里得干。陶先生從吧臺下面拿了瓶礦泉水給我,說,喝點水。我沒要,仍舊在哭。

陶先生走到我后,輕聲說,別哭,別哭了。說著雙手握著我的肩,接著在我的背上。他用他的那個東西試探我,地,抵著我的后背,有節奏地跳。他一直就想勾引我的,那時候我堅守著為人妻的守,可張勝華卻背叛了我。我堅守一個保姆對主人的忠誠,可是在我最需要依靠的時候,齊總卻趁市場便宜減我的工錢。這世界有什麼是值得堅守的,堅守了半天,我得到了什麼好結果?

陶先生把我轉過來抱懷中,咬著我的耳朵說,來,我來你。

我已是意迷,這個時候還有什麼比融一個男人的懷抱更能得到安和解的?我讓他地摟著,我讓他的、他的手在我上四游弋。

他抱起我走進齊總的臥室,把我放在那張又寬又大的床上。這是齊總的床,我到畏懼,才掙扎著要起來,他已下來。我閉了雙眼,上的服被一件件褪去,赤地呈現在一個不張勝華的男人面前,恍惚中是張勝華在著我。我出手去握住了,把他導我的,堅件直擊我破碎的心房。我猛烈地收,抱了他,已是淚流河。

他在上面興。我聽到了悉的聲音,像狼一樣嚎著。世界在我眼前搖搖晃晃,我分不清虛實,像夢一樣遙遠,又那樣真真切切。

靈魂停止了掙扎,不再喧囂,一切皆歸于平靜,如一潭深水,我又到久違的靜謐與平和。多好呵。

我起撿起我的服。陶先生問我,干嗎?

我說,我想睡一會兒。

陶先生說,就這兒睡吧。

我說,不。走出屋去。

47

思念了病,茶飯不思,夜不寐。只有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才得到些許安。說了好久好久,電話一掛,我又開始擔心,怕轉過去忘了我說的話,怕自己待得不夠。于是電話又接通了,對說,你一定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北京的大學,就可以和媽媽在一起了,北京真的好大呵,到冬天下大雪,還可以打雪仗、堆雪人。我又說,你一定要聽爸爸和爺爺的話。很不耐煩,說,知道了,媽媽,你都說了好多遍了,我要做作業了。我才發現真的是說了好多遍了。唉,小孩子怎麼知道大人的擔憂有多長。電話一掛,又開始思念如

我想打電話問問張瓊芳的孩子多大了,讀幾年級,學習好麼,平時誰輔導孩子作業,以后考什麼學校,要是讀了書出來找不著工作怎麼辦,要是學習不好,考不上大學怎麼辦,是怎麼想的,以后老了,做不了,怎麼活下去。

電話打過去,張瓊芳說這會很忙,呆會兒空了給我打過來。電話掛了,我心里空落落的。以前有什麼想不通的還可以和張勝華說,說著說著就想通了。現在連找個人說話都那麼難。這世界還有誰和我最親近,除了父母,父母不可能聽我訴說苦難和擔憂。父母聽了,我減輕不了,卻讓他們更加苦難和擔憂。還有誰,天下之大,就找不出一個人來。我又開始無休無止的自哀自憐,再隔一會兒又被淚水浸泡得沒有一點意志和生機。太可怕了。

陶先生今天怎麼還沒來,他昨天就沒來。

之前,曾用道德、尊嚴、廉恥、良心這些看不見、不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筑起過一道厚厚的墻,把自己圍困其中,想要突破是非常艱難的事。之后,發現自己并不像想像的那樣脆弱,并沒有被強烈的和罪惡得抬不起頭來,那一切我好像能承。對于一個只剩下求生存、求活著的人來說,那些東西太過奢侈和遙遠了。

突破原來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層紙。

陶先生來了或許我會好一點,不管做什麼。他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讓我不至于深陷在某種思維里拔不出來。他或許還會給我一點安。其實他這人真的不壞,前天我睡著了,他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他沒吵醒我。他這人其實蠻心細的,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麼魯。

齊總這人靠不住,需要你時可以用任何方法留住你,不需要你時,可以不給你任何理由,讓你走。我就是這樣被留住過,也就是這樣替換了家的另外兩個保姆。誰說有一天我就不會被其它保姆換掉。

我還是寧愿相信男人。陶先生得到了,總得有所付出。千百年來,弱人不就這樣信賴強勢男人而存在的嗎?要是陶先生能幫我把弄到北京來讀書,那該多好呵。

不想不要,這火花一瞬間迸出,倒把自己嚇了一跳。嚇過之后,我就沒法不去反反復復地想、反反復復地論證,竟越想越覺得可行。這對于一個窮人來說無疑是癡心妄想,可是對一個像陶先生一樣富有的人來說也許就是贊助一個失學兒,流一點跟從牛上拔一一樣無關痛。齊總為雯雯準備的留學經費都是一百二十萬。在俞小姐家干著的時候,每遇著蘇先生的兄弟姊妹,侄兒侄和老太太回來,我忙不過來時,總有一個年老衰的人過來幫我,從不要報酬。這輩子還都還不完蘇先生,因為是蘇先生幫把兒子弄到加拿大去留學的。男人只有全了一個人一生的最大夢想,人才會那麼刻骨銘心。我跟陶先生好,待時機,求他幫助我。幫我或許就象蘇先生幫那個人。很多事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只要想到了,所有的努力都會朝著這個方向去。不試試,怎麼知道不可能呢?

要真是這樣,我的豈不是因禍得福了?是呀,我的長那麼漂亮,又那麼聰明,不該在那種小地方長。該見更大的世面,接更好的教育。比雯雯比不上。雯雯也不是到了什麼好的教育,只是進了個花錢的學校。我不讀那樣的學校,就讀個普通中學,只要努力。

不圖陶先生給我什麼,只要他幫我把弄到北京來,我這一輩子愿意以任何方式來報答他,再大的委屈我也能承。能墊在腳下,讓踩著我瘦骨嶙峋的脊背走出來,這輩子我也算沒白活。這麼長的時間里,我第一次到了生為人母的力量,被自己得一塌糊涂。

生活總會在你最黑暗、最絕的時候帶一明給你,讓你有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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