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人》第5節

他向講一些作家和一些書,比如聚斯金德、喬伊斯、羅伯·格里耶、梅勒、索爾仁尼琴、薩爾曼·拉什迪等等,尤其講到伊夫林·沃的《舊地重游》,和莫麗爾·斯帕克的《布羅迪小姐的青春》時那種飛揚的神讓劉雪婷著迷。當他講到約翰·福爾斯的《法國中尉的人》這個故事的三個截然不同的結局時,說:“我老了的時候就去寫書,想想真有意思,所有的人和都由自己設計,想要一種什麼樣的結局就有什麼樣的結局,好神奇啊!你呢?雪婷,你希你過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我嗎?”劉雪婷臉上帶著一種夢幻般的彩,追憶般地說道:“我想要那樣的一種生活,在有野兔子蹦蹦跳跳的山上,到能聽到鳥兒的歡,微風吹來,滿鼻的野草和野花的香味。那里有一間安靜舒適的房子,裝滿了我的書和喜歡看的影碟;我坐在門口一只小木凳上,膝蓋上攤著一本書,偶爾抬頭看頭頂上滲過的輕輕舞的樹葉,時不時側耳聽一下遠山泉歡快的嬉鬧聲;或者,起在房屋的周圍赤著腳在的草地上走來走去,摘下數不清的花草,把它們編一只花冠,戴在頭上……”

“嗯,我也喜歡那樣的生活。雪婷,你知道嗎?只要努力,這個世界沒有不可能的事,我相信我們以后都能達到自己的理想生活……”范之勛牽著的手用力地了一下,好像為傳達那些神的力量。

劉雪婷很說起這些。這些年,只跟兩個人說過自己想要的這種生活,但毫無例外,兩個人都嘲笑的這種想法稚,他們毫不留地打擊,認為是個睡不醒的夢娃娃。而范之勛,給了自信和力量,這種心中的花園被人分覺讓無比快樂。

那時候,他們正好走到一個士站,左邊有些的地上,垂首跪著一個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面前鋪著一張白紙:太了,找不到工作,請好心人幫幫忙……年輕人的邊有一個很臟的旅行袋,上面歪放著半瓶礦泉水和一只干癟的黃面包。范之勛沒有說一句話,放開劉雪婷的手,從口袋里拿出錢夾,掏出幾張一百塊的,數都沒數,用拇指、食指、中指把錢不經意地夾攏疊很小的一團,輕輕地彎下腰,像過年時慈的長輩給心的小輩歲錢般把紙幣輕輕塞進年輕人的手中,然后立起,若無其事地牽起劉雪婷的手,緩緩往前走

著,并很自然地撿起剛才的話題。

劉雪婷看到這里,心,輕輕輕輕地跳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拉了他的手。“親的,怎麼樣讓我保持矜持不說我你又能讓你會到我那深深的意?”

“這段時間你老是關機,上周沒去北京也沒跟我說一下,現在看你臉又不好,有什麼事嗎?”終于,走到廣場的時候,范之勛問。

劉雪婷張了張口,差點說出懷孕的事,想了想,終于以一貫的懶散語氣說:“沒什麼,只是沒休息好而已。”

目前的心態來講,寧愿逃避也不愿面對現實。很喜歡這種方式的往,彼此沒有承諾然而濃厚,只要思念便相聚一起,而且,潛意識里,總認為男相守太久便會互相產生厭煩甚至厭惡的緒,和彭一峰不定期同居便是一個例子。幾年前,兩人剛在一起的時候,彭一峰真是把當做珍寶般地寵著,有一次去東門的九龍城淘碟,他有急任務要先離開,而還想繼續在東門逛逛,他死活不答應,非得把送上回家的的士才放心。因為他認為東門人太多,空氣不好,他怕被人或是被人劫,就連被人也讓他擔心。而現在,他在晚上可以用瑣碎的小事煩惱整夜睡不好,想想就可怕。

若要他不離開,別問過去,也別問將來……

街邊的音像店里傳來林憶蓮的歌,神散淡的劉雪婷像被人打了強心針般地突然活潑起來,眼睛流溢彩地看著范之勛說:“我們去泡吧好不好?”

“好,我聽你的。”范之勛說。

兩人打的到了紅番區,找到面對表演臺不遠的地方坐下,劉雪婷了半打啤酒,范之勛了紅酒;一幫野模正在臺上扭著屁走著并不正規的模特步,上的廉價羽狀的服或沖天或指地糟糟地飛揚著,音樂聲震耳聾,到都是喝得滿臉通紅的年輕人,人們在這里盡地揮灑著過度的力,不時有孩子從酒臺的旁邊站起來,四炫耀著自我覺良好的材,夸張地或張大口笑著,或一臉的圣潔表。空氣污濁不堪,范之勛溫地看著劉雪婷,并不看表演臺,直看得劉雪婷不好意思,問:“你干嗎看我啊?看臺上的模特兒們嘛,們長得這麼漂亮。”

“不漂亮,沒一個有你漂亮。”范之勛笑著說。

“虛偽!”劉雪婷半嗔半地說。

“真的真的,本來就是真的嘛!”范之勛笑著說,“你看我是一個虛偽的人嗎?”

劉雪婷想了想,覺得他不是一個虛偽的人,紅著臉不說話,一口氣跟個農民似的灌了半杯紅酒,過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沒話找話:“你最不了什麼樣的人啊?”

“我啊,沒有什麼特別不了的,嗯,最不了的是胖人發嗲!”范之勛認真地說。

劉雪婷看范之勛皺著眉頭的樣子,想像著一個胖人發嗲的樣子,笑到肚子疼。

這時候臺上換了一個頭的穿著黑表演的年輕人,開始唱阿杜的《天黑》,場面越來越火熱,場下不人跟著唱——

整個世界突然一起天黑

在眼前無聲崩潰

我閉上眼睛就是天黑

一種撕裂的

里泛著腥滋味

多麼傷的離別

我承認我最害怕天黑

夢被掏空的錯覺

我已不再是你的誰

……

唱到這里的時候,劉雪婷借著酒勁嗔地斜著眼問范之勛:“我是你的誰?快說,不許撒謊。”

“你是我的小傻瓜!”范之勛輕輕地的臉蛋一下說。

劉雪婷又輕輕地心跳了一下,那個男人也是喜歡小傻瓜,不由得呆了呆。等回過神來,臺上的黑男人已唱起了《有多可以重來》,臺下所有的人都跟著臺上的人合著吉他的節奏激萬分地唱起來:有多可以重來,有多人值得等待,當……

劉雪婷一改平時懶散和無所謂的樣子,在桌上拎起了一瓶啤酒,沖向了臺上。唱歌的黑男子正唱得,看一個臉紅紅的孩子拎了一瓶酒直奔自己,以為是來砸場子的,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歌也停了唱。臺下的人開始起哄。黑男子見劉雪婷把酒瓶口對著自己,才明白是送酒上來的,順勢一把摟過劉雪婷,劉雪婷邊喂他啤酒邊唱歌,臺下的掌聲雷,幾乎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狂吼:有多可以重來,有多人值得等待……

那夜的紅番區熱鬧非凡,那夜的深圳一如既往燈紅酒綠人聲喧鬧,深南路有人若有所思地往前走;賽格大樓有人為了升職在埋頭加班;某棟豪華別墅里一個小孩鼓著在練鋼琴;一對初嘗吻的小青年在公園里纏綿擁抱;藍天花園一個垂死的老人在大口大口地氣;小公寓樓里有年輕的孩在背英語單詞;一個香港貨柜司機正把三千塊錢惡狠狠地甩到他包養的二面前;某個酒吧的洗手間里一個喝醉酒的孩子大聲哭著對電話里的人說:“我你!不管你我!”一對夫妻默默無言地對視著,想著明天的離婚手續;醫院里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用哇哇大哭向這個世界表示質疑和恐懼……

星星們無言地注視著這個麗的城市,角帶有一嘲弄的笑容。因為它們知道,無論這城市里的人在忙著什麼,趕著怎樣的路,朝著哪個方向,歸到底所有向前走的路標所有的努力結果無一不是準確地指著兩個字——死亡!

客廳里一如既往地傳來曾家遠睡后的呼嚕聲、磨牙聲、翻的聲音,何韻在臥室里輾轉反側,無法眠。自從知道自己懷孕后,對曾家遠的恩心就淡了,甚至有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和憎恨。當李釗在幾天前把三千塊錢還給后,對他的好像更進了一步,李釗還跟說,以后每個月最把工資一半讓好好保管,這讓心里很用。

孩子很重要!不想否認,一個健康的向往家庭生活的人在知道自己有了孩子時是多

麼的激!這段時間,老做夢,夢見一家三口在蓮花山放風箏,去紅樹林散步,去弘法寺燒香,去小梅沙看海,去國外旅行……毫無疑問,男主人公是李釗,夢里一切都那麼甜和快樂,可是一睜開眼,看到這死氣沉沉的房子,看到曾家遠那張沒有表的臉,就垂頭喪氣,簡直連死的心都有。

“離婚?!”

這念頭第一次如此清晰無比地竄的腦際,愣了一下,坐起來,好像怕曾家遠能看到的想法而橫加干涉似的,下意識地又去看臥室的門。客廳里傳來曾家遠驚天地的呼嚕聲,何韻一陣膩歪,無法想像自己怎麼跟這個委瑣的男人過了六年。自從和他結婚以后,便把自己的夢想埋進十八層地獄,把青春一日一日消磨在瑣碎和無聊的家務中,甚至不敢回頭懷念曾經好的歲月不敢展那永遠看起來都是重復的未來。六年!多麼漫長而又短暫的歲月。自己從一個風華正茂的孩子變了一個錙銖必較的煮飯婆,是他埋葬了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是他用廉價的金錢和奪走了的快樂和希

何韻憤憤不平地爬起來,摁亮臺燈,鏡中的自己看起來讓人害怕,又蒼老又難看。看,這就是跟一個老男人結婚的后果,為什麼還要過這種讓人窒息的日子?以前委曲求全是因為他對自己好,可現在呢?一年多了也不跟我說一句話,這事肯定有問題,找機會我要和他的朋友打聽為什麼會這樣?難不他有另外的人?可是看起來又不像。噢,也許是他檢查出了不能生育這個事實,所以才……憑什麼我還要為他做犧牲?最讓人氣憤的是,他無法生育,卻從不告訴我,要知道,孩子對一個人一個家庭是多麼重要!何韻在為自己開的時候,沒想到這些話有一大半是劉雪婷曾跟講過的。只是那時候是劉雪婷的,現在全變了自己的想法。

“想辦法讓他主離開這個家!何韻一邊爬上床一邊有點心驚但卻興地想著。或者,干脆把房子賣掉,在別買房子,這樣就可以和李釗在一起了。想到能和李釗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何韻心就甜甜的,滿滿的,似乎只要輕輕一下,心里的幸福快樂就要滿溢出來一樣。

可是,離婚的事怎麼辦?沒有和他離婚是不可能和李釗結婚的,不結婚怎麼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呢?看來賣掉房子一走了之這做法不大行得通,還是得先離婚。最好是他主提出離婚,這樣我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了,要不,把他給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聽說有一種慢藥每天在飯里或湯里放一點就會讓人慢中毒直至死亡,但是,這個好像太殘酷了點,自己……這種事只能想想,真要去做太恐怖了,也下不了手。還有,要是真離了婚,生活來源怎麼辦?李釗一個月就三四千塊錢,沒有多剩余,自己又沒有工作,以后還要生孩子……嗯,讓我仔細想想,要是真離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再去找工作。怎麼說也還有張文憑在那里,就算再糟,自己也還有那筆存款,可以做個小生意什麼的。總之,和曾家遠是沒辦法過下去了,一輩子這樣死水般地活著跟死沒區別,生活需要改變,我要過另外一種有激有希的日子,這是我應有的權利……

但是……好像這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愿,怎麼開口向李釗說自己已婚這件事呢?就算自己算盤打得再好,如果李釗很介意我是個已婚人,那我想這麼多有什麼用?不如離婚這事先放一放,看李釗對我的態度,如果他真心我,不介意我的過去,那我就一定想辦法離掉;如果他介意,或者是猶豫,我還是這樣過日子算了。雖然曾家遠討人嫌,但還算是一張不錯的飯票,不能到時弄得飛蛋打一場空。

就這樣,何韻胡思想了一晚上,徹夜未眠。

李釗下班回到租的房,發現家里多了一種說不出的肅穆的味道,想了想,明白是從何韻的臉上散發出來的。他假裝不能會這種嚴肅似的,蹭過去親一下何韻,說道:“老婆,誰欺負你了?繃著張小臉?”

何韻不說話,聽著他的打罵俏心里一直極用,但現在更多的是忐忑:無法想像,當自己說出真話后李釗會用一種什麼態度對待

心不在焉地吃了飯,若有所思地和李釗一起收拾洗凈了碗筷,又慢慢騰騰地沖完了涼,直到兩人都爬上床了,何韻依然沒有主開口說一句話,就在李釗準備放棄再去逗開心而轉睡覺的時候,何韻終于狠狠心閉上眼說:“李釗,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嗯,你說吧,我聽著。”李釗又翻過耳邊溫地說。

又沉默了好久,何韻終于說道:“我是結了婚的!”

李釗不說話,聽得到在靜寂的夜里艱難地吞唾沫時嚨發出的聲音。

何韻在黑暗中靜靜地聽著自己狂的心跳,空氣好像凝固了一樣,等待著他給自己一個承諾或是一種宣判,這種等待的每一個瞬間都是一個痛苦得難以忍的漫長過程,覺得自己隨時都會崩潰,心好似在尖刀上被剜割,在烈火上焚燒,恥辱和愧,后悔和期待,生和死種種復雜的瞬間在腦子里攪一團。

終于,也不知過了多久,好像快要暈過去了,哆嗦著坐起來,就著窗外滲進的微微夜燈的亮準備穿自己的服。其實,那時候,只不過跟說出那句話不到兩分鐘的時間而已。

“阿韻,你我嗎?”終于李釗開口問,聲音里帶著一些說不清的和力量。

“我你!我你勝過我自己!”何韻抖著說。

李釗一把抱住,狠狠地吻著說:“親的,讓我們忘記這該死的現實,好好一回吧。”

范之勛離開深圳的第二天,劉雪婷收到一封彭一峰真意切的郵件,郵件里不僅意地回顧了兩人的史,細心誠摯地羅列了他認為劉雪婷可能不喜歡的他的一些行為并表示改正,深意長地訴說了自己對雪婷的那撲不滅的火,激萬分地把兩人在一起可能有的幸福憧憬了一番……總而言之,他相信劉雪婷是因為工作的力才導致現在的狀態不佳,才和他使小子;他認為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將會大方地包容的所有小缺點,一如既往地,并以加倍的熱來對好,讓為深圳最幸福最漂亮最可人。

劉雪婷看到郵件哭笑不得,對方就沒了解過自己,卻不知哪來的這麼多不切實際又荒唐的想法。看來真的不能再拖了,得盡快跟他談談,把錢還給他,并把鑰匙要回來。劉雪婷呆呆地坐在辦公室里想了半天,最后還是決定去他家找他,分手的事說出來有可能撕破臉,到時把一張銀行卡當著眾人的面推來推去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在比較私人的地方,一來說話不必像在眾人前藏著掖著,二來就算翻面也不至于丟太大人。

劉雪婷打的到彭一峰的住,那是一個專為公務員興建的漂亮公寓區,這地方來過一次,但記不大清楚彭一峰的房間在哪里,站在人行道上使勁想一想,好像就是這棟樓的五樓三室。正準備打個電話給對方確認一下,突然發現從那棟樓邊走來一個悉的男人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兩人半依半傍,親熱無比,笑如花,儼然一對熱中拿炸彈也轟不開的,劉雪婷的腦子和眼睛一瞬間好像都不太好使喚了。

經過足足兩小時喋喋不休的廢話和痛心疾首的自責后,彭一峰見劉雪婷還是一副似笑非笑,信不信的神,便住了口,一副要殺要剮隨你但請你一定要原諒我的樣子看著

劉雪婷說:“你把鑰匙還給我吧,這是我還給你的錢!不要再說多余的話了,沒有意義。”

說實在話,彭一峰到底說了些什麼還真沒記住,的腦子里一直來回織著那個場景:彭一峰牽著那孩的手正親親熱熱地往前走時看到的那一瞬,像甩一塊燙紅的烙鐵一樣飛速甩掉那孩子的手,然后不管不顧地跑過來一臉無辜地跟解釋,委屈得好像剛才是有人拿槍在后面頂著他非要他這樣做一樣。幾乎難以想像男人可以做到如此絕又可笑,更難以想像上午還在郵件里向自己表白火熱的下午就可以牽著別的孩子的手濃意。真虛偽!劉雪婷在心里暗笑一下。

彭一峰見已到了沒有挽回的余地,像死了親爹般沉重地從房間拿出鑰匙放在劉雪婷面前,劉雪婷把卡推到桌面顯眼的地方,見他沒再表示什麼,便起離開了。

誰在用琵琶彈奏

一曲東風破

歲月在墻上剝落

看見小時候

猶記得那年我們都還很年

而如今琴聲幽幽

我的等候你沒聽過

誰再用琵琶彈奏一曲東風破

楓葉將故事染結局我看

……

劉雪婷頭暈腦脹地出來,漫無目的地走在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恍恍惚惚聽到一家音像店里傳來這首歌,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很難,站在一個無人的街角,捂著臉狠命哭了一場。

的,請不要告訴別人你很悲傷,很多人比你更悲傷,只是在這個忙碌的城市,他們還來不及停下來悲傷就要馬不停蹄地往前趕他們的路了。

李釗沒有食言,真的把他月薪的一半給何韻了。在何韻那個晚上坦言自己已婚后,他不但沒有嫌棄,而是更細心更地對待了。這加速了何韻想要離婚的決心,只是找不到合適的契機開口和曾家遠說。現在不僅很回家做飯,而且幾乎不再正眼看曾家遠,偏偏曾家遠老是不死不活地回家待著,這讓極其厭惡,恨不得有個什麼魔法把他瞬間變得無影無蹤,永遠不再出現在自己面前。

一天何韻回家拿換洗服,發現曾家遠不在家,心里一陣舒暢,正好好地沖個澡,不料手機響了。對方是個陌生人,用極其冷漠的聲音告訴,曾家遠販毒被人抓獲,晚上九點帶三萬塊錢去崗廈村天堂苑爛尾樓的第三層,不然曾家遠會沒命見,并讓曾家遠跟說話,喪魂落魄的曾家遠簡單地告訴這是事實,希想辦法弄到三萬塊錢送過去,更不要報警。

何韻一下子懵了,半天不著北,像有一臺正工作的笨重龐大的絞拌機被誰塞進的腦子里一樣。回過神來拼命打電話給曾家遠,曾家遠的手機通了但一直沒人接聽,只好打電話給劉雪婷,劉雪婷也是第一次到這事,也一下子慌了,但比何韻要冷靜很多,說道:“既然你老公你不要報案并且送錢去,肯定有苦衷,不如就依了吧,如果你不夠我可以想法湊一些。還有,最好找個男人陪你去。”

兩人心急如焚地商量了一下,最后由何韻打電話給潘淵,湊齊了錢,由潘淵陪著何韻去那個陌生人指定的爛尾樓,劉雪婷在何韻家等著電話,防備有什麼意外立刻打電話報警。

晚上十一點不到,三人就回來了。何韻跟個霜打的茄子樣有氣無力地開門,潘淵跟個心不在焉的小似的跟在何韻后,曾家遠像條又老又丑的喪家犬般跟在潘淵后。三人魚貫而,劉雪婷睜大眼看著這三人表,當看到潘淵時,尷尬地笑了一下,這是兩人年后的第一次見面。潘淵連坐也沒坐,跟何韻夫妻打了個招呼,轉便走了,劉雪婷估著出門不會跟他撞一塊,也找個借口很快地離開了。

第二天,劉雪婷哈欠連天地在辦公室看中國信息產業部發的文件,收到何韻的電話,把事了解了個大概。

曾家遠出普通,文化底子薄,在香港做地盤工多年——相當于大陸蓋房子的泥水工,月人工在一萬二到一萬五之間。本來像他這樣的男人在香港是很難找到老婆的,大陸開放,香港回歸,最底層的香港人也可以直腰桿到大陸來冒充大款了。打個比方,在香港吃一碗

面要二三十塊錢,在深圳到一個普通夜市攤可以上一個煲;在香港的酒樓吃上一桌要兩千,在深圳同樣規格的酒菜兩三百塊就可以搞定。更讓他們傷的是香港人不是遠嫁他國,便是攀本港富貴,差的也要找個年齡相當或是有學問一點的,像他們這樣又窮又丑的老菜幫子就沒想過還有機會找老婆。深港通后,像他們這樣的人不僅可以來大陸揚眉吐氣,還讓大批的孩子追著捧著當香餑餑,最讓他意外的是,經過朋友的撮合,大學生何韻嫁給了他,這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又寵若驚,所以竭盡全力地為何韻做好一切事

全球經濟不景氣,香港也幾近深淵,失業率不斷攀升,各方員想盡一切辦法提高就業率,可惜是僧多粥。很自然的,沒有新技能知識貧乏的曾家遠也卷了失業大,而且一失業就近兩年,一直靠拿香港政府每月四千多港幣綜援金過日子,每月給何韻三千五人民幣后,所剩無已,來回香港、深圳的車錢扣除后,有時候在香港吃餐飯都覺得奢侈。而他多年來的積蓄已在買給何韻的房子上傾囊而盡,甚至每月要靠他近七十歲的開了家小士多店的老母再補一些才勉強度日。其實近一年多不與何韻流,他實在是有苦難言。開始是怕開口說話,因為一說話就可能餡說出自己失業的事,他怕何韻看不起自己而離開自己;接著是一直無法再找到工作而心灰意冷不想說話,最后干脆見到何韻就開不了口說不了話了。

他很何韻,那是像他這個年紀這種格的人所能表現的最熱烈最無私的了。這輩子,他很有什麼機會接自己想要的孩子,甚至連普通的也沒有過一次。他太平凡,平凡到他近四十歲沒有人旁人也不覺得奇怪。認識何韻之前,他的所有夢想和快樂都聚集在和地盤工們說話,去一些收費便宜的酒吧喝幾杯,看一些黃碟,以及收工后回家對著圖片意上,偶爾到一個眾所周知的低檔那里顧一下,那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和何韻結婚后,那才是他幸福的開始。何韻有知識,有修養,從來不問他的工作質,也從不過問他的薪水到底幾何;更讓他意外的是,何韻跟他時還是個,他暗謝上帝,讓他如此幸運。

可是上帝照顧了他一陣子就忙別的去了。失業后的一段時間,他托朋友,托親戚,查報紙,想盡一切辦法,依然無法找到工作,絕得都不想出門見人了。但是怕何韻懷疑,他還是要做做樣子,像從前一樣早出晚歸,找一個地方地坐一上午,或是在羅湖火車站溜達整個下午,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假裝放工回到家里。有一天在羅湖火車站照例悶待著,一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人看上了他,旁敲側擊地問他想不想賺錢,他當然想,他都快窮瘋了。幾經合,他利用來去自由的香港人份幫他們從香港帶搖頭丸來深圳,每顆有兩塊的好費,差不多他每次可以帶一百顆。開始幾個月,還算順利,也安全地每月賺了幾千塊錢,可是近一個月來,他已失手四次,不是被警方抓獲,而是每次一過關就被幾個小流氓明目張膽地搶去了搖頭丸。他們中的兩個人像攙新娘似的分別攙著他的胳膊,另外一個人像跟他說悄悄話般親昵地用刀頂住他口,還有一個人大大方方地在他上、袋子里索。不管是在煙盒里,還是在里,抑或是在包里的最夾層,每次他們很快手到擒來,到搖頭丸揚長而去。

而這種事連聲張也不敢,就算是正常品,聲張也沒用。有一次——那時候他還在地盤上工,他過羅湖站時就見幾個小流氓搶一個干但戴滿了黃金的香港人,香港人大聲呼救,羅湖車站人洶涌,行人匆匆走過,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香港人說一句話,惟恐避之不及,最后眼睜睜地看著香港人上的金項鏈、金戒指、金手鏈以及手中的手機,和背上的包被那幫小流氓不慌不忙地卸下,滿足而去。另外有一次,他沒上班,也還沒有做“運輸”生意,沒事在火車站的一個人行橋下想心事。一個胖太太邊走路邊打電話,兩個年輕男人過來很溫和地問借手機,胖太太不理,一個人扭住的胖手,另外一個人像摘朵花般地笑嘻嘻地摘去了的漂亮新款彩屏手機,胖太太的狂呼聲沒有打任何一個路人。

現在,他四次不上貨,那個文質彬彬的人終于發怒——他發怒是因為他的上頭在發脾氣,但也并沒有怎麼為難他,只要他賠了錢就了事,要是不賠錢,那個人說,他有能力隨時讓人下了他一條子,或是廢了他的一只胳膊。就算這事弄到公家,他也不可能有好果子吃,因為,不言而喻,他的上頭敢做這種生意,背后肯定有人。曾家遠是個地地道道的老實人,他膽小怕事,一生不做出格的事,他也沒膽量和那個看起來像好人的人過招,所以,他答應賠錢,這事到此為止。

“你打算怎麼辦?”劉雪婷也不打哈欠了,在電話里焦急地問何韻。

“我?我能怎麼辦?我現在想自殺!”何韻苦笑著說,做夢也想不到,這個家鄉人人羨慕的自己的香港大款老公,不過是個地盤工人。

“這件事你們必須重視起來,現在我們在那三個省的業務都暫停了下來,我已經幾次明文下傳給你們要求你們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能在風頭上冒這種險,你們還是不聽。且不說罰款和通報批評的事,你知道那邊的業務一停,對公司造的損失有多大嗎?”總經理拍著辦公桌上的傳真,激地說著,眼睛鼓得像金魚眼。

氣氛極其張,各部門經理都不說話。劉雪婷腦子轟了一下,趕書剛發的傳真單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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