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南中路這一路段兩邊的行人都放慢了腳步，或行或駛的車輛里不時有人頭探出車窗外，想看仔細那個漂亮的穿婚紗的人，司機不住地說：“把頭回把頭回。”

一個穿婚紗的人。

一個漂亮的穿婚紗的人。

一個高挑的漂亮的穿婚紗的人。

一個無可挑剔的高挑的漂亮的穿婚紗的人。

一個引人注目的無可挑剔的高挑的漂亮的穿婚紗的人。

一襲飄逸的白婚紗，輕舞飛揚的面紗，每一個致細巧的頭飾、耳環、項鏈，都恰到好地襯托的的俗和不凡。修長的手臂，兩手輕提裾，一臉肅穆和莊嚴，帶有一種說不出的恬靜和幸福，就好像牧師在說：你愿意嫁給他嗎？里剛堅定吐出“我愿意”那一瞬的神和眼神。

就一直帶著那種表，緩緩地往前走著，在深南中路的人行道上，旁若無人地，幸福地，堅定地，輕輕地走，所到之，人們都嘖嘖稱贊，暗中猜測老公得怎樣的艷福，暗暗猜測為何獨自一人，有兩個被人培訓以東西為生的十來歲的小男孩忘記了自己的本分工作，一路好奇地跟著，興高采烈地在后面不時驚奇地俯下去一下拖到地上娓娓前行的長婚紗，或者前跑幾步看穿婚紗的人漂亮的臉，互相看著咯咯地笑。穿婚紗的人沒有回頭，也不東張西，對所有的目和聲音置之不理。遇上紅燈暫停下來，看到綠燈繼續前行，以一種不變的姿勢，相同的步伐，緩緩地往前走著。

然后，兩個男孩子跟到一個地方就不再跟了，因為他們發現人剛進去的地方寫著——深南中路公安局。進進出出全副武裝的警察讓他們發怵。

值班的警察們看著這個漂亮的穿婚紗的人，不知道想干什麼，對方帶著一種恬靜溫和的表輕輕地說：“我是來自首的，我殺了人，我小。”

有一種在結束時開始，有一種在開始時便結束。

醫院里，范之勛輕輕接過潘淵手中的孩子，不住當著潘淵的面去親孩子小小的手、小小的臉，笨手笨腳卻萬般細心地捧著。他抬頭的時候，到了潘淵那種難以說明的眼神，心里難了一下，但沒在意。護士抱回孩子，他跟著進了病房，劉雪婷看到他，扭頭裝作沒看見，范之勛去親，劉雪婷扭過頭去不理他，何韻給他丟個眼示意他哄哄，然后轉出了病房。范之勛剛想好好使出功夫來把劉雪婷哄哄，不料保姆在外面喊道：“婷姐，小的電話，他一定要你現在接。”

劉雪婷接過電話，小說：“婷姐，我現在在深南中路公安局，我上午把羅語煙給殺了，對不起，婷姐！”

劉雪婷有些發懵，半天找不到狀況，再回電過去，對方已關機。

一個多鐘頭后，去到羅語煙家里的潘淵電話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

深圳的夏天好像老是過不完，都到十一月了，還不能完全丟掉單薄服，潘淵和何韻幫忙通知并接來了羅語煙的六十歲老父親，老人家穿著厚厚的還不住地抖，閉雙不說一句話，獨自對著羅語煙的骨灰深深地嘆息。幾個同學都力所能及地幫忙跑路或聯系一些事。羅語煙的老公鐘輝一直沒有出現，他老家的人也聯系不上他，吳崇良看著可憐的老人最后蹣跚凄涼地離開深圳機場的背影，想起羅語煙曾說的一句話：我早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但沒想到的是一個男人，三百萬的易真是一筆大買賣啊！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筆怎麼樣的買賣，羅語煙的話再也沒有人知道指的是什麼了，吳崇良苦笑一下，對潘淵說：“人生真TMD是一場笑話！”

這當中，劉雪婷也吵著嚷著要來幫忙和看羅語煙最后一眼，被大家制止，好在有了孩子的哭鬧和范之勛的細心陪護，才了不悲痛。

而這時的深圳，到流傳著這樣的故事：一個孩子，殺了男朋友的小人，然后穿上漂亮的婚紗，戴上漂亮的頭紗，走過繁華的深南中路到公安局去自首。想一想，多麼悲壯凄啊！

人們說：太浪漫了，太人了，穿著婚紗走過繁華的大街去自首，天啊，這人好有個啊！

男人們說：太變態了，人家不喜歡你了就算了，干嗎要殺人啊？任何人都沒有權利結束別人的生命！

……

故事以大同小異的節演變不同的版本正流傳飛舞在整個深圳甚至周邊的城市時，王虹來到了深圳。是來看劉雪婷的。

看著那三個人，心里的火像澆了油般地熊熊燃燒，然而，這個時候，無論怎樣，也要表現自己的風度出來。先把一大堆的營養品放下，然后對尷尬的范之勛說：“之勛，公司里有一些要事，你先陪我出去走一下，我跟你有重要的事商量。”

范之勛看了一眼劉雪婷，見對方在低著頭假裝認真地弄孩子，只好和王虹走出去。

一到小區外面安靜點的地方，王虹說：“姓范的，孩子已經一個月過三天了，我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打你電話關機，你到底想怎麼樣？就打算一直這樣過你的小日子？你要記得你曾承諾過我什麼。”

范之勛不說話，邊慢慢走路邊出一枝煙來點上。

“好吧，我不你，你說說你的打算吧！”發了半天牢，見范之勛沒反應，王虹只好裝作心平氣和地問。

“孩子才滿月，你我怎麼好意思跟說這事？”范之勛說。

“深圳的人最現實的，我聽到這樣的故事太多了，你只要多出錢，不怕搞不定。劉雪婷算什麼？僅僅只是一個打工妹，家里不是多富有，又沒有什麼后臺，我相信只要你用一點點心思就可以讓服服帖帖全心全意為你做事的。我還不相信有不錢的人，你巧妙地暗示孩子可以換給幾十萬還怕不接？”王虹說。

范之勛沒有說話，一般他不贊同或是有自己意見的話他都會以沉默表示。

“你要是開不了口，我去說。”王虹生地說。

“再給我們一點時間吧。”范之勛口而出。

“你們？哼！你們！一家子了啊，有男有有兒子，多幸福的一家子啊！那我算什麼？范之勛，你說我算個什麼？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這一個月零三天里，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每天提心吊膽，擔驚怕，怕你一個搖就再也不回來了，怕你對劉雪婷太好而忘記了我們的夫妻分，怕你真的不舍得劉雪婷；可是我又總是勸自己，范之勛是一個守信的人，他答應我的事一定做得到，劉雪婷只是一個生孩子的機。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晚上沒有安眠藥和紅酒我本就無法眠。你看看，看看我的黑眼袋，看看我的憔悴，看看我瘦了多，你看啊……”王虹說著說著就哭了，引得路上的行人不斷地扭過頭來看他們。

“我送你去賓館吧，”范之勛說，“到那里再說，好不好？”

“我不！”王虹雖然里說不，還是被范之勛拉進一輛出租車了。

“晚上陪我一起吃飯吧！”王虹哀求的眼神看著范之勛，看見范之勛好房卡有走掉的意思馬上說。

范之勛回過頭來看看，不忍心地說：“好的。”

“對不起！這段時間我太難過了，所以剛才說話很難聽，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王虹說。

……

保姆細心地為孩子沖了涼，換了紙尿布，輕輕放到嬰兒床上，用手指輕輕地探探嬰兒的臉蛋，抬頭看到劉雪婷那種發呆出神的樣子，知道有些不高興，可是也沒辦法。劉雪婷總會給人一種什麼都不在乎的覺，但每個稍稍了解的人都能會的孤苦無依和故作堅強。

“婷姐……”保姆開了口，卻不知道說什麼！說劉雪婷家里的人，這是一個區，誰都沒有勇氣告訴家里的親人自己做了未婚媽媽；說的同學們，又剛出了羅語煙被殺的事；說范之勛，卻跟他老婆跑出去了。最后想了半天說：“婷姐，你們到現在還沒給孩子取名字呢，想好了嗎？”

“沒想好，連孩子的姓都沒確定呢！我想讓他隨我姓劉，那個人不同意！”劉雪婷故意

用“那個人”代替范之勛。

“要不用你們兩個人的姓吧！”保姆說，“現在很流行用父母雙姓取名字的。”

“嗯，也考慮過，不過我不太喜歡，聽起來很別扭。”劉雪婷說，“對了，好像有人在按門鈴，你去看一下。”

保姆也聽見門鈴響了，起去開門，門外，獨自站著王虹，看了保姆，很斯文地笑著問：“我可以進去嗎？”

保姆看了一下，側讓進來。

王虹走劉雪婷的臥室，很有分寸地微笑：“我可以單獨跟你聊聊嗎？”

保姆看著劉雪婷，一副很焦急的樣子，但劉雪婷依然淡淡地說：“好！”然后示意保姆出去。

保姆沒辦法，走了出去。

“之勛在賓館睡覺，他暫時不會過來了，我在他的飲用水里放了安眠藥讓他好好睡一覺，他太累了。”王虹說。

劉雪婷不說話，起抱起孩子，因為孩子正在輕輕地哭。保姆聽到孩子的哭聲，推門進來，劉雪婷把孩子給說：“你帶他去嬰兒房沖給他喝吧，我和王虹要聊一聊！”保姆抱著孩子不太放心地出去了，王虹轉把房門關上。

劉雪婷將一張五十萬的現金支票擺在桌面上，好像是面對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樣輕聲地問：“這是你的意思嗎？”

范之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坐到臥室的沙發上，臉上沉痛的表讓人先就心酸三分，過了半晌，問劉雪婷：“雪婷，你的理想是什麼？”

“我說過我沒有理想。”劉雪婷冷冷地說。

范之勛眉好像跳了一下，說道：“記得嗎雪婷，我跟你說過我的理想，這輩子我想做三件事：一是辦一所高質量的免費學校，讓我們那里的山區失學孩子都能上學；二是把縣城去我外婆家的那條公路修好，因為沒錢修路，那條路多年無法通車；三是辦一所高級的養老院。沒有王虹提供給我的彩舞臺，我無法做這些事。”

劉雪婷咬了咬，表跟就義前的勇士差不多：“那麼，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你我嗎？”

“我你！”范之勛遲疑了一下說。

劉雪婷看了他一眼，極力抑著自己的緒淡淡地說道：“如果這是真的，我知道怎麼做了。”

范之勛暗暗揣測著，角有淡淡的笑紋。

“讓孩子還跟我住一段時間吧，下次你來深圳的時候我把他給你。”劉雪婷說，“另外這張支票你收起來吧，我只會為我的人生孩子，我不會賣孩子的。”

“不行，這張支票你還是收下來吧，這……”范之勛說。

“你我嗎？”

“。”

“那就收起來吧，不要讓我難過。”

“好。”

范之勛回到北京和王虹說起劉雪婷拒絕錢的事，王虹不由得唏噓了一番，見范之勛沒有怪獨自去見劉雪婷的事，就愈發得意。不過人的直覺還是告訴不該太樂觀，半夜里驚醒過來說道：“之勛，劉雪婷拒絕了錢，不會帶著孩子離開深圳吧？”

“不會吧！答應我把孩子給我留下，是個很守信的孩子！”范之勛心驚了一下，不過還是安一番自己和王虹。

王虹的直覺果然準確。到了約定的日子，范之勛回到深圳，劉雪婷已經不在蛇口租住的房子了，電話一直關機，找到劉雪婷自己的房子，那里也已人去樓空。范之勛恨不得刮自己幾大耳，暗暗罵道：“怪不得說人的話不可信，果然不假！”

范之勛一回到家說到劉雪婷失蹤的事，王虹又敬佩又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惱火和放心：敬佩是因為劉雪婷經住了五十萬的，難過的是現在帶著個孩子不知去到哪里，惱火的是這樣的人更可能讓范之勛放棄不了，放心的是沒有范之勛和別的人的親骨，生活會輕松一些。范之勛可不這麼想，帶了一筆錢再次返回深圳，花了不波折和人力到打聽劉雪婷的消息，甚至還跑到了劉雪婷的老家，可是終于無功而返。

“你那天到底和劉雪婷說了什麼？”范之勛終于把火發到王虹的上。

“我沒有說什麼，我只是告訴我很你，作為一個人，我為自己不能為一個完整的人而悲哀。難道我有說錯嗎？”王虹冷冷地說——當然，省略了淚眼婆裟地求劉雪婷讓他們夫妻生活重歸平靜的那一幕。

“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我甚至還沒來得及為他取一個我喜歡的名字！”范之勛抱住王虹哽咽著說。

“我答應你，我會極力找人幫你找回孩子。”王虹輕拍范之勛的肩膀說，像安一個傷的孩子一樣細心而溫。

親的，在深圳這座沒心沒肺的城市，如果你不甘心被別人控制，那麼就想法來控制別人吧！

何韻無力地把賬簿丟到吳崇良面前，苦笑著說：“你說我該怎麼辦吧！”

吳崇良地瀏覽了幾頁賬面，果斷地說：“沒有任何辦法，要不把店盤出去，要不你和他任何一個人買斷份，這樣下去你只會玩完。”

何韻說：“朱志新這個人是明顯無賴作風，我要他把我的那份買去，他說他沒錢，我要買斷他的那份，他死活不同意，可是照常想方設法從店里掏錢。請了會計和出納后有一段時間他支錢的事收斂了一些，現在又完全無效了。他找各種機會給會計出納小鞋穿，飯店現在完全套了，除了客人來來往往異常繁忙外，誰也不知道里面糟得一塌糊涂。”

“你不想放棄這個店是吧？”吳崇良問。

“是的，不想放棄。這是我第一份事業，而且我也花了很多心在里面，生意也不錯，如果不是因為合伙人的緣故，沒有人想放棄它，除非迫不得已。”

“如果這樣，你只能以毒攻毒了！”吳崇良說。

“以毒攻毒？”何韻不解。

“對，以毒攻毒！”吳崇良有竹地說。

下周開始，何韻便找各種機會從飯店里的現金里拿錢，朱志新要拿錢進貨，回答：沒錢。要拿錢付到期雜七雜八的款，回答是：沒錢。就連稅務工商的找來，依然是兩個字：沒錢！更別說支額外的錢去幫兒子買電腦幫老婆買花了。這樣過了近一個月，生意漸漸清淡，各方各面怨言不斷，朱志新終于憋不住了，找個機會和何韻大吵一架，各自摔了盤子碗碟無數。何韻雖然看到這些辛苦置辦的東西摔碎痛，但想到吳崇良說的以毒攻毒還是裝作不在乎。朱志新見此反而無話可說，有的人天生就是見怕見欺，當初在何韻面前咋咋呼呼的，是因為瞄準了何韻小人心理，不舍得吃小虧，這下子見比自己更不在乎起來，沒把飯店的盈虧當回事，反而先心虛了。畢竟家里還有老婆孩子要養，而何韻，聽說有一個有錢的香港老公，他可不敢真的陪耗下去。吵到最后，先放低了姿態，只要何韻把他的投資和利潤給他他便可以離開店里了，這本來是何韻當初無數次設想的，但現在可不會那麼便宜他，脆生生地說：“不給！”

朱志新見態度堅決，了一截，索不要利潤，只要當初投資的錢全款就。

何韻還是不同意，要死要活反正穿一條子的樣子，朱志新頭都大了，心想人心狠起來比男人還厲害。討價還價到最后，朱志新拿現金九萬徹底從飯店滾蛋。

吳崇良隨后介紹一個靠得住的朋友增加投資并更換了一批服務生。自此，何韻的飯店做得風生水起，事業上一忙，每天都有大把的鈔票進腰包，心里舒暢不，倒把李釗和劉雪婷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日子終于按它自己的想法不不慢地走到了元旦，何韻收到了李釗的一封來信——

阿韻：

原諒我這麼久沒有和你聯系，其實我一直都有在想你！

和你認識這一段時間來，是我的夢想飛躍的時候，也是我的理想達到最巔峰的狀態。雖然這其中有一些難以啟齒的想法和謀，但我是真的很快樂，也很滿足，這段經歷告訴我，生活有另外一種方式，可能的和不可能的，在生活中錯糾纏，讓人罷不能而又不由自主。

離開深圳前，發生了一些事，它讓我徹底拋棄了我的夢想和奢，雖然現在事已經水落石出，而于我，不亞于一次死里逃生的遭遇。媽媽也真得重病了（上一次打給你的電報是假的），看著病重的媽媽，看著那混濁的眼睛和期待的眼神，我知道我不能再做夢想家了。那時候我深深明白，一個人的理想如何如何都是空話，只有讓自己的親人過得快樂和幸福才是真實的。我這段時間在家鄉認識了一個孩子，是我們這附近一個小賣部的店主，不漂亮，也不浪漫，只是個高中生，但是人比較踏實，也很善良，我們已經領了結婚證，準備在春節的時候一起辦喜酒。

不知道你和朱志新現在合作得怎麼樣，你要對他小心一點，他這個人不是很壞，但有些無賴。如果可能，盡量把店盤過來獨自經營吧，或者把店給他經營，讓他把你的投資還給你。我準備這兩天給他打個電話，本來是想跟你打電話的，但覺得還是寫信給你比較好。

想一想，深圳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僅僅幾年時間，我便變得面目全非了。不過無論如何，謝你給我的和支持，以及你帶給我的夢想和對深圳的向往，最后祝你一切如意，幸福永遠！

陪過你一程的：李釗

這座城是片繁華沙漠

只適合盛開妖艷霓虹

悲傷的人們滿街游走

打聽幸福的下落

都只是傳說

難開花難結果

你眼神里的訊息我懂

像隨時準備燎原的火

那危險的我曾見過

也因此留下了傷口

依然是傳說

就別再

我荒涼心中還在痛的角落

別我如果只是寂寞

如果不會很久

如果沒有停泊的把握

別我不要給我借口

不要讓我弱

別再把我推向海市蜃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