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第二章

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一縷,如此溫暖地照耀著我,多年來,從沒有人讓我覺這麼溫暖過,從沒有!

可是世上的事真的很難說,僅僅過了兩個月,我居然跟這個厚無恥的男人去上海度假了。12月31日晚,上海外灘人山人海,耿墨池帶我去看煙火,和現場數萬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我們在人海里艱難地前行,覺像是在穿越一個世紀。而他始終握著我的手,生怕把我丟了似的,牽著我在人海里沖鋒陷陣,讓我心中好一陣。不論過去經歷過什麼,現在有個男人牽著我一起邁進新年,這實在是一件讓人欣的事。

新年的鐘聲敲響的那一刻,在漫天煙花的輝映下,在四周震耳聾的歡呼聲中,耿墨池突然抱住我,深深地吻住了我,一直吻到了新年。

那一吻,比煙花還迷醉,比排山倒海的歡呼聲還驚心魄。

“記住這一天。”耿墨池在人海里深地說。

“我當然會記住,當然會……”我勾著他的脖子與他鼻尖對著鼻尖,由衷地說,“謝謝你,耿墨池,你讓我活過來了。”

“Metoo!”他將我抱得更

兩人相擁著一起看煙花。

其實我對煙花并沒多興趣,我不喜歡煙花虛假的繁榮,轉瞬即逝,哪怕此刻上海的半邊天空都被煙花的絢爛照亮,我也覺得那煙花并無多,過分的麗總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覺。我也覺得眼前的幸福來得太快太極致,男間所能蘊含的一切此刻全都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同樣的不真實,同樣的讓人患得患失。這是真的嗎?我不停地在心里問自己。

“但愿比煙花長久……”我地說了句。

耿墨池不知道聽到沒有,他一直抬頭仰天空,臉上的表在煙花忽明忽暗的映中捉不定,眼中閃爍著的無邊的空虛芒讓我的心更加忐忑不安,那芒比天上的煙花還虛幻。

接下來上海的天氣相當,卻一點兒也不影響耿墨池的興致。他帶著我穿梭于上海的高樓間,吃飯、逛街、購、觀……每天的活都安排得滿滿的,從早到晚都是這樣,幾乎讓我沒有息的機會,連兩人親熱的時間都很。我覺得,他在逃避,在掩飾,在做著某種激烈的抗爭,在上海的幾天里他給我買了很多東西,而我總在他瘋狂刷卡時窺見他眼底不小心流出來的煩躁和不安。

這天中午,我們在淮海路一間相當幽雅的西餐廳共進午餐。

“我在凱悅訂了房,吃完飯我們去那休息按,”耿墨池一邊用餐一邊安排下午的行程,“跑了一上午也夠累的,中午休息好了,下午我們還要去……”

“大家都說我傍了個大款,是真的嗎?你很有錢嗎?”我看著他忽然問。

“我這點家在上海本算不上有錢,但……我過得還算比較富裕,”他呷了口紅酒,掃了我一眼,好像是漫不經心地問,“你喜歡錢嗎?”

“沒人不喜歡錢,不過我們現在這種狀況如果談論錢就太……”

“庸俗。”耿墨池接過我的話,反問我,“你想高尚?”

我平靜地看著他,“我想真實。”

“什麼是真實?”耿墨池還是一點兒面也不給,“在我看來,男人和服才真實,穿上服誰也不能說自己是真實的,每個人都有天生的自我保護意識,你敢說你現在面對我你就是真實的嗎?”

我拿著刀叉的手開始發抖。深層的痛楚自心底蔓延,直達指尖。

“所以我們最好不要談論這種無聊的話題,大家在一起開心就行,把問題搞復雜了對誰都沒有好,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明白適得其反的道理。”

一整天,我沒再說過一句話。

晚上耿墨池異常的纏綿,我反應冷淡。我知道,該結束了。我在他面前已經現了原形了,所有的防備和猜疑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再繼續只能是自取其辱,我想挽救自己在他面前最后的一點兒自尊。

“我們還是算了吧。”激過后我靠在他的懷里說。

“這麼快就反悔了?”他的目瞬即變得冷酷,不無嘲弄地說,“你不是說要我上你嗎?我還沒上呢,你就臨陣逃?”

我突然就煩躁起來,“我對這種游戲沒興趣!”

耿墨池長久地凝視著我,那一瞬間我猜不他心里想什麼,他的目深不可測。

“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好勉強什麼,我尊重你的選擇。”他嘆了口氣,“你們人就是麻煩,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累,不該想的偏要去想,自尋煩惱!”

“對不起,我也想讓自己輕松一點兒,可是……”我他摟著他的脖子忽然就哭了起來,他輕輕拍著我的背像安一個嬰兒,聲說:“沒什麼的,覺得合適就在一起,不合適就算了,誰也沒欠誰,這樣了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第二天,耿墨池給我訂了下午的機票,我要趕回去上班。

“我們還見面嗎?”他很認真地問。

“再看吧。”我搪塞。

“我有點舍不得你。”他正道,不知是真是假。

可是在走向安檢通道的一剎那,他忽然拉住我擁懷中,沒說話,抱了我兩分鐘,我沒看他,從他懷里掙出來徑直走向安檢。我沒回頭,但我覺耿墨池的目利箭般從我背后直膛,正中我的心。我的心好一陣疼痛,起飛的一剎那,我覺自己的心也跟著飛機提升到一個未知的高度,看著窗外在飛機上的云彩,我還是很害怕飛機掉下去,上飛機前他是買了保險,掉下去航空公司會賠二十萬,可是誰來給這段買保險?他是不會了,他把話說得很明白,我已經很盡力了,只是你適應不了,所以很憾,我們還是繞不開分手這條路。

飛機在星城國際機場降落時,我忽然明白過來,這個世界上最不保險的就是,所以沒有一家保險公司會給投保。我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還好沒有繼續冒險下去,否則后果比飛機不小心掉下來還可怕。但是不知怎的,走出機場后我發現自己的心還在痛。

出乎我意料的是,這“心痛”持續了半個月都沒有緩解,半個月來耿墨池杳無音信,他突然人間蒸發了。我覺像做了一場夢,夢醒后居然什麼都不剩。

這個時候農歷新年到了,不堪回首的1999年終于就要完蛋。電臺的工作也終于可以告一段落,放假那天一下班我就接到父母打來的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家過年,我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個確切的時間,只說到時候再看吧。

“萍萍,你在那邊是怎麼回事啊?”母親在電話里很不高興,還是習慣我以前的名字,“我跟你爸都聽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傳聞,你還是要注意影響……”

傳得真快,連家里都知道了!毫無疑問,我跟耿墨池結伴去上海度假的事已讓我苦心經營了四年的“賢惠”名聲毀于一旦。

“我知道樹杰去了你心里不好,可是你已經不小了,做什麼事要先考慮后果,現在社會上又很,你不能不管自己的名聲,把名聲搞壞了,以后誰還敢要你。”

我暗笑,我的名聲什麼時候好過?

沒辦法,為了安爹媽,我必須回家過年。一直挨到臘月二十八,過年只差兩天了,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只得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過年。我胡地往箱子里塞東西,神恍惚。其實我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也許只是一個電話。

整理完行李我下樓填肚子,如果沒記錯,我應該有兩天沒沾過米了,每天僅靠水果和餅干充。我連吃飯都覺得是一件麻煩事,這日子是越過越沒名堂了。但是今天我想好好犒勞一下自己,新的一年就要來臨,跟往事干杯吧,把那些不痛快的事通通忘掉。

我在馬路對面的一家酒樓里選了個最好的位置坐下,氣急敗壞地點了一大桌子菜,寫單的服務員疑地看著我問:“小姐,你一個人嗎?”

“是。”

“你恐怕吃不了……”

“我愿意!”我瞪著服務員,“還怕我不給錢嗎?”

服務員二話沒說趕拿著單子進了廚房。

可是菜上來后,我才吃了幾口就覺飽了,很多菜連都沒就埋了單。一個人游魂似的爬上樓,開了門,我一頭栽在沙發上昏昏睡去。好像是做了一個噩夢,我被驚醒了,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十二點。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了,也怎麼都想不明白,我何以把自己弄到這般境地!

睜著眼睛到了凌晨兩點,我再也不堪忍失眠的折磨,就爬起來從餐廳的酒柜里找出半瓶酒,打開音響,放上一張百聽不厭的梁祝,坐在沙發里一杯杯跟自己干杯。

窗外狂風肆,屋梁祝的聲音幽暗低回,如泣如訴。我舉著酒杯,一點點地回想這些年經歷的人和事,還是覺得沒有一件事讓我值得留,往事竟是那麼的破爛不堪,直到遇見了他……我覺眼前忽然就亮了,耿墨池的音容笑貌在酒和音樂的作用下像放電影似的緩緩流淌出來。我頓覺心如刀割,趕關了音響,打開了收音機,調到自己工作的電臺頻道。

這麼晚了,電臺的同事還在值班,不過沒有播新聞,而是重播白天的一檔文藝節目,是臺里據名著改編的廣播劇《呼嘯山莊》,這是每年春節電臺的重頭戲,很聽眾歡迎,我在劇中配主角凱瑟琳的音。可是才聽了一會兒我就不了了,一把關掉了收音機。

劇中的凱瑟琳和希思克利夫還是如此讓人容,這兩個被與仇恨桎梏一生的悲劇人在很多年前就震撼了我,后來多次讀過這部小說,每次都被他們至死不渝的落淚,可能就是這種書讀多了,讓我對現實中的總是倍與被在背道而馳的時候,總也逃不了傷害,可是又沒辦法不去,尤其是像我這種神經常游離在現實世界之外的人,理智從來就沒有戰勝過……

果然,在我又一次醉得神志不清的時候,仿佛是一種潛能,沒了意識反而變得堅強,我跌跌撞撞地抓起茶幾上的電話撥了一連串稔于心的號碼。

“喂,哪位?”是他的聲音!

仿佛遭了雷擊般,我震得幾乎跌倒在地,手中的酒杯“嘩”的一聲掉在地上。我扔掉電話,一頭栽倒在沙發上,捂著臉泣不聲。

是什麼時候讓這個男人乘虛而的呢?

應該是從研究這個男人開始。

很難用一個準確的詞語來形容耿墨池,有時候他很隨,有時候也放不羈,有時候又沉得可怕,更多的時候是深不可測。我費盡心機地想看他的心思,結果沒看,反而不知不覺中被這個男人深深吸引,這種吸引就是在不斷猜測他的過程中產生的。他的艱難懂讓人對他油然而生一種研究的興趣。而且我在研究他的同時,他好像也在研究我,經常給我打電話,刺探軍,搞心理攻勢……我當然中計,漸漸地已不再排斥他,因為跟他說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起碼可以一整天心舒暢。

耿墨池好像很忙,我們自那次酒后鬧了一場后就沒再見過面,只用電話聯系,每天他總要打一兩個電話給我,兩個孤獨寂寞各懷鬼胎的男在電話里天南地北地瞎扯,用電話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誰也沒想要更進一步,誰也沒表示要就此打住,兩個人都在靜觀其變,伺機以伏,關鍵是要找到更利于自己的戰略位置。

有一陣子那家伙忽然很打電話了,后來干脆銷聲匿跡了好些天,我以為他知難而退了,不想圣誕節快到的時候他又跟我恢復了聯系,而且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打電話擾。“喂,在干嗎呢?”圣誕平安夜的頭天晚上他又打電話。我看了看床頭的鬧鐘,十二點。

“先生,你神這麼好嗎?你不睡覺的啊?”其實我也沒睡,正靠在床頭看書。

“大白天的睡什麼覺?”

“大白天?你夢游啊,你看看外面是白天還是晚上?”

“哦,對不起,我忘了這邊是白天你那邊是晚上,我現在在黎呢。”這個男人應該是閑得慌了,我沒問他,他自顧自地說,“這邊不是在搞中國文化周嘛,他們要我也過來,我就過來了,一個人在這兒沒意思的,特別懷念我的祖國我的家鄉……”

這男人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可是我分明心愉快起來。我忍住笑,也禮尚往來地調侃他,“祖國人民也很想念你,歡迎你回來。”

“也包括你嗎?你有沒有想我啊,一點點,一點點,有嗎?”這家伙還真是從來不會在上吃虧,我不過調侃了他一句,他就明目張膽地來調戲我了,三更半夜,月黑風高,他明知道我是一寡婦還來調戲我,分明是居心叵測!

我戲謔道:“耿先生如云,還用得著我想念嗎?”

結果他一點兒也不謙虛,回道:“是如狼吧,我時刻得提防著被人非禮,尤其是這兒的法國人,太可怕了,又開放又火辣,像我這種國寶級的男人在這里一點兒安全都沒有,考兒,你一定不能見死不救。”

無恥無恥無恥,我在心里罵,可是上也不饒人,一連串刻薄的話甩過去,可是我怎麼丟過去他就怎麼丟過來,我發現我這麼多年在電臺白磨了皮,因為這男人比我還毒舌。我斗不過了就轉移話題,“喂,你大老遠去趟黎,不給我帶點啥?”

“可以啊,你想要什麼?香水、時裝、首飾,還是化妝品?”

“我想要時裝。”

“OK,你報三圍給我。”

“……”

我氣結,搪塞說:“我,我最近長胖了,不知道三圍多了。”

“那我給你估下,34B吧,應該差不多。”這臭男人總是這樣,明明占了便宜還不痕跡,他一本正經地補充,“我說的是上圍。”

我連刀的心都有了,差點口而出“流氓”二字,因為他說的數字剛好跟我的碼數吻合。我沒好氣地說:“你這是在調戲我吧?”

他強詞奪理,“是你先調戲我。”

“行了行了,我要睡覺了,不跟你扯了。”

“你看,你還說你沒調戲我,這麼花好月圓的晚上一個獨居的人跟一個男人說睡覺,你這不是存心讓我睡不好覺嗎?”

“耿墨池!”

“別嚷嚷,我是怕你寂寞才跟你聊天的。”

“我寂寞與你無關。”

“可是人的寂寞通常跟男人有關,我是離你最近的男人。”

“你在黎呢,先生!”

“我已經回來了。”

“你的魂回來了吧?”

“是真的回來了,不信你拉開窗簾看看。”

我從床上跳起來,跑到窗邊唰的一下拉開窗簾,天!那輛銀寶馬真的停在樓下的花圃邊,而耿墨池則靠著車門正瀟灑地沖我揮手呢。我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還沒想到怎麼應對這局面,門鈴就響了,現在是深夜,我怕吵到鄰居只好去開門。

耿墨池一進門就來了個法國式的擁抱,我推開他,半信半疑,“你剛從黎回來?”

“當然,我才下的飛機。”耿墨池像到了自個兒家一樣,大大方方地換上拖鞋直奔客廳。我氣呼呼地說:“現在幾點了,你上這兒來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啊,我一下飛機就直接過來了,反正一個人回家也沒什麼意思,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他一屁坐在沙發上,神確實很疲憊。

“可是……”

“別可是了,有什麼吃的嗎,我還沒吃晚飯呢,飛機上的東西簡直不是人吃的。”耿墨池掉淺藍灰的風出里面藏青的羊衫和同的休閑。他很會穿服,什麼服套在他上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勁。見我愣著沒,他就裝出一副可憐相,“拜托,我是真的很了,就是一個花子上門討吃的你也不能無于衷吧?況且……”他看我一眼,壞壞地說,“一個男人如果著的話,面前的人通常都很危險……”

我二話沒說趕進廚房下面條,我可不想把自己喂狼。耿墨池顯然是真了,一大碗面條幾分鐘就被他消滅得干干凈凈,我問他吃飽沒有,他就說:“勉強吧,你暫時是沒危險了。”完了他故意朝臥室看了看,死不正經地說,“不錯,你很規矩,簡直可以立牌坊了,大冷天的也沒個男人暖被窩……”

“吃飽了沒有?”

“干嗎?”

“吃飽了就回你自己的家!”

“你不要這個樣子嘛,”耿墨池又裝出一副可憐相,“就是個花子上門避風你也不能把人家往外面趕吧,外面很冷呢……”

“我這兒不是慈善機構,你請回吧。”我轉過臉,不想跟他再說。

“對了,我給你帶了好多禮,你一定喜歡。”他裝作沒聽見,從一個紙袋里面拿出幾樣東西。我看了看,有兩頂天鵝絨帽,一頂是藍,一頂是米,做工非常致,特別是那頂藍的,還鑲有同的蕾花邊,顯出別樣的高貴和不俗,另外還有兩個華貴的小包裝盒,可能是裝著香水之類的化妝品。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件黑短大水亮的水貂,款式簡潔,整件大只有一粒金紐扣,在燈的映下熠熠生輝。

“怎麼樣,還喜歡嗎,我也沒太多的時間上街選購,隨便在酒店邊的兩家店里買的。服只買了大,這款式對三圍沒那麼挑,應該很合。”

他不提三圍還好,一提三圍我就窘得不行,連忙丟下服,“我,我多的,而且這麼貴重,你還是送別人吧。”

“我還能送給誰?”他盯著我,目莫名地有些刺人。

“……”我答不上來。

“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什麼的,就這麼幾件東西就要求你,你也把我看得太扁了。我如果存心接近一個人,那這個人必定是非同尋常,絕不是幾件禮就可以收買的,”他看了我的心思,這男人實在是心細如發,眼睛像X,他看著我,角勾起一抹淡笑,“我絕對相信自己的眼,你在我眼里絕對價值連城。”

“謝謝,但你真的該走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呢。”

“我在這兒住一晚上不行嗎?”

“不行,想都不要想。”

“你誤會了,我又沒說要跟你睡一張床,我睡沙發,這麼晚了還要我去住酒店,你太殘忍了吧?”

“你不是有家嗎?”

“在裝修啊,上次被你砸那個樣子……”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耿墨池已經醒了,站在臺上煙。他的背影正對著漫天朝霞,有一種奇妙的逆效果,被煙霧籠罩著的他看上去很孤獨,心事重重。我沒有去打攪他,因為我知道我們都需要冷靜。沒錯,我們都把這當作一場游戲,既是游戲就必定有其規則,可是規則控制得了自己的心嗎?我覺相越久,越有失控的恐懼,很多東西都慢慢向了不可預知的軌道,相信他亦是如此吧。

下樓的時候,我見了從外面買早點回來的隔壁鄰居劉姐,一臉驚詫地看著我們這對璧人。我尷尬地問了聲好就趕逃下樓,剛下樓又見了住樓上的李大爺晨練回來,我連眼皮都不敢抬胡點點頭,不知道自己慌什麼,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啊,但我還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一個新寡的人留一個男人在家里過夜,沒事也會有事。

我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耿墨池的車。

“完了,我的好名聲今天在你手里毀于一旦。”一上車我就懊惱地跟耿墨池抱怨。一說到名聲,耿墨池馬上對我,“你的名聲很好嗎?”

“什麼意思?我的名聲未必不比你的好。”

“可能吧,”他實話實說,我正想點頭應允,他又丟出一句,“不過以類聚啊,跟我在一起的人名聲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耿墨池!”我咬牙切齒。

“別生氣,我話還沒說完呢,”他拍拍我的肩,將毒舌進行到底,“我這個人是有社會公德的,寧愿讓自己名聲掃地也不能讓你弄得別人名聲掃地……”

日子一天天翻過,我跟耿墨池一直保持著這種你進我退、你退我進的相互試探階段,貓捉老鼠的游戲都玩上了癮。元旦前的最后一個周末,我頗不愿地回湘北看祁母,自從祁樹杰死后,這還是我第一次去看曾經的婆婆,不去不行,母親已經三番五次地打電話要我去看看那老婦人,說什麼好歹曾經也是一家人,不管祁樹杰如何不對,可老人沒過錯,不去看看會讓人脊梁骨等。我不以為然,心想什麼時候把我當作一家人了呢,但已經答應了母親,不去怕被母親罵。

誰也沒想到,正是這次的湘北之行讓我的人生軌跡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轉,徹底失控。本來大家都和氣,祁母對我的這次拜訪也表現出了有的熱,但到了吃飯的時候,祁母突然像有話說的樣子,言又止的,讓人覺很不自在。

“媽,你是不是有事要說?”

祁母面,支支吾吾,“是有點事,主要是看你愿不愿意。”

“什麼事啊?”

“是這樣,考兒,樹杰他星城姑媽的兒子喜寶你認識的,要結婚了,可一時也拿不出錢買房子,他姑媽就跟我商量,看你能不能把房子借給喜寶住幾天,也就住幾天,等找到合適的房子就搬出去。喜寶的媳婦有了肚子,結婚很急,沒辦法,要不也不會想到找你借房子。”

“那我住哪兒?”我心中立即來了火,沒想到祁樹杰沒死幾天就有人打起了我房子的主意。祁母也看出我的不悅,忙說:“你就過來跟我住啊,反正我邊也沒人,而且你父母不都在這邊嗎?人老了,格外怕寂寞,你來也好跟我做個伴,當然如果你實在覺得為難也就算了,就當我沒說。”

“我要過來了,我的工作怎麼辦?”

“你們單位不是有單宿舍嗎?平時你就住宿舍嘛,周末了再回湘北。”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老人,居然要將我趕出家門,我把產全讓給了竟然還要奪走我唯一的棲之所!我頓時往腦門上涌,牙齒咬得咯咯響,就要一即發,但轉念一想跟吵勢必會撕破臉皮,祁樹杰都死了,我跟已無瓜葛,沒必要還鬧得不可收拾。

我重重地放下碗筷,狠狠地咽下了這口氣,冷冷道:“過些日子再說吧,我要考慮考慮。”

“那也行,是要考慮考慮。”祁母看到了希

過了一會兒,我要走了,祁母又好像有事要說。我問還有什麼事,祁母就試探地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我也是聽說的,你跟那個葉莎的老公有來往吧,好像事還鬧得大,好多人都知道了。”

我怔住了,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祁母的臉有點難看,很刺耳地說:“按說你現在是一個人了,我沒權利過問你的私事,可樹杰尸骨未寒,你也應該為他考慮才對,畢竟鬧出那樣的事不怎麼彩,何況還是跟那個葉莎的男人,人活一世,還是要講點臉面的……”

“夠了!”我再也忍無可忍,立即翻臉,“我是不講臉面,可祁樹杰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他先負我。要我為他想,他為我想了嗎?拋下我跟別的人殉,他考慮過我的嗎?”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罵一個死去的人,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再怎麼樣他也是你的丈夫!”祁母也提高了嗓門。

“他把我當妻子了嗎?他把我當妻子就不會跟別的!”

“你以為你是什麼好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那些破事爛事,從前的那些丑事我都知道,要不是樹杰堅持,我當初就絕不會讓你進祁家的門!”

“我是不是什麼好貨,那也是你兒子自個兒挑的,他當初追我的時候跪在地上求我嫁給他,要怪就怪你教的好兒子!”

“哎喲,我前輩子造了什麼孽啊,家門不幸啊,娶了這麼個媳婦進門啊……”祁母捶拍掌起來,又是鼻涕又是眼淚,鬧得隔壁鄰居也來看究竟。

我一分鐘也不愿意多待,摔門而去。

我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該來,真是天下之大稽,他祁樹杰背著我在外面玩人,現在死了還要我給他守節,他死了沒幾天,他的母親竟然要將我掃地出門,天底下還有沒有公理!

我氣得渾發抖,雖然從前和那老人較勁時也委屈過,可從沒像今天這樣徹底崩潰,對祁樹杰的不可原諒,對祁母的徹底失,讓我心中抑的怒火一即發,我覺得自己就要燃燒,恨不得即刻就燃燒,最好化為灰燼,連渣都不剩……

本來還想到自己父母家里去一趟的,結果一點心也沒有了,我直接到火車站上了返回星城的火車,下了火車后還是越想越氣,周圍嘈雜的世界在我眼中變得混濁不清,我看不清前面的路,剛橫過火車站廣場外的馬路,迎面就跟一人撞上了,我看都沒看就吼了句:“沒長眼睛啊!”

“小姐,是你撞的我!”聲音很

我定睛一看,嚇一跳,是耿墨池,正一臉委屈地站在面前。

“真是見鬼了,怎麼是你?”

“見鬼?我是鬼嗎?”耿墨池盯著怒氣未消的我很不解,“誰惹你了,氣這樣,大老遠地就看見你氣呼呼地往這邊沖。”

我看了看他,祁母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腦中電火石般一閃,也就兩秒鐘的時間,我橫下了心,忽然就換了張笑臉,捶了他一拳說:“哎,你一個大男人在大街上轉悠什麼,車呢,怎麼沒看到你開車?”

“車送去保養了。”耿墨池大概很驚訝我這麼快就換了表,“主要還是想運氣,看能不能在大街上遇見你,看來我的誠意了上帝,還真讓我見了。”

我神經質地大笑起來,笑得耿墨池心里直發,我知道,那不是一個正常人在正常況下發出來的笑聲。好,很好,我在心里跟自己說。

“你怎麼了?傻笑什麼呀?”他瞅著我莫名其妙,“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我擺擺手,環顧四周說,“你怎麼出沒在這種七八糟的地方?”

“其實我是來選鋼琴的,托你的福,我終于有理由換琴了。怎麼樣,有空陪我去選琴嗎?不遠的,就在前面。”

“可以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琴行的老板顯然認識耿墨池,一進門就過來打招呼:“喲,耿老師,好些日子不見了,怎麼今天有空過來啊?”

“來買琴唄。”耿墨池跟老板握了握手,問,“最近到了什麼新貨?”

“有,有,剛到的,在那邊。”老板忙不迭地把耿墨池領到一架嶄新的施坦威鋼琴面前,燈的映下,那琴閃著異樣的芒,仿佛是從天而降的圣,氣質天,只等有緣人來它,覺它,最后將它帶走。而琴邊站定的人,好似跟這琴是絕配,你看他打開琴蓋,只隨便彈了幾個音符就是一串妙無比的圣音,叮咚悅耳,宛如天籟。

“嗯,好琴。”他連連點頭。

“不愧是行,不用我跟您多說,您是識貨的。”老板很得意。

“我再試試。”他說著就坐到了琴凳上,調了調音后就開始演奏,竟是肖邦的《離別曲》。我的心一沉,他怎麼彈這首曲子?

但是毫無疑問,他彈得太好了,雖然這是首不祥的曲子,但店的顧客和店外的路人還是被悠揚傷的琴聲染,不約而同地鼓起了掌。只有我木頭般杵在那兒,《離別曲》?第一次聽他彈琴竟然就彈《離別曲》,什麼意思?!

“怎麼了?不舒服嗎?”耿墨池看著表呆滯的我問。

“為什麼彈這首曲子?”我失神地問。

“告死者。”他直直地看著我,鎮定自若地說,“希他們能安息,因為我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忘了他們,忘了過去,未來的日子只有我和你……”

“未來?”我的角一陣痙攣,“我從未想過我還有未來!”

“怎麼沒有?只要你下定決心,未來的路就在你面前。”

我說不出話了,眼淚霎時間盈滿眼眶。我真的還有未來?耿墨池拍拍我的肩膀,轉過臉吩咐老板,“就這架了,送到我的公寓去,款我馬上刷給你。”

“行啊,我馬上安排人給您送過去,謝謝您照顧生意啊。”老板喜不自

“不客氣,老朋友了。”耿墨池說。

出了店門,我一路無話。耿墨池走在我邊,不時地拿余瞟我,“你冷不冷?”他握了握我的手,想必我的溫度讓他了惻之心,他停下來,溫地將我大的紐扣一顆顆扣上。他做這件事的時候很自然,就像給自己扣紐扣一樣,那樣溫暖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我。

覺自己在融化,好像為了讓我融化得更徹底,他輕輕一帶,將我自然地擁懷中。他擁著我,把頭埋在我的發間舍不得放開。

我閉著眼睛,心里一陣撕裂的痛,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多麼孤獨啊,過著人的日子,卻活得像個鬼,沒有歡樂沒有,總是被周遭的一切深深地傷害,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一縷,如此溫暖地照耀著我,多年來,從沒有人讓我覺這麼溫暖過,從沒有!

所以那一刻我真希時間停止,因為擁在一起的覺實在太妙,以至于分開時,我竟然舍不得,把手揣在他風的口袋里,一路就那麼被他揣著走,最后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兩人所走的方向不一樣,必須分手道別了。

“很抱歉,今天沒開車,不能送你。”他笑著說。

“沒事,你回吧。”我朝他揮了揮手,就迎風走到了馬路的另一邊。

他好像也舍不得,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在馬路那邊看著我。我又揮了揮手,他還是沒,目穿過車輛人流在我的上游離。兩個人就都不了,仿佛我們中間隔著的不是馬路,而是一條奔騰的河,我們隔岸相,雖然看不清對方面部的表,但我們都不愿就此在對方的視線中消失,因為人世間有太多的變數,誰也不知道此刻消失后明天還能不能再相見。

而我看著馬路對面的耿墨池,幾秒鐘的時間,突然就有了決定,我掏出手機給他發短信:“天氣好冷,連個暖被窩的人都沒有。”

他低頭看著短信笑了起來,片刻后回信:“天氣是很冷,我也差個可以抱著的暖爐。”

我心底涌起說不清的甜,想了想,馬上回過去:“那我們就相互取暖吧,一起過元旦?”他收到信息后顯然喜出外,立即回復:“OK!我們去上海!”

然后他就跑過來了,穿過車輛和人流,沒等我張說話就猛地抱住了我,深深地吻了下來,那吻狂風暴雨般讓我不過氣,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山崩地裂,整個世界都在那一吻中顛覆了。

所以有時候想想,我覺得自己完全是咎由自取,明知道前面是火坑,還要往里跳,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人天生就有跳火坑的秉,別人越阻攔,跳得越快,簡直是義無反顧。現在好了,自己是跳下去了,都快燒灰了,他卻毫發無損,說不定此刻正若無其事地站在岸邊看著我笑呢。

距過年還差一天的時候,我還是決定回家,沒著落,總不能連親也舍棄。我拖著笨重的行李箱來到火車站,人山人海的,候車大廳本沒有坐的地方,我只好把行李箱放倒坐在箱子上。看著滿眼的人群,我忽然想起了大學畢業那年去北京的景,那個時候的我多麼的天真,看見什麼都覺得新鮮,也就是那次的遠行在火車上認識了祁樹杰,從而改變了我的一生。

現在想想看,如果那時候沒有認識祁樹杰,我的生活不知道又會是一種什麼狀況,比現在好嗎?難說。比現在差?也不一定。

只是時間過得真快,恍惚間我已結婚四年,恍惚間祁樹杰已到了另一個世界。

火車晚點,我等得疲憊不堪,坐在行李箱上就要睡著。不知道等了多久,覺地老天荒了般,火車終于來了,我半夢半醒地拖起行李箱排隊準備檢票上車,突然有個人手把我拽出了人群,嚇得我大一聲,混中還沒看清對方是誰,人就已經被拽出了候車廳。

“好險,差一點兒就趕不上了!”

耿墨池長噓一口氣,抹著汗,很慶幸的樣子。

“你有病啊,你拉我出來干什麼?”我瞪著眼睛吼。

“我上你家,你的鄰居說你剛走,我就飛快地趕到這兒了,到是人,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你找我干什麼,我要回家過年!”

“你回家過年,我怎麼辦?”耿墨池瞪著眼睛,脾氣比我還大。

“什麼怎麼辦啊,你過你的,我過我的!”

“我怎麼過啊,我的家人全都在國外!”

“你的家人在國外關我什麼事?我不想見到你!”說著我轉又要去候車廳,耿墨池又一把拉住我,不由分說就拽著我往火車站廣場外面拖,了輛的士,像塞棉花似的把我塞進車,自己也跳上車重重地關上門,沖司機喊:“碧潭花園,開!”

我在車又踢又打,耿墨池突然抱住我,暴地吻住我的。我只覺不過氣,被他鉗制得彈不得,但很快就全麻,他的手已進了我的。司機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耿墨池馬上用蹩腳的星城話罵:“看麼子,開你的車撒!”

我笑了起來,這多稀罕啊,偉大的鋼琴家耿墨池先生居然也會罵人,而且還是用這麼爛的星城話罵。

我一笑,耿墨池也笑了,溫地捧過我的臉,細細的吻落在我的畔和耳。不可抑制的電流瞬間讓我放下了所有的抵抗,我看著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男人,無法掩飾心的想念,是的,我想念。于是我出臂膀纏住了他的脖子,兩人抱在一起,一刻也沒離開過。

真是無恥!我黏在他上時在心里罵自己。

但是晚上我躺在他懷里睡覺的時候,卻有一種依靠而欣的快樂。兩個寂寞孤獨的男湊一塊兒互相取暖也未嘗不可,至于周圍的人怎麼看,管他呢,反正名聲已經壞了,我再堅貞不渝也立不了牌坊。

至于不能回家過年,我的解釋是單位臨時要派我值班,沒辦法,別人都是有家有口,就我一人是單,當然只能把團聚的機會讓給其他同事了。老爺子居然也信了,連連說,工作上的事我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單位需要你證明你在單位還有用,行,你忙你的工作吧,家里不用你牽掛。老爺子勤勤懇懇工作了一輩子,只要是工作需要,我怎麼瞎掰他都信。

米蘭知道我不回家過年后興異常,在電話里嚷嚷道:“我就說嘛,你白考兒絕不可能把我一個人丟下自己跑回去過年的,太好了,總算有個伴了。”

“對不起,我可能不能陪你,”我嘻嘻笑道,“這麼重要的節日你也不需要我陪吧?”

米蘭的狗鼻子忒靈敏,馬上供,“有況!說,你跟誰在一起?”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存心要吊米蘭的胃口,我知道的八婆底子,明兒肯定要興沖沖地來刨底,到時候我可以堂而皇之地敲一頓法式大餐。上次被敲了一頓江樓的水煮魚,這次我無論如何得扳本。邊的耿墨池正在剝橘子,塞了一塊在我里,堵住我的。我包著滿的橘子問他:“哎,你還沒給我個解釋吧,破壞我跟家人團聚,你不解釋下?”

耿墨池一臉心安理得,“天氣太冷,想找個暖被窩的人。”

“喲,你還怕沒人暖被窩嗎?”

“我是怕你沒人暖被窩。”

但是我的興很快被過后顯現出來的無所適從所替代,兩個人下了床后你看我我看你都覺得很不自在,話也說不到一塊兒去,此前一切好熱烈的向往頓時顯了原形,竟是那麼不真實。我悲哀地想,難道彼此那份熱烈的吸引一旦被充斥就真的如此不堪一擊嗎?我們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彼此吸引?

這種尷尬一直持續到大年三十,我們煞有介事地在酒店訂了位子吃團圓飯。耿墨池點了一桌子菜,我說干嗎點這麼多,這麼多菜我們一星期都吃不完呢。

“沒關系,過年嘛。”耿墨池開了瓶紅酒跟我杯。

“你怎麼不去國外跟家人團聚呢?”我小心地問。

“我已經很多年沒跟他們見過面了,沒有團聚的意識了,”他夾了一大塊魚放到我碗里,“而且在國外,過年的氣氛也很淡,沒國這麼隆重。”

我還想問他家里的況,他忙打斷我,淡淡地說:“吃吧,咱們今天多吃說話,過年話沒講好,一年都不吉利的。”

我忙住了,疑他怎麼也信這個。

耿墨池吃得很,心事重重地打量我,不知道在想什麼。看他的樣子很懊喪,他是在后悔嗎?后悔放棄數個重要演出任務趕過來給我暖被窩?還是后悔跟我這麼個沒品的人玩這種無聊的游戲?是他期待我玩進去,還是他自己先玩進去了?我覺得后者的可能不大,他看上去頭腦清醒,目清明,只是眼中流出來的失讓我渾不自在……

我低頭打量了下自己,又自己窩似的蓬頭發,糙暗黃的臉,是讓人失的,加上無打采,昏昏睡,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我的樣子見不得人。可是他還朝我發什麼愣啊,滿大街的干嗎非要盯著我看?我讀不懂他的目,忽然很討厭他這種莫名表出來的緒,失落與冷漠夾雜著憂傷隔著桌子都能蔓延到我。他緣何如此憂傷?連帶我也跟著憂傷起來……

兩個人的緒一直很低落,吃完年夜飯回到碧潭花園的公寓看春節聯歡晚會,誰都沒說話。電視里熱鬧喜慶的畫面跟屋的沉悶窒息形鮮明的對比。

終于,耿墨池按捺不住了,打破沉默道:“前天晚上,不,應該是凌晨,突然接到你的電話,我……激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趕過來了。”

“是嗎?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我冷冷地說。

“什麼意思?”他很敏,馬上尖銳地反擊,“你想到此為止?”

“是你想到此為止吧?”我頓時變了臉。

他沒出聲,直直地看著我。

四目相對,足有兩分鐘誰都沒,但就是那兩分鐘又扭轉了乾坤。耿墨池猛地把我重重地摔在了沙發上,撲在我上惡狠狠地啃噬,我頑強地反擊,跟他廝打在一起,從沙發上打到地毯上,在房間里滾來滾去,我頭發散了,服也凌不堪。

我騎在他上掐住他的脖子惡狠狠地:“別以為你不可替代,想跟我上床的男人排著隊,你別給我擺出一副施舍花子的臭架子!你不喜歡我,不想玩了,大可以滾蛋,憑什麼給我臉看?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你說,你安的什麼心!”

耿墨池被卡住脖子說不出話,但他畢竟是男人,一翻就將我在了下,他也掐著我的脖子咆哮嘶吼:“你真是個無無義沒心沒肺的爛人!我大老遠地跑過來就是看你給我發脾氣的嗎?你以為你是誰,想跟我上床的人才真的是排著隊,我的誠意居然一點兒都打不了你,沒錯,我就是想玩弄你,你不也這麼想的嗎?我們都是一路貨!”

我張著,呼吸困難,就要咽氣了。

耿墨池猛的一驚,立即松了手,他惶恐地看著我,又看看自己的手,好像不相信剛才是他掐住了我。他趕扶我坐起來,拍我的背,“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說著起手拉我。

“啪”的一聲,一記耳甩在了他臉上,響亮清脆,震耳聾。他被這突然的舉打蒙了,捂住臉呆呆地看著淚流滿面的我。

“為什麼還來找我?”我突然崩潰了,歇斯底里地沖他吼,“你究竟要把我怎麼樣,你說,你要把我怎麼樣啊?”

耿墨池上前猛地抱住了我,下頜抵著我的頭,地說:“我能把你怎麼樣呢,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我好孤獨,沒人陪,沒人理……”

“你……渾蛋……”我揪著他的領,委屈地大哭。

箍著我,仿佛再也不能松開,聲音發,“是,我是渾蛋,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可是沒辦法,我很怕再也見不到你了,真的,我想你,做夢都想……不管你信不信,我發現我上你了,就在剛才,我是真的上你了……”

我在他的懷里一陣抖!老天,我跟他這麼久,上了那麼多次床,第一次聽到他說他我。聽清沒有,他我!我難過地看著這個晴不定的男人,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真是一件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我原本是要放棄的!

除了投降,我沒有更好的選擇。我在心里罵自己賤,但是沒有辦法,我就是不能控制地想他,喜歡他。到這個時候,我知道我們誰也沒能玩得過誰,我們都把自己玩進去了。這算不算個意外?無所謂了,這個世界每天都有意外,每天都上演著生離死別,茫茫人海,蕓蕓眾生,那麼多張面孔,我們獨獨記住了對方,就怕一個轉消失在人海里,我們再也找不到彼此,于是只能在漫漫長夜去懊悔去想念。不,我不要這樣的懊悔!

“如果你敢離開我,我還是會掐死你!”耿墨池抱著我說。這個渾蛋,裝一會兒溫都不行。我推開他,一腳踹過去,“去死!”

他卻撲過來將我打橫抱起,“房再死。”說著朝臥室走,我勾著他的脖子,扯他的耳朵,“你怎麼這麼無恥……”

“無恥是一種德。”

“……”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如膠似漆,耿墨池開車載著我滿城兜風,甚至在年初六還載著我去了一趟湘北。但我不敢回家,爹娘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實人,他們斷不會接我喪夫不到四個月就跟別的男人鬼混的事實,我還是不要刺激二老好了。所以我只能很小心地帶著跟我鬼混的耿墨池游覽小城的名勝古跡,雖然我極不愿去那個葬送了彼此人的南湖,但是耿墨池卻堅持要去,纏了半天,只得依了他。

因為天氣很冷,南湖邊游人稀。這個湖是庭湖的一條支流,將不大的小城溫地包圍,遠青山綠水,近野草閑花,風景相當秀麗,是本地人周末散心的好去。我從小就喜歡這個湖,那時候每年端午節還有賽龍舟的傳統,那個頂著烈日穿著花子在湖邊人海里穿行的純真年代早已一去不復返。祁樹杰也是在湖邊長大的,對這個湖有著特別的,生前有事沒事都要帶著我到湖邊散步。至于他為什麼會選擇在這個湖里和葉莎結束生命,了永遠無法知曉的謎,他把這個謎帶進了墳墓。

而耿墨池面對著這個平靜卻漾著無限悲傷的湖一句話也沒說,他只是一接一煙。我坐在湖邊的休閑椅上看著他被煙霧籠罩的背影,忽然又有了那種迷失的覺,潛意識里還是很想看清他,但是看得清嗎?他會讓我看清嗎?

我們當天就駕車離開了湘北,一路無話。但是晚上耿墨池卻對我格外的恩,一遍遍吻著我的臉和,呢喃耳語,舍不得睡去,拽著我的手怎麼也不肯松開。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他在我耳邊說:“考兒,別離開我,我不想一個人……”當時他閉著眼,也不知道說的是夢話還是真話。我伏在他前,淚如泉涌。

第二天一清早,老媽就打來電話,開口就質問我是不是帶了個男人去了湘北。當時我正在替耿墨池修指甲,鎮定自若地回答道:“哪有這樣的事嘛,我一直就在星城啊,一刻也沒離開過。”

“那我怎麼接到了幾個人的電話,都說你昨天跟一個開什麼馬車的男人在一起,還去了南湖……”

我差點笑出聲,開什麼馬車?那是寶馬好不好!

“沒有啦,肯定是看錯了,我真的在星城,沒事上湘北干嗎?”我睜眼說瞎話。

“一個人看錯有可能,怎麼幾個都看錯了呢?”老媽在電話里氣得發抖,“你真是太不像話了,樹杰死了才幾個月你就跟別的男人鬼混,還把人帶到這邊來招搖!”

“我說了沒有嘛,要我怎麼說你才信呢?”我一邊裝作很委屈地嚷,一邊用指甲剪小心地替耿墨池修指甲。他的手真的很好看,修長而又不失剛,天生一雙藝家的手。耿墨池看著我曖昧地笑,把另一只修好了的手進了我的

“你別騙我就是,我跟你爸都這麼大歲數了,你要想我們多活幾年就規矩本分地過日子,別把名聲搞壞了,以后……”老媽還在電話里苦口婆心地勸。

我卻張著不敢說話,耿墨池已把我抱在了上咬住了我的耳朵,我聽到母親在電話里喊:“你聽見我說的話沒有?怎麼不出聲?”

“媽,我昨晚吃壞了肚子,我……現在要……我待會兒再打給你好了。”說著我就掛掉了電話,坐在耿墨池的膝上狂熱地跟他吻在了一起。

“你真是個不孝!”耿墨池責怪道,自己卻手忙腳地解我的扣子。

“沒辦法啦,自古忠孝難兩全嘛。”我摟著他的脖子咯咯地笑。

春節很快就過完了,我初八要上班,耿墨池初七送我回韶山路的住。他很專注地開著車,沉默得有些異常,我覺他有話說。果然,在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他忽然說:“你搬過去跟我一起住吧,反正我們都是一個人,胡作非為也沒人管。”

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他要跟我同居!這已是他第二次提出這樣的要求了,頭一次當他是開玩笑,這次呢?“這個……好像不太好吧,”我遲疑著說,“你知道我是很看重名聲的,把名聲搞得太壞,我以后還怎麼找人呢?”

“你要不把名聲搞壞怎麼找得到人呢?”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真是可惡,瞥了眼我,“你放心,我這人很能將就的,不介意你名聲更壞。”

“……”

看吧,這家伙就是一毒舌,跟他斗皮子我很能占到上風。但是我覺得他的提議很有建設,既然兩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我們能走到一起有利于社會的和諧穩定長久發展,這種自我犧牲的大無畏神絕對是新時代傳統道德的標桿,所以那天我一回家就收拾東西,順便給米蘭打了個電話,要以后蹭飯換地兒。

米蘭以極其哀怨的語氣在電話里嚎,“考兒,你拋棄了我!”

“要不,你給我填房?”

話還沒說完呢,我的耳朵就被耿墨池狠狠地揪住,“你給我試試看!”米蘭在電話里聽到,大聲說:“考兒,告訴他,我們比金堅比海深任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我們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作連理枝……”耿墨池松開我的耳朵,不慌不忙地拿起電話,“這位小姐,要不,你給我填房?”

“耿墨池!”我撲過去就要咬他。

他一邊鉗制著我,一邊對著電話說:“很抱歉橫刀奪,改天請小姐吃飯?”

“好啊好啊!”米蘭這個沒骨氣的,還不到一分鐘就在電話里倒戈了,聽筒就在我的旁邊,我聽到用極其麻的聲音說,“耿先生,你的聲音好好聽哦,我很欣賞你的勇氣,也很放心把考兒給你,你不來收拾,就沒人收拾了……”

臭丫頭,如果此刻在我跟前我肯定掐死

沒想到,兩天后米蘭親自趕過來送行,我知道的八婆底子,其實是想看看耿墨池,是白馬呢,還是恐龍(當時還不知道耿墨池的份)。顯而易見,耿墨池斂的儒雅氣息給了很好的印象。上車的時候,送給我一個小禮,包裝得很致,“收下吧,一點兒小意思,祝賀你重新開始。”

我真不了這假正經,頓時警鈴大作,平時這死丫頭可是沒這麼客套的,每每月底混不過去了,就到蹭飯吃,完了不僅不謝,還說是給我消滅糧食,免得我浪費。這會兒拿著的禮,我覺就像拿了個炸彈,心里懸得慌。

“祝你們幸福,你們很般配,我跟櫻之也說了這事,也很高興,還說改天要你們上家吃飯。”米蘭笑著說,那笑何止假正經簡直太正經了,更加讓我心里發

“替我謝謝櫻之。”我才不會謝謝米蘭,這丫頭太詭異了,誰知道給我包的是什麼禮。而且我跟之間如果正兒八經,反而覺這個世界沒有安全,因為這丫頭太能使壞了。

米蘭走后,我拆開包裝一看,還好,是一張影碟,奧斯卡的獲獎影片《勇敢的心》。我當即就明白了這份禮的含義,不愧是多年的死黨,深懂我的心。

我想是的,此刻我就是憑著一顆勇敢的心去顛覆這個世界,我本來想說追求屬于自己的生活,可這話太文縐縐了,因為從小到大我的追求就是顛覆世界。

后來米蘭跟我如實招供,其實原本打算送的,都買好了,就是那種穿了等于沒穿的款式,但想了很久覺得還是送影碟顯得有文化,說白了,怕耿墨池以為是個流氓。米蘭在電話里矯地說:“我這麼純潔,怎麼能讓他對我有不好的印象呢?”

我不得不承認,米蘭的臉皮絕對可以去糊城墻。后來我把這事說給耿墨池聽,他大笑,“其實我覺得送比較有文化。”這個流氓!

不久是我生日,耿墨池居然借了米蘭的靈,送了我一套,就是那種穿了還不如沒穿的款式,是他在香港出差時特意買的,牌子“維多利亞的”,價格不菲。我咬牙切齒,問他怎麼送我這東西,他說:“這樣顯得我有文化。”

我二話沒說就把柜里了,他當時瞅著我直搖頭,“你看你,就是沒文化。”

我:“……”

當然,這都是后話,搬家那天耿墨池很隆重,到了公寓樓下,執意要抱我上去。他一直將我抱到了門口才放下來,開了鎖,牽我進去。

窗明幾凈,滿室都是溫暖的,灑滿在的地毯上,溫馨而愜意。特別是茶幾上還特意擺上了我最的白玫瑰,潔白的花瓣在炫目的下傾吐著醉人的芬芳。

“你是要讓我上你嗎?”不知是高興還是憂傷,我腦子里暈暈乎乎的。白玫瑰是我最喜歡的花,我納悶他怎麼知道的?

“你會上我嗎?”他輕吻一下我的額頭,看著我的眼睛,“可是我已經上你了,怎麼辦?我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只此一句,我就淚如雨下。

耿墨池出臂膀圈我懷,將下頜抵在我的額頭上,“傻姑娘,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上我了,這樣多好,我們都是從那場災難中走過來的,我們不需要海誓山盟之類的鬼話,生命太無常,好好把握眼前吧,只有眼前的你我才最真實,此時此刻,最真實!”

他格外強調“真實”兩個字,是因為在上海時我提到過我想要真實?

我伏在他的前哽咽,真真實實地被他著,可是我說出來的話一點兒也不人,我覺得我看了那麼多韓劇都白看了,“你難道不覺得你很自?”

“你看你,就是這麼不浪漫。”耿墨池挲著我的肩背,溫暖的呼吸令人沉醉,“你就不能說點兒讓我的話?你呀,最大的病就是從來不說假話……”

我咯咯地笑起來,這等于間接承認了他很自。這個自的家伙!

我抱住他的腰,眼睛盯著客廳角落里的那架斯坦威三角鋼琴,心一橫,決計學韓劇里的那些生發嗲,“給我彈首曲子吧,好不好嘛。”

“好。”他本能地了下,顯然吃不消我這語調,哆嗦著說,“可是你以后別用這語氣跟我說話,我……我不了。”

我大笑,他也笑,牽起我走到鋼琴邊,款款坐到琴凳上,看著我,目得仿佛能化水,“現在,你就是我最尊貴的聽眾。”說著他深吸一口氣,打開琴蓋,叮叮咚咚一連串妙的音符,從他的指尖飛了出來。

只是一個前奏,我就聽出是卡朋特的《昨日重現》,我頓時張得說不出話,一陣鉆心的刺痛,前穿后背……恍若隔世般,幾個月前在某家餐廳聽到這首曲子時我就有種異樣的覺,而就在那天那時,祁樹杰載著葉莎墜湖底,時過境遷,被他們拋棄的人如今卻走到了一起,誰能否認,這悲劇原來是上天安排好了的,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我今生逃不過的宿命,原來如此!

“你怎麼了?”耿墨池注意到了我神的異樣。

“沒……沒什麼。”我迅速低下頭,以掩飾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就在這低頭的一瞬間,我忽然決定真心實意地接這個男人,既然是冥冥中注定的,我想我是逃不了了,但我還是央求著說,“能不能……換首曲子,麻煩你……”

耿墨池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指間一跳躍,馬上換了個曲調,是他和前妻創作的LOVE主題曲,妙的曲子,天才的演奏,我想沒有語言能形容我此刻的悸和滿足。雖然這世上從來不乏曲終人散的悲劇,但了就是了,將來的事誰知道呢?就像他說的,我們應該把握的是現在。

一首曲子還沒彈完,我們就糾纏在一起,從客廳纏到了臥室。“后悔嗎?”激過后他著我的臉問。我將臉埋在他懷中,沒有出聲。

他半坐起來,著我的頭發,替我把披散的幾縷碎發放到耳后攏好,吻了吻我的額頭,“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問題。從現在開始,我們都不要深究對方的心了,在一起就在一起,我們需要,我們想要,我們一樣的孤獨難耐,一樣的同病相憐……”

他這麼一說,催淚似的,我的淚珠兒唰的一下又涌了出來。

這時候經歷了同一場劫難的我們地抱在一起,那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茫茫人海,冰冷世界,活著的,死去的,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心,沒人知道我想要什麼,也許這個男人也不知道,但他能給我想要的,他上有令我死而后已的東西,這就夠了,我本不愿去想這場會不會為另一場劫難,耿墨池會不會為另一個祁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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