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第五章

我們都不過是凡塵中的俗人,總憑了自己的驕傲去或者恨,我們容不得傷害,卻在不經意間深深地傷害了對方。

兩天后,我們的錄音終于結束。耿墨池做東請我們吃飯,其名曰是盡地主之誼。他沒有選擇在大酒樓,而是訂在一家低調而致的私房菜館,這家菜館三年前他曾經帶我來過,只接預訂,每人最低消費不低于兩千,而我們這邊有九人,加上耿墨池和他帶過來的助理,十一個人。

阿慶在翻菜牌的時候直咂舌,湊到我耳說:“乖乖,這麼貴,還不如兌現金給我們,最便宜的蔬菜都要三百八,我的娘……”

負責點菜和招呼客人的是耿墨池的助理小林,很年輕的一個姑娘,當然也很漂亮,一名牌,可能是因為太年輕,那些名牌穿上顯得有些刺目,而本人也著一子勢利味,看似熱,實則冷淡。

席間我們這邊的同事頻頻給耿墨池敬酒,我知道耿墨池一般不喝酒,平日只飲量的紅酒,可是馮客大約覺得紅酒不夠勁,偏點了白酒,我注意到小林的臉當時就拉了下來,“耿老師不喝白酒的。”

“沒關系,今天破戒。”耿墨池大方地接過杯子。

“就是,難得有機會跟耿老師吃飯,白酒才有氣氛!”馮客把他平日在酒桌上的豪爽作風拿這兒來了,一開宴就連敬了耿墨池三杯,然后還招呼別的同事流敬,于是同事們一個個起給耿墨池敬酒,小林簡直要發作了,“耿老師,您不能喝了,您的……”

“給我閉!”耿墨池斥責,轉而又端起杯子,“我喝,沒事的。”

馮客豎起大拇指,“耿老師痛快!”說著又拿起酒瓶要給斟酒,結果一看瓶底空了,連忙招呼旁邊的服務員,“再來一瓶。”

我有些心驚了,因為我看到耿墨池的臉已經發白,端杯子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坐我旁邊的阿慶也察覺到了他的異樣,忙說:“馮客,差不多就行了。”

“哎,你,我敬耿老師是我的誠意,別打岔。”馮客估著是喝多了,毫沒有注意到耿墨池蒼白的臉,而他旁邊的小林眼淚都要出來了,眼睜睜地看著新一的敬酒開始。耿墨池又灌了兩杯,當馮客準備斟第三杯時,我突然啪的一下放下筷子,“夠了!”

聲音之大,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一桌的人看向我。

我瞪著馮客說:“你還要敬多啊,你沒看他臉都白了,你想把他灌死是吧?”

馮客很尷尬地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阿慶也發話了,指責馮客:“你也是的,意思下就行了嘛,耿老師是有份的人,你把他當你的那幫酒鬼了吧?”說著轉過臉,問耿墨池,“耿老師,你沒事吧,你臉很不好,要不要去醫院?”

耿墨池擺擺手,“沒,沒事。”

他連說話都哆嗦了。

馮客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訕訕地放下酒瓶,“對,對不起,我不知道耿老師不能喝酒,要……要不要啊?”

“你說要不要?你沒看耿老師臉都白了!”阿慶雖然潑辣,但很這樣聲俱厲地訓斥人,推推我,“趕送耿老師回去,今天就到這兒了,不喝了。”

“我送你回去吧。”看著他這樣子,我心里很不好

“好。”這次他回答得很爽快,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小林趕忙去扶他,被他推開,把手給我,“扶我一下。”

看來他是真的不行了。

而小林顯然有些尷尬,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我沒工夫理會,挽住耿墨池的胳膊慢慢扶他離座,他象征地跟馮客他們擺擺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馮客嚇得都忘了反應,大約沒想到后果有這麼嚴重。我也生他的氣,懶得跟他打招呼,扶著耿墨池徑直離開。

“要不要啊?”阿慶擔憂地跟在我后面,也嚇著了。我跟說:“你們先回去吧,有什麼況我再給你打電話。”

耿墨池的車是輛銀寶馬,靜靜地停在院子里的樹蔭下。

“耿老師,我來開車吧。”小林不由分說就去拉車門,真是很的屬下,知道老板喝了酒不能開車。誰知耿墨池并不領,“你開車先回去,我跟白小姐打出租車。”

“啊?”小林愣在原地。

“走吧,跟我去門口打車。”耿墨池說著就拖著我往外走。小林還沒反應過來,“耿老師,為什麼要打車啊,我可以送你回公寓。”

“要你走你就走,哪兒那麼多廢話!”耿墨池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大,對手下從頭到尾沒有好臉,真是難為了這姑娘。

“干嗎要打車?你自己有車不坐……”上了出租車,我不免疑

他這時已經盡顯疲態,仰靠在椅背上無力地說:“這都不明白……我不就是想跟你單獨待會兒……”說這話時他子在發抖。

“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吧。”我是真的擔心了。

他努力出一笑容,“沒事,我這兩年都是這樣,所以我常常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說著他手將我的墨鏡摘下來,我紅腫的眼睛頓時暴在他的目中,他像是什麼都明了了,手指輕輕過我的臉,“你瘦多了。”

他指尖冰涼,我本能地戰栗了下。

“你到底哪里有病,沒有去看過醫生嗎?”

手攬過我的肩膀,“別說這麼多廢話了,讓我靜靜地跟你待會兒。”又跟前面的司機說,“師傅,麻煩開慢點兒。”

“好的。”司機不得,“那我多繞下,你們二位慢慢聊。”

“嗯,繞遠點兒也沒關系,當一日游好了。”

我瞪著他半晌說不上話。

城市的影飛速掠過車窗,耿墨池想來是極度不適,一直閉著眼睛。我試圖將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拿開,他不肯,反而摟得更。他只是不說話,就那麼閉著眼睛,像是要睡過去一樣。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虛弱的樣子,說不出心里是個什麼滋味。

一直繞了一個多小時,司機總算良心發現,終于繞到了耿墨池所住小區江公寓的門口,我原本想就這麼回去,但看他那樣子,還是了惻之心,決定扶他上樓。這個小區不是他從前住的那個地方,應該是新買的,環境比原來那個還好,樓宇掩映在繁茂的樹林中,他的助理小林已先行抵達,等候在公寓一樓大堂。

“你先回去,這里沒你的事了。”耿墨池朝揮揮手,并未朝看。小林不敢多說什麼,目送我們進電梯。不知怎的,我覺得背后的目很刺人。我忍不住回頭看卻瞪了我一眼,憤憤地踩著高跟鞋轉走了。這姑娘怎麼了?

“48樓。”進了電梯,耿墨池報出數字,幾乎全部的重力都靠在我上,“幫我打電話給瑾宜,過來一下。”

“瑾宜?”

“就是昨天在琴行你見到的那個。”

“打電話給干嗎?”

是護士。”

我明白了,掏出手機,“多號?”他報了一串號碼,我撥過去。片刻后,電話那端傳來一個溫的聲音,“你好,哪位?”

我說明況,馬上應允,“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這時已經到了耿墨池的門口,他掏出鑰匙給我,示意我開門。但我并沒有進去的意思,站在門口沒有,他轉過瞇起眼睛打量我,“你干嗎?”

“我,我要回去了。”

他的目變得有些狠,“你試試看。”

“……”

“我都這樣了,我還能把你怎麼著?”

我只好進去。

一進門就有些嚇到,客廳布置得像是展覽廳,地毯的圖案非常艷麗,踏上去得像踩在云端。我詫異于好好的一個客廳,怎麼擺了這麼多雕塑之類的工藝品,墻上也掛了很多畫,家反倒了次要的,在那些工藝品中幾乎看不見。

耿墨池如釋重負地陷在沙發里,閉上眼睛氣,又吩咐我,“給我倒杯水,快點兒。”

我差點掉頭就走,因為他這語氣像是在吩咐用人。但是想想今天是我的同事把他灌這樣,還是忍了,既然已經做到這份上,那就好人做到底算了。結果我誤闖進了臥室,又嚇一跳。臥室不會比客廳小多,因為過于空曠,老式的立柱床擺在落地窗邊顯得非常寂寞,更室和浴室都設在臥室,都是由玻璃墻隔出來的,我知道這里面的每樣陳設都貴得嚇人,這男人真包。

我迅速退出來,找到廚房去給他倒了水,他慢吞吞地喝下。

“你這是人住的地方嗎?”我環顧四周,嘖嘖地直咂舌。他瞥了眼我,“反正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人。”這人真奇怪,人前對我溫和妥帖,一單獨相就板著臉,好像我欠了他八吊錢沒還似的。我不跟他計較,順口問道,“干嗎擺這麼多藝品?”

“這樣顯得我比較有文化。”

“……”

他真是一點兒都沒變,還是這麼厚無恥。

稍頃,瑾宜過來了,這麼快,應該是住在附近。穿著護士服,拎著藥箱,一進門跟我點點頭,連招呼都顧不上打,就匆匆忙忙給耿墨池做各種各樣的檢查,一聽說他喝了酒,大,“你不要命了?唐醫生怎麼代你的?”

耿墨池含混不清地咕噥,“應酬嘛……”

“應酬?哪有拿命去應酬的!”

“好啦,以后不喝就是了,給我留點兒面子好不好?”大約是覺得我還在旁邊,耿墨池臉上有點兒掛不住。

“我待會兒就打電話給阿姨,說你喝酒!”

“瑾宜!”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怎麼也不相信耿墨池還有如此低三下四的時候。我不由得對這個瑾宜的孩格外留意,低頭忙碌的時候,側臉的弧線非常,皮是那種細細的瓷白,小玲瓏,有一種沉靜的。看得出來,耿墨池對很“敬讓”,眼神里甚至有點寵溺的味道,所以我判斷兩人絕非是普通朋友的那種悉,否則瑾宜不會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他們是什麼關系?

“真不好意思,白小姐,瞧我這兒忙得……”瑾宜給耿墨池量完,又給他打針,然后又忙著去廚房給他做醒酒湯。很敏,察覺到我在打量,回頭朝我莞爾一笑,“他這人一點兒都管不住自己,要不也不會把搞這麼差,你今后可得把他看點兒,他呀,就是缺人管!”

“行了,瑾宜,這里沒你事了,你可以走了。”

“哎呀,我是該走了,診所還有病人呢。”說著開始收拾東西。耿墨池這時候喝完醒酒湯,像是很困的樣子,眼皮都抬不起來了,自顧自地起朝臥室走。到門口了,想起什麼,他又扭頭盯著我,“你不準走啊,留下來。”

“我,我還有事呢。”我才不想待在這不是人住的地方。雖然裝飾奢華,卻一點兒家的覺都沒有,那些個面目猙獰的人雕塑看著就嚇人。

耿墨池一聽說我要走,臉很不好看了,“哎,我是為了你才喝了那麼多酒,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呢?”

瑾宜見狀連忙打圓場,握住我的手說:“白小姐,你還是留下來吧,我診所還有很多事,他邊不能沒有人的。”

“是啊,我沒準什麼時候就咽氣了。”

“墨池!”瑾宜瞪他。

我氣壞了,這好人還做不得了,便氣呼呼地問他:“你到底哪里有病啊?”

“我哪里都是病。”

“是你自己要喝那麼多的,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灌我酒的難道不是你的同事?”

我真是跟他說不清楚了,瑾宜將我拉到臺上,也勸我:“白小姐,你留下來吧,他不是嚇唬你,他是真的邊不能沒人,而且你也看到了,他討厭我待在這兒的,嫌我啰唆,拜托你就在這兒陪陪他吧,讓他好好休息,有什麼況立即給我打電話,你看他那臉,白得像紙……”

“瑾宜,他到底有什麼病?”

“他……”

“瑾宜,你診所關門了嗎?還在那里嘰嘰歪歪干什麼?”這家伙顯然不想讓我知道更多,站在臥室門口嚷。瑾宜沒好氣地說:“你小點兒聲,還嫌病得不夠重是吧?我這就走……”說著又握了握我的手,拍拍我的手背,目懇切。我不得不承認,我沒辦法拒絕那目,這個上有種奇妙的安定的力量,的眼睛很容易讓人想到教堂壁畫上那些天使的眼睛,所以我第一次見到就驚訝于眼神的清澈。

我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孩立即出會心的微笑,“我就知道!”

那笑容很無邪,花兒一樣綻放在畔,更加讓人沒法拒絕了。并沒有說知道什麼,卻像是悉一切一樣,拎起藥箱放心地走了。

耿墨池這會兒又開始發號施令了,“到我臥室來,你看著我,我要睡會兒。”

“我不去,我就在外面。”

“萬一你跑了呢?”

“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跑。”

耿墨池靠在門邊上,“你不要鬧了好不好,我沒力氣跟你吵,我真的很不舒服……你能讓我安安心心地睡一覺嗎?從昨晚到現在,我連眼皮都沒合過。”

“你干嗎去了?誰讓你不睡的。”

“打電話啊,一家家酒店去問,看你住哪兒。”

“……”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麻煩的男人,我進臥室陪著他還不行,他還得讓我搬椅子坐邊上,握著我的手。“這樣你就跑不了了。”他一句話都沒嘀咕完就沉沉睡去。可是他明明睡著了,我卻不出手,我稍微下,他就拽得更……

兩年了,這樣的景我從未想象過,即使是夢里,我們也是漠然相對。如果不是在辦公桌玻璃臺面下的照片,我可能連他的樣子都記不起來了,我甚至想不起我們當初是因為什麼在一起,又是因為什麼而分開,到最后留在記憶中的僅剩了張模糊而遙遠的面孔。此刻,我盯著他的面孔,恍然以為又是在夢里……

可眼前明明又很真實,正是黃昏,夕過拉了半邊的落地窗簾斜斜地照進來,地毯上一片跳躍的金黃。房間除了他輕微的呼吸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響。只有窗外有約的風,聽起來,倒像是在郊外。其實這是市中心48層的頂層公寓,站在臺上,可以遠眺黃浦江全景。如果是夜晚,那該是怎樣璀璨繁華!

我記得他以前不喜歡住高樓的,現在選擇在最繁華的地段住這麼高的地方,到底算是遠離塵世,還是更深地墜塵世呢?說到底,我們都不過是凡塵中的俗人,總是憑了自己的驕傲去或者恨,我們容不得傷害,卻在不經意間深深地傷害了對方,相見不如懷念于是不再見,于是我們就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想想我跟他的這場,真是卑微得可憐,和他分開到現在,我竟然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找他,只是守著自己的心在苦苦地等,所以我從不敢換掉家里的電話,就是怕有一天他會找不到我,盡管他從未來找過我。其實他在星城有個工作室,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制造很多機會跟我不期而遇,可是他沒有,跟我一樣按兵不。我們到底在等待什麼,抑或是想忘什麼呢?

事實是,在見到他的剎那,我就明白了這兩年的“忘”不過是自欺欺人,這份仿如一刺,早就深深地扎在了我的里,連著,拔不出來了。可恨的是他看了我,所以才這麼霸道地在我面前頤指氣使,他認定我逃不開他。他這人向來強勢,上尤甚,我不明白的是他的強勢到底是因為無法面對失去,還是因為他是真的對我投呢?我們早就過了把當信念來追求的年紀了,潛意識里我們想去相信,可理智往往讓我們懷疑彼此,于是在我們相互不斷的猜測和傷害中變得越發撲朔迷離,時至今日,我們還有能力嗎?

“這一切不過是場游戲。”我清楚地記得分手時他跟我說過的話。那他現在拽著我的手不肯松開是什麼意思?

我覺得我慢慢變得麻木,從他握著我的那只手,一直到我的大腦。我實在是疲憊不堪,腦袋像灌了鉛似的抬不起來,只得趴在床沿上,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我完全不知道。睜開眼睛的剎那,我嚇得從床上坐起,是床上,而不是椅子上!

窗簾已經被完全拉開了,耿墨池正坐在旁邊的沙發椅上端著杯咖啡看報紙,是白天了嗎?他整個人都沐浴在里,而不是夕下,我頓時有些時,惶恐地瞪視著他,“你,你怎麼在這里?”

他撲哧一聲笑了,“這是我的臥室,小姐。”他合上報紙,斜睨著我,“你可真能睡啊,瑾宜還說要你照看我,結果是我來照看你,你做什麼這麼累啊?”

“我要走了!”我狼狽地掀開被子下床。

他立即就嚷嚷起來:“哎,你睡了我的床,連聲謝謝都不說就走?”他的聲音洪亮,把我嚇了一跳。我疑地打量著他,這就是昨天那個半死不活的醉鬼?瞧他神采奕奕的,胡子剛剃過,臉上也像是剛,滋潤而有澤,他是裝的吧?

“看什麼看,是不是覺得我比較帥?”他又開始自了,拉過我的手,“去洗個澡吧,洗完澡陪我吃早餐,瑾宜剛送來香菇粥。”

是你什麼人啊,對你這麼好?”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結果他就一句:“跟你無關。”

說著又拉我,“趕去洗個澡,你看你這鬼樣子,還像個人不?”

“我回酒店去洗!”我甩開他,跳下床找鞋子。

“白考兒!”他我的名字,“我想我們該談談。”他像堵墻壁似的擋在我前面,目陡然又變得冷颼颼的了。

“還有什麼好談的,你已經好了,我還待在這兒干什麼。”我回避著他的目,繞開他,著腳朝門口走。他一把拽住我拖到他跟前,眉心蹙起,“你覺得你這樣逃避解決得了問題嗎?都兩年了,你怎麼還是這副鬼樣子,一點兒都沒變……”

“我就是這個鬼樣子!耿墨池,我并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兩年都過去了,我看你過得滋潤的,換了房子換了車,如云,事業如日中天,你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你還想跟我談什麼呀?談過去?我們誰也不欠誰!就像你說的,不過是一場游戲,既然是游戲就應該遵守游戲的規則,你也不是玩不起的人,何必在我面前展現你的優越?”

“白考兒,你的腦袋里到底裝的什麼東西?”耿墨池又是氣呼呼的了,瞅著我咬牙切齒,“我做什麼了,讓你這麼恨之骨?游戲?沒錯,我是說過那樣的話,但是你不能把兩個人吵架時氣頭上的話拿來當把柄攻擊我,我對你這些年的付出竟然抵不過一句氣頭上的話?你腦子是什麼做的啊?”

“我是豬腦子行吧?全世界就你聰明,你永遠都是居高臨下,像我這樣的小螞蟻,你一腳就可以踩,我在你眼里算個什麼東西!你不就是習慣了無往不勝,你沒辦法接你甩了的人兩年不搭理你,你自信心挫,所以想要尋找平衡,想要我哭著喊著黏著你、求你念念舊談談后悔?告訴你,耿墨池,我白考兒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你寄希于在我上找到平衡,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咣當”一聲,耿墨池將手中的咖啡朝浴室的玻璃隔墻上砸過去,玻璃沒裂,杯子卻碎。他下都開始哆嗦了,指著順著玻璃下來的褐污漬,“我就是那個杯子,你看清楚了沒,我就是那個杯子!你以為我堅不可摧,你以為我玩世不恭,你以為我對傷害可以一笑而過,其實我不過是個杯子,一點點的撞擊就會碎!”他拽住我的手往床那邊拖,拉開床頭柜的屜,“你看,你自己看,這里面的藥有多種,別人是吃飯活命,我是吃藥度命。原本我的沒這麼差,可就是因為你,因為該死的你,我像個神經病似的一天到晚不知道日子怎麼過,喝酒、煙、熬夜,我把自己往死里作踐,結果就變了今天這個樣子!”

說著他又死命地按住我的肩膀,我與他對視,“你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我對你有沒有,我的眼睛里全有……你這個白癡一樣的人,折磨了我這麼久,居然還懷疑我對你的……我真不明白,我怎麼喜歡你這麼個莫名其妙反應遲鈍神錯人。自從認識你我變得比你還神經錯,放著邊大把的不理,天天像念經一樣的在心里念你的名字。這兩年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忘你,我以為我真的做到了,誰知在琴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努力全白費了,你的出現讓我更加的神經錯,前天晚上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你打電話來我聽不到……我一直都是用以前的號碼,從來也不敢換,怕換了你再也找不到我……而我又不知道你住哪里,于是一家酒店一家酒店地去查,從五星級查到四星級,最后查到了三星級,這座城里有多家三星級酒店你知道嗎?我的電話機都打得發燙,終于查到了你,當時天都快亮了,我又沒勇氣一個人跑過去,就拉上韋明倫他們壯膽,你說,你自己說,天底下還有我這樣的傻瓜嗎?”

又是一個驕傲的瘋子!我痛苦地閉上眼睛。這個時候我只能嘆命運的不可捉,安排我們相識,又讓我們中間隔著無法逾越的鴻,本來一個電話就可以抹平這道鴻,卻被彼此的驕傲將距離拉得更遠。兩年了,只要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稍稍讓點步,打個電話給對方,我們又怎會落到今天這種相逢不相認的悲涼境地。

“你為什麼不說話?理虧了是吧?”他吼著。我的沉默讓他得寸進尺,他更用力地拽了我的,幾乎要把我提到半空,“你真的一點兒覺都沒有嗎?白考兒,兩年來我為了心中的這份日夜煎熬,原以為你會有所改變,沒想到你還是這麼頑固不化,你到底讓我怎麼辦?是殺了你,還是殺了我自己?說呀,給我指一條路,告訴我怎麼做才能讓你正視你我的……”

他這麼說著,就要失去理智了,英俊的面孔因沖而變得猙獰,我在他的兩手間,任由淚水洶涌而下,“你明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在這里,耿墨池,那兩個死去的亡魂橫在我們中間,我沒辦法繞過他們,我原來以為我繞得過,可是現在我知道我做不到!我們都經了那樣的背叛,我沒辦法再相信相信你,因為我跟你之間的距離實在是太遙遠,我們的可以融為一,心卻隔著千山萬水,我你,或者你我都沒辦法填平這距離……”

“只要有,多遠的距離都填得平!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自己也相信我一次呢?你不就是想說我當初跟你在一起是為了報復祁樹杰嗎?你怎麼這麼稚,為了個死去的人,我犯得著拿自己的去搏殺嗎?我對你的跟他們無關,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聽他這麼一說,這幾年郁積在心底的怨恨和委屈,洪水決堤般傾瀉而出,舊傷口生生被撕開了,我捂著臉痛哭起來,“你饒了我吧,放我走,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你就當是行行好,給我一條活路吧。你說得再多我也不想聽……”

“那我問你,你還我嗎?或者,你有沒有過我?就像我你一樣,死心塌地,無怨無悔,你有過嗎?”

“……”

“你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你說你有沒有過我!”

“沒有。”

“你,再說一遍。”

“沒有,我從來就沒有過你!至于你有沒有過我,跟我沒有關系,兩年來我們沒有任何聯絡,不正說明了這點嗎?”

“……”他終于放開了我,退后兩步,重新注目于我,像是不認識我了似的,指著門口,“你可以滾了。”

我退出了他的房間。

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踏進來,我錯了。

兩天后,在機場,我跟馮客他們等候返程的航班。就在臨近登機的時候,我接到瑾宜的電話,在電話里號啕大哭:“你快來!白小姐,墨池現在在醫院里,他不行了,你快來!……”

我最終沒有踏上那趟航班。

趕到醫院的時候,耿墨池剛剛由搶救室被推重癥監護室,瑾宜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臉蒼白。我問出了什麼事,泣著搖頭,“我也不知道,早上我去給他做檢查,發現他昏迷在臥室,滿房子都是煙,還有很多喝空了的啤酒瓶。聽他的助理小林說,這兩天他緒很反常,也沒有去工作室,還代小林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攪他。”

“他到底是什麼病?”除了焦急,我對他的病很疑,以前一直覺得他好的,跟我吵起架來毫不相讓,怎麼會嚴重到要搶救,難道是喝酒?

瑾宜對此有些閃爍其詞,“這個,也沒什麼,還是他自己跟你說吧。”說著拉住我的手,眼中噙滿淚水,“白小姐,請你留在他邊吧,他邊不能沒有人照顧,這兩年他完全不把自己的當數,誰勸他都沒用。”

“瑾宜,你我考兒好了。”

“嗯,考兒,你愿意留下來嗎?”

“是他自己我滾的。”

“他就這脾氣,你別跟他計較,有時候他像個孩子,很任,其實心很脆弱。”

“你好像很了解他……”我好奇地打量瑾宜,跟耿墨池到底是什麼關系?瑾宜想必也察覺到我的心思,笑了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樣,我父親跟他母親就是很好的朋友,他母親現在在國外,我是他母親的囑托照顧他的。”

原來是青梅竹馬……

瑾宜的坦白讓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掩飾地站起,走到重癥監護室的玻璃隔窗前往里看,只見耿墨池靜靜地躺在一堆儀間,閉著眼睛就像是睡著了。我忽然覺得很陌生,他此刻的虛弱與他平日的強勢,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他?他從未在我面前表現過他“弱”的一面,他是個哪怕睡著了也要霸占別人夢境的人,可是,他終究只是一個人,他不是上帝,他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也左右不了別人的命運。于是他最終讓自己躺進了這間布滿儀的房間,而我雖然只隔著一層玻璃窗,卻仿如隔著高山大海般,沒有勇氣走近他一步,只有我自己知道,外表看似堅強的我其實懦弱得可悲,在這點上我們好似又是同類。

耿墨池第二天早上被轉至VIP病房,這表示他的況已經穩定。我一直守在他邊,趴在他床沿昏昏睡去,他什麼時候醒來的我并不是很清楚,因為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時,發現他正盯著我看。我以為他會要我滾,不想他臉上什麼表也沒有。

“你……你要不要吃點東西?”我局促地問他。

他不吭聲,仍然只是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心里發,挪著步子往門口走,“你想吃什麼,我出去給你買。”剛走到門邊,他住我,“站住。”

“我就到醫院對面給你買點兒吃的。”我怕他不信,又說,“我也沒吃東西,很。”他瞅著我,臉上沒有一一毫的通融,“你要是敢離開這個房間,我就拔掉氧氣管。”

我泄氣了,重又坐到床邊的椅子上。

一直到耿墨池出院,我們都僵持著,他不大跟我說話,但我照顧他他也沒明顯抗拒,只是還一如既往地挑三揀四,有時候甚至是故意找碴。我當然不能跟一個病人吵,只能由著他,心想他出院了我就可以走了,電臺那邊還一攤子事呢,我不能老請假。可是這個人本不講道理,出院后的第二天我在客房收拾東西的時候,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客廳門口,當我拎著行李出來的時候,他蹺著二郎瞅著我說:“有本事你就過我這關,不然你休想踏出公寓半步。”

“我單位還有事呢,你想讓我被開除啊。”我真是拿他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辭職啊,這還不簡單嗎?”

“沒工作我怎麼生活,我又不像你,含著金湯匙出生。”

“你可以為我工作,我給你十倍的薪水。”

“墨池!”我跺腳,機票都訂好了的,這下又泡湯了。最后當然是沒走,耿墨池蠻橫不講理地要求我一直到他完全康復了才能走,原因是那日我的同事給他灌酒害他住院,我必須對他“負責”。我知道他這是找借口,他在醫院住的病區是“心外科”,雖然我對他的病一直沒搞太清楚,只大致知道他心臟有問題,可喝酒能喝出心臟病我還是頭一回聽說。

然而有些事真的像是注定了的,逃也逃不,當我打電話到單位請假時,老崔說:“哦,我正要跟你說,臺里近期剛好要派人去上海培訓,是廣電系統組織的,既然你現在在上海那就不用派別人去了,就你去吧,大概有三個月,好好學習,多保重。”

“……”

耿墨池得知我要在上海培訓三個月,心大好,瞅著我時罕見地有了笑容。培訓的地點在一所大學,那里有住宿安排,我提出要搬過去住,耿墨池堅決不同意,“我會安排車送你。”他不允許我有一點點的機會離開。

于是我只能跟他同住在公寓,每天他派司機送我去培訓,傍晚時再把我接回家,偶爾他會親自開車接送我,與我在外邊一起吃飯,但這樣的況很,因為他要我親手做飯給他吃,為這他把保姆都辭了。所以在上海我每天都很忙,既要培訓還要伺候這位爺,他這人又挑剔,要讓他滿意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要以為我們真的就和好如初了,事實上我們在一起時并沒有多流,他練琴的時候,我多半在做家務,我看電視的時候,他一般在書房忙他自己的事,只要我不離開他的視線范圍,我們互不干涉,若我未經他允許私自出門,他就會甩臉子給我看。

真的相下來,我覺他這兩年過得并不輕松,表面是風,但他從未在我這里贏得勝利,即使當初一腳踹開我,也沒有表明他就贏了,兩年來我從未主找過他或給過他只字片語,這讓他的自尊心很挫。現在是多好的機會啊,他必須要徹底地控制我從而挽回挫的自尊。他無法容許自己失敗,尤其是在我上。可是他對我并沒有親的舉止,他從不進我的房間,我要進他的臥室也得先敲門。這種覺很怪,兩個人像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房客,心里面憋著氣,誰都不想向對方先表示妥協,看似平靜的生活其實暗地里各自在較著勁。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留下來照顧他,按理以我的個我應該會轉就走,可事實上我不僅留了下來,還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不僅每日叮囑他吃藥,還買了烹飪書一心鉆研廚藝,每天變著花樣給他做吃的,吃完飯會陪他去散步,或者一起去看場話劇、電影什麼的,周末還會陪他去健、打高爾夫,或去郊外釣魚。

耿墨池偶爾也會帶我出席一些私人Party,他不用介紹,在外人看來我們儼然是一對,在舞池中輕舞漫步的時候,他目,好似深邃的海,可是私底下他從不會用那樣的眼看我。我覺我跟他收藏的那些雕塑之類的藝品并無區別,擺在房間的角落里,看得到就夠了,他并不會去那些東西,他只要我的“存在”。

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不免在心里問自己,我究竟是因為什麼而“存在”于他邊呢?是因為同,因為心甘愿,還是因為我其實也留著他的存在?我舍不得離開他?

不管我承不承認,這兩年來我即便是恨著他,心心念念地要忘他,但其實心心念念忘的時候卻是在思念著他。兩年來,我像只寄生于回憶中的可憐蟲,任憑回憶將自己纏繭也毫無悔意,而思念就像是從心底一樣,作痛,綿綿不盡,白天向往著夜的黑,夜晚降臨時又期盼著天明,沒有盡頭,無法終止。我實在是夠了這樣的折磨。

這麼一想,我忽然覺得很悲哀,其實我還是著他的,因為,所以卑微;因為,所以懦弱;因為,所以期盼。

因為,只是因為,所以不忍離開。

可是他未必懂得。

不過總有好消息,這期間我通過阿慶得知星城方面的消息,我們錄的那部廣播劇大獲功,但讓人意外的是,馮客做完這一切后就從電臺辭職了,現在在北京某藝學府進修導演,說是要當真正的導演。老崔并沒有強行挽留他,老崔給我打電話詢問我培訓的況時說:“我早知道他想走了,以前很舍不得,但后來一想,他還年輕,我沒有理由阻礙他的前程。”

有夢想的人真好!

祁樹禮偶爾也給我打電話,他不知道我跟耿墨池住一起,幾次都說要飛上海來看我。那天晚上他又打電話過來,耿墨池剛好就坐旁邊沙發上看一份合同,我支支吾吾閃爍其詞的樣子引起了他的懷疑,掛掉電話后他問我:“誰打來的?”

“哦,一個朋友,星城的。”

“男的的?”

我本來想說的,但一看他凌厲的眼神,還是老實地說:“男的。”

他盯著我,“還有呢?”

“普通朋友而已。”

“普通朋友三更半夜的打電話過來干什麼?”

“沒什麼,就是問候下。”

啪的一聲,他將合同書甩在茶幾上,拉直了兩道濃眉,“他是誰?”

剛好那天我的心也很不好,下午給母親打電話時被訓了一頓,母親質問我為什麼待在上海不回去,我說是單位派我在這邊培訓,母親不信,嘮嘮叨叨講了一堆;我心里憋屈著呢,這會兒又被他訓,我頓時就了,“他是誰與你有什麼關系?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我們兩年前就已經互不相干,我現在在這里照顧你完全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你是病人。”

他眉心突突地跳,一即發,“我是病人?”

“你干嗎這麼兇啊,我說錯了嗎?你別一天到晚板著臉給我看,要不是瑾宜把你說得快要死了的樣子,我才不會待在這里給你當用人!”

湖南人的子就是辣,像我就是典型的湖南人格,忍耐到了頭就開始張牙舞爪,一肚子怨氣終于找到了發泄口。我的嗓門不經意間已經提高了八度,而且因為職業的關系,還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字正腔圓,“用人你還給工資吧,我給你干活照顧你,你連聲謝謝都沒有還整天給我臉看,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啊,你憑什麼對我頤指氣使?”

“喲,你對我的意見還蠻大的啊。”我一怒,他反倒看戲了,好像很樂見我生氣,“有意見就跟我講,干嗎悶在心里呢?我并沒有把你當用人使喚,我就是看不慣你裝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因為我知道你的底子……喏,你現在就出本相了,這才是真實的你嘛,我看著心里踏實,不然我老擔心你背地里給我捅刀子,或者在我的牛里下毒……”

我氣壞了,我掏心掏肺地對他好,竟然被他懷疑要下毒?

“你真不知好歹。”我咬牙切齒。

角微微上揚,居然笑了,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但我知道你不會下毒,因為你很我,就像我仍然很你一樣,因為任何人,都沒有你這麼有趣。”

這個時候如果我還生氣就正中他下懷了,我忽然明白過來,這家伙就是閑得慌,想找樂子呢。我馬上鎮定下來,揶揄道:“比我有趣的人多得是,瑾宜不就很有趣嗎?”

他朗聲大笑,“原來你是在吃醋。”

“誰吃醋了,講!”

“還說沒有,你不就是因為一直拿不準我跟瑾宜的關系而耿耿于懷嗎?”這家伙笑的樣子真的很好看,整張臉都舒展開了,可是說出來的話簡直不是人話,“很簡單,是我朋友。”在我還沒有氣炸肺前又補充,“以前的。”

我瞪著他,覺得這男人真是很值得下毒,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嘗試下。“想不想知道多久以前的?”他起,閑閑地坐到我邊,搭住我的肩膀,手很不老實地放到我的膝上,笑呵呵的,“初是我的初,你信嗎?”

我當然不信,“不會吧,瑾宜很純潔的孩子呢,怎麼會是你的初?”

“這是我跟過去的事,我不想說太多。倒是你,拜托你別整天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對著我,別人怎麼溫賢淑那是本,可你就不是這樣的人。”說著他掐了把我的臉,“我為什麼喜歡你,不就是因為你特立獨行恣意妄為沒心沒肺名聲敗壞嗎?你要是弄得跟瑾宜那樣,我還要你干嗎,不如就跟瑾宜算了,問題是我的口味很重,吃慣了辣的就吃不慣清淡的了……”

我打掉他的手,“你才名聲敗壞呢!”他這是變著法兒罵我。

“咱倆就不要說‘名聲’這兩個字了。”

耿墨池的臉湊近我,他上有好聞的植的氣息,我知道那是他用的的味道,澳洲的一個牌子,清新冷冽,有淡淡的青草香味,讓人想起清晨雨后的森林,白的霧,漉漉地縈繞在林間。我陷在這樣的氣息里,莫名的有些虛弱無力。我推開他,“為什麼不能說啊?”

“因為對不住‘名聲’這兩個字。”他一向刻薄,對自己也如此。我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陡然上我的,我這才發覺上了當……

我們有多久沒有吻過?我們有多久沒有相偎相依過?我們曾經用漫長的兩年逃離這段,到頭來還是忍不住要靠近。世上的道路千千萬,上天地,可哪條都隔絕我通向他,到最后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放棄,因為不甘心所以堅持,因為想念所以不顧一切。一個吻,只是一個吻,就讓我們所有的偽裝所有的抵抗崩潰瓦解,瞬間沉淪在狂風暴雨般的親昵中,當他抱我進臥室沉時,我覺得我在流淚,嗚咽著,不能自持。

抑得太久,所以釋放得更徹底,太過極致的快樂讓我們戰栗,曾經悉的是那麼的陌生,我們發瘋似的尋找著試探著深著,疼痛像散落的花瓣,在我們汗淚織的親昵中繽紛飛揚,因為失卻太久,連疼痛也融了彼此的骨,不可分離。

也許的本質就是傷,太彌足珍貴所以才易碎,我們都那麼決然地、毫不珍惜地打碎過原本屬于我們的好,哪怕現在只剩了碎片,我們還是不容許失去。你看著我,我守著你,時就這麼凝固在這醇酒般迷醉的眷中。真幸福啊……

“說,你我!”他將我狠狠地抵到床頭,鉗住我的手,惡聲惡氣地問。

我疼痛不已,淚水肆意而瀉,“你這渾蛋!”我死死抓住他的肩背,指甲幾乎摳進了他的皮,大哭著,“我恨你,我不想你,你讓我太痛苦……”

他俯下來抱住我,汗津津地著我戰栗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再也不會讓你走開,我明明可以給你幸福,偏偏等這麼久……”他息著,吻著我的淚水,“我已經等得太久,我等不起了,我不能再放你走,你要好好的待在我邊,一直到我死去。讓我記得你的氣息,睡到地下去的時候可以準確無誤地夢見你,在另一個世界我們又從頭開始認識,從陌生到悉,然后相,再也不分開。”

“墨池……”

當生活重新綻放笑,失而復得的欣喜常讓我有種不真實的恍惚。我們好似又回到了從前,可即使是從前,我們也未曾這麼融洽過。當清晨的慢慢地灑進屋頂的玻璃花房中時,我正在給蘭花培土,耿墨池在邊上喝咖啡看報,蘭花的幽香和咖啡的濃香彌漫在空氣里,仿佛連花葉間的都變得跳躍了,閃閃爍爍,迷人眼。

我問耿墨池:“你為什麼住這麼高的樓啊,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住高樓的。”他漫不經心地翻過一頁報紙,并不看我,半晌才說:“因為可以看見你。”

我蹲在花叢中,像個辛勤的園丁,回頭一笑,“你以前沒這麼煽的。”

“因為我看了《還珠格格》。”

我大笑,“不可能!”

“騙你干什麼,有段時間我天天看,看到自己想吐了還看。”他說得很認真,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像是拿我尋開心。

“為什麼?”

“因為那個小燕子蠻像你的。”

“你胡說!”

“我怎麼胡說了,那丫頭瘋瘋癲癲,沒頭沒腦沒文化,不像你像誰?”

我嗤之以鼻,“別以為你很有文化似的,居然用《兩只老虎》做手機鈴聲,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還虧你是搞音樂的。”

耿墨池放下報紙,挑眉道:“難道我跟你不是兩只老虎嗎?”

我愣了下,恍然大悟,笑得花枝,“沒錯啊,我們就是兩只老虎,可是你從來沒怕過我啊,我可是母老虎哦。”

耿墨池不接話,凝視我片刻,忽然問:“對了,你有沒有護照?”

“護照?有啊,你問這個干嗎?”

“過陣子我想帶你去國外度假,你愿意去嗎?”

“去哪里?”

黎。”他踱到我邊,扯我起來,摟著我的肩膀說,“現在這個季節過去是最的,我們好好在那邊待段時間,你看如何?”

“可是我的工作怎麼辦,我請不到這麼長的假呀。”

“你怎麼老惦記你的工作?是工作重要還是我重要?我不會再讓你離開的,一刻都不行!”他又開始蠻橫不講理了。

“那我考慮下吧。”我清了他的底子,爭執的時候盡可能不跟他較勁。

他還是顯得有些不耐煩,“不用考慮了,你趕把戶口本和護照拿來,快到國慶了,出國旅游的人很多,辦簽證很麻煩的。”

國慶節過后不久就是中秋節,耿墨池帶我到外面吃飯,不過并沒有去餐廳或酒樓,而是載著我駛一條陌生的林蔭道,整條路清靜幽雅,有很寬的人行道和很大的行道樹。

“這是哪兒?”我張著問。

“是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家里的一老房子。”說著他已將車停到了一威嚴肅穆的褚紅鏤花鐵門前。“我母親從國外回來了,想見你。”他幫我打開車門時說。

我一下車就看到鐵門邊的墻上掛著塊致的木牌,上面刻著“墨園”兩個字。房子是那種舊時代典型的尖頂小洋房,有三層,紅的外墻,屋頂上還有個煙囪,窗戶也是圓拱形的,二樓和三樓都有褚紅半圓形鏤花鐵欄臺,或紅或白的花開滿臺,一進院子就聞到了陣陣清香。

坦白講這次耿墨池帶我見他的母親更是讓我到非常意外,按傳統的說法就是見家長了,我既興張,責怪耿墨池應該早告訴我,結果他說,“算了吧,我不了你太正經。”

“起碼我可以換件得服,化點兒淡妝吧,這也算是對伯母的尊重啊。”

耿墨池鄙夷地瞥了眼我,“我寧愿看兔子也不愿意看熊貓!”

說起這事我就難堪得要死,上次耿墨池帶我去參加他圈一個朋友的生日晚宴,他是從工作室直接去的,然后派司機來接我,電話里特意代我要把自己收拾下,于是我就趕時髦化了個煙熏妝去赴會,可是我化妝的技巧實在太爛,一進場就引來那些人的哄笑,原來我的煙熏妝暈開后了活的熊貓。我都不知道怎麼形容耿墨池當時看著我的那樣子,恨不得拍死我。

出門前他又說起這事,我嘀咕道:“熊貓是國寶好不好。”

他對著我的后腦勺就是一下,“就你,活寶還差不多!”

進了門,耿墨池的母親在客廳中已等候多時。我瞪著沙發上那個端坐的婦人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那就是他的母親?怎麼那麼年輕,看上去四十歲還不到呢!

穿了件裁剪得的白,外面罩了件開衫,高雅端莊的氣質顯并沒有留中年婦慣有的短發,而是一頭烏黑的卷發順著肩膀垂至前,尤其那張臉,白如雪,眉眼如畫,淡紫口紅跟上那件同衫配得天姿態優雅地端坐在沙發上,笑意盈盈地看著呆若木的我,朝我點點頭,示意我坐到對面。

我局促地坐下,張得頭都不敢抬。耿墨池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我看他們母子,那種優雅和高貴顯然是與生俱來的,是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我慶幸自己沒有化妝,不然會更加不自在。這時一個滿頭白發的老用人從客廳的一側走出來,一路碎步,輕手輕腳地來到沙發邊給我和耿墨池上茶,“小姐,請喝茶。”

我點點頭,連謝謝也沒說,端起茶就要喝。

“很燙,等會兒。”耿墨池冷不丁在旁邊提醒道。他不說還好,一說就嚇我一跳,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潑了出來,燙得我差點兒把杯子摔地上。

“你看你,就是這麼腳……”耿墨池責怪道。

“沒燙著吧?”耿母忙站了起來,走過來拉起我的手看,“還好,不是很要。”說著又吩咐老用人,“劉媽,快拿冷巾來。”

激地看著,一淡淡的幽香,從上散發出來,母環和那香氣相得益彰,讓人從心底被化。

“你年紀不大吧?”耿母笑著問,坐到了我邊,慈了一下我糟糟的頭發。

“我……二十八了。”我還是很張,說話也不利索。

耿母笑了起來,“在國外,沒有哪個孩子會主說出自己的年齡呢。”

“媽,就這個樣子,你別見笑。”耿墨池掃我一眼,很無奈的樣子,好像我很丟他的臉。

“怎麼會呢,我很喜歡,一進來我就很喜歡,”耿母仔細地打量我,忽然像發現什麼奇珍異寶似的說,“墨池啊,你不覺得你的這個朋友很像安妮嗎,不是長得像,是這氣質像……”

“安妮是誰?”我好奇地問。

“哦,是我兒,墨池的妹妹。”耿母解釋道,目始終停留在我上。

晚飯的時候,耿母還是一直在打量我,仍然是笑意盈盈。

“我現在明白了,墨池為什麼會這麼喜歡你。”耿母忽然說。

“為什麼?”

“他自己心里清楚。”耿母把目轉向耿墨池,眼底忽然流出一種我看不懂的憂傷和憐。我也看著他,不知道他心里清楚什麼,事實上他心里想什麼我又什麼時候明白過?

“媽,別說。”耿墨池面不快,從容不迫地吃著盤中的食本不正眼看我。他在掩飾著什麼,我覺得到。

吃過晚飯,耿母拉我到的房間說話。的房間有著跟上一樣好聞的味道,房間里纖塵不染,白地毯,白落地紗簾,梳妝臺上的古董花瓶里著新鮮的花,是我最喜歡的花香。

“你跟墨池認識多久了?”耿母牽我坐到床邊問。

我想了想,說:“三年吧。”

耿母嘆口氣,臉忽然變得凝重起來,“這麼多年了,我從沒見過他對一個人像對你這麼認真過,就是葉莎,也抵不上你一半啊。”

我沒吭聲,等著繼續說。

“墨池這孩子脾氣很倔,也很傲氣,跟他去世的父親一樣。所以他從小就很孤僻,待人事都很獨斷,不喜歡聽從別人的意志,在上也是這樣,一旦認準一個人就怎麼也放不下。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了解他,兩年前我就從他里聽說了你,當時也沒太在意,后來他沒再提起過我也就把這事給忘了,但他的緒一直很不好,整個人郁郁寡歡,也弄得很差……開始我不知道為什麼,后來他去新西蘭看我,偶然一次在他的枕頭下看見了你的照片,我一下子就全明白了,他是因為你才變得心事重重。他放不下你,一直把你的照片帶在邊,而跟他共同生活過六年的太太的照片他卻從來沒帶過。我忽然就明白你在他心里的分量……”

我低下頭,淚水霧一樣地罩住了我的眼珠。

“我對你很好奇,一直在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讓他那麼魂牽夢繞,今天見了你之后,我就真的明白了我兒子心里的那份。”耿母說到這兒眼眶變得潤起來,那雙雖不再年輕但仍然麗的眼睛里流出令人心碎的憂傷,“墨池從小就不是很開心,可能是沒有父親的緣故,他跟周圍的人一直都格格不。他把他全部的都傾注在鋼琴里,小時候教他彈鋼琴原本是想讓他有所寄托,排遣一下寂寞,可是事與愿違,鋼琴彈得再好榮譽獲得再多他還是不開心,跟葉莎結婚的幾年里,我也很見他真正地愉悅過。作為一個母親,我畢生的愿并不是期為一個多麼偉大的音樂家,而是希他真誠快樂地生活,別像我,一輩子生活在憂郁里……”

“您為什麼憂郁呢?”我忽然問了個很愚蠢的問題。

“一言難盡啊,我們上輩人的事,你們這一代人是不會了解的。”耿母看著我直搖頭,母親一樣地著我的頭發說,“答應我,考兒,留在墨池邊吧,我看出來了,只有你才能讓他真正的快樂。也許他的脾氣不那麼好相,但他的心里有你啊……可能你覺得我很自私,為了兒子不顧別人的,可我是一個母親,一個很無助的母親,很多事你都不了解,他對我有多重要……”

回到臥室的時候,耿墨池正靠在床頭看書,和的燈讓他的臉顯出異樣的安詳和溫。我貓兒似的趴在他懷里,靠著他說:“墨池,你為什麼會帶我來見你媽媽呀?”

“你說呢?”他沒抬頭,眼睛盯著書本。

“這次我沒給你丟臉吧?”

“你都是沒臉的人,哪有臉丟。”

“討厭!”我掐他。他捉住我的手,放下書,看著我說:“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我們都應該真正融彼此的生活,兩個人真的要相守,不是單純的住一起做做這麼簡單。以前我沒有考慮到這點,總覺得就是兩個人在一起,與世隔絕,不被外界打攪,現在我明白是建立在生活的基礎上的,離了生活的很不靠譜,所以我希你能盡快地融我的生活,不僅為我生活的一部分,也希是我家庭的一分子。”

“那好,我也帶你見我的家人,只是……”我有些為難地瞅著他,“我爸媽都沒什麼文化,像你這樣的文化人我不知道他們接不接,你可要有心理準備。”事實上,我媽一直很忌諱我跟耿墨池扯在一起,一聽說我來了上海就很張,隔三岔五地打電話試探,讓我煩不勝煩。

耿墨池有一瞬間的恍惚,似乎在想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他弄著我蓬蓬的長發,言又止:“我不是一個太招人喜歡的婿,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討好人。但是……好吧,我會嘗試著去接你的家人,不過現在不行,以后……”

“干嗎要到以后啊,我培訓完了你就跟我回湖南見我爸媽,如何?”

耿墨池頗不自信,“我怕被你爸媽掃地出門。”

“咦,你還有自知之明啊?”

“因為我把他們的兒拐走,他們肯定會記恨我。”

“那你說,你打算把我拐哪兒去?”

“問題是你愿不愿意跟我去呢?”

“愿意,去哪兒都愿意,只要別離家太遠,其實待在上海就很好,回湖南很方便。當然最好是我們回湖南定居,不過……我知道這沒可能啦,你的事業和生活圈子都在這邊,我得遷就你才行,嫁嫁狗隨狗嘛,你說是不是?”

他一下就怒了,“誰是狗啊?”

“我,我是打個比方。”

“我拍死你!”耿墨池一把將我拽被子里,裹住我就吻了下來,一邊吻一邊褪去我的睡。他的手心滾燙,過我時仿佛著了火,我瞬即變得燃燒起來,含混不清地咕噥著:“墨池,不管你是還是狗,我一樣你,我很你……”

“你再說一遍試試,我掐死你。”他咬著我的耳垂,恨不得把我整個耳朵咬下來。我一燃燒就胡言語,但意識還是清醒的,本能地迎合著他,著氣,“你剛才說要我為你家庭的一分子,你是想跟我求婚嗎?”

“想得,我求你?你求我還差不多。”他死不認賬。

“那你給我滾開。”

“做完了再滾。”

半夜醒來,枕邊空空的,我爬起來找耿墨池。

房子里很黑,我著腳走在的地毯上,出了臥室,覺樓下開著燈,但我沒有下樓,耿墨池跟他的母親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說話,我不想貿然打擾。

“你真這麼打算啊?”耿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我真怕為第二個葉莎,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這孩子很可憐,很孤獨,很像小時候的安妮,讓人忍不住想溫暖。”

“所以我才要帶著,到哪兒都帶著,不會再讓離開我半步。”耿墨池在煙,紅煙頭在黑暗的角落里忽明忽暗,看不清他的表,卻覺到他的心在割裂,“其實我比更孤獨,媽你知道的,從小我就跟周圍的人合不來,按理我什麼都不缺,卻總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沒有什麼東西屬于自己……后來遇到,覺得終于可以擁有一份真實意的,我是真的想把握住擁有,只要能屬于我,我也就死而無憾了。”

“墨池!”耿母聲音發,“你當著我的面說這種話不是要我的命嗎!”

耿墨池沒理會母親,繼續說:“所以我要帶去法國,一輩子不再回來,不給任何的機會離開我,直到我死去……我對自己的生活已經沒有什麼要求了,就想在生命最脆弱的時刻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有送我上路,我會很安心。”耿墨池手中的煙頭越來越暗,隨時都會熄滅,猶如他對自己的希,“也許我這樣做很殘忍,可我顧不得這麼多了,我離開這個世界后,我會還自由,但在這之前,必須在我邊。”

“可不愿意怎麼辦?”

“不愿意也得愿意,就是拿麻袋捆也要把捆到黎去。”

“我還是覺得你這樣做不妥,父母知道了怎麼辦,你沒有征求他們的意見。”

“暫時管不了這麼多了,以后再向父母解釋吧,如果我能活得久一點的話。總之我死了,才能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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