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第八章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們演繹到最后常常分不清誰在戲里,誰在旁觀。戲太深,出戲太慢,于是就有了戲外的迷惘和疼痛。

因為初八就要上班,我初六就回了星城,收拾屋子,忙活了一整天。隔壁鄰居張阿姨見著我回來很高興,給我送了很多親手做的臘腸,還跟我說,“你可回來了,過年前有個男的天天來找你,在你門口一站就是半天,初二的時候又過來了,那天下著大雪,我看他凍得夠嗆要他進屋坐坐,他不肯,一直在你門口站著,都凍烏了,后來是個的過來把他拉走了,作孽哦……”

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是不是你男朋友啊?”張阿姨探究地問。

我笑了笑,“不是。”

忽然間只覺虛弱,我悶得不過氣。我連聲謝謝張阿姨送的臘腸,然后默不作聲地關門進屋。在屋子里呆坐了一會兒,越發覺得不過氣,于是打開窗子,清冽的新鮮空氣讓我打了個寒噤。

我并不愿去多想這件事,佯裝沒事一樣地做飯,一個人做了滿滿一桌子的菜,在燈下自斟自飲,酒喝了不,菜卻本沒吃幾口。

因為湘北家里沒有網絡,我從年前到現在就一直沒有上網,吃完飯我打開電腦上網查看郵箱,在清理垃圾郵件的時候,意外發現一封署名為“瑾宜”的郵件。我恍惚想起,在上海我曾給何瑾宜留過郵箱,找我會有什麼事?我控制不住好奇心,點開了郵件……

考兒:

新年好!不好意思,貿然來信,不知道是不是打攪到你。我也是在沒有辦法的況下才給你寫這封信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我不知道你跟墨池之間發生了什麼,春節前他在星城病發院,連夜被送來上海救治,把我跟他的朋友們都嚇壞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好像收到了你的短信還是怎麼著,突然鬧著要出院去星城,我攔不住,只好帶上藥品跟他一起去。到了星城,他不要我跟著,一個人跑去你家門口等你。那天他在你家門口等了很久,像是著了魔似的誰都勸不,最后是我在你鄰居的幫忙下強行把他拉上的車,當晚我就趕最早的航班帶他回上海。在飛機上他就不行了,下了飛機就直接被救護車送醫院急救,現在還躺在重癥監護室,昏迷不醒。

考兒,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是墨池再三代不讓我說的,他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先天的,從小到大他沒離過藥。他父親三十六歲就過世了,就是因為心臟病。所以這麼多年來他的家人,包括他的朋友,最擔心的就是他會追隨他父親的腳步而去。好在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他邊有最好的醫生照料,也有這麼多朋友關心他,所以他的病一度得到了很好的控制,至我們都以為他會活過他父親的歲數,可是現在看來這個希很渺茫了,因為他完全是在自暴自棄,三年前從星城回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煙喝酒熬夜,把自己往死里作踐。開始我們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后來才知道是因為你。在琴行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出你對他的意義比較特別,老實說我并不太清楚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他很你,是那種無可替代的深

我很欣,因為他終于肯投地去一個人。雖然他有時也跟我說起,他希我陪他去法國,平平靜靜過完余生,但我知道,我跟他之間早已不是。是的,我跟他曾經有過一段過去,我父親跟他母親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從小就認識,包括葉莎,還有他妹妹安妮,我們都是相識的,而且還曾在一所學校里讀書。也許我跟墨池沒緣分,十年前因為一場車禍我跟他錯過了,他娶了葉莎,而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后來葉莎自殺,墨池又回到上海,我在他母親的托付下一直幫忙照顧著他,我說的是這三年里,你不在他的邊,是我在照顧著他。

不久他再次去法國,大概在那邊住了一年,覺得很寂寞,又跑回來了。你知道嗎,半年前在上海遇見你時,他返程的機票都訂好了,就在兩天后,因為突然遇見你,他取消了原定的行程,足見你對他有多重要!所以考兒,請回到墨池邊吧,現在他最需要的就是你。不管你們之間有過怎樣的恩怨過節,請相信在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你,他是真的你!

他或許是個不太好相的人,脾氣糟糕,固執又驕傲,但他其實是個很可憐的人,自喪父,母親帶著他改嫁,他從年到年時期都是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年后婚姻又遭遇不幸,所以縱然質上他應有盡有,事業上聲名顯赫,他沒有理由不幸福,卻偏偏不幸福。考兒,我多麼希你能帶給他幸福,這比我自己獲得幸福更讓我欣,因為我跟所有關心他的親人和朋友一樣,我們都唯愿他幸福!

他現在的病很嚴重,這幾天一直神志不清,每個來醫院看他的朋友都忍不住落淚。現在我們還不敢告訴他遠在新西蘭的母親,他母親也不好,怕老人家扛不住。考兒,如果您看到這封信,請務必來上海看看他吧,算我求你了。

哦,對了,請代我向米蘭小姐問好,墨池在星城發病時米蘭小姐幫了我們不忙,好像也是你的朋友吧,替我謝謝

期待墨池醒來時能見到你。

瑾宜

2月19日凌晨

很久很久,我對著電腦顯示屏沒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封信,仿佛那屏幕可以攝人魂魄,我了一沒有靈魂的空殼。

難怪手那天我跟他大吵一架后他消失得無影無蹤,出院也沒有看到他,原來他當時已經被送往上海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他肯定是看到了我發的短信又跑回來,然后瘋狂地找我,天那麼冷,又下著雪,以致再次病發。他為什麼要回來?想解釋什麼嗎,是不是我誤會他了?

我仔細回想事的來龍去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應該不會喜歡小林這種類型,小林是年輕有朝氣的,但在我的印象里耿墨池連正眼都沒看過,平時跟說話代事都是冷冰冰的態度,他這人一向自視甚高,從來不屑去偽裝什麼,他也不擅長。

樓下院子里有小孩在放鞭炮,斷斷續續的,噼里啪啦,每一聲都像是炸在我心上。我開始發抖,明明室開了暖氣,仍冷得發抖。不住有眼淚往下掉,我不斷拭著眼淚,卻怎麼也拭不去。然后我滿屋子轉,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自己要干什麼,我還能干什麼,我究竟干過什麼。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氣,看著墻上的掛鐘,心里默數著鐘擺走針時發出的咔嚓咔嚓聲,那聲音聽上去像是定時炸彈,空氣膨脹開來,我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在虛無的空間里被炸碎片。

如果我是真的誤會了他,那天在病房我說的那些話無疑給了他毀滅的打擊,他病弱的心臟哪經得起這樣的刺激,病發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哆嗦著給櫻之打了個電話,詢問那天耿墨池被米蘭拽出病房后的形。櫻之猶豫片刻后,嘆了口氣,“我從病房出來的時候他就躺在地上了,很多人圍著他,米蘭也在邊上,醫生在給他做心臟復蘇,然后他就被送去急救室搶救了。”

“然后呢?”

“好像當天晚上就被專機送去上海了,他的主治醫生在那邊,醫療條件也比這邊好。”櫻之在電話里一遍遍嘆氣,“考兒,我真不相信耿先生是那樣的人,這中間肯定有誤會,你是沒有看到,他發病的時候有多嚇人,臉慘白,都烏了,我當時還以為他要去了。”

“櫻之,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在電話這頭泣不聲。

“米蘭不讓我說的,說你現在還在康復中,知道這些事會加重你的心理負擔。”說到米蘭,櫻之的語氣又變得猶豫起來,“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覺得米蘭最近有些奇怪,去了趟上海回來,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連工作都辭了。”

“什麼,把工作辭了?我不知道啊,沒跟我講……”

肯定不會跟你講!但我老早就知道,跟他們報社一個姓羅的長關系很切,對方有家室,前陣子他老婆跑到報社大鬧一場。米蘭辭職估計跟這有關,不告訴你是因為知道你最恨小三,自己就做了小三,雖然不承認但這事早就傳開了!”

我搖著頭,腦子里完全了,哭得一顆心揪作一團,“櫻之,我現在不關心米蘭的事,我只想知道耿墨池現在怎麼樣了,我很擔心他,我覺得我肯定誤會他了,一定是的,否則他不會發病……他有這麼嚴重的心臟病,我居然才知道!櫻之,我本就沒有真正地關心過他……”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老天作證,這不是我要的結果!我是他的,盡管事已至此我對他的還是始終如一,如果可能,哪怕是立即變一個鬼魂,我也要奔過去跟他懺悔,告訴他,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沒有機會了,我失去了那個孩子,也失去了我們唯一的見證!這就是得不到祝福的嗎?我做錯了什麼,我們只是相而已,沒有妨礙到任何人,為什麼老天總是要將我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踩到苦難的深淵?

我想不明白,覺自己像是陡然被埋進一片廢墟,不過氣,看不到明,今生今世我都要陷在這黑暗里了。這不由得讓我想起另一個沉睡黑暗世界的人——祁樹杰,是不是你在地下詛咒我們,所以我總是與到手的幸福失之臂?這一切的苦難明明都是你帶給我的,憑什麼我不能幸福?憑什麼!

當晚我就趕飛機奔赴上海。在上海的每一天,我都像是被托在烈焰上烘烤一樣,沒有語言可以形容那種撕心裂肺的灼痛。耿墨池的病很不穩定,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有時他像是認得我,有時他看著我的眼神像是陌生人。在他第一次醒來的那天,我跪在床邊,將他的手著我的臉頰,只是哭,不停地哭,語無倫次,他卻費力地回了手,轉過臉,不再看我。后來他的狀況慢慢好轉,一直到他出院,他都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瑾宜總是制造機會讓我們單獨相,可是他看著我的樣子像是在看一堵墻壁,臉上無悲無喜,風平浪靜得讓人害怕。我寧愿他用最惡毒的話罵我,就像過去我惹惱了他一樣,可是他對我完全無于衷,無論是我向他哭著懺悔,還是我卑躬屈膝地像個仆人似的照顧著他,他都沒有任何反應。我們又回到了僵持的局面,早知如此我就不離開他了,我若不離開這些事就不會發生!

祁樹禮曾經斷言我會后悔,我當時還扔他一句“人生哪能事事無悔”,我那麼的得意揚揚,那麼地篤信這份不會再讓我們彼此到傷害,于是我就遭報應了嗎?時至今日再談后悔已經沒有意義,我千方百計只想去彌補。出院后耿墨池回到浦東的江公寓,我跟電臺請了長假每日守在他邊,又當起了他的保姆。在那段時間里,除了幫他收拾屋子照料他的飲食起居,我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叮囑他吃藥。多虧了瑾宜,很細心地把每種藥的劑量都清清楚楚地寫在小本子上,包括平日食什麼,什麼食對他的健康有益,都在本子上寫得清清楚楚。

每天都有人來看他,有朋友,也有他的經紀人和助理。值得一提的是,他原來的助理小林已經離職,聽瑾宜說,是被他炒掉的。

“不知道什麼事惹惱了他,他把小林給開了。”瑾宜顯然不知,還惋惜地跟我說,“其實小林這孩子不錯,做事很認真,對他也很心。”

“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小林這個人。”我叮囑瑾宜。

瑾宜詫異,“為什麼?”

“不要問為什麼,不提就是。”

“哦,知道了。”

有些事一旦為彼此的傷口,能不提就不要提,至于事實的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現在我只想每一分每一秒都陪伴在他邊,哪怕他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只要能在他邊,能知他的存在,我就心滿意足了。母親得知我又回了上海,什麼話也沒說就掛了電話。雖然什麼話也沒說,但我知道那是極怒的表現,想必對我是徹底失了吧。

很意外,不久我在一家商場購見了小林,見到我猶豫了下,上前跟我主打招呼,然后怯怯地邀我去樓上的咖啡館喝咖啡。

有話要說,雖然事已經過去我不愿再去想,但那件事在我心里始終是個不大不小的疙瘩,如果愿意告訴我實,我想我沒有理由拒絕。

咖啡館里彌漫著濃濃的咖啡香,我打量著眼前的小林,確實很年輕,哪怕神落寞,青春的彩也無法掩飾,我和地問:“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相信那件事是真的嗎?”小林弱弱地問。

我沉片刻,笑了笑,“開始相信,現在不相信了。”

“為什麼?”

“如果是真的,你不會有勇氣請我喝咖啡。”

小林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哽咽道:“對不起,我應該早跟你解釋的。”

我看著,沒有說話,等著繼續說。

小姑娘很明顯在忍著眼淚,低著頭,不敢與我直視,說話的聲音很低,“我是真的喜歡他,我喜歡他好久了……我做夢都想跟他在一起,我知道我沒有希,可我就是放不下,后來我想既然不能得到他,那就讓我留在他邊,照顧他,為他分擔工作的力,遠遠地看著他也好呀,可是現在他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了。”說到這里小林的緒變得激起來,積蓄在眼底的淚水奪眶而出,瘦弱的肩膀輕,“那天……那天跟他睡在一起……我不是有意的。那天他喝多了,我是為了照顧他才留在他公寓的,看著他睡在床上,我忍不住就躺在了他邊。我沒對他做什麼,他也沒對我做什麼,可他就是不肯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呆呆地看著小林,半晌說不出話。

小林捂著臉,一直在哭,我忽然覺得很不忍,的年齡應該跟我妹妹差不多,這麼年輕就經歷這些,實在是一件殘忍的事。

“對不起……”反反復復就是這句。

我搖搖頭,嘆氣,“別再想這件事了,都過去了,你這麼年輕,路還長著呢。從一開始你就是個局外人,你不該摻和進來,這種事不是獨角戲,得兩相悅才行,你就當是個教訓吧,好好生活下去,你一定可以遇到真心你的人。”

華燈初上,我一個人游魂似的回到公寓。我不知道怎麼勸小林,只是一再要忘記,時間總會沖淡一切。可是我說這話時一點兒底氣也沒有,因為我深知有些傷害,時間并不能減輕,時間亦不可以讓我們忘記那些真正刻骨銘心的人。到頭來什麼都是空的,唯有自己絞心斷腸般的悲傷是真的,夜深人靜時只能被那比深淵還黑暗的痛苦折磨到天亮。

我與耿墨池的僵持依然持續。

出院后他深居簡出,大多時間都在家里,偶爾出門,他也從不跟我代。至于他出去見什麼人,我更是無權過問。我們就像是住在一間屋子里的陌生人,偌大的空間,連呼吸都那麼冷。上次在上海照顧他雖然也冷戰,但至流,可是這次我們連話都沒得說,有時候他應酬到很晚回來,我在客廳等他,他進門時看都不朝我看就徑直上樓洗澡。可怕的沉默像噩夢一樣撕扯著我瀕臨崩潰的意志,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有一天,他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客人,很意外,竟然是米蘭。我見到米蘭當然很高興,忙前忙后地招待,可米蘭好像并不是很熱衷跟我敘舊,反倒是跟耿墨池有說有笑,兩人在天臺的屋頂花園一聊就是一個下午。我詫異他們何時這麼稔了,我記得以前他們并沒有多集。聽瑾宜說,耿墨池大年三十那晚跑去星城,發病時曾去湘雅醫院就診,正好上探視病人的米蘭,米蘭的一個親戚好像是醫院的什麼負責人,在親戚的招呼下耿墨池得到了醫院方面很好的照料,后來耿墨池病惡化,米蘭甚至一直將耿墨池送上飛機,讓瑾宜一度很激。

“米蘭小姐后來又來上海看過墨池幾次。”如果不是瑾宜親口跟我說,我還不知道米蘭在我來上海之前已經先后四次來探視過耿墨池,我還以為只是年前那一次,那次回去還把工作給辭了。耿墨池再度病發后又多次來上海,為何我從未聽米蘭本人說起過?

我頗有些尷尬,從瑾宜言又止的表里我能讀懂善意的提醒。瑾宜不是個喜歡說是非的人,的擔憂我心中了然,但我并不愿深想。米蘭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我們現在的關系大不如從前,但正因如此我才要更加小心,不能因為自己的小肚腸讓十幾年的友毀于一旦。

傍晚耿墨池和米蘭從天臺上下來,我笑著問米蘭:“你想吃點兒什麼,我給你弄,你難得來一趟。”

“哦,不了,墨池說帶我去外面吃。”米蘭笑地回答。

我的笑容有些僵,但隨即點頭,扯下圍,“好的,我這就去換服。”

耿墨池卻意外地瞪了我兩眼,就是那兩眼讓我心底發寒,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只準備帶米蘭出去吃,并不打算帶我去。

米蘭站在樓梯口,不說話,依然保持著得的笑容。

我尷尬地低下頭,掩飾地說:“墨池,我去給你拿外套,你們好好玩兒,我就不去了。”說著我轉進臥室給他拿了件西裝外套,出來遞他手上。他拿過外套什麼話也不說,拍拍米蘭的肩膀,兩人相視一笑,并肩走了出去。

因為屋子太過空寂,門被帶上時發出的悶響讓我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只覺虛弱,這一刻。

晚上十一點,耿墨池才回來。我忙不迭地去給他放洗澡水,他明明在臥室,卻突然出現在我后,嚇我一跳。

他又是用那樣的眼瞪著我,讓我本能地往后

“墨池,水放好了。”我低聲說。

“其實你不必做這些,我并不需要一個用人。”他忽然開口說話,眼瞪得我無可藏,“雖然你做掉了我們的孩子,但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不能怪你,你干嗎老是在我面前做出一副低三下四的樣子?這可不像你,上次你在上海的時候我就說了,我不喜歡你這樣。”

我怔住,“誰告訴你是我把孩子做掉的?”

“這個話題我不想再談!是不是你做掉的孩子已經沒了,事實上,沒有更好,因為我的心臟病是的,我就是傳自我的父親,我不希我的下一代也像我這樣飽病痛的折磨。我夠了,也活夠了,只是我終究還是欠了你,所以我在想怎麼補償。”

他認真地說著這些話,像是斟酌了很久。

我急了,抓著他的袖,“墨池,你干嗎跟我說這些,是我對不起你,應該補償的是我。所以不管我怎麼對你好,都是我心甘愿的……”

“是嗎?”他眸深似海,眼底掠過一恍惚,緩緩抬起手過我的臉頰,“你對我已經足夠好了,我也應該對你好才是。只是我病痛纏,說不準哪天就去了,留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世上,我很不忍。我經常想如果我死了,你還會記得我嗎?會不會我前一秒剛閉上眼,你下一秒就勾搭上了別的男人,你會像忘記祁樹杰一樣迅速忘記我,你會這樣嗎?”

“不,墨池,你怎麼可以這麼想?我不是你說的這種人!我你,你跟祁樹杰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你!”

“你我?”

“是的,我你!”我伏到在他前,抱著他,“墨池,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他摟住我的肩膀,手指輕輕挲著我的耳,聲音忽然很遙遠,“可我終究是要死的,唐醫生都跟我講明了,我即便保持最好的狀態,也不過是再活個三五年,三五年而已啊,考兒!所以,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會盡量彌補你,把我對你許諾過的都一一實現,這樣即便我死了你也會惦記著我對你的好,無論你將來跟哪個男人在一起,你一定記得我……”

耿墨池所說的兌現承諾就是給我一個婚禮,他要跟我舉行婚禮!而且不容我拒絕,他連日期都定了,就定在4月1日。

“愚人節?”

“這個日子好記。”

當時是在外灘的一家餐廳,他給我遞上鉆戒,還有鮮花,興許是燈的原因,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你看,夠正式了吧?”

我從小巧的絨錦盒中拿出鉆戒,對著燈輕輕晃,晃得我的眼睛都睜不開了,“這麼大,你也太暴發戶了吧。”我無法想象這麼一個大鉆戒戴手上是種什麼覺。耿墨池說:“你戴上試試,看看尺寸合不合適。”說著,他拉過我的手親自給我戴上戒指,然后抬起我的手,頗為欣賞地點點頭,“嗯,不錯,大小剛好。”

“可是你才出院就忙結婚的事,不好吧?”我還是有些遲疑。

“結婚的事都給婚慶公司來辦,并不需要我們多費心。”他淡淡地說,又問我,“你是想在星城舉行婚禮呢,還是在上海?”

“當然是星城,我的人跟朋友都在那邊,而且離我家也近。”我轉著指間的鉆戒,覺太沉,還有點硌手,冰涼冰涼的。老實說我談不上有多喜歡,可能是我很戴首飾,對這類東西一向無。可這是婚戒啊,我得慢慢培養起對它的喜來。而目前我最頭疼的是怎麼跟家里說,以老爺子的暴脾氣,他會接我嫁給耿墨池嗎?

耿墨池幫我出主意:“你可以先斬后奏嘛,生米煮飯了,他們不認也得認。”我瞅著他直瞪眼,“我爸媽可是你未來的岳父岳母,你好歹也上門提個親吧?”

“可以,你想要什麼聘禮盡管說,我來安排。”耿墨池很爽快地就答應了。我琢磨著他最近是不是太順著我了,以前他可是最喜歡跟我抬杠的,現在怎麼我說什麼他都答應呢?我忽然很不安,卻又解釋不清這種不安來源于哪里。

那日跟瑾宜說起這事,我:“你是婚前恐懼癥吧,明明幸福近在眼前卻患得患失,這很正常,結了婚就好了。”

結婚的消息我最先告訴的是瑾宜,是第一個對我表達祝福的人,是那種發自心的、由衷的祝福,“你們一定會幸福的,我相信。”

我給了瑾宜一個深深的擁抱,“謝謝你,瑾宜。我答應你,一定會給他幸福!”這麼說著,我卻忽然哭了,無邊無際的悲傷涌上心頭,雖然我并不知道我為什麼悲傷。

此后我又陸續將婚訊報告給櫻之和阿慶,們都為我高興的,米蘭顯然已經知道了,接到我的電話時,語調怪怪的,“祝福你咯,你總是格外被上天垂。”

我默然,我知道我跟米蘭已經回不到過去,但我從未放棄過努力,總覺得十幾年的友就這麼慢慢淡下去是件很可惜的事,所以明知對我早有隔閡我還是不余力地邀請做我的伴娘,米蘭答應得不不愿,但好歹是答應了,條件是“禮服我不管的”。我忙說:“沒有問題,禮服都是墨池請香港名師設計,你只記得空來量尺寸就可以了,還有禮送哦。”

“拉倒吧,誰稀罕你的禮。”

“哎喲,米蘭,你知道我最想得到的就是你的祝福。”

“我對你有這麼重要嗎?”

“當然,我們十幾年的友呢。”

米蘭當時沉思了會兒,嘆口氣,“為什麼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就這麼大呢?考兒,我自認不輸你,無論是外貌還是別的,可是我的境遇就一直不如你,我始終想不通這是為什麼,我夢寐以求的東西,你總是不經意就得到了。考兒,我真是嫉妒你。”

米蘭自始至終沒有對我說過祝福,我多有些失落,但后來我也安自己,我和耿墨池從一開始就不被人看好,即使我們現在即將步婚姻,恐怕還是得不到太多的祝福,包括我的父母。一聽說我要跟耿墨池結婚,老爺子在電話里暴跳如雷,我的話還沒講完他就把電話掛了。

祁樹禮獲知我婚訊后給我打了個電話,一句客套話都沒有,直接跟我說:“考兒,為什麼你要嫁給一個深深傷害過你的人?你覺得他能給你幸福嗎?”

“除了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給我幸福!”

“你非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我知道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你選擇這條路,但我是不會祝福你們的,我還是那句話,耿墨池給不了你幸福,他只會給你帶來災難!他就是你命里的災星!”說完祁樹禮也把電話掛了,本不給我反擊的余地。

我知道祁樹禮是真生氣了,但他生氣與否我本不在乎,得不到祝福也沒有關系,反正我們是要在一起的,除了死亡,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

我當然沒有把跟祁樹禮通電話的事告訴耿墨池,只把我邀請米蘭做伴娘的事跟他講了。耿墨池當時正要去趕一個應酬,他從更室出來徑直走到臥室的落地窗邊,逆著,白地襯出他英形,他邊扣袖扣邊聽我說話,翡翠袖扣在下尤顯得玲瓏剔

我從來沒見過有人穿白襯穿得這麼好看,清雋冷冽,氣質人。

“米蘭做你的伴娘?”耿墨池轉過來,微微瞇起眼睛。

那一瞬間,他深邃的眼底又掠過一恍惚。他最近總是有些恍惚,跟他說什麼,他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什麼都沒聽。不過他好像對米蘭做伴娘這件事很滿意,連連點頭,“不錯,你們姐妹深,做你的伴娘再合適不過了,我沒意見。”

“那伴郎呢?”

“韋明倫。”

韋明倫是耿墨池的經紀人,也是這麼多年他私最好的朋友之一。韋明倫也是學音樂出,曾留學日本,回國后還在某國家級樂團拉過提琴,不過很快就出來單干,開了家文化經紀公司,耿墨池的演出事宜都是韋明倫負責打理的。我對這個人的印象很好,很和氣,很有風度,任何時候看到他總是笑瞇瞇的,耿墨池讓他來當伴郎,確實蠻適合。

婚期定下來后,我跟耿墨池雙雙返回星城,住進了耿墨池先前買下的一棟臨水別墅。聽耿墨池說,這棟別墅很早就買了,一直在慢慢裝修,年前才裝好。現在用作婚房,算是派上了大用場。那房子所的小區“彼岸春天”,地方有點兒偏,靠近縣城,但環境很好,小區花園曲徑,小橋流水,泳池球場,一切代表好環境高尚生活的東西在那里全都可以到。

耿墨池買的那棟房子雅蘭居,風無限好,房子前面就是個人工湖,后面是一片綠茵地,兩邊也都是花園,每一面窗戶都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致。

房子的造型很簡單,兩層樓,外墻是很好看的磚紅,一樓有一整面墻是落地窗,正對著人工湖,坐在窗邊,窗外湖水的碧波就在漾,覺非常愜意。我第一次去看房子就喜歡上了這地方,樓上樓下轉悠個遍。不消說,以耿墨池的挑剔,房子裝得極盡奢華,廚房是開放式的,窗戶正對著外面的綠茵地,我想象著做菜時的心一定會很好。

樓上的布局也不錯,主臥室有個大臺,站在臺上能看到下面的湖水,書房在主臥室的隔壁,也有一面落地窗,線很好,過窗戶可以見隔壁的那棟房子,距離很近,如果跟鄰居打招呼是一點兒問題也沒有的。哦,對了,那棟房子“近水樓臺”,湖對面還有棟房子,“在水一方”,似乎都跟水有關系,看得出來設計者很費了點兒心思。

“這房子的產權是你的名字。”耿墨池那天好似漫不經心地跟我說起這件事。我詫異,“為什麼是我的名字?”

“我送給你的,算是結婚禮吧。”

“你不是送了我戒指嗎?”

“不一樣。”耿墨池并不愿多談。

晚上我們在二樓臥室親熱時,我心里又騰起那種莫名的不安。我總覺得耿墨池對結婚這件事并不是很投,他從不過問任何細節,我征求他的意見,他也從不反對,他的態度就是沒有任何意見,好像這事跟他沒有關系似的。但是他又表明非結婚不可,而且日期都不肯改,執意要定在4月1日。

“你怎麼做都這麼心不在焉的?”耿墨池一用力,將我抵在了床頭,我疼得直吸氣,“我有……有心不在焉嗎?”

“你明明心不在焉。”

“我在想婚禮現場的裝點是用白玫瑰還是玫瑰。”

“拜托你專心點兒,我們這是在做!”他像是惱怒了,越發用力地沖撞起來。這也是他最近緒反常的一個表現,有事沒事就翻來覆去地折騰我,好像在發泄著什麼一樣,有時候我擔憂他的,他會更加惱怒,我本提都不能提。

我變得有些怕他,經常半夜醒來,看著他站在臥室臺上煙,心事重重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像是一個謎,我越想看清他離得越遠,明明就在我的邊,我手就可以到,翻就可以擁抱,卻覺他那麼遙遠,他深黑如夜的眼眸里,常常涌著我看不懂的緒。

特別是他坐在書房發呆的時候,他上有種萬劫不復的氣息讓人害怕,冷冷的,讓人不敢靠近。我不明白他這決然殺戮一般的氣息來源于哪里,即便我們在床上赤著激烈纏,我覺我跟他之間仍像是隔著一個玻璃罩子,的刺激和快替代了曾讓我們心馳神往的靈魂共鳴,我們再也達不到過去的心神合一,也許他的心神早已分離,而我卻蒙在鼓里……

讓我意外的是,祁樹禮竟然登門來拜訪了,拎了一大籃水果,態度倒是很誠懇,左一句抱歉右一句Sorry,我當然也要表現得大度點兒,表示不計較。

但我看得出祁樹禮明顯有話要說,兜兜轉轉他試圖往正題上引,我就是不接茬。沙發上放著雅蘭居的樓盤畫冊,祁樹禮無意間瞄到,拿起來漫不經心地翻閱著,“你們買房子了?”

“是啊。”

“這個小區還不錯,耿墨池倒是有眼的。”

“他的眼一向不錯,藝家嘛。”

祁樹禮于是笑了,他將畫冊放下,認真地看著我,“考兒,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也改變不了你的決定了,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人生大事,你有權利選擇跟誰共度余生,從我心來說我當然希你能幸福,都到這份上了我也不能說耿墨池的不是,這只會惹你不高興,是吧?”

“你既然都知道還說什麼!”

“聽我說完嘛,我的意思是事已至此我只能祝福你,但我不會祝福他,因為我仍然認為你的幸福不是他能給予的。無論你跟他結婚后什麼委屈,我都是你堅強的后盾,任何時候只要你有需要我都會第一時間站在你后保護你!”

我被氣樂了,“聽你這話,好像是等著我跟他散伙咯?”

“話不能這麼講嘛。”

“你就是這意思!”

“考兒,這種時候如果我說那些場面上的話是很虛偽的,沒意義,我本來就不看好你們,為什麼要說違心的話?”

我冷笑,“因為我跟他在一起讓祁樹杰泉下蒙了是嗎?”

祁樹禮微怔,又笑了起來,目變得深邃,又有一瞬間的遲疑,“你知道就好,但對我來說這不是關鍵,我不愿祝福你們跟我弟弟沒有太大關系,至現在是這樣,我是完全出于一個男人的立場不能接這件事。”

“男人的立場?”

“是,我現在更愿意自己是一個普通的慕你的男人,而不是你的兄長,我承認我嫉妒耿墨池,我吃他的醋,所以我很不樂見你選擇他。”祁樹禮說完自己也愣了下,看著我,憋著勁兒又一口氣地往下說,“考兒,坦白說我也沒想到我會喜歡上你,我已經很久沒有真心喜歡過一個人了,所以就算你不高興,我也不會藏這份,現在你還沒跟他正式結婚我還有資格表白,對,這就算是我對你正式的表白了,我很高興我終于有勇氣說出來……”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很佩服自己沒有暴跳如雷。我抬手制止他繼續往下說,“我見過無恥的,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你現在可以走了。”

“你還沒邀請我出席婚禮呢。”這家伙一門心思要無恥到底了。

我只覺心口突突地跳,差點兒背過氣,“什麼,我邀請你出席婚禮?你做夢,我肯定不會邀請你!”

“那我更要去了。”祁樹禮呵呵一笑,彬彬有禮地起,一邊往門口走一邊說,“回頭我跟耿墨池說說,讓他邀請我也行。”

我抓起一個靠墊就扔過去。

祁樹禮早就逃之夭夭,門已經被帶上。

幸虧他跑得快,他要再多停留一秒,我不敢保證我不會去廚房刀,雖然老早就知道他對我的心思,但這麼直白地被他說出來還是第一次,這就意味著那層窗戶紙已經被捅破,今后想裝瞎都沒可能了,都生活在一座城市,避無可避,這才真是讓我惱火。

兩天后的晚上我跟耿墨池在餐廳用餐,他還是顯得心事重重興致不高的樣子,吃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說:“祁樹禮今天給我打電話,說要我邀請他參加婚禮。”

我正在吞一個蘑菇,差點兒被噎死,“什麼?”

“我已經答應了。”

“……”

我呆若木,蘑菇還卡在嚨里。

耿墨池淡淡地掃我一眼,“不用吃驚,這麼重要的時刻我當然希他見證。”

我咳嗽起來,吃力地咽下蘑菇。我看著他,像忽然不認識他了似的,這男人已經讓我越來越陌生。我克制著一即發的火氣,“為什麼要他見證?”

“因為我想。”

淡淡的一句,冷酷至極。

我能覺得到,我握著叉子的手在輕微發抖,但我沒有再多說什麼,因為我知道再多說一句肯定又要吵起來,馬上要結婚了,保持好心很重要。

可是看著耿墨池沉的臉,我的心怎麼也好不起來。我又有了那種強烈的不安,近在咫尺的距離,我卻無法他的心。他凝視我時幽暗的眼底看似平靜,卻能聽到一種類似深谷之中激流涌的聲音,我不知道那激流來自何方,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眼前我所看到的他就像是幻境,眨眼工夫便會消失。到底是為什麼,他為什麼讓我這麼不安?

謎底終于揭曉,在婚禮這天。

正如我曾經憧憬的一樣,整個婚禮都是按我的設想布置的,從酒店門口一直到禮臺鋪著長長的紅地毯,現場白玫瑰和玫瑰裝點花的海洋,我跟耿墨池的巨幅照片懸掛在最顯眼的角落,現場還特意裝上了一個巨大的電子屏,播放著由專業音樂人制作的MV,每個畫面都是我們從相識到相的甜瞬間。

當米蘭跟隨著我進現場時,也被這話般浪漫華麗的婚禮震懾住,有一瞬的表很復雜,附在我耳邊說:“你真夠高調的。”

“這輩子就這一次了。”我巧笑倩兮間,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我過垂下的頭紗看到,禮臺上站著的正是我的新郎,一禮服,玫瑰,站在臺上恍如站在世界的中央,霎時間芒萬丈。這一刻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人,我的眼里、心里只有他。

他緩緩走下臺,向我走來。

伴郎韋明倫也是風度翩翩,尾隨在他后。

還沒到正式儀式,我就哭了個淚人兒。耿墨池一直微笑著將我迎上禮臺,因為燈太過耀眼,臺下一片模糊,我什麼都看不清了,只覺掌聲中無數張面孔無數雙手在不斷地重疊,我想是我太張了的緣故。

“別哭,要笑。”米蘭在旁邊小聲地提醒我。

司儀在按程序進行儀式,這時候我已經適應了燈,我本能地在臺下賓客中搜索我悉的面孔,首先看到的是臺里的同事,來了起碼有三四桌,阿慶和大他們坐的位置離禮臺最近,拼命鼓掌。而在們旁邊坐著的是櫻之,也在由衷地為我鼓掌。我對們回報以微笑,朝們揮揮手。而就在我轉過臉看向另一邊時,居然看到了祁樹禮也赫然在座,西裝革履的,坐在那一群人里格外的氣宇軒昂,他并沒有鼓掌,只是斜睨著我,那樣子就像是在看戲。

我馬上移開目,我不想看到他,真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

這時儀式已經進行到宣誓,司儀問耿墨池:“你愿意娶這位白考兒士為妻嗎?、忠誠于,無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嗎?”

耿墨池沉片刻,點頭,“我愿意。”

司儀轉過臉又問我:“白考兒士,你愿意嫁給這位耿墨池先生為妻嗎?他、忠誠于他,無論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嗎?”

我想都沒想就口而出:“我愿意。”

他轉過臉跟我深對視,我也與他對視,四目相對,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瞧瞧這深的目,太熾烈了,比一千伏的電都高。”司儀在旁邊笑地打趣,臺下一陣哄笑。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只聽到司儀說:“現在請新郎新娘換戒指,來,禮儀小姐把戒指拿上來。”

漂亮的禮儀小姐端著托盤站到了我跟耿墨池的中間,耿墨池從容不迫地拿過戒指,從容不迫地走向我,一步一步,沒有毫的猶豫……

多年后我回憶那一幕,仍是撕心地疼痛。他的確是走向我,卻并沒有把戒指戴在我手上,而是繞過我徑直抬起伴娘米蘭的手,不慌不忙地將戒指戴在的手上。

臺下一片嘩然,舉座皆驚。

而我愣愣地看著他,完全反應不過來,可是他本看都不朝我看,牽著同樣震驚不已的米蘭走到正中央的麥克風前,他對著麥克風說:“不好意思,今天是愚人節,給大家開個玩笑,其實我真正要娶的是我邊的這位米蘭小姐,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我很,希得到大家的祝福。”

米蘭一臉詫異,想笑又沒敢笑出來,那樣子仿佛憑空被金蛋砸中,驚慌失措中著巨大的驚喜。并沒有出手,當耿墨池側擁吻也沒有抗拒,甚至只猶豫了兩秒就出手臂回吻他,一切配合得天

就好像他們事先已經演練了多次似的。

只有我還像個傻子似的站在邊上,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當眾擁吻。我對面站著的伴郎韋明倫也顯然被驚嚇到,站在那里像被施了魔法似的也不,當他最終把目投向我時,眼里滿是同。臺下的人也忘了鼓掌,看看我,又看看熱吻的兩位,不知道這個玩笑到底是不是真的,因為舉棋不定所以也不敢貿然鼓掌。

這個“玩笑”太真了,真到看不出任何破綻。我站在臺上只覺頭暈,興許是燈烤著的緣故,我瞬間就汗流浹背,余瞟到櫻之和阿慶在臺下看著我幾乎就要哭出來,因為只有們知道這個婚禮是真的,我是真的想要嫁給這個男人。直到這一刻,我終于明白耿墨池為什麼要舉行這個婚禮了,他不過是想借這個足以示眾的機會辱我,讓我永生永世不得翻

我想我真是大意了,以他睚眥必報的個,痛失骨的他是斷不會原諒我的,所以他才選擇這種最殘忍的方式來報復我。我終于明白他上那萬劫不復的氣息是什麼了,就像那晚他在床上狠狠地沖撞我的時候,他咬牙切齒地說的那樣,“我一定會讓這個婚禮為你這輩子最刻骨銘心的記憶。”

毫無疑問,他做到了。

汗水涔涔地順著我的背淌下。

眼前的這一對已經結束熱吻,男的松開方,繼續對著麥克風發表宣言:“今天我真是很幸福,可以娶到我心儀的子,很謝各位今天來參加我的婚禮,同時也謝謝這位白考兒小姐。”他將臉轉向我,臉上的笑容足以讓我刻骨銘心,我聽到他說,“謝謝你的配合。”

他說得很認真,就像他當時跟我求婚一樣,一點兒也不像是開玩笑。而他邊的米蘭想必已經緩過來了,真的像個甜新娘似的,含脈脈地看著郎。我距離不過一米,毫的、片刻的同都不屑給我,一點兒也沒有歉意的表示,好似這一切是理所當然。

猜猜最后是如何收場的?答案A:我沖上去甩了耿墨池一耳,然后氣沖沖地拖著婚紗奔出現場;答案B:我什麼也沒說,連眼淚都沒掉,就像一個退場的演員般提著子黯然退場;答案C:我當眾號啕大哭,哭得妝都花了,我一邊哭,耿墨池一邊若無其事地和新娘在舞池中翩然起舞,當我的哭聲是伴奏;答案D:我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走到麥克風前笑著跟賓客說,“謝謝大家的臨,不知道各位對我的表現是否滿意,不管怎樣,請祝福這兩位白頭偕老。”

……

生活的喜劇每天都在上演,每時每刻你都有可能為劇中的主角,生活說到底就是喜劇加鬧劇,但喜劇或者鬧劇總比悲劇要好,至我是這麼想的。沒辦法,我從小就有阿Q神,比如讀書的時候每次沒考好,我總安自己,沒關系,還有比我考得更差的;年后每每遇到挫折,我也總是找各種理由給自己打氣,沒什麼大不了的,睡一覺明天太照常升起,郝思嘉都說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那麼這次呢?我該如何給自己臺階下?

事實是,我還沒來得及想好如何下臺階,就有人上臺來拉我下臺階了。我做夢都沒想到祁樹禮那時候會上來,他眾目睽睽之下走到我邊,牽起我的手走到麥克風邊,笑地說:“剛剛耿先生說今天是愚人節的玩笑,沒錯,這的確是個玩笑,耿先生真正想娶的是米蘭小姐,而白考兒小姐要嫁的是我,我才是的新郎!”

臺下又是一片嘩然。

耿墨池、米蘭和韋明倫,還有司儀全都愣愣地看著祁樹禮,生活果然沒有最驚喜,只有更驚喜。我不過用了數秒就反應過來,祁樹禮是來給我救場的!我毫不猶豫地踮起腳上他的,他也默契十足地回吻我,陌生的吻,陌生的人,陌生的空氣,一切都是陌生的,我也不知道我當時如何還能那麼鎮定地配合著祁樹禮演戲,因為太突然了,事先沒有經過任何的編排,我完全是出于本能一樣被他帶著了戲,那一刻我不由己。

這或許說明,我們天生都是好演員。

那麼結局可想而知,不是上述四項選擇中的任何一項,真實的收場是,祁樹禮將我打橫抱起,一直抱下臺,在眾人的掌聲中抱出了婚禮現場。

我清楚地記得,經過櫻之們那桌時,櫻之和阿慶都傻眼了,面面相覷,搞不清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卻沒心沒肺地回報們以微笑。

祁樹禮也微笑著向所有賓客致意,這個家伙,比我還會演戲。

祁樹禮的黑奔馳就停在酒店廣場的貴賓位,他將我抱上副駕座,關上車門后,他轉過臉看著我,莞爾一笑,“你現在可以哭了。”

璀璨的舞臺,落幕后是曲終人散的寂寥和黑暗,卸下妝的面孔,是掩飾不住的凄涼和蒼白。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們演繹到最后常常分不清誰在戲里,誰在旁觀。戲太深,出戲太慢,于是就有了戲外的迷惘和疼痛。

好在這些年,我一路就是在疼痛中走過來的,揪心斷腸撕心裂肺的痛楚不是沒有過,而是太多太多,痛過之后的疲憊往往比痛楚本更難,那覺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整個人都是虛的,縹縹緲緲,半夜夢回常常分不清自己何地。

可是即便再痛,還是要生存,要活著,要呼吸,雖然最痛的時候恨不得自己沒了呼吸,但總還保持著最后一點兒理智,讓自己不至于被絕吞噬活下去的勇氣。

最灰暗的那幾天,我整日地站在自家臺,著灰蒙蒙的天空,真想跳出臺,不是往下跳,而是往上跳,那浩瀚無際的天空外一定是另一個世界,沒有憂傷、沒有怨恨、沒有紛爭的世界。不知道為什麼,我經常會想到那個還沒形就夭折的孩子,他()應該就在那個世界,他()一定變了一個天使,揮著潔白的翅膀,看著我甜甜地笑。

后來我才知道,正是米蘭跟耿墨池謊稱是我自己做掉了孩子,耿墨池才如此決然地選擇在愚人節辦婚禮來報復我,因為我出事那天是米蘭送我去醫院的,櫻之是在手后才趕到,我不知道米蘭趁我昏迷時胡編排了什麼,連櫻之都以為是我自己做掉的孩子,更何況是耿墨池!而我又以為他們都知道實,所以從未解釋。沒想到我竟然被最好的朋友算計了。

難怪之前米蘭頻繁地去上海看耿墨池,原來早就起心了,耿墨池也一定察覺了米蘭的心思,所以他才十拿九穩地在婚禮上利用了米蘭。他們暗度陳倉,我卻蒙在鼓里,最后在婚禮上給了我致命的一擊,而我連恨都沒力氣了,祁樹杰跟葉莎的事才過去三年,我又重蹈覆轍!

半夜夢醒,我常常無故聽到嬰兒的啼哭,細聽又仿佛是風聲,于是失眠的惡疾卷土重來,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不得不借助藥片。

那天我又站在臺上張天空,祁樹禮來了,他在樓下停好車,一抬頭就看到了在臺上生了的我。“考兒,下來吧,我請你喝咖啡。”他在樓下喊。

我冷冷地看著他,沒反應。

“下來吧,你這個樣子很讓我擔心,出來氣你會覺好些的。”

我還是無于衷。祁樹禮不放棄,跑到樓上來按門鈴。當時正是午休時間,我怕吵著鄰居,只好去開門,跟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在家里宅久了,突然置的街頭會有些不適應,咖啡廳里倒是很安靜。祁樹禮選了個靠窗的位子,邊的落地窗照在鋪著綠格子桌布的橡木桌上,咖啡杯上的艷麗圖案因為有了的照變得越發生起來,金屬小勺子攪杯子發出的清脆聲也很悅耳。我點的是卡布奇諾咖啡,滾燙的咖啡濃香讓我冰冷的漸漸回暖。

“你瘦多了,考兒。”祁樹禮看著我,他點的是最苦的黑咖啡,沒有放糖。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我轉移話題,太久沒有說話,發現聲音整個都是嘶啞的,把自己都嚇一跳。我本能地部,有些擔心這樣的嗓子能否繼續在電臺做節目,我已經好些天沒去電臺上班了,一直在家休病假。

“你嗓子怎麼了?”祁樹禮也發覺了我嗓音的異常。

“沒事,這幾天有點兒冒。”我掩飾地低下頭,小心地攪著杯中的咖啡,熱氣瞬間蒙住了我的眼珠,眼前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祁樹禮放下杯子,輕嘆,“考兒,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你未來的路還很長,人總要向前看才對。”

“我沒事。”我淡淡地一笑,若有所思,“反正事已經這樣了,我能怎麼辦呢?我不能像很多年前我喜歡的張國榮一樣,從樓上縱一躍一了百了吧?”

祁樹禮一臉懵懂,推了推眼鏡,“張國榮?”

“嗯,2003年的4月1日他在香港跳樓,我難過了很久,這些天我老在想,我要是從樓上跳下去會如何?不想還好,一想就更難過了,因為我不是張國榮,我就算摔得碎骨也不會有人知道,除了親人,不會有人為我掉一滴眼淚。”

“考兒!”祁樹禮呵斥。

“所以我放棄這個念頭了,那兩個人沒死,我怎麼能就這麼死掉呢?”我呵呵一笑,“他想看我的戲,我現在倒想看他的戲了。他本就不米蘭,米蘭也不是他的菜,我看他怎麼收場!”

祁樹禮瞅著我直搖頭,試圖轉移話題,“考兒,回家吧,你應該有很長時間沒回家了。回去好好休息,讓伯母給你補補,你看你都瘦什麼樣了!”

“我還有臉回家嗎?”我本連電話都不敢打,雖然婚禮是在星城舉行,可耿墨池是上門提了親的。雖然我爸自始至終沒有表態同意,但也沒有當面拒絕,想來他也知道耿墨池是有份的人,他不想場面太難堪。只是耿墨池表面上客氣謙卑,可是架子仍是大得離譜,那日在我家坐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抬腳走人,連我媽泡的茶都沒喝一口,我爸當時就翻臉,撂下一句話,“你要嫁就嫁,我管不了,只要別到時候丟我的臉就是!”

結果,我何止丟了爹媽的臉,我把祖宗十八代的臉都丟了。我爸雖然沒參加婚禮,但丑事傳千里,爸媽第一時間就知道了,聽我媽說,老爸氣得把桌子都掀了。

“考兒,有些事總要去面對的,逃避不是辦法。”祁樹禮很細心地觀察著我的神,“要不,我陪你回家一趟?”

我沒好氣地說:“干嗎要你陪啊?”

“我們不是……”

“那是演戲好不好?謝謝你那天幫我下臺階,說實話我很激你。但我跟你沒可能的,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一點兒余地都不留。

祁樹禮于是又嘆氣,“考兒,雖然我跟你表白過,但如果你把我對你的關懷理解乘虛而,你未免把我想得太小人了,至目前這種狀況下我只是想對你表達我的關懷,你可以視而不見,但請不要拒絕,我并無惡意。考兒,多一個關心你的人,有什麼不好呢?”

“我這個樣子還值得別人關懷嗎?”

“你這是什麼話?”祁樹禮皺了皺眉,“你做錯了什麼嗎?你不過是錯了人,于是就被他這樣辱。你知道嗎,當時我在臺下看到他把戒指戴到米蘭手上,我真想上去揍他一頓!我早看出他對你的居心,他不是真心你,你們之間有那麼多復雜的事,他怎麼可能對你付出真!”

我心下鈍痛,“別提他了好嗎?”

“好好,我不提。考兒,我相信你不是一個弱的人,你不會這麼容易被打垮,好好活下去才是對他最大的反擊,你要讓他知道沒有他你照樣活得彩,你明白嗎?”

我看著他沒吱聲,心下不得不承認這家伙真會安人,雖然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但我好像還真沒那麼難過了。我笑笑,端起咖啡,“謝謝你,我沒有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他對我還沒重要到這份上,我只是很難過,我最好的朋友跟著他一起背叛我……”

“這樣的朋友就算了吧。”

“可每天都在微博上曬幸福呢,我親手布置的婚房炫耀的資本,你覺得我能淡定嗎?”我沒好氣地蹾了下杯子。

一說到這事我就來氣,我原想著米蘭是逢場作戲吧,我也就不跟計較了,哪知道當真了,婚禮后就死皮賴臉地搬進了雅蘭居,我存放在別墅的私人打包收拾后讓櫻之給我,櫻之氣個半死,還跟吵了一架。可是米蘭本無所謂,現在以耿太太自居到顯擺招搖,工作也不找了,沒事就在家曬微博,從早到晚各種曬,洗個泡泡浴也要曬,在花園里曬會兒太也要曬,知道我一定看得到,故意的!所以我才這麼氣!

祁樹禮瞅了我一會兒,推推眼鏡,很謙虛地問:“微博是個……什麼東西?”

我愣住,像看外星人一樣地瞅著他,連微博都不知道,他還是地球人麼?不過轉念一想,霸道總裁日理萬機應該很有時間上網,不知道也不為怪,于是我耐心地跟他解釋,“哦,就跟你們國那邊的臉書差不多,也是一種社網絡,我們中國人普遍用這個。”

“Facebook?”

“Yes!”謝天謝地,他還知道Facebook。

這位先生想了下,果斷建議,“那曬,你也可以曬啊。”

我瞪著他,“我能曬什麼?”

曬什麼你就曬什麼。”

“嗯?”

“回頭我也注冊個微……那什麼東西,你加我,我幫你一起曬。”

“……”

我以為祁樹禮只是隨便說說,沒想到晚上我登錄微博,果然見有陌生人加我關注。他可能怕我不認得他,不僅放他的照片當頭像,還給我發了條私信,“考兒,加我!我是Frank!”

好吧,看在他這麼熱心的分上我關注了他。

后邊的形就開始失控了,這位先生把我所有近期發的微博都轉發一遍,然后順帶再評論兩句,他中文不大好,評論時多用英文,洋范兒十足。

慢慢地,他開始把微博用得得心應手了,學會了怎麼艾特,怎麼發照片,怎麼在限定的字數里把要說的話說完,后來我聽他說,都是他的書教他的。

最讓我肝兒的是,在祁樹禮微博里僅有的幾個關注對象里,耿墨池赫然在列!耿墨池的微博還是我在上海時幫他注冊的,他并不常用,一個月都難得發條微博,而且鮮有文字,大部分是照片什麼的,耿墨池關注的名單里只有我和他的經紀人韋明倫。

好吧,笑話來了,某天我無意中點進耿墨池的微博,發現他關注的人里多了一個祁樹禮,換句話說,這兩男人相互關注了。我當時就魔怔了,什麼況這是?

我再點進祁樹禮的微博,好家伙,這位先生隔三岔五的就發條微博,艾特下耿墨池,比如:“我早上路過考考的樓下,看到很新鮮的百合,就買了一束給。考考很喜歡,拿著花的樣子讓我覺到很幸福。”先解釋下,“考考”是祁樹禮一時興起給我取的昵稱,我讓他別這麼麻,他說這樣方便曬……

耿墨池對此沒有任何回復,他的微博最后一條更新是在婚禮前,此后再無靜。我跟祁樹禮說耿墨池不怎麼上微博的,他看不到,他別曬了。

祁樹禮回我:“曬,必須曬,他一定看得到,否則他不會關注我!”

我敗給他了!不止這,祁樹禮有時還會評論下米蘭的微博,當然都沒什麼好話。有一次米蘭曬新買的芙尼鉆石項鏈,祁樹禮在微博下用英文評論道:“人的不是來自鉆石,而是心靈,如果心不夠純粹,就是渾滿鉆石也是個低檔貨。”

我英文不好,只知道大意是這樣。我必須承認,我看后十分爽!沒過多久,祁樹禮就問我,為什麼他在米蘭的微博里不能發言了,我大笑,“把你拉黑了!哈哈哈……”

某天晚上,耿墨池終于更新了微博,是張朦朧的月亮的照片,沒有文字。我仔細辨認照片,不像是雅蘭居拍的,像是在他上海的宅子墨園拍的!

耿墨池回上海了?米蘭早上都還在雅蘭居曬微博,他們沒住在一起?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在床上用手機登錄微博,發現祁樹禮在耿墨池發的那條微博下留有評論,“昨晚我在考考家樓下散步,看到的月亮比這要清楚!”

我窩在被子里笑了半天,馬上回復祁樹禮:“下次你來我家的臺上看,可以看得更清楚!”

發完微博我神清氣爽,心好得不行,洗臉的時候照鏡子,發現困擾我許久的黑眼圈也淡了許多。這些日子還真是多虧了祁樹禮,時常開導我,帶我出去吃啊玩啊,又不余力地在微博上幫我曬,不管是真開心還是假開心,我至想開了很多。

不想開又怎麼辦呢?我總得活下去才是。即使我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淪為全城的笑柄,我也還是要活下去的。我如此平凡渺小,即便是現在就從廣電大樓上跳下去,頂多明天在娛樂小報上占個豆腐塊兒:某某電臺某某主播墜樓亡,原因不詳;或者在某個論壇發個帖子,某某電臺某某主播自殺啦,快來圍觀云云……兩天,頂多三天,隨著我化火葬場的一縷青煙,一切又會恢復平靜,就像我從來就沒死過一樣。我既然活得轟轟烈烈,怎麼能容忍自己死得悄無聲息?

不,我不甘心,我咽不下這口氣!如果我就這麼死了,那真是太小看我白考兒的意志力了。我聲名狼藉地混到今天,我沒心沒肺地活到今天,唾沫淹不死我流言笑不死我雷劈不死我一個耿墨池就能氣死我?我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活得名聲敗壞。我既然已經丟了祖宗十八代的臉,我反而什麼都不怕了,勇者無畏,我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去他媽的耿墨池!

這天是周末,中午我約了李櫻之一起吃飯,吃完飯又上平和堂去拼,買了一堆的服鞋子。櫻之瞅著我刷卡的時候直嘆氣,“作孽,這不是你自己的錢啊?”

“當然不是,是耿墨池給我的卡,我不刷它不解我心頭之恨!”

事實是,這張卡的確是耿墨池給的,是張副卡,主卡在他那里,在上海的時候他就給我了,籌備婚禮期間他打過一大筆錢到上面,現在剩了多我也不知道。

我拿著這張卡陸續辦了健卡、容卡和數不盡的會員卡和VIP卡,我每天堅持去健房練瑜伽,還報了舞蹈班去學拉丁和肚皮舞,此外什麼花班、鋼琴班、布藝班等等這個班那個班。我的筆記本上記得麻麻,每天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周末我還會去做容,因此認識了很多跟我同樣生活不甚彩,錢來歷不甚明白的太太小姐們。有個姐妹拉我去整容,我差點兒就被說了,準備隆來著,錢都了,手時間也定了,結果剛好那幾天有報道外地有個的因為隆死在了手臺上,我嚇壞了,我想變妖但我不想玩命,這才退了錢不了了之。

櫻之對于我胡燒錢也沒有太過指責,知道我心里不好,找不到耿墨池撒氣,就拿他的錢撒氣,但櫻之對米蘭卻是極其鄙視。

櫻之說:“難怪我覺得前段時間怪怪的,神神,不知道在干什麼,原來是去勾搭耿墨池了。你流產的事肯定是跟耿墨池胡說八道的,耿墨池心想是你的閨,你又是送到醫院的,他當然就相信了米蘭的話。考兒,你為什麼不跟耿墨池解釋清楚呢?”

“他早晚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為什麼?”

“因為我要讓他后悔,他既然在婚禮上演了那麼一出,那他就繼續演下去唄。米蘭你是曉得的,肯定不會輕易撒手,會把耿墨池纏得死死的。早晚有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天,到那時候他要是知道真相了,那還不跟吞了蒼蠅似的難!”

當我把心里的盤算和盤托出時,櫻之看著我直搖頭,“何必呢,明擺著是兩敗俱傷的事,他要是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你以為你會好過?”

我啞然,櫻之一句話就中了我的痛點。我不愿再多說什麼,好不好過反正已經是這樣了,從我認識他那天開始,魚死網破的結局就已注定,我認命了!

我只是很好奇,為何我卡上的錢像用不完似的?我這麼大張旗鼓地燒錢,每次都以為卡肯定刷了,可是下次再刷時還是咔咔咔地支付,這是為什麼?

送櫻之上出租車后,我站在商場門口發愣,越想越不對勁。我疑地在商場旁邊的柜員機上查了下余額,結果我好半天都沒有數清那一串數字有多位,我再登錄手機網銀查了下,發現在我不斷消費的同時,還有人不斷地往卡上存錢。我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因為主卡就在他那里。

他這是什麼意思?補償?贍養費?

我頓覺有種被扇了耳,隨即撥通他的號碼。需要說明的是,他平日常用的手機號有兩個,一個是助理負責接聽然后轉達,另一個純粹只是私人用,知道這個號碼的人僅限于他的家人和最要好的朋友,加起來也沒超過十人,很榮幸,我就在這十人之

電話嘟了兩聲后倒是很快被他接起,我還沒等他“喂”出口就先聲奪人:“你老往我卡上打錢是什麼意思?是良心愧疚還是圖個心安?”

耿墨池在電話那端愣了半晌,似乎沒反應過來,我又連珠炮似的開火,“說啊,你什麼意思?想補償啊,你覺得你對我的傷害用這點兒錢就可以補償嗎?”

“我只是想讓你生活得好些,無所謂補償不補償。”

“耿墨池,收回你的假仁假義,別讓我惡心!”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友誼百貨門口,又有了耍潑的沖,“你以為我稀罕是吧?比你有錢的人多的是,拿錢就可以讓你心安,你把我當什麼?你把你自己當什麼?把卡收回去,我就是窮死死也不會要你來施舍!”

“白考兒,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當潑婦很過癮是吧,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他倒還在電話里教訓起我來了。

“我就是一潑婦,認識你后我時刻都有當潑婦的沖!耿墨池,你既然已經娶了米蘭就別再跟我有牽扯,有多遠滾多遠!我不稀罕你這樣的虛假意!”

“是啊,你現在有新歡了,當然希我滾遠點兒!”

我愣住,很快反應過來,原來他真的有看我的微博!我立馬心舒暢,呵呵笑道:“當然,你以為我會在一棵樹上吊死嗎?像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沒有誰可以讓我至死不渝,你想想,我老公尸骨未寒我就跟你鬼混,那我們現在分手了我找別人一點兒也不稀奇吧?”

電話那邊好半天沒有反應,估計是被我氣著了,可即便是被我氣著,這家伙說話仍然是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白考兒,你果然不值得人付出真,因為你從未有真,你連心都沒有,所以我對你做任何事應該也談不上傷害,這樣好,我沒有負罪了,卡我會馬上凍結,你我再無相欠。老實講我也沒吃虧,反正你也陪了我這麼久,倒是你晚上別做噩夢才是,你殺死自己的親骨,那孩子多半會來找你,你好自為之!”

隨后電話被掛斷,電話那端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大約有兩分鐘,我一直保持著接聽電話的姿勢,心上像被了柄尖刀,起初不覺得痛,當終于反應過來時那柄尖刀猝然拔出,我有一瞬間的眩暈,幾乎站立不穩,覺全都自心上的“刀口”汩汩涌出。我搖搖晃晃,急忙尋找支撐,上前幾步扶住商場門口的柱子氣,淚水不知何時已經淌滿面頰……

我想我還是低估了這個男人,遠比我想象的冷酷無,虧我還不自量力地試圖挑釁他。我以為他對我多還是有的,即使在婚禮上把戒指戴到米蘭的手上也是因為我傷他在前,他不過是想借婚禮達到報復的目的。而現實是,我為他的無恥所找的種種托詞只是自取其辱,我的存在于他而言就是個大笑話!

那天回去的時候下起暴雨,我從未見過在那樣短的時間就下到那麼大的雨,就像天上裂了道口子,那雨水直接往下倒,嘩嘩的漫天漫地全是水,街上很快漫了河,很多車子都在湍急的水流中熄火,司機們爬到車頂束手無措。慶幸的是在雨下大前我搶到了一輛出租車,可倒霉的也是這輛車子,在開到一個滿是積水的立橋前我跟司機說:“別過去了吧,搞不好要熄火。”

司機是位年輕的小哥,很自信地說:“姐你放心,沒事的,沖一下就過去了!如果現在掉頭又要繞很長一段路,你又要多付車錢不是,不劃算!”

小伙子還實誠,我也就隨他去了,事實上是跟耿墨池在電話里吵完那一架后我整個人都是虛的,連帶腦子都短路,所以沒能及時制止司機冒險。

結果就有這麼背,車子剛開到橋下就熄火了,怎麼踩油門都沒反應。小伙子的臉上有點掛不住,他四顧張了下,“姐沒事的,前面有家汽修店我認識人,我去倆人幫忙推下車。”

“行,你去吧。”

“那你在車上等我啊,別下來,下邊全是水。”

小伙子說著就推開車門涉水飛快地朝街角奔去,我看了下外面,水已經漫到了半個胎,我心里咯噔一下,要不要下去呢?萬一水繼續漫上來怎麼辦?

我當時想的是繼續漫上來怎麼辦,就沒料到車子會沒頂,因此并沒有實質的自救行。如果那時候我下了車就什麼事都沒了,但我偏偏沒有。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被耿墨池在電話里那麼辱后,我神上到極大刺激,思維混,人也懶得。我尋思著下午剛買的鞋子還穿在腳上,浸水就報廢了,不劃算。

我不記得從司機下車到車子漫到車門有多長時間,大約也就幾分鐘吧,好像眨眼工夫水就漫到了車窗玻璃。后來我才知道車子熄火的地方地勢較低,平時下小雨都會積水,何況是這麼大的雨。我嚇傻了,試圖推開車門,剛開了道水就嘩啦啦地漫進來,我尖著趕又關上。

其實如果那時候我強行推開車門下去,至還能蹚水而過,但因為事發突然我慌了神,此后兩分鐘不到水就漫過了風擋玻璃,我再試圖推,門在力的作用下已經推不開了。我拼命地砸門、呼救,無濟于事,沒有人會聽得到。我抖地掏出手機,本能地撥打最快可以聯系到的人,通話記錄里的第一個號碼就是剛剛通過電話的耿墨池!

電話響了好幾聲才被接起,是非常不愉快的聲音,“你又要干嗎?”

“救命,快救命,我要死了!快找人來救我!”我的聲音都在發抖,已經顧不上電話那端是誰了。耿墨池以為我要跟他吵架,沒好氣地說:“白考兒,你消停點兒好不好!我現在沒心跟你吵架!”

“我,我真的要死了,水……水把車子淹了,我出不去啊……”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繼而尖,因為這時雨水已經漫過了車頂,一點兒亮都沒有了。

耿墨池大約聽出我的聲音不像是在故意找碴,忙大聲喝問:“喂,白考兒,你干嗎呢?你在哪里?”

“出租車,我在出租車上,車子被水淹沒了,我要死了……”

“出租車?是真的還是假的?位置在哪里?”

“花園路立橋這里。”

“司機呢?”

“他下去找人幫忙了,我現在一個人在車上。”這時候我已經覺呼吸不暢,我大口地著氣,“耿墨池,我不行了,車里快沒氧氣了。”

耿墨池這時可能已經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了,電話那端傳來他的疾呼聲:“白考兒,你趕找東西砸車窗,一定要出去,不能待在車上!我現在馬上去救你!我已經出門了,你一定要堅持!聽到沒有,白考兒!白考兒!”

我捶了兩下車窗,又下高跟鞋用鞋子砸,卻本不管用。

耿墨池一直跟我保持著通話狀態,在電話那端已經開始吼了:“白考兒!你聽到沒有,要想辦法砸車窗!必須出去!我現在正在來救你的路上……”

我無力地搖頭,這時候我已經知道我可能出不去了,車氧氣越來越,我虛弱地靠在座椅上大口呼吸,“我沒力氣了,砸不,我真的要死了……耿墨池,我現在只跟你說最后幾句話,你聽好了,我雖然沒心沒肺,但我是真的過你,我是你的,可惜你本不在乎,現在你滿意了吧,我終于要死了,你如愿以償擺了我……”

“白考兒,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說這些鬼話,趕想辦法出去!我還有不到十分鐘就可以到你那里!你再堅持會兒,堅持會兒好不好?”

雖然是很兇的聲音,卻是在求我的語氣,只是我已經放棄求救,意識開始游離,我虛弱地說:“來不及了,我等不了十分鐘。耿墨池,我想我應該慶幸我以這種方式離開,因為我不用做噩夢了,我可以直接去見我們的孩子,這是最好的贖罪,我……我認了……”

“考兒!考兒你別這樣!你再堅持會兒!我來了,我馬上就來了——”

“晚了,耿墨池,我……我要先走了。”

說完這句話,手機從我掌心落,我無力地靠著車窗,只聽到耿墨池還在電話那邊呼喊我的名字。四下一片黑暗,我忽然想起祁樹杰和葉莎來,他們也是以這種方式死去的,看樣子我也要追隨他們的腳步去了,這真是宿命!不知道他們在生命最后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什麼,此時此刻我什麼都想不了了,就像一條瀕死的魚,命中注定將要溺斃在水中……

人在瀕死的時候其實只有一個覺,就是犯困,非常非常困,就想馬上睡過去進夢鄉,夢里才是舒服的,有的床,有舒適的枕頭,沉沉地睡一覺比什麼都香甜。在失去最后的意識后,我覺我就是睡著了,睡得很死很死,后邊發生了什麼我一點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聽櫻之說我昏迷了整整四天才醒過來。

四天?我怎麼覺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能得救還是得謝那個冒失的出租車司機,那位小哥好不容易去汽修店了人到橋下幫忙,結果車子已經沒了頂,那小子當時就嚇尿了,萬幸他水不錯,見車子沒頂便不顧一切地撲進水里,因為水很渾濁水下什麼都看不到,他索了好一陣才找到車子,然后在其他人的幫忙下總算砸爛車子的風擋玻璃把我拉了出去。小伙子真的很勇敢,雖然事后他跟公司領導一同來醫院跟我賠禮道歉,但我哪有理由責怪他,要不是他,我必死無疑。

別問我耿墨池在哪兒,我不知道這家伙在哪兒,只知道他趕到出事現場的時候我剛好被抬上救護車,后邊的形我就不知道了。聽櫻之說,我在搶救的那幾天他天天去醫院,罵司機罵醫生,整個就是個瘋子,反倒是我醒來后他又莫名地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他不知道這事一樣。

我跟櫻之說,他還有臉來,我這輩子都不想見他!

電視劇里通常是這樣演的,當男主角缺席時通常就是炮灰男二號登場的時候,所以耿墨池自覺消失后霸道總裁祁樹禮取而代之了病房里的常客。他對于我沒有將求救的電話打給他耿耿于懷,非常之介意,責怪我半天后他是這麼跟我說的:“如果是我接到電話,我就會派我公司的商務直升機過去救你了,你也不會缺氧這麼久差點兒悶死在車里。想要等到耿墨池去救你,哼,他四個子能比得上我的飛機嗎?”

我白他一眼,“我又不知道你有直升機!”

“直升機是公司商務專用,寒磣了點兒,我在國還有私人飛機和游艇。我是一個有錢人,考兒,你真不應該忽略這點。”

“我知道你有錢,我認識的人里就你最有錢了。”

好吧,我承認這位先生是個貨真價實的土豪,他不炫富,也毫不掩飾自己的財富。可能是長居國外的關系,他這個人說話做事都很直接,人、客套和逢場作戲這些世俗規則他不擅長也不屑,說好聽點兒是真,說不好聽就是自視甚高仗勢欺人。每次他拿話嗆人的時候臉上分明就是那種“我就欺負你又怎麼樣,有本事你咬我啊”的神,比耿墨池還目中無人。

他一點兒也不掩飾心的想法和對我的企圖,只要逮住機會就循循善,“考兒,你邊真的應該有個人來照顧你,你太不心疼自己了,你為什麼就不肯考慮下我呢?你看我這麼有錢,又單多年,無不良嗜好,我可以給你很好的生活,可以保護你,最關鍵的是我們知知底,你不用擔心遇人不淑,像耿墨池這種人真的不適合你。”

“Frank,我們真沒可能,我可不想別人說我是因為看上你的錢才跟你在一起的。”

“看上我的錢有什麼不好嗎?你不能因為我有錢就歧視我,當然你看上我的人就更好了。”

“誰敢歧視你啊?”

“你一直歧視我,總把我歸類那種不懂的有錢人。考兒,你好好想想,像我這種人正因為什麼都不缺所以對的要求更加純粹,我不需要為我帶來什麼,我也不會給外加太多復雜的因素,我只需要為我帶來,一心一意,簡簡單單就夠了。”

我心下詫異,沒想到他還能說出這麼有深度的話,他的眼神認真到我無法忽視,我覺得這時候兜圈子是對他的不尊重,我只能實話實說:“Frank,每個人都有權利要求自己想要的,簡單也好,純粹也好,那是你的自由,但是很憾我給不了你要的。”

下面還有一句“你的姓氏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忌諱”我沒說出口,覺得太不給他面子了,他到底是有份的人,沒必要把話說這麼絕。

祁樹禮很會給自己找臺階下,看著我說:“考兒,你放心,于我不是風險投資,我不會去計較得失,慢慢來,我不急,但你需要我的時候一定要先想到我,必須先想到我!”

“我知道,四個子跑不過飛機。”

“你想坐飛機玩嗎?”祁樹禮馬上轉移話題,他知道我最喜歡新奇和刺激,盛邀我,“等你出院了,我帶你到天上轉轉,兜兜風,怎麼樣?”

到天上轉轉,兜兜風……

好吧,那些開跑車載妹子兜風的富二代們聽到這話應該哭暈在廁所了,我承認我被他的“壕”,笑著點點頭,“可以一試。”

祁樹禮很高興,“太好了,我親自開飛機載你!”

“你會開飛機?”

“會的,我二十幾歲就考了機師執照了。”

媽媽咪呀,我真是小看了他!我哆嗦著問:“祁先生,請問你還有什麼不會的?”“有啊,我不知道該怎麼得到你的心,讓你上我,這是我面臨的最大的難題。”

這家伙三句兩句不離中心思想,我又敗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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