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第十四章

我們寧愿從未相識,就在這一刻認識彼此,上對方,我們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只有現在!

兩年后。

當夜幕慢慢籠罩下來的時候,西雅圖這個城市開始呈現出它最迷人的一面,高樓上的燈火和海面上浮的亮相輝映,溫和浪漫,都融化在這里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部浪漫雋永的電影《西雅圖不眠夜》,這個位于國西海岸的城市不會讓人如此悉。然而,它卻是國西北部最大的城市,四季如春,常年綠意,有常青城之稱,“老”們自己也評價它是國最適合居住的城市。在我看來,這座城市實在是不可思議,不但擁有古老的冰川、活躍的火山和終年積雪的山峰,同時也擁有海洋、湖泊、溫暖的港灣和運河;整座城市被原始森林覆蓋,卻是微的發源地,既擁有國的天才首富BillGates(比爾·蓋茨),也培育了最偉大的吉他手JimiHendrix(吉米·亨德里克斯),所以說西雅圖是座神奇的城市,這里是誕生奇跡的地方。當然,西雅圖最特別的地方,就是沒有一般大城市的張揚喧嘩,它有的是一份彌漫著咖啡濃香的寧靜,世界上第一家Starbucks(星克)咖啡店就誕生于此,那個人魚圖案的綠標志如今已遍布世界各地,為小資們拜的圖騰。

西雅圖人喝咖啡是舉世聞名的,據說他們每人每天都要喝四五杯以上的咖啡,在市中心,咖啡座或咖啡檔隨可見,幾乎是每五步就有,伴隨著咖啡店的,是那些深藏于街道之間的酒吧飯店。以前在國我是不怎麼喝咖啡的,可是來到這里后也鄉隨俗,逐漸喜歡上了這種溫暖的咖啡文化。有時候喝完咖啡我會一個人穿梭在大小街道間,去海邊吹風,所有通往海邊的路都是下坡路,沙灘寬闊而,這個時候若了鞋,迎著風,赤足在海灘上漫步是很愜意的,如果是夜晚降臨,從陡陡的樓梯上去,坐在高高的臺上則可以看見太平洋的海面,清朗的明月高懸在夜空,映著兩岸璀璨的燈火,頗有“海上生明月”的妙意境,令人浮想聯翩。

如果你還記得《西雅圖不眠夜》中TomHanks(湯姆·漢克斯)不眠時面對的燈火港灣,如果你還記得海報上的那幾句話:

Whatifsomeoneyounevermet

Someoneyouneversaw

Someoneyouneverknew

Wastheonlysomeoneforyou

如果那個你從未遇到,從未見過,從未認識的人,卻是唯一屬于你的人,那麼,你將怎樣?這里是西雅圖,它相信人和人之間的奇遇。

是的,我也相信。

沒有一座城市像西雅圖這樣同時充滿了理想的芒和生活的溫暖,自從來到這座讓人安靜也讓人沸騰的城市,我領悟了很多從前不曾領悟到的東西。生命和,思念和忘卻,痛苦和愉悅,其實都不過是過眼煙云,因為你永遠無法預知你的下一個人生奇遇是什麼,停留或者繼續,那個唯一屬于你的人也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他已經跟你相遇過了,給了你的痕跡,那痕跡就在你心里。所以我很平靜地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兩年。平靜到常常忘了自己是誰。

我是誰?真的,我是誰呢?所有的一切都變了,環境、語言,還有份,甚至連名字都變了,仿佛是從一個星球降臨到另一個星球,在這個星球我Cathy,是一個Frank的男人給我起的英文名字。我原來的名字是白考兒,不過這個名字早在來國前就被我埋葬了,那段經歷,那些事,那個人,都被我埋葬了。我的心就是墓地。

但是Frank卻極力想給我營造一個花園,他在西雅圖聯合湖區邊一個綠樹蔭的山丘上買了一棟大房子,前后都是綠茵茵的草地,木柵欄圍著的。我在里面種了很多花,種花澆水是我每天很重要的一項功課,其余的時間我就去西雅圖一所語言學院學習英語。真是糟糕,都學了兩年了,講的英文除了祁樹禮,很有老外聽得懂。當然在那些老外眼里,我才是真的老外,黑頭發,黑眼睛,黃皮,東方的面孔,笑起來很燦爛,總喜歡一個人在自家的花園里忙活,或是到湖區邊的市場里買大螃蟹回來,凡上我家做客嘗過蒸螃蟹的“老外”們都會贊不絕口,這就是現在這個Cathy的中國人的生活狀態。還不錯吧,是不錯,雖不是在加州,但同樣溫暖的真的讓我的面紅潤起來了,連Frank也說:“紅得真好看,看了就想咬一口……”

我想這世上能把我從地球的那一邊拽到地球這邊來的,除了祁樹禮,不會再有別人。不過我并沒有跟他結婚,我們只是住在一起,但是周圍的鄰居卻都以為我是他太太,每天早上經過我家花園如果見我在里面忙,就會熱地打招呼:“Hi,Cathy!”

我們住的這條街毗鄰議會山,是西雅圖最富創意的一塊天地,走在大街上隨時可見穿奇裝異服的前衛藝人,也會有穿戴時髦有品位的“上流社會”人士,因為這里住著的都是有份有money的人。而沿著茂的林蔭道走下山丘,就是西雅圖著名的UnionLake(湖上人家),湖上各種各樣獨特的房子令人稱奇。清晨是觀景的最好時段,寧靜的湖面上籠罩著一層霧氣,湖面上有嬉戲的鴛鴦,這些鴛鴦都是野生的,但每個早晨總有好心的居民拿些食喂養它們,有時候起得早,我到湖邊散步時也會給它們喂食

祁樹禮當初選擇在這里定居,肯定也是有考慮的,他知道我喜歡湖。而且西雅圖是世界十大深水港之一,他的流生意也就是從這里通向世界各地的。這里大部分人家都有游艇,有些人則干脆把游艇當別墅,電影《西雅圖不眠夜》中TomHanks所住的船屋就在湖邊,距離市中心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車程,現在是由一對很喜歡這部電影的影迷夫婦買下了它。聯合湖區旁邊的街上有一家名為Athenian的海鮮餐館,這里就是電影中TomHanks與友人用餐的外景地,窗口還擺有他跟老板的合影,這張合影也引來了不慕電影之名而臨此店的游客。

其實第一次知道西雅圖這個地方是在三的《鬧學記》里,當時我還在讀初中,被繁重的課業不過氣,三在書里描寫的奇特學習環境讓我心馳神往,甚至懷疑,這個世上有這麼輕松的學習氛圍嗎?現在我來到了西雅圖,當然不會錯過學習的機會,除了學英文,我還學國地理,就在西雅圖大學。

當初報名的時候祁樹禮就很納悶,問我怎麼對國地理興趣,我說多了解一些國的東西,會讓我對自己的祖國更加心生敬意,想想我們的祖國多偉大啊,就那麼大的地兒,卻養活了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祁樹禮連連點頭,夸我有國心,他就是這點好,我學什麼他都不反對,總是微笑著表示贊許。事實上他也沒時間管我學什麼,除了工作,他還要應酬,滿世界地飛,忙著呢,他很有時間在家。

但是他并不知道,我學的本不是什麼國地理,國幾畝田幾塊地關我什麼事,那只不過是我的幌子,我真正學的是鋼琴!位于西雅圖市中心的太空針旁邊的ExperienceMusicProject(音樂驗館)就是我學琴的地方。太空針其實是座觀塔,是市最高的建筑,一直是西雅圖的標志,塔頂是針形的,高聳云。每天我都會先去郊區的西雅圖大學報個到,一般都是祁樹禮開車送我去,他的車一走,我就馬上再坐士繞到驗館,最多不會超過二十分鐘,方便得很。

其實祁樹禮若知道我學琴并不會反對,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很怕他知道,潛意識里,也不想讓他知道。是的,我現在跟他生活在一起,對他完全是敞開的,接陌生的生活,接命運的安排,也接他的,但是在心最蔽的角落總留著一架琴,今生是沒有指做那個人高山流水的知音了,但我需要一種力量來讓自己平靜,忘記很多事,忘記那個人,讓自己的心真的變一座墳,埋葬了過去,我才能完好無損地活在現在。

驗館鋼琴教室里的學生流很大,今天來的還不到十人,說不定明天就滿員了。學琴的大多是,年齡層次度很大,從幾歲、十幾歲的孩到六七十歲的老太太都有。我是有的東方人面孔。老師是個四十多歲的德國太太,胖胖的,一頭褐鬈發,笑起來特別親切,我們都勞倫太太。非常可格活潑,一點也不像四十多歲的人,跟學生相得像朋友一樣,上課也很隨心所。有一次課上勞倫太太不知怎麼瞄到了我穿的線背心,馬上要我過去給看,問我是在哪兒買的,我說是國的媽媽織好寄過來的。立即興起來,連說中國媽媽真好,會織,其他的學生也都圍過來講起自己的媽媽,于是一節課很快就過去了。

勞倫太太雖然上課經常跑題,但的鋼琴真的彈得超級棒,至在我眼里是大師級別了。彈起琴來非常沉醉,晃著腦袋,閉著眼睛,手指如飛,真正的人琴合一。喜歡彈快節奏的曲子,熱烈奔放,其他的學生也的影響,彈得都很激,音樂一響起,教室里經常是奔騰的海洋,只有我安靜地坐在角落里,置音樂之中,也置音樂之外。

我喜歡舒緩深的曲子,可能是東方人比較含蓄的個所致吧。勞倫太太發現了我的沉默,那天就親自把我點了出來,要我當著大家的面演奏一首曲子,鼓勵我說:“來,寶貝,彈給我們聽聽,想彈什麼都可以,好嗎?”

我推辭不過,就坐到鋼琴前開始演奏,我想也沒想,直接演奏,過門一彈完我才知道自己彈的竟是LOVE主題曲,心一下就跌進一條黑暗的隧道,琴聲帶我穿過這條隧道,又回到了那個曾經很悉的星球,那里有我的故土和親人,那里有我死去的,婉轉纏綿,聲聲哀切……是前世的回響,還是今生的呼喚?那個人,那架琴,還在地球的另一等著我嗎?我知道今生是沒有可能再見到他了,穿越這時空的距離,他若聽到我的琴聲,會記起我們失落的嗎?

墨池……

我在心里喊著他的名字,剎那淚流滿面,泣不聲。最后一個琴音落定,同學們的掌聲是什麼時候響起來的,我完全聽不到。“哦,寶貝,親的,你彈得真好!”勞倫太太過來擁抱我,“什麼曲子,如此人,我從沒有聽過,親的,是誰寫的這首曲子?”

“在中國有一個優秀的作曲家,他和的太太一起創作并演奏了這個LOVE系列曲,后來他的太太去世了,他就一個人孤獨地延續這麗的音樂話。他本來可以繼續延續這話,可是他病了,治不好,可能現在還活著,也可能已經死去,但他的音樂卻在每一個喜歡他的人心中流傳,現在還在流傳……”

我用英文跟大家講述的一個中國音樂家的故事,雖然講得磕磕絆絆,但還沒講完,有幾個學生就哭了起來,我知道有些東西是相通的,他們抱住我,其他的學生也過來擁抱在一起。勞倫太太拉開們,握著我的手說:“親的,這個系列曲我聽說過,在中國是有一個很了不起的音樂家,你肯定是認識他的吧,他的曲子都是由他自己演奏的嗎?”

“是的,都是他自己演奏的。”

勞倫太太臉上充滿欽佩和向往,拍著我的手背說:“哦,上帝,真希可以見到他,聽他彈琴,上帝保佑他……”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也在念著“上帝保佑他”,其實我每天都在念,希他平安,希他安然無恙,如果有上帝,會保佑他的吧?上帝無不在,可是上帝又在哪兒呢?

其實今天是我的生日,沒想到因為這個小小的曲弄得自己緒低落,我不敢就這麼回家,祁樹禮很細心,我不想他問東問西的。我決定去海邊轉轉,頭有點疼,也許吹吹海風會好些。還是太思念的緣故,一旦思念的東西呈現在眼前,偽裝的堅強反而失去抵抗的力量,異國他鄉,想到有關他的東西,我就無法堅強。

淚水一直在我臉上流淌……

到了海岸碼頭,緒才漸漸好轉,西雅圖的海岸碼頭區有著與市區截然不同的調,雖說與市區僅僅隔著一條高速公路。看著古老的電車慢慢駛過,似乎走進了另一段時空,海風輕拂,散步在碼頭邊的人行道上,卻著海岸城市專屬的浪漫調。面對著普捷灣,欣賞落日,還有海面上的渡、帆船和游艇,這幅充滿生氣的水上景象讓我的心慢慢地舒展開來。

街道對面就是著名的帕克市場,有百年歷史了,最初是西雅圖農民和漁夫們自發的農貿易市場,歷經滄桑,如今這里已經為西雅圖的標志之一,它鮮明的“PublicMarketCenter”招牌曾經出現在《西雅圖不眠夜》中。走在市場的街道上,可以很真切地到西雅圖特有的富足和悠閑,即將落山的夕斜斜地照在溫潤的石子路上,街道兩旁店面林立,以各花店居多,當然還賣來自世界各地的藝品,中國的、印度的都有。進了市場,漁夫們高聲賣著巨大的龍蝦、螃蟹,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隨可見人們手拉手,旁若無人地展覽著他們的,所以說西雅圖是一個浪漫到極致的地方,我喜歡這種浪漫。

我在海邊逗留到很晚才坐電車回家,下了電車到聯合湖區的水邊時還舍不得回去,幾只在水中嬉戲的鴛鴦吸引了我的目,我趕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來喂它們。因為剛才在海邊玩,腳上沾了很多沙子,我掉鞋,坐到湖邊的石板上洗腳,好舒服啊,清涼的湖水溫地親吻著我的腳丫,我像個孩子似的踢水玩,那些鴛鴦了驚,撲騰著翅膀游遠了,我呵呵地笑著,完全忘了上午彈那首曲子時的悲傷……可是不知道是眼睛花了還是怎麼著,我好像看到停靠在水邊的一艘豪華船屋上有個男子在朝我這邊張,那影似曾相識,待我想看得仔細些,那個影卻一晃不見了,我愣在湖邊好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果真是太思念了,仿佛這個世界就是為了紀念他而存在,看見什麼都是他的影子,就連幽幽湖水也仿佛倒映著他的臉,變幻不定,語還休,提醒我他真實地存在過,落日的余暉灑在湖面上,閃著細細碎碎的波,那正是我們破碎的真實寫照。

我頓時黯然神傷起來,再也沒有心嬉戲玩水,穿上鞋子無打采地上坡,穿過的林蔭道,回到了我和祁樹禮的住白屋,這名字是我剛搬來時隨口的,因為房子的外墻是白的,花園的柵欄也是白的,“白屋”很形象,也很順口。

我穿過盛開著玫瑰的花園,一進客廳,祁樹禮就遠遠地沖我笑,快步走過來給我一個擁抱,一個親吻,這是他跟我見面和分別時必有的功課。也許是看順眼了的緣故,我覺得他其實蠻帥的,戴了副眼鏡顯得很斯文儒雅,尤其是材保持得很好,沒有中年男人特有的肚腩,穿居家服時會讓人覺得很溫暖,若換上西服,還真是風度翩翩英俊筆

“上哪兒去了?又到湖邊玩水了吧?”他眼真尖,看到了我角的印。

“我去喂鴛鴦了。”

“你把它們喂飽了,自己還著肚子吧?”祁樹禮摟著我朝客廳的壁爐那邊走,“中午上哪兒吃的飯,生日也不回來,害我白等……”

“哦,我和幾個同學到碼頭區玩去了。”

祁樹禮似笑非笑,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他牽我到沙發上坐好,摟著我,挨著我的頭,“干嗎這麼辛苦地跑來跑去,不讓我去接你呢?”

“走一走,鍛煉嘛,老坐著不會變亨利太太的。”

亨利太太是我們隔壁的鄰居,很胖,有多胖呢,一張單人的沙發幾乎容不下的大屁,每次來我們家只能坐雙人沙發。他們一家人都很胖,丈夫也是個大胖子,肚子大得可以裝下三胞胎。這家人跟我們住得最近,花園連著花園,臺挨著臺,站在臥室臺上就可以跟他們拉家常,我們經常一起開Party或者駕游艇出去玩,得就像一家人。只是半個月前他們搬到休斯敦去了,他兒子在那里了家,媳婦有了寶寶,他們要過去照顧兒媳。

“他們的房子一直空著嗎?”我問祁樹禮。

“應該不會吧,聽說要租出去。”

“這麼大的房子,誰租得起?”

“這個嘛,有人買得起也會有人租得起,”祁樹禮剝了一顆葡萄塞到我里,“要不我們把它買下來吧,連一片多好。”

“神經,要這麼多房子干嗎,我們現在住的這房子就大得嚇人。”

我說的是實話,我們的房子有四層呢,僅三樓的臥室就有一百多平方米,晚上一個人住還真會害怕。祁樹禮卻有另外的打算,他旁敲側擊地說:“其實也不是你說的那樣,如果房子里多幾個孩子,多大的房子都不夠用……”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又在暗示我。來國這兩年,他一直想讓我給他生孩子,經常說養貓養狗還不如養孩子之類的話,還說有了孩子我在家就不會寂寞,人生也會多很多樂趣,未來也會有希。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并不拒絕孩子,雖然跟他沒有婚姻關系,可是在國未婚生寶寶不是什麼稀奇事,而且有個孩子對他或者對我都是個安,特別是他,都四十好幾的人了,膝下還是無兒無,辛苦創下的家業無人繼承,想想晚景的確凄涼。可是很奇怪,我并沒有采取什麼措施,卻一直沒懷上孩子,而祁樹禮卻以為我在地搞小作,想問又不敢問,心事重重的。

其實我了解他心里所想,雖然我一直沒有明確表示要跟他結婚,可是一旦有了孩子,那我這輩子都會跟定他了,他與其說是想要一個孩子,不如說是想要我一生一世地跟著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他應該知道的,我既然已經跟他來了國,還有可能回到過去嗎?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你不問問我為你準備了什麼禮嗎?”祁樹禮見我悶不作聲就轉移話題。他就是這樣的,非常小心謹慎,很提及過去,他知道我心里的傷口需要痊愈,過程可能很漫長,甚至可能需要一輩子。

“什麼禮?”

“你自己去揭開看看。”祁樹禮指著壁爐邊一件絨布蓋著的大家伙,“這就是你的生日禮,你一定會喜歡的。”

我猜測著那個大家伙,絨布蓋著看不到面目,但廓卻像是很悉,我的心一陣狂跳,抖抖索索地揭開了,一架華麗的黑斯坦威鋼琴赫然顯現在我面前,燈打在可鑒人的漆面上,閃耀著無比尊貴神圣的芒。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敢靠近,無法言語。

祁樹禮從背后擁住我,在我臉頰輕輕一吻,“我知道你喜歡彈琴,也知道你一直在學琴,想彈就彈啊,干嗎背著我?我說過的,只要你開心,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我哭了起來。

“你何必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的。”我含淚坐在沙發上,不敢看那架琴。

祁樹禮在我邊坐下,摟住我的肩膀,“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你又怎麼會知道呢?你不曾了解我的心,就像我走不進你的心一樣。考兒,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跟你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開心,看到你紅撲撲的臉蛋兒我就開心,我不敢再要求什麼了,因為我知道上天從來都不會很慷慨,要得太多反而會失去原有的,我已經上過這樣的當,不想重蹈覆轍……請你相信,只要你開心,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上天摘星星……”

我完全相信他所說的,就如我無法欺騙自己的一樣。我可以對任何人撒謊,卻無法對自己的心撒謊,對于眼前這個男人,我深深地激,經歷了這麼多事,對我始終不離不棄的也只有他了。我什麼都可以給他,甚至想為他生個孩子,可是有什麼辦法,我無法將給他,哪怕是分一點點都不行,我的,不屬于他,甚至不屬于我。那早就被另一個星球的另一個男人占據,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將我的從他手里奪回來,哪怕是他進了墳墓,即使掘開他的墳也無濟于事,因為那早就被他封在心底,你能把他怎麼著?

在這個陌生的國度,祁樹禮縱然有天大的本事,卻無法奪回他想要的,只能遠遠地躲在這西雅圖,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那個男人追過來;而那個男人其實什麼能力也沒有,甚至連生命都無法挽留,卻輕而易舉地擁有我的,即便是隔著千山萬水,也能讓這的主人為他流淚,誰能解釋這是為什麼?沒人能解釋!我們三個就像是三顆星球,祁樹禮挨著我,日夜圍著我旋轉,而另一個男人卻在遙遠的星河外,我穿秋水不由自主地繞著他轉,三顆星球即使旋轉到天外,也沒有形直線的可能,就像是前世就定好了的宿命,我們的軌道也是定好了的,無法改變,只能朝著各自的軌跡各自旋轉,無止境,悲傷無止境……

“在想什麼?”祁樹禮打斷我的思緒,笑著問。

“我在想你是怎麼知道我學琴的。”

這確實令我費解,我一直做得很蔽,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祁樹禮挑挑眉,笑出了聲,“一開始就知道了,你說學什麼國地理我就知道,國幾畝田幾塊地關你什麼事,你會去學嗎?”

哎,姜還是老的辣,我怎麼把他的高智商給忘了呢?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你的。”

“不用說對不起,我不會在意的,你瞞我是因為怕我難過,這證明你已經顧及我的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祁樹禮呵呵笑著,看上去真的很高興。吃飯的時候他又說:“我后天要去紐約,可能要幾天,‘9·11’嘛,每年都有紀念活,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十多年前他從那場曠世災難中幸存下來,可他公司里的十幾個員工卻沒能逃出那座天大廈,還有好幾個摯友都不幸遇難,每年的9月11日他都會去世貿址和其他遇難者家屬一起參加悼念活,去年我提出要去,被他拒絕了,他說我會不了那氣氛。

“那你干嗎去呢?”我當時問他。他嘆口氣,說那里有他不能忘卻的東西,那些逝去的摯友的亡靈期待他每年一次的拜會呢。

所以這一次我沒有提出要去,只問他:“那我還去不去學琴呢?”

“學啊,當然要學,既然你喜歡就不要放棄嘛,做事就是要有始有終,但每天跑來跑去的我怕你累著,所以想給你找個鋼琴老師上門來教你,我已經代了大衛,他會幫你找到一個好老師的,估計很快就會有消息。”

“謝謝!”我由衷地說。

了一下我的臉蛋,“跟我還說謝謝啊,小東西!”

兩天后他啟程飛往紐約,我則到學校跟勞倫太太及同學們道別,大家把我團團圍住,抱著我舍不得我走。老外還是很講的。

“哦,親的,真想再聽你講講那個中國音樂家的故事,我們都很喜歡他,真希他還活在這世上……”勞倫太太說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直是個樂觀活潑的人,不知道此時是為我流淚,還是為那個中國音樂家流淚。

回到家,用人茱莉婭告訴我說,大衛帶著一個男人來過,說是給我請的鋼琴老師。茱莉婭是個胖胖的黑人姑娘,一頭的卷,厚厚的,手腳卻很靈活,但沒見過什麼世面,對什麼都大驚小怪的,帶著夸張的表用英文跟我說:“Oh,myGod!TheteacherwhoMr.DavidintroducedtoMississohandsome,justlikethePrinceofEast.(哦,上帝,大衛先生給小姐您找的老師可真是英俊,像個東方王子。)”

“PrinceofEast?(東方王子?)”

“Yes,Miss,veryhandsome.I'veheardfromDavidthatheiscalledSteven,whoisfromFrance,buthehasafaceofEast(是的,小姐,很英俊,聽大衛說他文,從法國來的,卻長著東方人的面孔。)”

茱莉婭還在喋喋不休地說,我懶得理,心里覺得好笑,老外看東方人見著誰都說好看。有一次隔壁的亨利太太說容院認識了一位中國太太,形容得跟個天仙似的,后來在家的Party上見到,我差點笑出聲來,那位太太除了皮保養得好,材比亨利太太苗條,長相可真不敢恭維,起碼這樣的太太在國隨便哪個城市一抓就是一把,老外的審跟咱不一樣。

“Stevensaidhewillcomebackagainthisafternoon.(史文先生說他下午再來。)”

我很累,想上樓睡覺,茱莉婭卻提醒我下午還有客人要來,好像對這個客人比我還期待。

“Callmewhenhecomes.(他來了就我。)”

我朝揮揮手就上了樓。

我想我是真的累了,一會兒就睡著了,覺在做夢。我在夢中飛,一直飛,仿佛是有力量在牽引著我,邊朵朵白云飛過,穿過高山穿越海洋,最后我降落在一個寧靜的湖泊邊。我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湖,新疆的湖,依然是碧草連天,清澈見底的湖水中,魚兒們自在地游來游去,而水邊也有水鳥在嬉戲。

一陣風吹來,忽然傳來一陣琴聲,叮叮咚咚,宛如天籟,我順著琴聲去,只見在湖對岸竟擺著一架鋼琴,一個白男子坐在琴邊忘我地演奏著。

我驚喜不已,沿著湖邊朝他走去,近了,更近了,他的影就在眼前,琴聲扣人心弦,可是當我再靠近些時,那男子突然不見了,而琴聲卻還在繼續。我張地四,還是見不到那男子,只有婉轉的琴聲繼續敲打在我的心尖……

咚咚,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我就醒了,也不能,這才意識到剛才只是個夢,“MissCathy”茱莉婭在外面喊。

“What?”我額頭的汗,這個夢讓我累到出汗,好像真的經歷了一場長途跋涉的旅程一樣。

“Davidhastakenthepianoteacherhereandnowiswaitingdownstairs.(大衛帶著鋼琴老師來了,就在樓下等著。)”

“知道了,我就來。”

我起下床,琴聲突然又響起,這次我知道不是夢,是樓下的那個“東方王子”彈奏的!他就是我的老師?上帝,琴聲為何這麼悉?《離別曲》?怎麼會是這首曲子?!

腦子里電石火般,迅速閃過許多記憶碎片。我慌不已,連服也沒換就沖出臥室,從三樓奔到二樓,正準備從二樓奔到一樓時,我呆住了,一眼就看到樓下客廳的鋼琴邊坐著個“王子”,不是夢中的白,而是上穿橘針織衫,下穿米子,正背對著我在彈琴……

落地窗外的斜照進來,剛好照在他上,讓他像是置宇宙芒的中央,整個世界都亮了,我被那芒牽引著,移不開視線,那一瞬間只覺得恍惚。

大衛看到了我,連忙起問好:“Hello,MissCathy!”

“王子”聞聲回過頭來,夢幻般的面孔正對著我,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微笑著,目閃爍如星辰,他已經停止演奏,用英文跟我打招呼:“Hi,MissCathy.Nicetomeetyou.(Cathy小姐,很高興認識你。)”

這個時候我已經傻了,都不知道怎麼了,是茱莉婭扶我下的樓,大衛連忙給我介紹道:“這位就是祁先生要我給您找的鋼琴老師。”

“Hello,mynameisSteven.”這個假洋鬼子搶先說話了,雙手抱,款款走來,朝我出了高貴的手。

我回過神,大致明白了怎麼回事,也手跟他握了握。他一接到我的手就狠狠地了一把,仿佛要把我碎,可是臉上卻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疼得幾乎出聲,慌張地想回手,他卻沖我迷死人不償命地笑著說:“Youareverybeautiful,justlikeangel.(你非常麗,像個天使。)”

若不是旁邊還有人,我真要踢他兩腳。好在他及時松開了手,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我,又是一連串的英文甩過來:“Haveyoujustwokeup?Whatdidyoudreamabout?Didyoudreamaboutme?(你剛起床嗎?做了什麼夢?有沒有夢見我?)”

大衛這才注意到我穿的是睡袍,著腳,頭發散披著,他連忙很有教養地起告退。他一走,假洋鬼子又狠狠地了一把我的臉蛋,這回說的是純正的普通話:“國的面包蠻養人啊,居然把你養得白白胖胖,還白里紅!”

這一幕被旁邊的茱莉婭看到了,詫異地瞪大眼睛,我忙吩咐:“這里沒什麼事了,你可以進去了。”說的也是英文。假洋鬼子笑了起來,“不錯,英文說得很流利,有進步,誰教的?我的老鄰居嗎?”

茱莉婭已經進了廚房,我打量著這個“外星人”,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你……你怎麼過來的?”

“坐飛機過來的啊,難道從太平洋游過來不?”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外星人”咧沖我笑,一口白牙,好看得讓人目眩,“要知道你在哪兒很難嗎?我來西雅圖都一個多月了,一直在附近晃悠,經常看到你在湖邊喂鴛鴦。”

我猛地一怔,忽然想起幾天前在湖邊的船屋上看到的那個悉的影,當時我還以為眼花了,原來真的是他!

“你,你……”我克制著心跳,還沒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

“你怎麼了,不會連自己的母語都忘了吧,不像話!”聽聽,這是花錢雇來的老師嗎?還沒開始上課就教訓起我來了!

“你上這兒來干嗎?你住哪兒?”

“就住船屋上啊。”

“船屋?就像TomHanks住的那樣的船屋?”

“嗯,租的,怎麼你也喜歡那部電影?”他呵呵笑了起來,對于自己的突然出現給予了很合理的解釋,“聽說你們家要找個鋼琴教師,我正好要找工作,所以就來應聘了,怎麼,我還沒資格教你嗎?”

我的表告訴他,我不信他的話。

“你不信?是真的啦,我破產了你知不知道,米蘭把我的家底都敗了,還欠了很多債,沒辦法,只好躲到這里來了。”他說得頭頭是道,很認真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我的心頓時揪一團,“你……不是很有錢的嗎?”

“再多的錢也經不起那樣折騰啊。”他嘆口氣,非常疲憊沮喪,雖然眉宇間還是掩飾不住固的傲慢不羈,但頹廢的神好像真的經歷了一場人生變故。他說得很可憐:“我現在很窮的,沒地方住,只能住船屋上,還是租的呢,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正好在報上看到你家登的招聘鋼琴教師的廣告,只好上這兒來混飯吃了。你知道的,除了彈鋼琴,我什麼也不會……”

他哀傷的樣子簡直讓我崩潰,我覺得我的腦子不夠使了,事來得太突然,本容不得我細想,我只是很替祁樹禮難過。如果現在他還在飛機上,如果他知道他派人雇的鋼琴老師就是耿墨池,只怕他要從飛機上跳下來。

“想什麼呢?”這家伙在我臉上找到了信任,變得不規矩起來,手搭上我的肩膀,像多年未見的老朋友,摟著我坐到沙發上。我不無憂慮地說:“我怕祁樹禮會從飛機上跳下來。”

“嗯,”耿墨池連連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西雅圖曾是印第安人居住的地方,索瓜米希族印第安酋長Sealth(西爾斯)守候著這片他生活的土地,當抗議國政府和白人強行侵占印第安人居住的故鄉的時候,他發表了著名的演說詞《西雅圖的天空》:

“你們怎能把天空、大地的溫馨買下?我們不懂。我們印第安人,視大地每一方土地為圣潔……白人死后漫游星際之時,早忘了生他的大地。印第安人死后永不忘我們麗的出生地。因為,大地是我們的母親,母子連心,互為一。”

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我就被深深打,這讓我想到了現實中的,有些人分開就分開了,誰也不會記得誰。有些人就算分開了,也要別人做他的鬼,即使已經腐爛,做了他的鬼他就可以把你帶到世界任何一個角落,甚至是地獄;還有一些人,天生就是一個鬼,活著時糾纏不休,死了也要依附著你,或者干脆鉆進你的心里。你快樂時他激起你的悲傷,你悲傷時他加劇你的悲傷,唯恐你把他忘記……很不幸,耿墨池就是那個鉆進我心底霸占我所有思念的鬼,無論我何地,哪怕是逃到了西雅圖,他也無時無刻不在我心底表明他的存在,或者他曾經的存在。

“你究竟是人還是鬼,有這麼無賴的嗎?”

我對于耿墨池的突然出現真的是很無奈,祁樹禮還在紐約,不知道他的克星已經降臨到西雅圖。若知道了,他該如何應對?

“在你眼里我從來就是一個無賴,你什麼時候沒把我當過無賴呢?”耿墨池強詞奪理,好像在他眼里我才是無賴。

“你去找份別的工作吧,或者我借你些錢,你到別的地方去找工作,好嗎?”我央求他。

耿墨池出他特有的魔鬼似的笑容,一張一合,說出的簡直不是人話:“我走可以啊,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們帶上祁樹禮的錢,遠走高飛,就像當年你跟我去上海一樣。”

“那是私奔!”

“就是私奔,你又不是沒私奔過。”

“我們跑不掉的,他有多厲害你不是沒領教過,無論我們跑到哪里,他總有辦法可以找到我們……”

“是啊,無論你們跑到哪里,我總有辦法可以找到你們,我的厲害你也應該領教到了吧?”耿墨池得意揚揚。

我當然領教到了,這個男人的能耐不在祁樹禮之下,要不怎麼說他們是對方的克星呢?誰都不買誰的賬,在星城的時候,兩個人就是鄰居;后來去了日本,祁樹禮就在他對面租下房子,監視他的一舉一;現在呢,耿墨池也神不知鬼不覺地埋伏在附近,我在湖邊喂鴛鴦他都看得到,還有什麼是他看不到的?

沒有辦法,我狠不下心將他趕走,只得接這個既定的事實讓他做我的鋼琴老師,再怎麼著也是同胞,同胞落難,我總不能讓他流落街頭。祁樹禮回來后跟他解釋一下,相信他不會無于衷的,他也還是講道理的人。

每天兩個小時,每小時一百元。

這是祁樹禮代大衛可以支付的薪水。

我不知道這個價格是高還是低,問大衛,大衛說不算低了,很多音樂學院出來的學生當家教每小時不會超過五十元。

“Heisnotastudent!(他可不是學生!)”

我瞪著眼睛,這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人家可是演奏家,居然把他當學生了,我立即吩咐道:“把他的時薪加到二百元!”

“No,Ihavenorighttodoso.(不,我沒有這個權利!)”

“Ihave!(我有!)”

第二天耿墨池準時來授課,一洋裝,頭發剛修剪過,神采奕奕,哪像是破產的樣子啊?他在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我立即聞到了一若有若無的香水味,很悉,多年前在星城的一個墓園跟他面對面撞見時就是這種味道。神幽遠的氣息恍若隔世,擾人的心弦,我的腦子頓時發蒙,他是故意的嗎?我知道他的習慣,通常不會用香水,要用就是心特別好的時候,或者是有重要約會,今天他心很好?

那還用說,輕而易舉地就做了我的家庭教師,他心能不好嗎?而他知道我把他的時薪加到了二百元后,頓時眉開眼笑,又是一口閃耀的白牙,“謝謝,你對我這麼好,我真是無以為報……”

“想以相許吧?”我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

“我是想許啊,你愿意嗎?”

“不愿意!”我打斷他的話,正道,“先生,我給你薪水是要你來上課的,不是聽你扯閑話的。”

“好,上課!”他倒也還干脆,起要我坐到鋼琴邊,自己也拉把椅子坐到我旁邊,“彈首曲子給我聽聽,我看你的水準怎樣,好因材施教。”

我不想讓他看扁,就彈了首比較悉的曲子,老貝的《月曲》,自認為彈得還可以,正等著他夸我幾句呢,不想他對著我后腦勺就是一下,“什麼七八糟的,這麼經典的曲子竟然被你彈這樣,貝多芬聽到了會從墳墓里跳出來,你當是彈棉花呢,一點節奏都沒有,上氣不接下氣,你要咽氣了嗎?”

略估計了一下,兩個小時的課程,我的后腦勺挨了二十下都不止,兩個小時四百元呢,就是為了換這二十下打?我腦子真是進水了,請他來當家教!還給他加薪!

到了午飯時間,他教完課本就沒想走,在房子里轉來轉去,問他找什麼。他說尋找我生活的痕跡,不知什麼時候他點了煙夾在手指間,說不出的落寞和傷隨著煙霧彌漫到我心底。

點,你本來就不好。”

“你還關心我的?”他長長地吐出一口,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然說,“有水嗎?給我一杯,我要吃藥。”說著就從口袋里掏出兩個小藥瓶,我愣住了,他還在吃藥?真的,我忘了他還是病人,心里一酸,連忙沖廚房那邊喊:“Julia,givemeacupofwaterplease.(茱莉婭,倒杯水來!)”

茱莉婭很快就從廚房端來一杯水遞給我,還歪著腦袋甜地笑著問:“AnythingelseIcandoforyou,Miss?(小姐,您還有別的吩咐嗎?)”

我知道,是看到“東方王子”在這兒的緣故,不住啞然失笑:“No,youcangoanddowhatyouneedtodo.(沒有了,你去忙吧。)”

“OK.”茱莉婭點點頭,躬躬子,腳步輕快地進了廚房,經過耿墨池邊時還留地瞟了他一眼。耿墨池本就沒朝看,接過我給他的水一臉的不高興,“我是要你給我倒水,你卻指使別人,你就是這麼尊敬你老師的嗎?”

“那你要我怎麼尊敬你?”

“弄蒸螃蟹給我吃啊。”

“蒸螃蟹?”我詫異地瞪大眼睛,“你……你怎麼知道?”

他一臉壞笑,沖我眼,“你的鄰居亨利太太說的。”

我想死!這家伙在我家附近埋伏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連我會弄蒸螃蟹都知道,亨利太太的那張真是什麼都說,真不知道了些什麼。

一連好幾天我都失眠。我不知道怎麼跟祁樹禮講明真實況,是他回西雅圖之前就跟他講,還是等他回來后再說,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耿墨池倒是每天都很準時地來授課,也不能算準時,因為他總是天剛亮就來了,而回去的時間卻越來越晚,除了沒在這兒睡,一天的絕大多數時間都耗在這兒。他差不多要把半個家搬到我這兒來,嫌我家的沙發坐著不舒服,就把他的超大型羊靠墊拿來;嫌我家的拖鞋穿著不合腳,把他的灰錦緞拖鞋也拿來了;嫌我家喝水的杯子看著不順眼,把他的綠水晶杯子也拿來了;嫌我家的咖啡不好喝,把一大罐手磨咖啡也拿到我家來……總之每次來,他都不會是空手,這真讓我于心不忍,二百元一小時的薪水,他全拿回我家來了。

我非常不滿,“祁樹禮回來了看到這些東西會不高興的。”

“那他就出去唄。”

“這是他的家!”

“那OK啊,你就搬出去跟我住船上!”

我氣得沒話說……

但是看著他我總是很心,雖然有說有笑,神很好,可是覺得出來他的很虛弱,每天都要準時吃藥,兩個小時的課,他起碼要歇三次,有時候跟他一起出門,走不了多遠就喊累,上林蔭道的坡時也走得氣吁吁,盡管他很逞強,可往往表現得力不從心。他每天在我邊滯留的時間越來越長,其實我心里是有數的,他只是想跟我多待些時間。

為什麼以前沒有珍惜呢?又想到了這個問題!到如今我們還是不屬于彼此,短暫的歡愉只是為了長久的別離打埋伏,而這別離可能就是一生一世,我們都走不到世界的盡頭。因為據他自己說,兩年前的那次手雖然把他從死神手里拉了回來,但心臟的治愈也達到了極限,可以延續幾年的生命,延續的代價就是一旦再復發,就無回天之力了。

即便如此,我們在一起也沒有越軌,甚至連親吻都沒有,畢竟我現在是祁樹禮的友,而他也非自由(他跟米蘭有名無實的婚姻還耗著)。他雖然看上去有點耍賴的樣子,以各種借口賴在我邊,但他是個有教養的人,骨子里還是很君子的,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只是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總不讓我去他的船屋,我幾次提出要去都被他拒絕了,那天他來上課,我又提出要去,說他不好,跑來跑去的太累。他又拒絕了,理由是里面太寒酸,怕我去了心里難過。

“很寒酸嗎?我看外面很豪華氣派的樣子,湖邊那麼多船屋,就你的最搶眼。”我表示懷疑。

“我是說里面嘛。”這家伙總是有理由。

吃過午飯我們一起出門。我提議到議會山大街轉轉,耿墨池同意了。議會山地區可能是整個西雅圖最不像西雅圖的地方了,它沒有西雅圖其他地區一貫的低調,而是都突出著“個”二字。在這里,商店、餐廳、咖啡館都洋溢著一濃濃的藝氣息,每一家彩的小店都別,在路邊的個咖啡館里面也可以嘗到在別喝不到的味道。

我在各種小店里穿進穿出,好多致的小東西讓我不釋手,可是這里的東西都很貴,雖然我的手袋里有好幾張卡,每張都足夠我去刷,但我還是有點猶豫,并不是看上的都買。而耿墨池就不同了,他也很喜歡那些東西,但看上的就要買,不是自己掏錢,而是直接把我的卡拿過去刷,在一家男士品店里,他先是看中一個銀質的打火機,純手工制作,確實很致,可是我一看標價就打冷戰,三千八百元!老天,一個破打火機要三千八百元!

我拉耿墨池走,可是來不及了,他的卡,不,我的卡已經到了熱的店員小姐手里,刷的一下,三千八百元就沒了。我真替祁樹禮心疼!

耿墨池卻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還在發愣,他又看上了一條皮帶,也是手工制品,我還來不及去看標價,他就又指使店員小姐刷了,接著又刷了兩條領帶,一男式項鏈,鉑金的,我站在門口已經開始發抖了,就在我撲過去拽他的當口,他手一指,又刷了一塊瑞士手表。

我的心在抖。我的卡在哭泣!

“Howmuchisitintotal?”出店門的時候我用英文問店員小姐。那位漂亮的金發姑娘還沒回答,耿墨池就先說了:“不多,估計沒超過十八萬元。”

我踉蹌一下差點栽倒。

“Twohundredandtwentythousanddollarsplease,Sir.”店員小姐連忙糾正,說是二十二萬元。

我兩眼發黑,好一陣頭暈目眩。

“干嗎這麼小氣,又不是花你的錢。”耿墨池瞧著我的樣子很不以為然。

“可花的是祁樹禮的錢。”

“對啊,他的不就是你的嗎?你的,就是我的!”

這個男人真是厚無恥!

我哭喪著臉說:“難怪你會破產……”

可是耿墨池的興致還很高,沒有一點回去的意思,想想他能沒興致嗎?帶著祁樹禮的人,刷著祁樹禮的卡,他沒有理由不流連忘返!

幸好祁樹禮不是千里眼,否則讓他看到了真要把我們當螃蟹蒸了。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他這種狀態不是他真實的樣子,他是在放縱自己的憂郁,像一個瀕臨絕境的人,把這僅剩的可憐的快樂當作最后的晚餐。他知道,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傲慢、不可一世的耿墨池了,他沒有能力再去爭取什麼,或者贏回原本屬于他的。只能像個單純的孩子,故意捉弄他的對手,他臉上笑著,可眼底忽閃而過的悲哀如掠過曠野的風,凜冽,蒼涼,寂寞……我也笑著,心卻像立在曠野的一塊碑,荒草叢生,過往的記憶,這耗盡了我的所有,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祭奠,只能陪著這個人繼續他卑微的快樂。

我們轉到了議會山附近的百老匯街。

這可能是議會山地區最重要的一條街道了。它從Epike街一路延到北邊的Eroy街,和西雅圖的大部分地形一樣,這里也是一段小小的上坡路。百老匯街道上的人文景觀很值得一看。在這里,人們的頭發超乎你的想象,從黃、金、綠、紅、藍到紫,只要想得到的,都會出現在百老匯街上。更奇妙的是,在百老匯街上,還陳列著議會山地區最有名的舞步地磚,那是一種銅的地磚,上面刻著不同的舞步,有倫、探戈、曼波、華爾茲,只要隨著地上的舞步順序,就可以跳出正確的舞姿了。我有時候沒事就會來這里跳舞,很多人都在跳,有年輕人,也有小孩子,雖然是天沒有音樂,但一踏上那樣的地磚渾就仿佛上了發條,不由自主地舞起來。

“想跳嗎?”耿墨池站在我面前,笑容可掬地看著我。

我聳聳肩,不置可否。

“那就跳吧。”說著他就拉我去踩地磚,選的是倫。老天,我第一次看他跳倫,他本就沒看地磚,非常瀟灑自如地跳了起來。我神思迷離,仿佛領著我跳舞的就是王子,而我是灰姑娘,我們踏著人世間最幸福的舞步,跳得忘了自己何地,過往,現實,全忘了……我們寧愿從未相識,就在這一刻認識彼此,上對方,我們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只有現在!

旁邊傳來人群的掌聲和喝彩聲。

一支倫后,又是一支探戈,最后是華爾茲……

跳到最后我們都沒力氣了,他畢竟是個病人,氣吁吁的,可眼中卻依然很有神采,我們放慢了腳步,也不講究什麼舞步了,摟著,對視著,越來越慢……邊喧囂的街道越來越安靜,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天地都空了,我們眼里只剩下彼此。

他是怎麼吻下來的,我完全沒了印象,他的到我,我心底就一陣痙攣,許多黑白影像在腦中飛快地閃過。想起多年前,我們在星城一間酒吧里第一次親吻,那吻至今還殘存在齒間,糾纏不清的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植我們生命的。

時隔數年,幾度生離死別,沒有想到,在國的西雅圖我們還能如此近距離地接,這是我們重逢以來的第一次親近。我明顯地覺到他的激、他的投、他的不舍,以及他的悲傷。是的,我也很悲傷,今天的相擁,也許明天就是天各一方,這如此脆弱,如同他不堪重負的心臟,一丁點的摧殘都會要他的命。我想我是哭了,因為我吻到了咸咸的味道。他也是。

我們松開了,他看著我,久久無語。

“走吧,天快黑了。”他牽起我的手步中。

我們坐士回湖區,一路無話。

我的心里非常,原本以為會在西雅圖一直平靜地生活下去,就像祁樹禮經常描繪的那樣,生兩個孩子,快樂地生活,閑暇時一家人開游艇出去度假,天倫之樂……我并不拒絕這樣的生活,所以我一直平靜地生活在西雅圖,平靜地接既定的人生。可是命運也太奇怪了,在我趨于平靜的時候又將這個男人送到邊來,我很怕會傷害到無辜的人,就讓我在心底為他立著那塊碑不好嗎?為什麼偏要將他送到我面前?

到了湖區天已經黑了,耿墨池拉我到湖邊的長椅上坐下,他煙,我欣賞夜中的燈火港灣。電影《西雅圖不眠夜》中TomHanks不眠時,就是面對這樣的港灣,誰也無法拒絕這樣的人間仙境,置其中的人會覺得自己很渺小,它會將你所有的緒無限放大,喜悅的時候無比喜悅,悲傷的時候無比悲傷。

“你不要太難過,我會跟他解釋的。”耿墨池安我。

“你準備在這兒待多久呢?”

“怎麼,想趕我走?”

“是啊,你這個惡,我痛苦的時候你不會給我快樂,我生活平靜的時候你又來搗,你真是個惡……”我咬牙切齒,眼中卻噙著淚。

耿墨池輕嘆,手摟住我,“是,我是惡,在你眼里我什麼時候不是惡呢?可我舍不得走,原本來的時候沒打算走進你的生活,我租下船屋,只準備看你幾眼就走的。可是看了一眼就想多看一眼,停留了一天就想多停留幾天,好幾次見你在湖邊喂鴛鴦,我真想從船上跑出來,晚上我在你家樓下徘徊,看著你房間的燈,想著陪在你邊的人不是我,我真的好難過。我拼命跟你的鄰居套近乎,向打聽你的一切事,知道你的事越多,就越舍不得走了,直到在報紙上看到你家招聘鋼琴教師的廣告……”

“可這不是長久之計,會傷到他的。”

“你很在乎他是嗎?”

“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這個我知道,我聽說了,也看到了,他對你很好,這也是讓我欣的事,如果哪天我離開這個世界,你至不會沒有依靠。”

一聽這話就讓我哭出了聲,“我從來就不敢想你會離開這個世界。”

“我從來就沒想過我會永遠地留在這個世界,”他把我摟得更些,“正因如此,我才強烈地多看你幾眼,放心,我不會你離開他的,我沒資格這樣要求你,我會求他,讓我留在你邊一些日子,我保證不破壞你們的,我可以求他,給他作保證……”

“你現在這個樣子是給我作保證嗎?”

如一聲霹靂,后突然傳來冷冷的質問。我們幾乎同時回頭,看見穿一居家服的祁樹禮就站在我們后,目犀利,表悲傷……

祁樹禮要帶我去耿墨池的船屋。

昨夜回到家,他沒有暴跳如雷,而是推心置腹地跟我談心,這樣反而讓我很難過。這正是這個男人的厲害所在,把自己筑銅墻鐵壁,很心的緒,偶爾不小心出來,又會馬上收回去,干干凈凈,不留一點痕跡。見到耿墨池他固然很意外,但隨即就恢復了鎮定,冷冷地打了聲招呼就拉我回家了,臨危不一直是他的看家本領。回到家再跟我談心,讓我覺得自己真做錯了什麼似的,他卻又反過來自我檢討,說最近工作忙忽略了我云云。我不知道是佩服他這一點,還是畏懼他這一點,跟這個男人同床共枕兩年,我從沒看過他。

但我還是跟他作了解釋,說耿墨池破產了,又欠了很多債,沒辦法才躲到這兒來的。

“破產了?他跟你說的?”祁樹禮反問。

“嗯。”

“你相信?”

“我為什麼不相信,這也值得撒謊嗎?”

祁樹禮當時奇怪地看著我,好像坐在他面前的是個白癡,表分明是不信任,忽然他冷笑了起來,笑得很怪異,“我的Cathy,要我怎麼說你,你的年齡也不小了吧,腦子也不會這麼不好使吧,你真的相信他破產了?”

我急了起來,爭辯道:“是破產了,他沒地方住,只能住船上,上穿的也都是舊服……”

“落魄?落魄會住船屋?你知道那船屋有多貴嗎?”

“是他租的,又不是他買的,而且他還不讓我上去,說里面很寒酸,怕我見了難過。”

“寒酸?”

“是的,下午買東西他都是刷的我的卡,他……”話沒說完,我就打住,張著,我說什麼,剛才我說什麼?

祁樹禮臉上的笑容說沒就沒,眉心都在跳,“好啊,真是不錯,帶著我的人滿街跑不說,還刷我的卡,他可真是寒酸啊,這輩子我怎麼會上這麼個克星,明天我就帶你上他的船屋瞧瞧,看他有多寒酸!”

第二天是周末,他沒有去公司,一用過早餐就帶我上耿墨池的船屋。

天還很早,湖區一片寧靜,湖面彌漫著薄薄的水霧,三三兩兩的鴛鴦在水中悠閑自在地游來游去,依偎纏綿,好像也是剛剛睡醒。耿墨池的白船屋就停在岸邊,很醒目,非常氣派,這個時候我已經有點懷疑了,里面真的會很寒酸嗎?

祁樹禮到底還是紳士,牽我踏上甲板后,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Goodmorning,mayIcomein?”

我原以為他要破門而的。

“Who?”是耿墨池的聲音,清晰而充滿磁

“Yourneighbor.”

鄰居?他還真會套近乎。門開了,耿墨池先是詫異,然后就是微笑,做了個請的手勢,“Goodmorning,welcometwohonoredvisitors.”

他對我們的突然來訪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難道已經料到祁樹禮會上他的船?他今天的樣子真是養眼,上穿白寬松衫,下穿米燈芯絨,像是剛洗過臉,人顯得很神,我注意到他脖子上戴的那項鏈就是昨天在議會山大街的品店里買的。他知道我在打量他的項鏈,趁祁樹禮沒注意,沖我眼。

這就是他寒酸的船屋?

我站在門口,差點栽倒在地,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簡直……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博館,地上鋪著厚厚的米地毯,印第安的圖案很搶眼,天花板、墻壁都鑲著暗花紋的墻紙,非常華貴;家都是白的,上面的擺設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放在我家的那個上千元的水杯看來只是小菜一碟;這里顯然是會客廳,靠窗的地方擺著架鋼琴,而對著電視墻擺放的則是一套純白的羊沙發,他拿到我家去的那個靠墊跟這無疑是一整套,沙發坐墊上鋪著一整塊白的不知道是什麼皮,我戰戰兢兢地坐在上面,覺像歐洲的某個宮廷的王妃,祁樹禮在我對面坐下,目落在我臉上,詢問的意思。我窘得無地自容,狠狠地瞪著耿墨池。

“兩位臨寒舍,真是讓耿某寵若驚。”耿墨池沒看我,鎮定自若地沖他的老鄰居微笑。

“你這還‘寒舍’,我那里豈不了草房?”祁樹禮似笑非笑,目犀利。

這兩個紳士相伴而坐,禮貌客氣,舉止高貴,你點頭我微笑,頗有點兩國元首會面的意味。祁樹禮問:“聽Cathy說,你破產了?”

“是。”

“損失嚴重嗎?”

“都破產了,還有什麼嚴不嚴重的。”

“哦……”祁樹禮四,意思很明白,破產了還住這麼豪華的船屋。

“我想你可能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我在上破產了,”耿墨池不慌不忙,長嘆一口氣說,“事實是兩年前就破產了,失去了最,一個人漂泊在異國,怎麼能不凄涼啊?在上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婚姻也是如此,現在我跟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區別,沒有人收留我,沒有人我……”說著故意拿眼神瞟我。祁樹禮察覺到了,臉很不好看,冷冷地說:“西雅圖難道有收留你的人嗎?”

耿墨池把目轉向他的老鄰居死對頭,剛才還傲慢不羈的,瞬間就變得傷無助,聲音空茫得沒有一點力氣,“我知道你不會讓人收留我,我也沒有抱這個奢,我只是想遠遠地看著,教彈彈琴,這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最后的愿罷了,我不會破壞你什麼,也不會奪走你什麼,因為我現在這個樣子本沒有能力給予幸福,我有自知之明,這點請你放心。”

祁樹禮的表有點復雜了,顯然他沒料到耿墨池會放低姿態,他看看我,又看看這個“將死之人”,陷了長久的沉默。

“坦白講我其實很激你,第一次在湖邊地看到,面紅潤,那麼有彩,跟兩年前那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簡直判若兩人,于是我知道這兩年你把照顧得很好,我沒有辦法給予的,你都給予了,所以對于你我真是沒話說。”

耿墨池目誠懇,全無昔日針鋒相對的犀利,連祁樹禮都詫異,這樣的話竟然出自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耿墨池之口,祁樹禮端詳他片刻,輕嘆著搖頭。

“耿墨池,從心來說我很同你,也佩服你,一個患重病的人,對還這麼執著,千里迢迢追到這兒來,如果我拒絕你的要求,好像顯得我太無,只怕也會恨我,但是……”

“但是什麼?”

“我是真的對你不放心,不是不放心你會對怎麼樣,我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的人品,你們不會做出讓我難堪的事。但我就是不放心,怕的心又會死在你上,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讓健康起來……”

耿墨池目轉向我,“考兒,你跟他說吧,你的心會死在我上嗎?”

“已經死過了。”

“對,已經死過了。”耿墨池把我的回答扔給祁樹禮。他倒是會撿現的。

祁樹禮的目在這位“破產”鋼琴家的臉上掃來掃去,沉片刻,終于表態:“那好,你可以教彈琴,不過我可得約法三章。”

“請講,我一定遵照執行。”

“第一,上課時間每天不得超過兩小時,我會茱莉婭盯著;第二,除了學琴,不得私自見面,或者外出;第三,除了上課,你不得在我家附近出現……”

我吃驚地張大

“還有嗎?”耿墨池問。

“暫時只有這些,若有其他的,會隨時補充。”

“好,我答應。”

“你能做到嗎?你要知道,你違反其中的任何一條,我就會取消這個協議。”

耿墨池有一瞬間的失神,臉上出笑意,眼底卻泛濫著悲傷,他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什麼都答應你,就是要我上你家地板我都答應,只要可以每天教彈琴。”

我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地板!驕傲的耿墨池,不可一世的耿墨池,僅僅為了每天兩個小時的見面,他竟然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放下自己比命還尊貴的尊嚴。看到他這麼凄慘地掙扎,我真的承不起,覺更像遭到毀滅的打擊。

祁樹禮顯然也到震,看看我,又看看他,表如一尊斑駁的石像,冷冷地出一句話:“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堅持自己的尊嚴,沒有時間跟你作無謂的抗爭。我什麼都做不了了,醫生說我最多只能活一年,一年能做什麼,看著,就是我余生唯一能做的事。除此以外,我對自己、對人生包括對都已經無能為力,只能這個樣子了,沒有別的辦法了。”

……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船屋的,雖然我已經很努力地命令自己堅強,可一到岸邊還是崩潰,因為這時從他的船屋里傳出的鋼琴聲,分明是電影《西雅圖不眠夜》中的主題曲《當我墜河》。悲涼的琴音仿佛來自天外,像一陣風,在遼闊的湖面上飄,如泣如訴,碎清晨的薄霧。

我蹲在湖邊捂著臉失聲痛哭。

“還說你的心不會死在他上,你這個樣子是活著的樣子嗎?”祁樹禮站在旁邊,又氣又恨。我捧著腦袋,朝他擺擺手,“你走,你走,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我怕你死在這兒。”

“那就讓我死在這兒。”

“我真的比他差很多嗎?”

“我不想說,我什麼都不想說,你走,麻煩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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