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第十七章

其實我早該明白命運如同一場局,我們都是這場局里的一顆棋子,廝殺到最后,都是生不如死。

上帝,如果你覺得你無所不能,就請將你曾給予我的一切統統拿去吧,把我的驕傲和麗,還有我的悲傷、思念和痛苦,一切的一切,統統拿去吧。

你對我已經沒有毫的悲憫,趕盡殺絕也好,打擊和折磨也好,其實都表明你已經厭倦了我。既如此,我就不再奢你能給我幸福,你干脆就在這一刻把我毀滅,從到靈魂讓我在這冰冷的世界消失吧,因為我也已經厭倦了自己!

過去的一切已經結束,我原本想重新開始的,只因了對他的誓言,無論多麼疲憊空乏,多麼深沉而痛苦,還是強迫自己將破碎的過往從我生命里剔除,一干二凈,徹底地將過去忘記。因為我失去的那些,哪怕是從頭來過都不能再找回,索洗心革面為他好好地活著,可是上蒼還是不肯給我這樣的機會,生生將我釘上十字架,又將我從死神手里拉回來,好讓我繼續承這無邊無際的痛苦。

在睜開眼睛的一剎那,我覺得我就不該醒來,在另一個世界等著心的男人有什麼不好?連死都不讓我死,我究竟前世犯了什麼錯?!

病房里很寂靜,門外有老外在說話。

“MissCathyisfinenow,but(Cathy小姐現在已經離了生命危險,不過……)”

“Butwhat?(不過什麼?)”這是耿墨池的聲音。

“Thebabywasdied.(肚子里的孩子沒有保住。)”

“Baby?Whatbaby?(孩子?什麼孩子?)”

“Youmeansheispregnant?(你是說懷孕了?)”這是祁樹禮的聲音。

“Yes.Thebabyisabout3monthold.(是的,胎兒已經三個多月了。)”

又是一陣死一樣的沉寂。

懷孕了你怎麼不知道?”祁樹禮質問耿墨池。講的是中文。

“我,我怎麼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天天跟你睡在一起!”

“我……我們沒有生活……”

“什麼?沒有生活?”祁樹禮突然放大聲音,極度憤怒,“那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不是你的,是誰的?!”

耿墨池沒有出聲。

只有祁樹禮呼呼地在息,“……是我,我的?”

那個可憐的男人還是沉默。

四周靜得可以聽得到時間的嘀嗒聲。

“不——”祁樹禮突然一聲咆哮,沖進了病房,撲到床邊抱起虛弱的我,“考兒,我的考兒啊,怎麼會這樣,我們的孩子……沒了,你知不知道我盼了這麼多年,就是想跟你有個孩子,我頭發都等白了,你看到沒有啊,考兒,考兒——”

祁樹禮的淚浸了我的服。

“上天怎麼這麼殘忍,不讓我得到你的,連我的骨都奪去,我們祁家就剩我一條脈了,弟弟死了,妹妹杳無音訊,老天給我留個后代就這麼難嗎?我奔波半生創下的家業留給誰啊,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考兒,你回答我,是你殘忍,還是老天殘忍,你懷孕了應該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可你吭都不吭一聲,枉我你這麼多年,考兒,你知不知道你好殘忍……”

“放開現在還很虛弱。”耿墨池過來拉他。

“你給我閉!”祁樹禮松開了我,卻撲向耿墨池,揪住他的領兩眼通紅,目如噬人的野,“你這個渾蛋,你不是要死嗎?怎麼到現在都沒死?如果不是你纏著考兒,你老婆怎麼會跑到西雅圖來鬧,不鬧我的孩子怎麼會說沒就沒了,耿墨池,我恨你!恨你!……”

耿墨池被抵到了墻上,祁樹禮不罷休,繼續咆哮嘶吼:“我前輩子欠了你嗎?這輩子怎麼就還不完,我知道你的日子不多了,才允許回到你邊,免得你做鬼也來糾纏,可是你比鬼還可惡,奪走我的骨,殺死我的孩子,你是間接兇手!你老婆就是直接兇手,你老婆呢?在哪兒?在哪兒?!”

祁樹禮放開耿墨池又跑出病房,沒一會兒就抓米蘭進來,揪著的頭發往墻上撞,拖到床邊把踹得跪下,“給我賠罪,給我的孩子賠罪,你這賤貨!”

說著猛甩幾耳,下手很重,米蘭被打得口鼻流,祁樹禮還不解恨,又把拖起來抵在墻上掐的脖子,“賤貨,我要你償命,我今天就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虧我還給你安排住,給你配車,給你錢用,為的就是讓你別找考兒的麻煩,誰知道你這個賤貨竟然殺死了我的孩子,你還敢活在這世上嗎?我今天就要了你的命!”

米蘭掙扎著,雙眼圓睜,開始發烏,耿墨池過去拉開祁樹禮。

“你聽我說,如果你真要殺,讓我來手!”他一邊掰祁樹禮的手一邊虛弱地說,“我反正是快要死的人,殺了償命也無所謂,如果你殺,你就要償命,你償了命誰來照顧考兒,我死了考兒就是你的,是你的……”

“我的?”祁樹禮松了手,米蘭爛泥一樣地到了地板上,“哈哈……”他忽然放聲大笑,眼睛瞪著耿墨池,手指著我,臉煞白,“事到如今,我還會要嗎?是個災星,只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我弟弟娶了連命都沒了。我對掏心掏肺,結果還是一無所獲,現在連我的孩子也沒了,我恨你,也恨這個人,我詛咒你們,就是下到十八層地獄我也詛咒你們!你們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歪在床上,耳中開始轟鳴,腹部一陣絞痛,下頓時洶涌澎湃,我覺生命的熱能在迅速褪去,我的,我的恨,都已過眼煙云。我的意識亦開始模糊,覺得自己像是躺在一條被鮮染紅的河面上,天空那麼遙遠,風聲在嗚咽,上帝嘲弄的眼神冷酷地注視著我,我一直就這麼漂著,沒有方向,直到生命的終點。

依稀有護士過來,掀開了被子。

“不好了,Cathy小姐大出!”這是我聽到的現實世界里最后的聲音。

我死了嗎?但愿。

十天后。

天空有點寬,云在機艙的左方

離開你住的西岸,飄浮在天上

加州的月,停在飛機翅膀上

結束這一段,讓我更勇敢

你說一切明天再講,我不這麼想

我很善,你幻想

我們不一樣……

西雅圖的晚上,和你最后的一餐

我覺得這個地方,不再是我的天堂

西雅圖的月亮,把我送出太平洋

在降落前這麼想,再見吧那些時

……

聽著《再見,西雅圖》疲憊無助的歌聲,我常常以淚洗面。我回來了!回到了我闊別三年的故土。沒有跟任何人道別,一個人拎著行李踏上了返程的飛機。當時正是晚上,西雅圖不眠的海港就在我腳下,璀璨奪目,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聽著,只要你還留在耿墨池邊一天,你們就休想得到安寧,我要他到墳墓里都不得安寧,他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憑什麼要你陪在邊?我是他太太,憑什麼你可以得到他的一切,我卻落個一無所有?!你不就是個陪他上床窺伺他財產的賤貨嗎?憑什麼你可以得到兩個男人的,而我卻差點被他們掐死?白考兒,你盡管留在他邊吧,不信就走著瞧,看耿墨池最后到底是死在我手里,還是死在你手里。還有祁樹禮,你們都是一伙的,我恨你們,恨你們每一個人!只要我米蘭還有一口氣,你們就不得好死!!……”

這是我還在醫院時米蘭親自跟我說的話,當時就站在我床邊,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似乎我真的跟海深仇,要我用來償還。我從來沒覺得有這麼可怕過,扭曲的面孔讓我晚上連連做噩夢,出院后都還在做噩夢。

米蘭果然不罷休,又先后幾次找上門吵鬧,或打電話恐嚇,揚言要回日本召開記者招待會,向世人昭告LOVE系列曲非葉莎創作,我知道,始終握著這張王牌,什麼都不用做,就這足以置耿墨池于死地。我陷了前所未有的焦灼,舊病復發、子宮大出讓我的再次垮了下來,迅速地消瘦下去,我又恢復到了三年前來國時的瘦骨嶙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比耿墨池更像一個垂死的人。

想想這場糾葛到如今,我真的已筋疲力盡,老天到底不是那麼慷慨的,連最后陪著心的男人死去的愿都不能實現,還這麼連累他,讓他時刻不得安寧!還有祁樹禮,他跟我本就是一類人,一個人碎骨,只可惜我給不了他想要的,我的今生都給了耿墨池,這個真正已經垂死的男人,即使他真的死去,我的也沒有活著的可能。雖然耿墨池說隨米蘭去了,他都是要死的人了,他管不了了,但是我做不到視若無睹,不是我有多仁慈,也不是假惺惺地想要去維護葉莎的名譽,我只是害怕兩個男人都死在我手里,怕今生欠下的孽債,來世他們還追著我還,所以我還是離開吧,讓一切都歸于平靜。

其實我早該明白命運如同一場局,我們都是這場局里的一顆棋子,廝殺到最后,前進或后退,都是生不如死,我何苦讓這悲劇雪上加霜呢?

臨行前的晚上,我邀耿墨池到西雅圖碼頭區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用餐,算是最后的晚餐吧。我竭力讓自己平靜,不敢毫離別的緒。可還是被芥末嗆個半死,嚨里像是著了火,我灌進大半杯冰水才緩過勁來,被辣得眼淚汪汪,“不好意思,我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很沒吃相。”

他呆呆地看著我,眼睛里倒映著燈,里面有我的影子。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他緩緩出手,我瘦削的臉,目哀涼。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這麼說著,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隔著模糊的淚,只覺他瘦了許多,瘦得臉頰的顴骨都凸起來了,眼角也已經有了細紋。

他夢囈般地喃喃訴說起來:“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老是做噩夢,夢見你一個人走了,把我孤零零地丟在這兒。我很害怕……在這世上除了母親,我無依無靠,現在你就是我的依靠,真是很抱歉,本來應該我是你的依靠才對,讓你了這麼多苦,讓你失去了孩子,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是罪人,我不明白我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但是我知道,有些錯誤已經沒有辦法彌補,我給不了你幸福,反而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你沒有記恨我,還一直守候在我邊,不離不棄。這時候我才明白,上天原來待我不薄的,把這麼好的一個你送到我面前,我在激中漸漸學會了寬容和接納,比如寬容祁樹禮,讓他在我死去后繼續我無法繼續的,給你幸福,給你快樂,我真的改變了很多……”

我的眼淚簌簌地落在餐桌上,手地抓著臺布,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不起,最近老是就落淚。”

他看著我,目忽閃如搖曳的燭火,似要把我的心照得通明。我一陣發慌,他卻忽然發現我的無名指空空的,一臉驚詫,“戒指呢?怎麼……”

我把領口的巾解開給他看,“戴著呢!”

戒指已經被我用一細細的鉑金鏈子穿著戴在脖子上了。

他笑,“怎麼戴脖子上呢?”

“因為……我無法名正言順地戴上這枚戒指,但我要戴著,到死都戴著,所以就掛脖子上了,好啊,《魔戒》里的弗羅多不就是把戒指掛脖子上的嘛。”

“謝謝!”他輕輕地吐出這兩個字,瞬間低下頭,似乎不敢跟我直視。

“我拿什麼送你呢?我上沒值錢的東西……”我也低下頭假裝在包里找東西,其實是想掉滿臉的淚。

這時,琴聲戛然而止,餐廳一角的鋼琴師起離座了,大概是演奏已告一段落。我靈機一,也起離座,徑直走到鋼琴邊,坐到了琴凳上。一首久違的《離別曲》從我指間飛了出來,多年前在星城的某間琴行里,他曾為我第一次演奏了此曲,第一次聽他彈琴就彈《離別曲》,似乎從一開始就預示了離別的宿命,從祁樹杰和葉莎沉湖底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擺不了這宿命。

他始終沒問我為什麼彈這首曲子,出了餐廳,我們手牽著手漫步在艾利略灣碼頭的街邊,皓月當空,西雅圖過于燦爛的燈火讓月亮有些黯然失。我們誰都不愿意說話,真希就這麼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一直走,直到生命的最后。太空針就在我們后閃爍,我看著燈下讓我今生刻骨銘心的臉,突然就撲過去,摟著他的脖子,送上自己抖不已的冰冷的

還是跟多年前第一次親吻一樣,溫得不可思議,帶著某種迷離的氣息,驚心魄,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更多了份錐心的痛楚。

“我你,墨池!”我仰著他,輕輕地呼著氣。

“我也你,白癡!”他摟著我的腰,也笑,可是眼中有淚在閃,西雅圖迷人的港灣在他眼中竟有了種永恒的味道。

回到家,我跟往常一樣照顧他服藥,但在最后給他泡牛時加了一粒安眠藥,他睡覺很不踏實,一點點的響都聽得到。安頓他睡下后,我開始收拾行李,又寫了兩封信,還把他每天該服用的藥用英文寫在一個冊子上放到了廚房,茱莉婭明天一早就可以看到的。

臥室的燈溫暖而傷,我提著行李站在門口很久都挪不開步子,他睡在燈下,面孔安詳,雖然瘦削,但每一線條都還是那麼的和,他的眉心是舒展的,仿佛明早醒來就會看見我一樣。可是他將要看不到了,我也看不到他,此一別必是最后的訣別!

“墨池啊!……”

我丟下行李撲到他床邊低聲飲泣,窗外淅淅瀝瀝地似乎下起了小雨,我一直流著淚,好似這一生的眼淚,都會在這一夜流盡,仿佛只要在心底拼命呼喊,他就會留在這世上。這樣的離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可還是讓我痛到無法呼吸,模糊的淚影里,他的臉,他的眉眼,他的……在視線中忽近忽遠,心上的烙印卻越來越清晰。

雨越下越大,我哭了很久,最后無法再耽擱一秒才離開床頭輕輕地帶上門,那些曾有過的,那些刻骨銘心的時,一點一滴,都被我關在了這扇門后。

我悲愴地走進茫茫夜

經過祁樹禮家的門前時,我將寫好的另一封信放到了他花園的信箱里。他房間里的窗簾是拉著的,還出暗淡的燈,顯然他還沒有睡。自從在醫院得知我流掉了他的孩子,他就再沒有和我見過面,足不出戶,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我想他是在詛咒我。

當飛機起飛的一剎那,我也在詛咒,恨不得飛機即刻就掉進西雅圖離別的港灣,所有的人都生還,只有我死去。

可是十幾個小時后,飛機還是平穩地降落在地球的另一邊——中國上海。瑾宜在接機口迎上來,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

此次回國,我只告訴了一人。連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只想安安靜靜地讓那些傷口慢慢地平復,而家人,永遠只有沒完沒了的盤問和絮叨。我很謝瑾宜,什麼都沒問,把我接到家后默默地安排我的生活,微地照顧著我。

三年了吧,還是老樣子,清秀素凈的一張臉,笑起來淡淡的。其實這幾年我跟的聯絡并不多,只偶爾通下郵件,或互寄些明信片,連電話都沒打過。就像耿墨池說的,我們都有各自的生活,知道對方安好就夠了,過多的打攪不利于忘記傷痛,所以即便是耿墨池屢次病重我也沒有告訴瑾宜,但我相信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的病只是不說而已。

初春的晚上,春風沉醉,我跟瑾宜在家的院子里喝茶,空氣中彌漫著花香,月的樹葉灑下斑駁的月影。瑾宜穿著白外套,月下更顯皎潔如玉。

一邊給我沏茶,一邊說:“考兒,我們都應該接現實好好地生活,善待每一個人,結善緣才能得善報。雖然你什麼都沒跟我說,但我什麼都知道,米蘭小姐如果哪天真的將那件事捅出來,其實也無妨了,我跟墨池已經通了電話,他也說隨去了,只要我們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希這場悲劇到此為止,不要再有人傷,你明白嗎?”

“你跟墨池通了電話?”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心底就牽起痛。

瑾宜點點頭,“是的,他知道你來找我了,他要我告訴你,希你好好地生活,不要再想起過去。雖然他很憾你不能陪他到最后,但他不怪你,他說是他對不起你。”

“我沒有恨他,我離開不過是想還他一份平靜,也是想讓自己平靜。”我忍著沒有讓淚水掉下來,我甚至覺得自己恍惚還是笑著的,“陪不陪他到最后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呢,我會再遇見他的,瑾宜你呢,如果有下輩子,你最想遇見的人是誰?”

瑾宜茫然了,一雙大眼迷迷蒙蒙地看著我,“考兒,你真的相信有下輩子嗎?”

“你要信,瑾宜,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們總該給自己一些念想,讓自己堅強地活下去。活著有多麼不容易,若沒有心中的那份執念如何活得下去?”

“考兒……”

兩天后,我乘飛機返回星城。黃花國際機場人頭攢,跟三年前離開時一樣,陌生而悉,我拖著行李盯著候機廳,時錯,神迷,仿佛看到耿墨池又跟多年前一樣,穿著件風,玉樹臨風地站在那里瞅著我笑。

“帶這麼多行李準備嫁到上海去嗎?”

“是啊,聽說上海男人是最適合做丈夫的,我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肯定沒有。”

“何以見得?”

“全上海最優秀的男人就站在你面前。”

……

我沒有哭,卻比任何時候都傷心絕,置于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置于一個空虛的舞臺,主角是我,對手是寂寞,從開始到結局只有離別。我戲太深,看戲的人都已離去,我還在舞臺上獨自寂寞。在市區一家酒店下榻后已是傍晚,我站在窗前打量著城市的燈火居然很不適應,覺降臨在了另一個星球,沒有了咖啡的濃香,連空氣都變得陌生。這邊的夜或許沒有西雅圖那麼絢爛迷人,但卻有我今生不能舍棄的牽掛,幾乎沒多想,我連晚飯都沒吃就直奔位于星城市郊的彼岸春天。

雅蘭居已經易主,三年前我親自賣掉的,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主人。隔壁的近水樓臺亮著燈,聽祁樹禮說過,房子現在給他國的一個經理居住著。在水一方則是黑燈瞎火的,顯然主人不在家,那房子我沒有接產權,耿墨池后來就派人自己理了,聽說房子早已出手,好像還轉了兩次手,現在在誰的手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徒步來到在水一方,凝神靜思,明明沒有任何響,卻好像約聽到了鋼琴聲,仿佛來自一個久遠的時隧道,才不過三年啊,一切就已是人非!

周圍忽然寂靜得可怕。

沒有一個人。

我呆呆地站在門外的路燈下,仿佛有一只手,在慢慢地著心頭的傷口,疼痛猶如暗黑的水,自心底慢慢涌上來。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是這麼的留,前塵往事,歷歷在目,一點一點地聚積在心頭,又一點一點地消散在這微涼的夜風里。我風塵仆仆滿心疲倦地回到這里,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剩了,我茫然四顧,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還要回來這里。

“小姐,你找誰?”后突然有人問我。

的,請不要在夜晚的時候突然跟一個發呆的人打招呼,否則你不把鬼,也會把你當鬼的。就在我惶恐地回過頭的一剎那,我就把后的人當了鬼,當然,他也把我當了鬼,我們幾乎同時尖出聲:

“考兒!”

“啊,高澎!”

當我跟爸媽提出要去深圳工作的時候,他們就一句話:“你就是瞎折騰,到哪兒都折騰,再這麼折騰下去,遲早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對于此次回國,我沒有跟他們作過多的解釋,但他們心里都有猜測,不打招呼突然回來,肯定是被祁樹禮甩了,對我不聞不問為的是照顧我“脆弱”的自尊心。還是我媽心疼我,看我瘦得剩把骨頭,每天又是烏又是紅棗地給我燉著吃,調養了一個來月,氣有所好轉。其間我打過電話到國,詢問耿墨池的病,是茱莉婭接的電話。

“先生走了,你走后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他沒說。”

“隔壁的祁先生呢?”

“不清楚,也很久不見他了。”

“是誰在漫天黃沙的跋涉里把你想起?是誰在長夜的孤獨里念起你的名字?是誰在布達拉的藏歌里一聲聲呼喚你?是誰在仰雄鷹盤旋時為你掩面而泣?是誰在苦難的年華里嘆不能與你生死相依?又是誰期在往后與你攜手魂歸故里?親的,是我啊,你永遠不知道,我深的目穿越萬水千山一直在追隨著你……”

當這段話從高澎的里吐出來的時候,我好半天都是愣著的,當時我們正在湘北一家海鮮酒樓里吃螃蟹,他大老遠從星城趕過來,我當然得好好地招待他。

“高澎,你這是說給我聽的嗎?”

“當然。”

“你真該去當作家!”時隔這麼多年我還是這麼覺得。

“別這麼看我,考兒,怎麼我說什麼你都當我是在說臺詞呢?”高澎啃著螃蟹,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你想想,我在羅布泊死里逃生,最先想到的就是你啊。后來到西藏,也天天想起你,一直不敢回來見你是因為總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你刮目相看。回地后,我還是沒勇氣來見你,一個人到深圳闖天下,事業有了點起,就地回湖南來找你,誰知一打聽,你老人家早就飛到利堅曬太去了……”

“那你怎麼買了彼岸春天的房子?”

“還不是想念你,經常過來轉,偶然一次來,看到在水一方出‘本房出售’的告示就買下了,反正漂了這麼多年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而且那房子很不錯,主人遷居外地低價賤賣……”

我瞅著他,心里莫名地,其實鬼都知道,他買下這房子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的男人曾住在那里,在心理上他希更接近我向往的男人一點,從而更接近我一點。但他傻啊,房子是房子,人是人,完全是兩碼事嘛。不過我還是很佩服他,他有著一般城市男人有的氣魄,現在的高澎已經不是小有名氣了,他因為兩年前拍攝的一系列西藏照片而名聲大噪。據說還經常邀出國展覽,但是攝影如今對他來說只是業余好,他現在的份是深圳某廣告公司的老板,扎實的藝功底,加上聰明智慧的頭腦和灑的個,這小子在那邊居然混得風生水起,難怪他可以一口氣買下在水一方,我知道這房子再賤賣也不會低于兩百萬,有了實力連說話都有底氣了。

“你現在是神文明和質文明雙收啊。”我喜歡拿他打趣,看到他這麼有就,發自心地為他高興,過去神頹廢、自卑自賤的高澎真的一去不復返了,看來羅布泊的生死之旅就了他的希

“這麼跟你說吧,考兒,人從生死線上邁過來后,很多東西都看穿了,不用太去計較什麼,活得真誠熱烈才是最重要的。在羅布泊撿回一條命后我到了西藏,那里無論是天空還是人的心靈,都純凈得不帶一點雜質,我拍了很多照片,在那里待了一年,神一直很飽滿,腦子也空前的單純……”

高澎嚼著滿口的螃蟹,果然見他臉龐黑亮,眉目清澈,眼神中有種大徹大悟的東西在緩緩流淌,但他看我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是不由得皺起眉頭,“考兒,你怎麼瘦這樣了?我不清楚在我離開后你遭遇了什麼,不過親的,你看我九死一生,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嗎?凡事看開點,順其自然最好。”

我嘆口氣,直搖頭,“可是高澎,世間的事,千災萬難皆能渡,就怕天不遂人愿啊,我也想解的,很難……”

“不難!”他打斷我的話,抹了把,“跟我去深圳吧,我們好好闖一番事業,你一定可以走出來的,像我這麼個爛鬼都可以胎換骨,你有什麼不可以?”

“扯淡,我去能干什麼,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經好幾年沒工作過了。”

“你不是會寫嗎?做做廣告文案,綽綽有余!”

我還是搖頭,高澎繼續不余力地說服我,最后我答應去深圳并不是因為他真的說服了我,而是我覺得如果再這麼待在家里,半死不活地耗下去,我怕我會瘋掉,出去換換空氣也未嘗不可。

去深圳前我在星城滯留了兩天,拜訪了過去的一些老同事,天天在外面聚會,暫且忘卻了很多過往的傷痛。可是當高澎邀我上他家做客時,站在臺上,面對滿湖的春水,我的心又陷了深深的哀痛。客廳的那架鋼琴還在,高澎說主人走前留下的,算在房價里了。

過落地窗灑在鋼琴上,黑亮的漆面折出奪目的輝,這高山流水的琴注定了跟它的主人相聚無,見琴如見人,我相信他會理解的,我的離開并不僅僅是為了逃避米蘭,其實我更害怕面對他的死亡,無法想象,一點點都不能去想。而我答應了他的,要好好地活下去,他的目如同上帝無不在,如果我就此沉淪,他會失的。

當我在鋼琴上奏響一曲LOVE主題曲時,高澎吃驚得差點從臺上栽下去,“乖乖,你……你什麼時候學會彈鋼琴的?”他端著杯紅茶說話結結

“三年前就會了。”

高澎無奈地嘆著氣,“看來他在你心中的位置真的無可替代。”

“你知道就好,高澎,”我坐在琴凳上側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我答應跟你去深圳,并不表示我給你機會,而是我真的想換個環境,好好地活著。”

“考兒,你太低估了我純潔的心靈,我是那種乘虛而的小人嗎?說實話,你現在的樣子真是讓人很不忍,那天晚上在門外見你就把我嚇一跳,我以為見到的是你的亡靈……我很心疼。考兒,你挽救過我,現在我也想挽救你,讓你到另一個陌生的空間找回屬于你的勇氣和希就不用找了,我知道你會讓他一直住在你心里,我又怎麼可能占據得了你的心呢?我一直就有自知之明,否則三年前就不會跑去羅布泊玩命,哪怕現在事業有了點起,我對你也不會有非分之想,有一種,是只能在心存活的,拿出來就見死了。何況我對你一直心存激,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找得到和希,從而揚眉吐氣地活到現在?”

“高澎,你這渾蛋!”我罵他把我都看了。

“是啊,我朋友也一直是這麼罵我的,”高澎嘻嘻地笑著,他這人不正經慣了,猛一正經讓人很不適應,“告訴你,我現在已經有朋友了!”

“是嗎?臭小子,有本事啊你。”

“謝謝你,考兒。”他又恢復了“正經”,但看上去還是很不正經。他瞇著一雙小眼睛,對自己作了一番總結,“我這人吧,就是這樣,生命力頑強,什麼樣的打擊都承得住,在西藏一年多的時間里,我對生活、對生命徹底地領悟了,差一點就去當喇嘛了……后來我還是決定回到現實世界,因為躲避是弱者的行徑,我怎麼著也是個大男人,卓瑪跟我說,是男人就應該像雄鷹一樣在天空翱翔……”

“卓瑪是誰?”

“這個……”高澎一怔,面,“以后有機會我再跟你講吧,在西藏我經歷了一次生死之,也就是這次的經歷徹底改變了我。”

“經歷有時候是種財富。”我由衷地說。

“是啊,我現在很珍惜以前的經歷,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值得我用生命去珍藏,因為若沒有那些經歷便就不了今天的高澎……你知道嗎?我的朋友都我‘駱駝’,駱駝知道不?就是沙漠里最頑強的,什麼樣的風沙都……”

“等等!”我突然打斷他,像見了鬼似的指著他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說什麼?”

“你說你是駱駝?”

“嗯,我的朋友都這麼我。”

“那你有沒有去韓國釜山舉辦過一個攝影展?”

“你怎麼知道?我是去過啊,就在去年,邀到那邊舉辦西藏民俗風展……”

“高澎!”我尖,跳起來就朝他猛撲過去,揪住他的領狠狠地踢他踹他。“干什麼,干什麼,考兒你干什麼?”高澎被我突如其來的拳腳弄蒙了,毫無防備,我又扯住他的耳朵惡狠狠地吼:“臭小子,我要殺了你!……”

“救命!”高澎慘

一個月后。

深圳國際機場人來人往,我和高澎在接機口已經耗了近兩個小時,還是沒等來從韓國首爾來的航班。廣播里解釋說是天氣原因,飛機晚點。高澎急得不行,板著臉,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好幾次都跑到外面去吸煙。

“你甭急,不就是晚點嘛。”我安他。

“是,是晚點。”他也自我安。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鬧著玩的,他是真的了。就如我當初看英珠一樣,也不像是玩兒,那死丫頭怎麼就被其貌不揚的高澎迷住了呢?“緣分嘛,是解釋不清楚的事。”高澎一說起這事就很得意。

據他口述,他和英珠是在攝影展上相遇的,但當時人很多,英珠就要了個簽名,相互都沒有留下特別深的印象。但在結束工作后到雪場雪,兩人住山頂酒店時居然住到了一個房間。因為適逢大雪,他們和其他游客一樣都被困在了山頂,最后一個房間被兩人同時搶住。因見過面,大家都很客氣,也都沒往深想,但高澎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口若懸河地侃了一個晚上后,第二天早上英珠就上他了,兩個原本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異國男大有相見恨晚之,迅速墜河。

“我也搞不清楚,你說漂亮吧,比那丫頭漂亮的不計其數,說溫吧,……簡直就是……”高澎每每說到跟英珠的相總是在幸福中抖,我一看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沒挨英珠的拳頭。

這種事就是這麼奇怪,一降一,看上去完全不搭界的人沒準就能出火花,就像我跟耿墨池……一想到他,我心底就割裂般的疼痛,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打電話給安妮,哥哥回了趟新西蘭后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游走在世界的哪個角落,可能,他是真的消失在這世界上了……來深圳的這一個月里,白天我勉強還能應對,晚上獨時就抓狂,他的面容、他的聲音無論是在清醒時還是夢境中,都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高澎很善解人意,工作之余帶我到兜風散心,認識各種新朋友,以為這樣我就可以緩解心撕裂般的疼痛,但是,我知道這是徒勞。

就在一個禮拜前,妹妹白崴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耿墨池去湘北找過我,還留下了一封信。我要妹妹發特快專遞把信寄過來,一天就到了。打開信一看,信中就一個地址:

“西雅圖湖景墓園,××××號。”

當時我正在高澎公司的辦公室里跟同事說笑聊天,看到這個地址一下就旁若無人地號啕大哭起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誰都勸不住。

只有我知道,這個地址就是耿墨池在西雅圖買下的墓地,他曾經跟我提過,他希死后能葬在西雅圖,無所謂故土,無所謂落葉歸,他就是喜歡這個城市。而我還知道,他買下的肯定是個雙人墓,這個墓地就在西雅圖聯合湖區以南的一個山丘上,視野開闊,迷人的海港就在山腳下,西雅圖不眠夜,從此永恒!他告訴我這個地址,就是表示他會在那里等我,什麼多余的話都不會說,也不用來找我,他知道我會明白。

來了!!”高澎猛地拽住我的胳膊往前面拖。

我這才醒過神,在人群中搜索,一眼就看到了一韓派打扮的崔英珠拖著行李朝我們飛奔過來,但并沒注意到我,只看到了高澎,因為我們事先都嚴格保了的,并沒有告訴我和高澎認識。撲進高澎的懷里又又跳,摟住他的脖子狼吻,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親的,親的,你等會兒,我給你介紹一個人,”高澎拉開英珠的胳膊,把神的“禮”推到了面前,“這是白考兒,我最好的朋友……”

英珠的目轉到了我的臉上,這才發現了我的存在,的瞳孔跟貓眼似的忽大忽小,而我在的瞳孔中卻似一只微笑的老鼠,“噢——喲——”一聲嗷,母貓瞬間變母狼,一腳踹開男友高澎,張牙舞爪地就沖我撲了過來,“我要吃了你,Cathy!……”

“救命!”我奪路而逃。

兩個小時后我們在南山的一家湘菜樓吃飯。

“你們中國真是太好了,多麼麗的國家,我上個月在北京游覽回國后就跟我爸媽正式提出要到中國來,他們開始都不答應,但我不管了,前仆后繼地來到中國,為的就是跟我心的男人白……白頭那個什麼……我中國,這里的一切,告訴你們,我不回去了,我要娶我的男人……”

“等等,親的,是你嫁給我,不是你娶我……”高澎糾正友的口誤,英珠的中文其實還可以的,就是常常詞不達意,比如剛才把“不顧一切、義無反顧”說“前仆后繼”。以前在西雅圖我們多是用英文流,還覺不出什麼,現在用中文說話,直聽得我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

“你給我閉!”英珠不由分說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高澎,一臉惡相,“當然是我娶你,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今后無論我們過得怎樣,你都要以我為中心,要為我買牛買馬,這輩子都聽我招呼……”

“買牛買馬?”

“是……是做牛做馬……”高澎低聲解釋。

我竭力忍住笑。

“做牛做馬?”英珠眉頭蹙,很是疑,“我們是人類呢,怎麼做得出牛馬?做出BABY還差不多。”

子往后一仰,差點翻倒在地。

在韓國,老板是被稱為“社長”的,自從英珠來到公司,一切都在迅速韓化,不僅要求員工一律稱高澎為社長,見了面打招呼點頭都不行,還得鞠躬,“社長,您早!”這樣的話從員工里說出來,總是覺怪怪的,連高澎也不適應,抓耳撓腮的,不知道怎麼回應。每次瞅他那尷尬樣,我都躲一邊笑。但英珠做事是很認真的,非常嚴謹,這跟國多年的求學經歷有關,工作時半句玩笑話都沒有(跟我也如此),嚴厲又不失風度,很注意自己在員工面前的形象。可下了班,出本來面目了,不是抓著我滿城尋食,就是押著我陪找樂子,哪里好玩往哪里,這時候,高澎的份只有兩個,一是司機,二是付賬的。

白天我們三個人是工作伙伴,晚上就是三個瘋子,有時候更像孩子,嬉笑打鬧無所不為。我住的地方跟他們的公寓在一棟樓,有時候鬧晚了我就睡在他們公寓,確切地說,我們本就沒睡,放點舒緩的音樂,開瓶好的紅酒,弄點水果沙拉點心之類的,坐沙發上的,趴地毯上的,聚會神地聽高澎談他的人生奇遇。羅布泊、可可西里、西藏、新疆,在高澎的描述下異常生,充滿傳奇彩,我不得不承認,高澎其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深邃迷離的心世界讓每個接近他的人都著迷,我終于明白英珠為什麼那麼迷他,盡管總是很兇的樣子,可眼神中流出來的溫就是個瞎子都覺得到。他們是幸福的一對!

至于高澎經營的公司,很大程度上是他個人藝的實踐地。搞攝影出,加之富的人生閱歷,對事的獨到見解,使得高澎在深圳廣告界如魚得水。據他說,公司建初期要靠他們自去拉業務,可是現在,很多客戶都是主找上門的,懸掛在市區各個醒目位置的彩廣告就是公司的活廣告。高澎既是老板,又是設計總監,的市場運作都給了英珠打理,我在公司只負責文案及策劃,大家合作默契。

七月的時候,公司接到一個地產廣告,是個大客戶,高澎親自刀。對于設計上的事,英珠是從不干涉他的,百分之百地相信他,我也很相信他,通常是他拿出草圖,我在上面設計文案即可。我問英珠,什麼樣的客戶,讓高澎這麼重視。

英珠說是個香港客戶,剛在南山開發了個時尚樓盤“盛世華園”,很挑剔。據說是換了好幾個廣告公司都不滿意,這次是經人介紹主來找高澎的。

兩天后,高澎興高采烈地拿出了背景草圖,在圖紙展開的剎那,猝不及防的心痛一下擊倒了我,畫面雖然經過一定的藝理,但還是如此悉,璀璨的燈火港灣前,太空針傲然獨立,一對熱烈纏綿的男在夜空下擁吻,風吹了他們的頭發,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倆……這不是電影《西雅圖不眠夜》的劇照嗎?

“怎麼了,考兒?”高澎丟下畫稿扶住搖晃著子的我。

“沒,沒什麼。”我擺擺手。眼眶中陡然漾滿淚水。

高澎疑地看著我,“怎麼突然哭了?”

“怎麼選這個背景?”

“英珠給的創意,不是從西雅圖過來的嘛。”

“換個吧。”我無力地說。

“這個……”高澎有些遲疑,“我覺得好的啊,那個樓盤建在一個山丘上,可以很好地俯瞰城市的夜景,跟《西雅圖不眠夜》正好不謀而合。”

我沒有再說什麼,盯著那畫卷發愣。

“考兒,我真覺得這個創意不錯。”高澎見我沒表態,有些急了。

“那就用這個吧。”我給了他確切的答復。

“行,那你趕把文案做出來,那邊等著要呢。”高澎見我認可了草圖很高興,又說,“對了,今晚那個香港老板請我們公司的人吃飯,你也一起去吧。”

我頹然地搖頭,“我就算了。”

“這怎麼行呢?人家指明要跟設計者談的。”

“我又不是這個廣告的設計者。”

“當然是啊,文案不就是你設計的嘛。”

“我還沒設計。”

“那就更要跟人家談了,知道了對方的想法,不是更有利于你寫文案嗎?”這家伙又開始賣弄他的三寸不爛之舌了。

“高澎……”

“考兒!”

“社長先生!”

高澎一聽我這麼他,簡直要暈倒,英珠正好過來,知道了原委后不顧自己的形象,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不去也得去,那家伙我見過,很帥的啊,不去太可惜了!”

“還有我帥嗎?”高澎覺良好地自己的頭發。

“一個驢,一個馬,你說誰帥?”

“你、你說我是驢?”高澎大打擊。

“難道你認為你是馬?”英珠拍拍他的臉蛋,“如果一定要算你是馬,那也不可能是白馬……”

“什麼馬?”

“斑馬。”

晚上,在福田的一家西餐廳,我見到了這位被英珠形容比白馬還白馬的“王子”,那個男人坐在包房的一角,三十四五歲,一襲藍西服,氣質卓然。他是側著臉的,專注地跟另一個男人說著話,偶爾非常禮貌地笑笑,很紳士的樣子。

當我們走進去時,那個男人忽然別過臉來,目剛好跟我撞個正著,他一怔,有幾秒鐘的失神。我亦是當頭一棒,愣在原地,那男人果然很帥,廓仿如雕刻,頭發修剪有型,藍西服里面的條紋立領小襯極好地襯托了他的高貴儒雅,角淺含笑意,讓人移不開視線。

很明顯,他比視頻中更加賞心悅目,難怪安妮鐘于他,他實在是個迷人的男人。

我瞪大眼睛就快要呼吸不上來,這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嗎?

高澎將我介紹給他,“這位就是我們廣告部的才白考兒。”陳錦森畔的笑意更深了,風度翩翩地朝我出手,聲音醇厚聽:“你好,我是陳錦森,你可以我Keven。”

我恍惚著點頭,“你好,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

“這就是緣分!”他松開我的手。

不知怎麼的,那一刻我只覺神思游離,我覺命運又對我出了詭異的笑臉,它一定在策劃著更大的謀,想置我于死地嗎?還是想讓我直接下地獄?

一個禮拜后,文案出來了,我在高澎的草圖上寫上了兩句話:

你相信人和人的奇遇嗎?如果你來盛世華園,你會遇到……

這是《西雅圖不眠夜》里的一句著名的演說詞,我用在了廣告上。高澎將文字作了一定的藝理,效果居然還很不錯,給合作公司,對方很滿意,老板甚至親自打電話向我致謝:“謝謝你的設計,很不錯!”

“您過獎了。”

“哪里,你確實設計得很好,尤其是那兩句話我很喜歡,我也相信人和人的奇遇,而且我也相信我已經遇到。”

我不置可否,心想你有沒有奇遇跟我有什麼關系?

但是深夜站在公寓的臺上,吹著南方城市特有的悶熱的暖風,我也在想自己的“奇遇”,很多都不太愿去想,我只是在思索,上帝降臨的下一個“奇遇”會是什麼?我無助地仰著深圳的夜空,星星們無言地注視著這個麗的城市,角帶有一嘲弄的笑容。因為它們知道,無論這城市里的人在忙著什麼,勞碌奔波也好,隨波逐流也好,所有的努力結果很有可能就是一無所獲!

這座城市永遠是希和絕共存。就像我對,也是希和絕共存。白天的忙碌可以讓人忘卻很多,可是下班后一個人回到公寓,我抑郁得要發狂。很多時候我沒有直接回家,拖著疲憊的在喧囂的街上閑逛。有一天逛到一家國際名店的門口,平常我也經過這兒,卻從來沒進去過,因為里面的東西不是我現在這種經濟狀況可以問津的,雖然高澎給我不菲的薪水,但現在我除了薪水,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想想自己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折騰了這麼多年還是一無所有,連個固定的住所都沒有。難怪爸媽對我灰心到極點。我自己也是。

但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看看又不要錢,反正到哪兒都是一逛。店里果然是氣派非凡,高雅的音樂流淌在每個角落,安靜中出不可一世的華貴,逛的人并不多,里邊很安靜。我很快就逛完了大半個商場,逛這麼快是因為我不敢在各個品牌服裝前久留,稍有停頓,麗的店員小姐就會說:“小姐您喜歡的話可以試試,都是最新的款式,跟黎同步上市的……”我哪敢試這里的服,本就是走馬觀花,連牌子都沒看清就匆匆地走過去了,但在某個悉的牌子前,我停住了腳步,那個牌子的服耿墨池櫥中最多,想來他是很喜歡的。

我挪不腳步了,線筆的西服,簡約而華貴,正是我悉的風格和氣息,我的視力不由自主地模糊起來,恍惚中他就穿著那西服站在那兒沖我微笑,風度翩翩,氣度不凡。

“是你嗎?Cathy!”他走過來驚喜地跟我打招呼。我一個激靈,定定神,這才發現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他,“哦,我……”我支吾著不知怎麼回答。

“真是很意外啊,果然是人和人的奇遇,我好高興!”陳錦森朝我出了手,我遲疑了一下也客氣地朝他出了手。幾秒鐘的停留而已,我就覺他有一雙高貴優雅的手,沒有的標準,僅僅是覺。可能是天氣的原因,他沒穿西裝,一淺米便服,依然是英俊得無懈可擊的臉,閃爍的目,和足以融化世間萬的微笑,我的心咚咚地跳起來。怎麼會這樣呢?奇怪!

“陳先生……也來買服啊?”我左顧右盼,不敢直視他,覺耳后面一陣發熱。

“Cathy,見外了吧,我Keven就可以,我們又不是不認識。”陳錦森笑著走近我,迅速地掃了我全一眼,目停留在我的臉上,“你也在買服嗎?”他客氣地俯問,目很燙人。

“我……隨便看看……”我局促地笑笑,心想這里的服我哪里買得起。

“哦,有喜歡的嗎?”陳錦森環顧四周,并不明白我的窘境,只是地說,“要不要幫你參考?嗯,VERSACE不錯啊,我也很喜歡這個牌子,試試吧,你穿一定很合適。”

覺自己從未那麼彩照人過,當我穿著一件鑲著水鉆的黑天鵝絨連從試間走出來時,一旁的店員小姐連連稱贊,周圍試的顧客也驚訝地頻頻朝這邊看,這讓坐在一邊休息的陳錦森很是得意。他起來到我的背后,欣賞地看著鏡中的天仙,不,卻用他極穿力的微笑在攻擊我堅強的防備,我忽然覺得很張,心跳得更快了。

“你很!”他由衷地說。

從店里出來,陳錦森又邀請我共進晚餐,提著他送的服,看著他真誠而熾熱的目,我好像很難拒絕,況且我也很想知道安妮的近況。他領著我來到國貿對面的一家西餐廳,面對面地在靠窗的正方形餐臺前落座。這時候我的心稍微放松了些,陳錦森親切而禮貌地跟我談著,問我生活和工作的一些況,點到即止,絕不刨問底,很有教養也很能揣人的心理。

他的好教養還表現在他飯桌上的禮儀,喝湯或是切牛排時不慌不忙,刀呀叉呀什麼的也用得一不茍,進食時也是文明有序。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我可沒那麼多規矩,牛排切得七八糟不說,還把湯潑在了干凈的臺布上,至于那些個刀叉在我手里更是不聽使喚,叮叮咚咚弄得一片響。

“要不要我幫你?”陳錦森放下手里的湯匙笑著問。

“謝謝,我能應付,”我窘得滿臉通紅,“我只是不太習慣吃西餐。”

“那你事先應該說啊,我以為你喜歡的,對不起啊……”陳錦森顯出很歉意的表,好像我吃不好西餐是他的錯。說來也真是難以置信,在國生活了兩年,連起碼的西餐刀都沒拿順手,英文到現在都是半生不的。

“安妮呢,現在怎麼樣?”我小心地詢問道,因為我看他的臉,似乎有意在回避著什麼,他沒有主提及安妮就是個明證。

果然,他眼中有些微妙的緒變化,笑了笑,“我……跟已經分手了……”

“什麼?分手?!”我吃驚不小,刀叉也隨之掉到了地上。服務員馬上過來幫我撿起,并送上干凈的餐。陳錦森不慌不忙地用餐巾抹抹角,漫不經心的樣子,“怎麼,沒有跟你說嗎?”

“沒有啊,前陣子跟打電話都沒聽說,好好的,怎麼就……”

“緣分嘛,很難說的。”陳錦森避重就輕,迅速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來深圳的?能遇見你真的讓我很高興!”

“兩三個月前吧。”我回答得心不在焉,腦子里閃出安妮天使一樣麗的面孔,看來的任縱還是一點沒改,要不好好的怎麼說結束就結束了呢?

吃完飯陳錦森禮貌地開車送我回南山的公寓。他好像故意把車開得很慢,不慌不忙地跟我說著話,兩個人突然局限在狹小的車,氣氛變得微妙而又驚心魄起來,我不敢正視他,著車窗外出神。此時正是這個城市夜繁華到極點的時候,我們的車夾在流淌的燈河中,只剩兩個亮點,我莫名有些心跳加速,因為我發覺他在用余打量我。

直覺這個男人很危險!這危險源于他上自然散發出來的某種潔凈迷離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彌漫在空氣中,他用了香水,很高貴很斂的那種。我以前一直不太欣賞男人用香水,自己也很用,直到遇見耿墨池。耿墨池是從黎過來的,除了他,我還沒見過用香水用得如此絕妙的男人,那淡淡的優雅氣息時刻在夢中喚醒我麻木的記憶神經,可是今天在陳錦森上,我竟然被味道不同卻一樣蠱人心的男氣息所迷,這就是我心跳加速的原因?

“Cathy,我們應該多見面,緣分這個東西是轉瞬即逝的。”陳錦森把車停在小區門口,話說得很深。我別過臉,裝作沒聽見。他下車親自為我拉開車門,還給了我一張名片,平靜的微笑無法掩飾他眼中的迷和不舍。

“謝謝你的晚餐,”我禮貌地朝他點點頭,又揚起購的包裝袋,“還有你送的服,再見!”說完我轉就走。

“Cathy!”他在背后住我,突然拋出一句英文,“Ireallybelieveinpeopleandtheiradventureintheirlife,youshouldalsobelieve(我絕對相信人和人的奇遇,你也應該相信。)”

一連幾天上班我都走神,心不在焉,不是張冠李戴搞混了文案,就是同事跟我說話時,我答非所問。實在進不了工作狀況,我只好放下手頭的事,泡杯茶悶悶地發呆。

我已經很久沒喝過咖啡了,潛意識里很害怕那種悉的味道。可是我連做夢都夢到西雅圖的味道,那溫暖的濃香,如久別的故人反復出現在夢境中,或近或遠,可而不可即,我貪婪地呼吸著,咖啡的濃香漸漸變了他的味道,淡雅溫暖,悉而安詳的覺一下就包圍住我,夢里有淡淡的香煙氣息,還有約的薄荷香氣。那正是他的味道!

我常常在夢境中哭泣到天明。醒來只覺虛弱,連翻的力氣都沒有。那晚我又夢見了他,朦蒙眬朧的影,襯著西雅圖的燈火港灣,我試圖靠近他,可是就要接近他的時候,夢就醒了。天已大亮,清晨的過紗簾照耀進房間,我無力地靠在床頭,深深地吸氣,好半天不能確認自己還活著。隨后我打電話到國,還是茱莉婭接的電話。

“先生回來過沒有?”

“回來過一次,又出門了。”

“去哪兒了?”

“不知道。”

我坐士魂不守舍地到公司上班,一進門就看見工作臺上放著一大捧白玫瑰,滿室玫瑰的芬芳,新鮮萬分。我看著那捧玫瑰一陣發愣。英珠正好推門進來,夸張地嚷著,飛就撲過去翻花間的簽名,“Keven?哪個神仙?”

我默不作聲地坐下工作。

“哇,荷蘭空運過來的吧。”英珠好像很識貨,嗅著玫瑰哇哇,“死丫頭,你怎麼總是比我走運,老是被優秀的男人垂青。”

“你的駱駝不優秀嗎?”

英珠哼了聲,咬牙切齒,“這家伙,從認識他到現在,我連狗尾花都沒收到過,哪像你,一收就收這麼名貴的玫瑰,很貴的啊,如今買這種花大把送人的男人可不多見。”

我打開電腦敷衍著說:“在深圳有錢的男人多了。”

“那你就好好把握啊,談場吧,人是不能沒有滋潤的,否則就會比這花還要枯萎得快!”

“我已經枯萎了。”

“嘁!”英珠捧著花不釋手,我就做了個順水人,“花送你吧,如果你喜歡。”

“真的?”

“不就是一束花嘛,拿去吧。”

英珠撲過來在我臉頰上狠狠地親了口,“這還差不多,算我沒白疼你!”

半個小時后,陳錦森突然出現在會議室,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昨天聽高澎說今天有個很重要的談判,原來對手就是他!談判桌上,他氣宇軒昂地跟高澎談合同,游刃有余,運籌帷幄,顯然是談判的高手。自始至終,我沒有說過一句話,埋頭用筆裝作記錄著什麼。但我覺得到,他熾熱的目時不時地掠過我的臉龐,讓我更加不敢抬頭看他。談判進行到一半,到了用餐時間,高澎做東盛邀他和隨行高層吃飯,他很禮貌地回道:“謝謝,不必了,讓白小姐一個人跟我吃飯就可以了,的合作事宜就由來跟我談吧,OK,就這樣!”

高澎的笑容頓時凝固,一邊的英珠也很詫異,探究地掃過我的臉。“對不起,業務上的事我不懂。”我難堪地說。

陳錦森笑了起來,溫地拍拍我的肩,“沒關系,我教你!”

噓聲一片。在場所有的員工都盯著我,尤其英珠,雙手抱,瞅著我不懷好意地壞笑……

香格里拉的四季廳華麗得讓人局促。

“喜歡我送的花嗎?”他開口直奔主題。

我低著頭沒回答。

“怎麼,不喜歡跟我一起吃飯?”陳錦森這回沒點西餐,而是特意點了湖南菜,微笑著給我倒酒,“其實這單生意我本不需要跟你們公司合作的,但我還是選擇你們,你知道為什麼嗎?應該知道吧,你那麼聰明……”

“我一點也不聰明,聰明的話怎麼淪落到陪客戶吃飯。”我冷冷地說。

陳錦森一頓,笑容凝住了,臉微變,“陪我吃飯讓你很難堪嗎,如果是這樣,對不起,我很憾。但我是很真誠地想跟你吃頓飯,所以才不辭辛勞地從香港過來,其實這種廣告上的合約本用不著我親自出面的……”

“謝謝,我很榮幸,但我真的沒胃口。”說著我就站起,抓起手袋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出餐廳。陳錦森馬上追了出來,在門口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有,您怎麼會錯呢?您這麼尊貴的份是不會錯的!”我面無表地看著他,這單生意做不都不管了,不知怎麼,在他的面前我格外在意自己卑微可憐的自尊,“您還是找別人談合約吧,我又不懂。”

“我說了我可以教你的嘛,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陳錦森被嚇住了,我竟在他面前流起淚來,他頓時慌了手腳,拽著我的胳膊不知所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直接。”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突然就緒崩潰,眾目睽睽地在香格里拉門口掩面而泣,陳錦森只得把我拉回酒店大堂,扶我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掏出手帕極其溫地給我拭眼淚,又堂而皇之地摟著我的肩,輕言細語地哄,溫款款的表和聲音讓我漸漸停止了哭泣。

“別哭了好嗎,你一哭我好難過,我不知道怎麼就把你弄哭了。”陳錦森的手越摟越,臉也得越來越近,呼吸淺而輕,暖暖地拂在我臉上。

我的意志莫名地變得模糊,側臉呆呆地看著他,大理石般雕刻的臉近在咫尺,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歪在他的懷里?我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把正沉浸在溫中的陳錦森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意識到自己出了洋相,拿手擋住臉,無地自容。

陳錦森站起,也回過了神,又是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好抱歉,我真沒想到會把你弄哭。進去吃飯吧,你還沒吃飯的,你比我上次見到的時候還瘦。”

我順從地跟隨他回餐廳。可是就在我轉過的時候,從大堂的電梯里走出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個個面容冷峻,氣度不凡。我一眼就認出了走在中間的那個男人,一藏青西服,致的無框眼鏡,目不斜視,步履穩重矯健,那王者之風的氣場一下把他邊的人比下去了,無論他說什麼,簇擁著他的那些人都唯唯諾諾地點頭,顯然是他的手下。

我驚得要跳起來,祁樹禮!

已經無路可逃了,謀嗎?怎麼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見到他?他在西雅圖待得好好的,跑來這里做什麼?收拾我?!太夸張了,完全不可信,本不是什麼見鬼的奇遇,又是命運的故技重演,我的腳跟像粘在了地板上,完全彈不得。

顯然他也看到了我,停住腳步站在那里,像個冷酷的殺手,目毫不留地殺過來,不給我任何生還的余地。

我目瞪口呆,搖搖墜,頃刻間手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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