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下)》第二章 當我墜

祁樹禮要帶我去耿墨池的船屋。

昨夜回到家,他沒有暴跳如雷,而是推心置腹地跟我談心,這樣反而讓我很難過。這正是這個男人的厲害所在,把自己筑銅墻鐵壁,很心的緒,偶然不小心出來,又會馬上收回去,干干凈凈,不留一點痕跡。見到耿墨池他固然很意外,但隨即就恢復了鎮定,冷冷地打了聲招呼就拉我回家了,臨危不一直是他的看家本領。回到家再跟我談心,讓我真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似的,他卻又反過來自我檢討,說最近工作忙忽略了我云云。我不知道是佩服他這一點,還是畏懼他這一點,跟這個男人同床共枕兩年,我從沒看過他。

但我還是跟他作了解釋,說耿墨池破產了,又欠了很多債,沒辦法才躲到這來的。

“破產了?他跟你說的?”祁樹禮反問。

“嗯。”

“你相信?”

“我為什麼不相信,這也值得撒謊嗎?”

祁樹禮當時奇怪地看著我,好像坐在他面前的是個白癡,表分明是不信任,忽然他冷笑了起來,笑得很怪異:“我的考兒,Cathy,要我怎麼說你,你的年齡也不小了吧,腦子也不會這麼不好使吧,你真的相信他破產了?”

我急了起來,爭辯道:“是破產了,他沒地方住,只能住船上,上穿的也都是舊服……”

“哈哈……”祁樹禮大笑。

“你笑什麼,他落魄了,你很高興嗎?”

“落魄?落魄會住船屋?你知道那船屋有多貴嗎?”

“是他租的,又不是他買的,而且他還不讓我上去,說里面很寒酸,怕我見了難過……”

“寒酸?”

“是的,下午買東西他都是刷的我的卡,他……”話沒說完,我就打住,張著,我說什麼,剛才我說什麼?

祁樹禮臉上的笑容說沒就沒,眉心都在跳:“好啊,真是不錯,穿著我的服,帶著我的人,刷著我的卡,他可真是寒酸啊,這輩子我怎麼會上這麼個克星,明天我就帶你上他的船屋瞧瞧,看他有多寒酸!”

第二天是周末,他沒有去公司,一用過早餐就帶我上耿墨池的船屋。天還很早,湖區一片寧靜,湖面彌漫著薄薄的水霧,三三兩兩的鴛鴦在水中悠閑自在地游來游去,依偎纏綿,好像也是剛剛睡醒。耿墨池的白船屋就停在岸邊,很醒目,非常氣派,這個時候我已經有點懷疑了,里面真的會很寒酸嗎?

祁樹禮到底還是紳士,牽我踏上甲板后,很有禮貌地敲了敲門:“Goodmorning,mayIcomein?”

我原以為他要破門而的。

“Who?”是耿墨池的聲音,清晰而充滿磁

“YourNeighbor.”

鄰居?他還真會套近乎。門開了,耿墨池先是詫異,然后就是微笑,做了個請的手勢:“Goodmorning,welcometwohonoredvisitors.”

他對我們的突然來訪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難道已經料到祁樹禮會上他的船?他今天的樣子真是養眼,上穿白寬松衫,下穿米燈芯絨,像是剛洗過臉,人顯得很神,我注意到,他脖子上帶的那項鏈就是昨天在議會山大街的品店里買的。他知道我在打量他的項鏈,趁祁樹禮沒注意,沖我眼。

這就是他寒酸的船屋?

我站在門口,差點栽倒在地,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簡直……簡直就是一個小型的博館,地上鋪著厚厚的米地毯,印第安的圖案很搶眼,好,踩在上面覺像踩在云端;天花板、墻壁都鑲著暗花紋的墻紙,非常華貴;家都是白的,上面的擺設一看就知道是價值不菲,他放在我家的那個上千元的水杯看來只是小菜一碟;這里顯然是會客廳,靠窗的地方擺著架鋼琴,而對著電視墻擺放的則是一套純白的羊沙發,他拿到我家去的那個靠墊跟這無疑是一整套,沙發坐墊上鋪著一整塊白的不知道是什麼皮,我戰戰兢兢地坐在上面,覺像歐洲的某個宮廷的王妃,祁樹禮在我對面坐下,目落在我臉上,詢問的意思。我窘得無地自容,狠狠地瞪著耿墨池。

“兩位臨寒舍,真是讓耿某寵若驚。”耿墨池說起了中文,沒看我,鎮定自若地沖他的老鄰居微笑。

“你這還‘寒舍’,我那里豈不了草房?”祁樹禮似笑非笑,目犀利。

這兩個紳士相伴而坐,禮貌客氣,舉止高貴,你點頭我微笑,頗有點兩國元首會面的意味。祁樹禮問:“聽Cathy說,你破產了?”

“是。”

“損失嚴重嗎?”

“都破產了,還有什麼不嚴重的。”

“哦……”祁樹禮四,意思很明白,破產了還住這麼豪華的船屋。

“我想你可能沒聽懂我的意思,我指的是我在上破產了,”耿墨池不慌不忙,長嘆一口氣說,“事實是兩年前就破產了,失去了最,一個人漂泊在異國,怎麼能不凄涼啊。在上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婚姻也是如此,現在我跟一無所有沒有什麼區別,沒有人收留我,沒有人我……”說著故意拿眼神瞟我,祁樹禮察覺到了,臉很不好看,冷冷地說:“西雅圖難道有收留你的人嗎?”

耿墨池把目轉向他的老鄰居死對頭,剛才還傲慢不羈的,瞬間就變得傷無助,聲音空茫得沒有一點力氣:“我知道你不會讓人收留我,我也沒有抱這個奢,但我想遠遠地看著,教彈彈琴,不會破壞你什麼,也不會奪走你什麼,你應該不會對我不放心,事實上我有什麼是讓你不放心的呢,我沒有能力給予幸福,因為我連命都不是自己的,隨時都會停止呼吸,一個將死之人,還敢談什麼……”

祁樹禮的表有點復雜了,顯然他沒料到耿墨池會放低姿態,他看看我,又看看這個“將死之人”,陷了長久的沉默。

“我已經不是兩年前的我了,我有什麼能力跟你競爭,而我其實很激你,第一次在湖邊地看到,面紅潤,那麼有彩,跟兩年前那個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簡直判若兩人……”

說著他朝我看,目飄忽不定,曾經的斗志、犀利然無存,剛才還是神煥發的,一下就變得疲憊無神,仿佛是一個跋涉多年的旅人。我眼眶一熱,幾乎掉下淚來。他又把目轉向祁樹禮,淡淡地說,“你讓生活得這麼好,我真是很欣,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沒有牽掛了,我也給不了什麼,若跟我在一起,只怕會死在我前面,所以對于你我真是沒話說……”

“我也沒話說,”祁樹禮打斷他,看著他直搖頭,“從心來說,我很同你,也佩服你,一個患重病的人,對還這麼執著,千里迢迢追到這兒來,如果我拒絕你的要求,好像顯得我太無,只怕也會恨我,但是……”

“但是什麼?”

“我是真的對你不放心,不是不放心你會對怎麼樣,我相信你的為人,也相信的人品,你們不會做出讓我難堪的事。但我就是不放心,怕的心又會死在你上,我花了兩年時間才讓健康起來的……”

耿墨池著我:“考兒,你跟他說吧,你的心會死在我上嗎?”

“已經死過了。”

“對,已經死過了。”耿墨池把我的回答扔給祁樹禮。他倒是會撿現的。

祁樹禮的目在這位“破產”的鋼琴家臉上掃來掃去,沉片刻,終于表態:“那好,你可以教彈琴,不過我可得約法三章。”

“請講,我一定遵照執行。”

“第一,上課時間每天不得超過兩小時,我會朱莉婭盯著;第二,除了學琴,不得私自見面,或者外出;第三,除了上課,你不得在我家附近出現……”

我吃驚地張大

“還有嗎?”耿墨池問。

“暫時只有這些,若有其他的,會隨時補充。”

“好,我答應。”

“你能做到嗎?你要知道,你違反其中的任何一條,我就會取消這個協議。”

耿墨池呆呆的,臉上出笑意,眼底卻泛濫著悲傷。在他眼中,我仿佛看到了一條被雨淋的河,水流潺潺,語還休,像是飄的無所寄托的亡靈在嗚咽。他還活著,卻讓我看到了他的“亡靈”!心,如一段撕裂的錦,頓時汩汩地涌出鮮,很多年沒有過的覺,瞬間襲來。

他卻回避著我的目,直直地看著祁樹禮,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什麼都答應你,就是要我上你家地板我都答應,只要可以每天教彈琴。”

我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奔涌而出。地板!驕傲的耿墨池,不可一世的耿墨池,僅僅是為了每天兩個小時的見面,他竟然低下自己高貴的頭顱,放下自己比命還尊貴的尊嚴,看到他這麼凄慘地掙扎,我不起,覺更像遭到毀滅的打擊。

祁樹禮顯然也到震,看看我,又看看他,表如一尊斑駁的石像,冷冷地出一句話:“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

“我已經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堅持自己的尊嚴,沒有時間跟你作無謂的抗爭。我什麼都做不了了,醫生說我最多只能活一年,一年能做什麼,看到,就是我余生唯一能做的事。除此以外,我對自己,對人生包括對,都已經無能為力,記住的樣子,走的時候不會太孤單,在天堂也不會那麼寂寞。”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船屋的,雖然我已經很努力地命令自己堅強,可一到岸邊還是崩潰,因為這時從他的船屋里傳出的鋼琴聲,分明是電影《西雅圖不眠夜》中的主題曲《當我墜河》,哀哀的琴音仿佛來自天外,像一陣風,在遼闊的湖面上飄,如泣如訴,碎清晨的薄霧。我蹲在湖邊捂著臉失聲痛哭。

“還說你的心不會死在他上,你這個樣子是活著的樣子嗎?”祁樹禮站在旁邊,又氣又恨。我捧著腦袋,朝他擺擺手,“你走,你走,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我怕你死在這兒。”

“那就讓我死在這兒。”

“我真的比他差很多嗎?”

“我不想說,我什麼都不想說,你走,走……”

午餐祁樹禮沒在家吃,出去應酬了。我吃不下,一個人坐在花園里發呆,明明隔著的樹林看不到山坡下的湖邊,可目一直沒離開過那邊。我知道他不敢上來,我也不敢去看他,只不過十分鐘的路程,卻像隔了天涯。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Monica打電話過來,要我去新搬的公寓玩,說崔英珠也在那里。們是我在西雅圖的朋友,在西雅圖大學認識的,三個人經常在一起瘋。Monica是法國人,去年從西雅圖大學畢業后在一家法資公司當翻譯,崔英珠來自韓國,是學設計的,還在學校繼續攻讀碩士學位。因為格相投,又對彼此國家的文化興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快樂。跟著Monica我學了不法文,日常口語是沒問題的,而英文學了兩年還是半生不,我一開口說英文們就笑,我的英文除了祁樹禮大概很有人聽得懂。崔英珠則經常給我們做泡菜吃,但一點也不像傳統覺上的韓國人,格火暴,非常潑辣,就以拳腳說話。三個人中屬Monica最優雅,又會打扮,人味十足,每次從法國回來就給我們帶香水,在的影響下我和崔英珠都喜歡用香水。而我隔三差五地就托人從中國帶小禮來送給們,也很得們的歡心。

Monica新搬的公寓就在議會山大街,跟我那兒隔得不遠,不用坐車,步行半個小時就可以到。我一進門,們就抱著我又親又吻的,英珠更是掐住我的脖子將我頂到墻壁上,質問我為什麼幾次都放鴿子。我的天,不是說韓國人溫賢惠嗎?怎麼我遇到的就跟個母夜叉似的。我見掐我的脖子,索一腳踢過去,因為進房間前已經了鞋,我的殺傷力不大,一把將我攔腰抱起放倒在地,兩個人在木地板上“打”了起來。自從認識這個死丫頭,我其影響已經有了嚴重的暴力傾向,兩個人經常說不了幾句話就“腳”。

Monica的新公寓很漂亮,木地板,全景的落地大窗,歐式家,法國人的浪漫在Monica這里得到了最完的詮釋。一般來說,浴缸是放在浴室的,可是這位大小姐竟然把浴缸放在臥室,我和英珠問為什麼這樣,Monica用法文回答說:“哦,親的,誰說浴缸一定要放在浴室,你們不覺得放在臥室里更有調嗎?”

我和英珠一起搖頭。

“想象一下啊,”Monica循循善,“當我跟波克約會的時候,我在浴缸里洗澡,他躺在**欣賞,他可以看到我,我可以看到他。可以在**,也可以在浴缸里,該是多麼的浪漫激,告訴你們,我就是看中了這個浴缸才搬進這套公寓的。”

原來如此!英珠倒沒什麼,我卻是臉紅心跳。Monica的男友波克是挪威人,做鐘表生意的,我見過兩次,印象就是這老外話多。跟他見面,千萬不要跟他扯閑話,否則你就將領略到什麼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盡管大多數話我聽不懂,仍要禮貌地不停點頭,還要面帶微笑。當然我說的話他也很聽得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的是英文,剛學不久,沒說幾句波克就用法語問Monica:“親的,說的是哪個國家的語言?”

英珠當時也在場,笑得快趴到桌子底下去。這個笑話一直跟隨我至今,沒事們就拿出來曬曬。耿墨池也是的,一聽我說英文就皺眉,要麼就咳嗽,總之是非常痛苦的樣子,因為怕他的心臟承不了,我就很跟他說英文。而我和Monica們在一起的時候,則是什麼話都說,英文、法文、韓文、中文,熱鬧得跟開聯合國大會似的。這天下午我們先上街采購一番,回來就在公寓里煮東西吃,順便喝了點Monica從法國帶回來的葡萄酒,三個瘋著腳,拿著酒瓶圍著打轉轉、跳舞、唱歌,一直鬧到深夜才散場。

我想我是喝多了點,搖搖晃晃地到湖區的家時,還沒進門就跌倒在花園的草地上,草地上很很舒服,滿天都是星星,我就勢便睡了過去,朦朧中邊傳來說話聲,首先是朱莉婭的,“Sir,Sir,comehere.MissCathyishere!”

“Cathy,Cathy,醒醒!”有人拍我的臉,好像是祁樹禮。接著我被抱了進去,怎麼上的樓,怎麼睡到**去的,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早上醒來,滿室都是,頭有點疼,記憶也一點點的回來了。心里頓時有點懸,昨晚喝酒喝到這麼晚回來,祁樹禮肯定不高興,平常我怎麼胡鬧都行,但就是喝酒這一點他很不喜歡。我忐忑不安地洗漱完,下了樓,耿墨池已經靜候在沙發上了,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襯衫,白子,儒雅高貴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的雇主祁樹禮就坐他旁邊,冷著臉,自顧煙,看到我下樓,臉更難看了,“我以為你起不來了,喝那樣,今天還用學琴嗎?”

“當然要學。”

我還沒說話,耿墨池先說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讓我的學生懶!”說著起走到鋼琴邊,指著琴凳說,“過來,把我前天教你的曲子彈一遍。”

完全是一副命令的語氣。不帶半點

我乖乖地過去坐到琴凳上,揭開琴蓋,也不敢看他,直接彈了起來。他拉把椅子坐到我旁邊,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彈。坐在我們后的祁樹禮也沒有出聲,默默注視著這一切,背對著他,我看不到他的表,可是仍然可以覺他尖銳的目從背后刺穿了我的膛。氣氛有些僵。

眼看耿墨池,眉頭蹙,臉上也是僵僵的。但是他很有耐心,彈錯了的時候,他并不是像往常那樣敲我的腦袋,揪我的耳朵,而是手把手地糾正,說話輕輕的,詢問的眼神很溫,讓我有些不適應,也讓我覺到彼此難以言語的悲傷。

忽然覺得很屈辱,后那雙眼睛讓我如坐針氈。今天不是周末,他怎麼不上班呢?他是故意監視我們的嗎?我覺得祁樹禮有點過分。

兩個小時很快過去,我看到耿墨池的臉有些發白,突然意識到他還沒有吃藥,連忙吩咐朱莉婭趕拿水來。

“你怎麼樣?快點兒吃藥吧。”我拿過朱莉婭手里的杯子遞給他。

“謝謝。”他接過杯子,連忙從口袋里掏出藥,我注意到他的手都在抖,顯然已經撐到了極限,我愣愣地看著他吃藥,心,痛得滴

可是他剛吃完藥,放下杯子,氣都沒過來,祁樹禮就下逐客令了,“好了嗎?今天的時間已經到了。”語氣冰冷似鐵。

耿墨池尷尬地起告退。臉還是發白,腳步有些凌

“我送你吧。”他的樣子讓我很擔心。

“不必了,我自己能回去。”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客廳,落地窗外,他的影在下無力地晃著。我也無力地坐在沙發上,淚水在眼中打轉。

“不必這個樣子吧,生離死別似的。”祁樹禮冷冷地看著我。

我橫了他一眼,“他是個病人!”

“是嗎?那我呢,我算不算是個病人?”他的目像刺,很不客氣地扎在我臉上,“從上你的那一年開始我就病了,一直病到現在,你什麼時候用過如此人的眼神關注過我的病?”

“什麼眼神?胡說八道些什麼?”

“你剛才看他的眼神,讓我很難……”

“我現在也很難!累了,我上去休息!”說完我就氣呼呼地上樓,他在后面又地扔了句,“是自私的,考兒……”

他又我“考兒”,而不是Cathy!

我明白他的覺,我“Cathy”的時候我活在現在,我“考兒”的時候,我又回到了過去。其實他不懂的,過去和現在,,悲傷和幸福,永遠不可能同在一個空間,面對他,我或許是幸福的,可是面對耿墨池,我永遠只有悲傷,哪怕跟他嬉笑打鬧時也很悲傷。這是我和他獨有的空間,祁樹禮是永遠也進不來的,不是我要將他拒之門外,而是如他剛才所說,是自私的,已經接了的就如長在心里的刺,已經連著了,痛,卻拔不出來,怎麼可能再接別人?

晚上,祁樹禮見我一天沒理他,似乎想修復我們的關系,上床后摟著我對我格外纏綿,我反應冷淡,整個人木木的。后來干脆用背對著他。

“考兒,別這樣……”

“他時間不多了,已經是那樣了,還能怎麼著?”我哽咽,把被子揪得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了嫉妒的心。”他手扳我的肩膀,試圖讓我面對著他,我拉開他的手。他不管了,直接抱住我,“考兒,別這樣,我錯了還不行嗎?”說著地親吻我的臉頰和耳朵……他起去浴室的時候,我的眼淚無辜地滴落在枕旁。

他很快就睡了,可能也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力不及以前了。而我還醒著,的痛,遠不及心里的痛。也不知是何緣故,現在每次跟他親熱我都會覺很痛,人的心和是一起的。耿墨池出現后,我無法將自己的心從他上拉回來,再面對祁樹禮,我只剩干涸的軀

夜已經很深了,我還是無法睡。他的鼾聲讓我心煩意,于是起氣。臺上的風很大,天上沒有月亮,遠湖岸的燈火卻還在閃爍,照亮了半邊天。目收到近,突然,我發現在樓下馬路對面的長椅上坐了個人,路燈照在他上,看不清臉,卻可以看到他比夜晚還寒冷的寂寞。我知道是他,捂著差點哭出聲。他顯然已經看到了我,目穿越沉沉黑夜我的臉,一陣風吹來,我聞到了他獨有的薄荷煙草的味道。是的,他在煙,煙頭微弱的亮像他可憐的心跳,在夜中格外刺痛我的眼睛。我朝他打手勢,要他離開,風這麼大,他怎麼還一個人坐在這里。

他對我的手勢無于衷,直直地看著我……我知道白天在祁樹禮的注視下他不敢看,當時他走出客廳沒有回頭,背影決絕,可只有我覺到他傷的留。我再也抑制不住,無聲地哭泣起來,拼命捂著,扶在欄桿上,痛苦地一團。他不忍我這樣,終于起了,卻沒有離開,走到樓下花園的柵欄邊,仰著臉看我哭泣。淚中,我還是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他低下頭,狠狠地煙,最后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默默離開了,背影消失在霧氣重重的林蔭道。

清晨,祁樹禮去公司了,我連早餐也沒吃,就來到馬路對面的長椅邊覺他昨夜留下的氣息。椅子下邊一堆的煙頭。我略地數了數,不下二十個。煙頭上肯定有他的氣息!我掏出手絹,將煙頭一個個撿起來,包好,放口袋。

每天他都準時來上課,決不多作停留,只有兩個小時。他教得很認真,我也學得很認真。祁樹禮再沒有在場“觀看”過,我們想都沒想過有什麼越軌之舉,事到如今,我已經很滿足了,每天都能相兩個小時,謝上天還這麼仁慈。

他每次走后,總會在煙灰缸里留下幾個煙頭。我總是地將他的煙頭收起來,藏到一個鐵質的首飾盒里。我如此珍惜他留下的東西,就是想多留一點他的氣息。有一天他真的走了,這些氣息可以為我最昂貴的“氧氣”,讓我可以繼續呼吸,堅強地活下去。對我而言,那些煙頭勝過這世上任何華貴的珠寶,勝過我曾經所有的珍藏。

祁樹禮見我們一直很“規矩”,對耿墨池的態度也好了很多,有時候他在家,上完課還會跟耿墨池聊幾句。偶爾還會留他吃飯。兩個男人在飯桌上談笑風生,我很的份,不知的人還會以為他們是多麼融洽的摯

這天吃過飯,祁樹禮提議到附近酒吧坐坐,耿墨池答應了。祁樹禮開的車,我和耿墨池坐后面。到了議會山大街,在一間頗氛圍的酒吧前,祁樹禮停下車,親自開車門,牽我下車,隨即又摟住我的腰。耿墨池視若無睹,昂著頭徑直進了酒吧。我瞅了一眼祁樹禮,他一臉平靜,好像是很自然的事,可我的心里有些不快,明知道他是個病人,還這麼刺激他。

祁樹禮顯然是這里的常客,一進去就有人跟他打招呼,我這才注意到這間酒吧并沒有我想象中的烏煙瘴氣,典型的歐洲中世紀風格,古典奢華,很有貴族氣派,三三兩兩的“鬼佬”湊在一起,看著就知道不是泛泛之輩。我們三個人剛在一張臺子上坐下,一個著迷你的金發郎就過來坐到了耿墨池的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跟祁樹禮是一對,耿墨池落單,長得那麼帥,又一名牌,自然吸引人們的目

讓我頗意外的是,耿墨池對那位郎并沒有像沒見過世面似的怯場,幾句話就打得火熱,藝家的浪漫氣質,流利的英文,讓那位著半個脯的郎毫不猶豫地上了自己的半個子,而祁樹禮則摟著我眉開眼笑,熱地招呼那個郎,問要喝什麼。

“Whatdoyouwanttodrink,mydear?”耿墨池也問喝什麼。

“Idlikethesameasyours,darling.”郎含脈脈地瞅著他,說他喝什麼就喝什麼。

耿墨池微笑著跟侍應說了他要喝的酒名,祁樹禮也點了他要的酒,給我只點了香檳。我悶悶地喝著,耿墨池卻和那個得更了,溫的眼神,優雅的談吐,不但吸引了這個郎,連旁邊幾個人都在打量他。看他這架勢,絕不是初出茅廬,應是場老手吧,我怎麼忘了他曾經在黎混過數年……我的緒很低落,怏怏的,祁樹禮察覺到了,“怎麼了?不舒服嗎?”他用中文問我。

“沒什麼,沒什麼……”我連連搖頭。

“不要在意啦,男人嘛,逢場作戲,很正常的。”

我看他一眼,沒說話。

耿墨池不知道聽到我們的談話沒有,摟著那個郎高聲說笑。

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我要回去,祁樹禮起,耿墨池也站起來了,而那個郎則挽著他一直跟到了酒吧門口。看那意思,大概希耿墨池帶回家過夜。耿墨池摟著也很不舍的樣子,我和祁樹禮站在車邊,看他怎麼繼續,只見他很深地問郎愿不愿意跟他來:“Oh,baby,Ireallyneedyou.Wouldyouliketogowithme?”

“Ofcourse,mydear!”郎滿口答應,郎勾著他的脖子就要去吻他。

“But,but……”耿墨池摟著的腰,憾的表,突然出人意料地砸出一句,說他是病人:“Dear,Iamapatient,wontyoucareaboutthat?”

郎很詫異,連忙追問什麼病:“Apatient?Whatillnesshaveyougot?”

“AIDS!”耿墨池一本正經地答。

郎像遭了電擊般,迅速就從他上彈開了,一句話也不說掉頭就走。

這個時候我已經蹲在地上起不來了,捂著肚子笑得要筋,祁樹禮也在呵呵地笑,瞅著他說:“虧你想得出來,艾滋,干嗎嚇走,這麼好的夜晚有個郎陪著其實是很不錯的。”

“謝謝,我不需要!”

耿墨池突然就板起臉,抄著手走到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神冷峻。

“我送你嘛。”祁樹禮表現得很有風度。

“不必麻煩你了。”耿墨池說著鉆進出租車,看也不看我,招呼司機絕塵而去。我僵僵地站起,再也笑不出來了。我知道,他今晚了刺激,很明顯祁樹禮是有意帶他到酒吧的,故意讓我看他如何逢場作戲。我頓時周冰冷,祁樹禮拉我上車,我手一甩,直接跳上一輛出租車也揚長而去。

“Cathy!……”祁樹禮在后面喊。

我在Monica的公寓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大概已經去公司上班了,公寓里只剩我一個人。昨晚一氣之下我就跑到這來了,冷靜一想,也許他不是有意這麼做的,可我還是很生氣,耿墨池還能撐多久呢?他現在這種狀況還有可能過那種風花雪月的生活嗎?那豈不是要他早點死?

從手袋里掏出手機,二十幾個未接電話。

我赤著腳冷冷地靠窗坐在木地板上,心煩意

快中午的時候,我還是決定回去,沒準他會去找耿墨池要人。一進門,人還沒站穩,祁樹禮就從沙發那邊彈起來,沖過來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你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找了你一夜!你怎麼總是這麼任?……”

我推開他,徑直朝廚房走去,“我肚子了,等我吃飽了再說。”

“我早晚會死在你手里!”

“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Cathy!”

“我考兒。”

……祁樹禮下午沒有再去公司,怕我又跑。吃過午飯他試圖跟我談心,我沒有多余的話要說,只冷冷地拋給他一句:“不要再去惹他,刺激他,傷害他,他已經是個快死的人了,如果你不想以后我恨你的話,離他遠點!”

“在你心中,我還是不及他……”

“等他死了你再說這些話吧。”

說完我就上樓蒙頭大睡。恨不得睡死過去。混的現實,無法繼續的,可怕的一年期限,不知道怎麼面對,不敢面對。晚飯我沒有吃,一直躲在被子里流淚。我又拿出那個首飾盒,打開,跟往常一樣數里面的煙頭。我想我是真的病了,守著這一盒煙頭又有什麼意義,該走的終究要走,想留的留不住。一年啊,我只能收集他一年的煙頭,一年后我怎麼辦?焦慮、恐懼、絕,我想我終究會被折磨至死……“你在看什麼?”后突然傳來祁樹禮的聲音。

我嚇得趕蓋上盒蓋,驚懼萬分地把盒子抱在口。

“沒,沒看什麼。”我竭力讓自己的表自然些。

“那你慌什麼?”他充滿疑地打量我,目落在了首飾盒上,“可以給我看看嗎?”

“沒什麼看的啦,就是以前你送我的那些首飾……”

“給我!”

“Frank!”

“給我!”

我用哀求的眼神著他,但這明顯更加刺激到他,他不由分說就過來搶,力氣很大,一下就搶了過去。在打開盒子的一剎那,我悲哀地意識到,我和他完了!

“這……是什麼?煙頭?誰的煙頭?”他詫異地瞪著我。

我低下頭,不做聲。

“說!”

我還是沒出聲。

出兩個字:“……他的?”

什麼都明白了!他抱著那盒煙頭臉發白,這個時候什麼解釋都是無力的,他憤怒到極致,猛地摔下盒子,煙頭頓時撒了一地。這下刺激到我了,“不!”我撲過去,不顧一切地去撿那些煙頭,一邊哭一邊撿。我做錯了什麼?我只是留下一點他的東西,給我卑微可憐的留一點點紀念,我做錯了什麼?!

“不許撿!”他居高臨下地沖我吼。

我沒聽他的,流著淚還是一個一個地在撿。

“我說了不要撿!你聽見沒有,不要撿!!”他已經是在咆哮了。

我顧不上,眼里只有這些煙頭,這是他唯一可能留給我的東西,哪怕已經死去,讓我懷念他曾經的存在也好啊。

祁樹禮暴怒!

他抬腳就去踩那些煙頭。我尖起來,眼睜睜地看著他把那些煙頭碾碎,我跪在地上抱住他的腳,求他不要踩,他一腳踹開我,踩得更兇了,眼看地上的煙頭頃刻間末,我也失控了,尖

最后一個煙頭在床邊。我和他同時都看到了,同時撲向那個煙頭,我快一點點,手抓住了煙頭,可是他的腳卻踩在了我的手上。

“松手!”他惡狠狠地沖我咆哮,眼睛通紅。

我趴在地上,倔強地抬眼看他,就是不松手。

“我你松手!”

他完全變得陌生,窮兇極惡的樣子像要吃人,昔日的溫款款難道都是裝的?這才是他的本相?我不會松手的,我想我不會松手的,哪怕是他把我的手輾碎。他真的開始碾了,咬牙切齒,沒有一的憐憫,我幾乎聽到了指骨碎裂的聲音。但是我沒有哭,都說十指連心,可是痛到極致反而麻木了,只看到殷紅的從他的腳下滲出來,染紅了白的地毯,我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早上,耿墨池照常來授課。

我下樓,一聲不吭地坐到了鋼琴邊。想必我的臉見不得人,他皺著眉頭打量我,“你怎麼了?臉怎麼這麼難看?”

我連忙掩飾,“沒什麼,昨晚沒睡好。”

他拉把椅子坐到我旁邊,對我的話半信半疑,“把前天那首練習曲彈一遍。”

我坐著沒

“沒聽到嗎?要不要再重復一遍?”

我抖抖地出手,右手幾乎抬不上來,指頭全是烏青。他一把抓起我的手,“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沒,沒什麼。”

“這個樣子也沒什麼?”他舉著我烏青的手,眼神絞痛,“你知不知道對彈鋼琴的人來說,手就是命?”

“我沒有這個命,不了鋼琴家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別問了,我什麼都不想說。”

“考兒!……”

老天,聽清沒有,他又我考兒了!來西雅圖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我,這世上只有他的呼喚才能讓我如此沉醉,又如此心碎,我愿意為他任何的罪。

“墨池!”我抓住他的肩膀,淚如雨下,“帶我走吧,遠遠地離開這里,哪怕讓我跟你一起去死,也請你帶我走……”

“別說傻話了。”

“不,墨池,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努力將你從我的生活中抹去,每次差點功,最后還是發現我不能沒有你,離開你,我會死的!”

“考兒聽我說,我是個男人,雖然算不上是好男人,但為人基本的原則還是有的,你現在是他的人,如果我帶你走,那我將自己的人格置于何地?況且你也知道的,我什麼都給不了你,醫生說我只能活一年了,一年后呢,你怎麼辦?跟我一起死嗎?不,考兒,我不要你這樣,我要你好好活著,為你自己活,也是為我活……”

“不!”我撲進他的懷里,箍著他的脖子號啕大哭起來,“墨池,我不信醫生的話,他是嚇唬你的,沒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你應該知道的,墨池!……”

“考兒!”

他也了,摟我,心神俱碎。

我們兩個苦命的人,如此卑微,上天連最后相伴的歲月也不給我們,哪怕是把我們扔到荒無人煙的曠野,只要能在一起,哪怕是死在他懷里,也好啊。這世上沒有什麼地方能比他的懷抱更溫暖,他的氣息,他的心跳都會是我最好的祭奠,我要的只是一個歸宿而已,哪怕墜的是墳墓,那也沒什麼不同。

然而,我忽略了,我們不是在曠野,我們是在西雅圖祁樹禮的豪宅,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他就在我們后……“你們在干——什——麼!”

耿墨池進醫院的事,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是他的助理打電話告訴我的。我就知道會這樣,祁樹禮扇我一掌的時候,他來護我,結果祁樹禮對他惡語相向,完全沒把他當個病人,他的心臟不能一點點的刺激,當時臉就白了。我哭著哀求祁樹禮別再罵他,結果又被扇了一掌,到現在我的半邊臉都是腫的。

“你真不是個東西,我這麼寬容地接納你,讓你做的老師,結果你還是讓我失,你不就是要死了嗎?死就死啊,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我去死,我也可以,枉我把你當君子!既然要死就安靜地去死,為什麼還要來糾纏不清,明知道心里放不下你,還跑來糾纏,你想干什麼?想要跟你去死嗎?是我的!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別夢想我會全你們……”

這些話從祁樹禮的里罵出來,要有多刺耳就有多刺耳,我都不了,何況耿墨池。他離開的時候腳步踉蹌,祁樹禮還追到門口罵:“別再進我家的門,別讓我在西雅圖看到你,你滾!滾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回來!!”

接下來的事我就很模糊了,腦子里一直在轟鳴,直到耿墨池的助理給我打電話,我才醒過神,忙不迭地趕到西雅圖市中心的醫院。

他還在昏迷。在特護室里。

我見到了他的助理,很年輕干,他跟我說耿先生是昨晚送進醫院的,早上醒了一會兒,一直我的名字。助理在他的手機上找到我的號碼,這才打電話告訴我。

“他的況怎麼樣?”

“很不好,得送回日本。”

“回日本?”

“是的,那里有他的特護醫生,了解他的病。”

“什麼時候走?”

“等他病稍微穩定一點。”

我一直趴在特護室的玻璃窗上看他,鼻腔中著氧氣管子,連呼吸都要借助機。“對不起!”我在心里請求他的原諒,都是我,要不他怎麼會這樣?

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我撲到他邊,他不能說話,只能無助地看著我,抖抖地我紅腫的臉。我讓他什麼都不要說,我告訴他,我決定離開祁樹禮,要陪他到最后。他嘆口氣,直搖頭。

大顆的淚珠從他眼中滾落下來。

我一直守到半夜,等他睡去后才回家。

祁樹禮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我上樓。

“我會給他找最好的醫生。”他在我背后說。我站在樓梯上冷笑著回頭:“算了吧,都結束了,我過兩天就走,跟他一起去日本。”

“你敢!”

“沒什麼敢不敢的,是你毀了這一切,本來我是想跟你一起生活下去的,看樣子不行了,請尊重我的選擇,也請尊重你自己。”

說完這句話我就上樓睡去了,沒有睡主臥,而是睡在客房。懷中抱著的,仍然是那盒破碎的煙頭。我希能用自己的溫度給他生命的熱度,哪怕是把自己的心跳借給他都可以,折我一半的壽命給他也可以,或者是全部都可以!永生吧,我的

早上醒來,一睜眼就看到祁樹禮坐在床邊。

從他背后的窗戶投進來,反而使他的臉顯得很暗。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懷中的首飾盒。我生怕他又搶了去,地抱在懷里。

“起床吧,我帶你去看醫生,你的手好像染了。”他輕聲說。

染了?我從被子里出手,嚇一跳,整個右手都腫了,指頭由原來的發青變了發黑,破了皮的地方已經明顯的有化膿的跡象。一直忽略,到現在才覺錐心的疼痛從指尖蔓延到全

他疲憊無助地看著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應該知道。”

“我沒有怪你,你沒有錯,因為我知道你我,沒有錯!而我他,我也沒有錯,錯就錯在我不該接你的,從而讓你陷到現在難以自拔,就像我自己也難以自拔一樣,已經改變不了了,不要再在我上浪費時間,我不值得你再犧牲,我也不會再犧牲自己,勉強跟你在一起……”

“不,不,考兒……”

他又我“考兒”了!很張,試圖想挽回,可是我決然的眼神已經表明了一切,這個錯誤該結束了,我不能害他一輩子。

去醫院包扎完后,回到家我就直接收拾行李,右手不能,只能靠左手。幾件服往箱子里一塞,抱著那盒煙頭就準備下樓。祁樹禮站在樓梯口,冷冷地看著我,他知道任何挽留的話都是多余的,我桀驁不馴的個他再清楚不過。

“你要想清楚了,出這個門容易,再進來就難了。”

“我死在外面也不會再進來。”

“他不會帶你去日本的。”

“憑什麼這麼說?”

“我了解他,如果他帶你走,就會將自己陷于不仁不義的境地,他不是這樣的人。”

“不帶我走,也無所謂,我一個人能生活。”

“你靠什麼生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我暫時住在朋友那里,我會找工作……”

“那就祝你好運了!”

祁樹禮真是料事如神,耿墨池果然不帶我走,趁我忙著搬家的當口徑直回了日本。臨行前發給我一個短信:別再跟他慪氣,回去吧。我失魂落魄地趕到醫院,正好見他的助理在結算醫藥費,他給我一串鑰匙,船屋的,說是耿墨池代的,要我幫著照看。

“他還回來嗎?”我問助理。

“應該會,如果他恢復得好的話。”

“哦,那就好,我等他就是了。”

這真是再好不過,我不用去Monica的公寓了,男朋友經常出公寓,我住在那里實在不方便。我隨即將行李搬到了湖邊的船屋。里面很整潔,顯然每天都有人打掃,耿墨池是不會打掃的,可能是請的鐘點工。船屋分上下兩層,樓下是會客和用餐的地方,樓上則是臥室和書房。我只來過一次,沒有到過樓上。

好大的一間臥室!占了半層,房間鋪著厚厚的拉地毯,一邊墻全是落地窗,正對著湖面,晚上欣賞湖岸的燈火闌珊肯定是不勝收。這個耿墨池,到哪都忘不了。而房中間的那張大床則真的是,我撲到上面,好啊,覺睡在云上,枕頭上似乎還留著他的味道,我抱著枕頭,思緒飛揚。

接著我又參觀了浴室和更室,偌大的櫥掛滿了最新款的男裝,有的連標簽都還在,顯然一次也沒穿過,虧他還在我面前裝窮,說他破產!天下也只有我這樣的大傻瓜才信他的話。他一直就是個講究生活品質的人,對生活的要求很高,這一點到哪兒都不變。他經常說我不懂得生活,沒品位、沒思想、沒智慧,什麼都沒有,不知道他為什麼還我,可能是他見過的有品位、有思想、有智慧的人太多了,突然見著一個次的,就當個寶了。唉,真是讓人很沒有理智。

隔壁的書房也很大,他喜歡看書,這我知道,到哪兒都書不離手,難怪那麼有品位。書可以讓人充滿智慧,誰說不是呢?可是當我拿起他放在書桌上一本沒看完的書時,我差點笑落大牙,竟是一本英文原版的《哈利·波特》,這個人真是讓人捉

我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樓下的洗手間、廚房全都轉了個遍,一個人住這麼大的一艘船屋,好奢侈啊!本來想打電話Monica和英珠也來參觀,但一想耿墨池是個喜歡清靜的人,又有潔癖,Monica還好,英珠那個瘋丫頭過來不把屋子弄得七八糟才怪,耿墨池回來了會我的皮的。

晚飯我弄了中西合璧的什錦飯吃,就是火啊,蘑菇啊,什麼七八糟的東西攪在一起炒的那種飯,不用單獨弄菜了,很方便。一邊吃一邊著餐廳窗戶外的燈火港灣,真的很舒服。剛吃完,蘑菇還在嚨里,客廳的電話響了,嚇我一跳,誰會來電話?

“你在干什麼?”是他的聲音。

“吃……吃飯啊。”

“在我的屋子里弄飯?”

“……是的。”

“我殺了你!”

天哪,這像個病人說的話嗎?前幾天他還在特護室的,“小日本”的醫真的比“老”強?一過去就起死回生?

“你小心點就是,把房子弄了,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他在電話那邊囂著,雖然聲音還是很虛弱的樣子,可是仍然覺兇神惡煞。他對我一直很有溫,即使偶爾溫,也多半是我要死不活的時候。他就是這個樣子的,外表冷酷不羈,,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他的這種個

“你在那邊怎麼樣?”這是我最擔心的。

“暫時死不了,你還可以被我折磨一陣。”

一聽這話我鼻子就發酸,“你……真不是個東西!”

“我本來就不是東西!”他以當年的語氣回答。

我鼻子更酸了,聲音也變得哽咽:“墨池,你要多保重,無論如何要回來,不然……”

“不然怎樣?”

“不然我怎麼得起這船租費。”

“死丫頭!”

“臭螃蟹!”

“母螃蟹!”

……我們又在電話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對罵起來,罵夠了他忽然又要我彈琴給他聽,他說他正躺在醫院,悶得慌。我把電話聽筒對著鋼琴,隨便選了首曲子彈了起來,右手包扎著不能彈,我用左手彈的,零零落落,很難聽,但仍然聽出是那首《當我墜河》——《西雅圖不眠夜》的主題曲!

彈著,彈著,我的眼淚又掉下來,滴落在琴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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