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九月，西雅圖又開始了它漫長的雨季。因為太平洋暖流的影響，這里冬天并不冷，很下雪，而是徹日徹夜的雨不絕。“一年下九個月的雨。”這是《西雅圖不眠夜》中的經典對白。

事實上，從九月開始，直到第二年四月，整個西雅圖地區都會彌漫著綿綿雨。從祁樹禮豪宅搬出來的那些雨的早晨，我每天站在路邊等公共汽車，看著公車穿過雨水和白的霧氣，駛在漉漉的街道上向自己慢慢開來，總有一種莫名的傷。有時坐車經過華盛頓湖上的浮橋，窗外雨水擊打著湖面，天地間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憂郁而又懷舊，就像老照片或是老電影的調。

難怪每年西雅圖自殺的人數總是居高不下，也有很多人患憂郁癥，這跟霾的天氣多是有點關系的，這樣的壞天氣難免讓人心郁悶。這不，已經半個多月了，淅瀝瀝的細雨，不大，卻足夠把沒遮護的你澆，而且沒有一點兒停下來的跡象，給每天上下班的人帶來諸多不便。這時，在西雅圖的街頭，能夠見到各種各樣的傘。經常可以看到冠楚楚的士，舉一把玲瓏小傘，搖搖墜，風擺荷葉一般，當街優雅地走過。

也因為下雨，街頭巷尾的綠樹像被洗過般，格外地顯出它們的青綠。我敢說，無論是在國本土，抑或是在世界各地，大概找不到第二個城市能像西雅圖這樣，無論是山巒還是平地，整個兒都被的、幾近原始的森林所覆蓋。除去公路和停車場，幾乎沒有**的地面，到都是樹木蓊郁，草地青蔥，甚至飄來飄去的雨、輕輕掠過的風，都帶著青綠的。在西雅圖，最常見的樹就是樹。現在不是樹的花期，只能見到滿樹通紅的細葉，紅得鮮艷，紅得別致。其實青也罷，綠也罷，這是西雅圖展在人前的一種無窮無盡的魅力與，是別難以見到的獨特風。

只是現在我已經沒有閑逸致來領略西雅圖的風了，生存的力讓我不過氣來。祁樹禮在我搬出來后迅速凍結了我賬戶上的存款，還特意給我打了個電話：“我把你賬戶上的錢凍結了，需要的話，來找我！”

我立即以一口蹩腳的英文還擊他：“Thanks,Idontneeditnow.But,ifIstarvetodeathinthestreet,Pleasetidymybodyawayandgetagoodrestintheheaven,OK?”（謝謝，暫時還不需要，但如果我死街頭了，您看在同胞的分上還是要給我收尸的，讓我魂歸故土，好嗎？）“OK！”祁樹禮爽快地答應了。

我會去找他嗎？我有手有腳，哪怕是到咖啡店端咖啡，也不會死。我馬上著手找工作，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驗，也只能到咖啡店端咖啡。來西雅圖兩年，食無憂，從來沒研究過元的價值，這下好了，我賤賣自己的勞就為了換那活命的元。我查了一下賬戶，四個戶頭凍結了三個，僅剩的一個只有兩千多元，顯然祁樹禮還沒有將我趕盡殺絕，留了點余地，起碼這些錢在我找到工作前還可以撐一段時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還沒出去找工作，收錢的卻上門了，耿墨池的船屋房租到期了，這家伙怎麼不早說！

“HowMuch?”我問。

收錢的鬼佬是個黑人，人高馬大的，咧一笑，出一口耀眼的白牙，讓人不由得想起好萊塢恐怖大片里的怪。但他很友善，說耿先生當時預了三個月的費用，他問我預備多久的：“MrGengpaythefeefor3monthsatthattime，Butnow，threemonthshaspassed，Howlongdoyoupreparetodeliverinadvancemiss?”

我吞了口唾沫，只能打腫臉充胖子，吃力地說：“En，Illpaythreemonthsaswell.”

“OK，1800USdollarsforthreemonths.”

“How……Howmuch?”

“1800US.”

我的一陣哆嗦，當時是站在甲板上跟收錢的鬼佬說話，差點就栽到湖里去了。但話已出口，收不回去了，只得乖乖地回屋取了1800元給那長著一臉大胡子的鬼佬。那錢是我剛從銀行提出來的，還沒在手里捂熱呢。我趕回屋翻開皮夾數了數，要命，僅剩不到400元了，天天吃面包都不知道能不能撐一個月，西雅圖是很富有的城市，消費水準很高的。

沒辦法，當務之急就是出去找工作！

還算順利，我在市區一個規模不小的咖啡店找到了一份服務生的工作，旁邊有好幾棟寫字樓。老板是個臺灣人，大肚腩，人和氣的，給我按小時計酬。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個時候我哪還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的。

西雅圖到都有咖啡店，西雅圖人也以喝咖啡著名。這是雨季為西雅圖帶來的生活習慣，灰的云下，滿街的水汽中，一路行來，渾都是擺不掉的，這個時候若走進一家路邊咖啡館，屋子里騰騰的熱氣和溫暖的燈必會讓你暫時忘卻旅途的疲勞，變得愜意舒適起來，腦中也飄過一些不可言喻的緒，有時是的，有時竟是愁苦的，都讓人留不已。

但對于很多西雅圖人來說，喝咖啡跟品酒一般，是很有講究的，不僅是味道，還講究咖啡的產地，咖啡豆研磨的方式，鮮與咖啡的比例，鮮的脂肪含量，鮮加熱的程度等等。就像照方抓藥似的，要求非常確。一杯Espresso，是很濃的咖啡；一杯Latte，是咖啡中加冒泡的鮮；一杯Mo**a，是加熱巧克力。這里的人們習慣捧一杯這樣心炮制出來的咖啡，走進辦公室，有滋有味地開始一天的生活。到了傍晚下班時分，再來咖啡店，坐在臨窗的高腳凳上，把公文包、午飯盒、大、雨傘放在一邊，把一天的張與勞碌也忘在一邊，只管沉浸在咖啡的熱氣里，翻翻報紙，或是與別人閑談幾句。那種放松的覺讓人很是羨慕，至我是羨慕的，因為我現在不再是個品咖啡的人，我賣咖啡。在我上班的這家咖啡店非常忙，每天早晨，很多在樓里上班的人都會涌到這里。我跟店里其他的伙計一樣，穿著白襯、黑子，掛著墨綠的大圍，在閃亮的銀咖啡壺之間穿梭，一天下來，腰酸背痛，頭暈眼花，回到家累到連話都不會說。要養活自己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板的一家人都在咖啡店里幫忙，他妹妹跟我差不多年紀，珍妮，第一天下班時問我住哪里，我說住湖邊的船屋，立即出難以置信的表。因為在湖區住船屋或游艇的人非富即貴，大概無法想象我住著豪華船屋還上家的店里來端咖啡。

結束工作回到船屋，一進門我就趴到沙發上氣。還沒過氣，門鈴響了。一問，收水電費的。什麼屋偏遭連夜雨，這就是！

這一就掉270元……我僅剩120元。晚餐我沖了杯麥片，就著一個面包應付過去。一邊啃面包，一邊罵耿墨池，干嗎要住這麼豪華的船屋，這往后的日子可怎麼過，啃面包都不夠錢了。

第二天，我停掉了手機。

第三天，我在一間酒吧找了份晚上兼職的工作，也是服務生。

一個禮拜很快過去，我居然撐下來了。每天晚上回到船屋，我數完鈔票有時候連澡都沒力氣洗，直接到**便呼呼大睡。有一天夜里，電話突然響了，我氣得直想罵娘，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不是要我的命嗎？

“誰啊？”

“吃了豹子膽吧，敢對我這麼大聲說話。”

“這麼晚了，你打什麼電話啊？”

“晚什麼，我這邊還是白天呢。”

“有事嗎？”

“沒事，看你活著沒有。”

“……”

耿墨池什麼時候掛電話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早上鬧鐘響的時候，我幾乎要爬著出門。到了咖啡店，珍妮已經很不高興了，因為我遲到了半個多小時。不要以為都是中國人就可以得到額外的關照。這是扔給我的話。

轉眼冬了，西雅圖夜間的溫度接近零度。我決定去一趟祁樹禮的家，是他的家，而不是我的。一是想給爸媽打電話報個平安，他們很細心，會看號碼的，我不敢在外面打；二是順便再拿點冬天的服，出來的時候太匆忙，就帶了幾件秋裝。進了門，朱莉婭很高興地迎出來，說先生還沒回來：“Sirhasntcomebackyet.”

“Oh，noproblem，Illmakeaphonecall.”我說只打個電話。

祁樹禮顯然還沒有將我們分手的事告訴爸媽，或者，他本就不認為我們分手了，以為我只是耍耍小子而已，挨不住了自然會回到他邊的。媽媽在電話里講了一大堆的嘮叨話，完了又說：“我最近找了一個老中醫，很有名的，給你抓了點藥，已經寄到你那邊去了，不知道收到沒有……”

“媽，我好好的吃什麼藥啊？”

“還好好的呢，都兩年多快三年了，還沒懷上，你不急爸媽可急，樹禮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膝下還無兒無，這怎麼行呢？你也是三十出頭了，再不生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高齡產婦是很危險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藥到了要按時吃，我會讓樹禮監督你的。”

現在這種況要我給他生孩子？怎麼可能！

掛掉電話我就上樓拿服。打開櫥，很吃驚，里面多了很多新裝，連吊牌都沒摘，都是頂級品牌，我隨便拿出一件看，CHANEL的黑裘皮短大，華貴耀眼，一看標價：12萬元。我打了個冷戰，趕把服掛回去。顯然這些服都是他準備的，他料到我要回來拿服。怎麼說他這個人呢，他越是這樣越讓我覺得不能回頭，他隨便找個人家過日子都要比找我好，我不想拖他一輩子。

“喜歡這些服嗎？都是給你準備的。”

我僵住了。他總是喜歡突然出現在別人后。

“知道你要過來拿服，所以提前準備了。”

“你太費心了。”

“我愿意。”

“謝謝，我現在沒有機會穿這麼華貴的服。”我回頭看他一眼，手拿出幾件舊服,其實也不能算舊服，很多都是只穿過一兩回的。又拿了幾件，還有兩條披巾，放到**，準備找東西裝。他攔在我面前，有酒氣，看樣子剛喝過酒，手我的臉，“我們談談吧。”

我拿開他的手，繞過去。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拉進他懷里，不由分說就吻了下來。我掙扎著推開他，“干什麼，我們現在已經不是那種關系了！”

“考兒！……”他滿眼通紅，低聲了起來，“一定要這樣嗎？我們這兩年不是過得很好嗎？他一來，你就變了，我這麼多年的付出難道仍然換不來你的？”

“其實我從來就沒變，從上他開始，我就是這個樣子了。沒有辦法的事，如果可以分出來，我早就分了，沒有辦法的事……”

我拼命搖頭，不爭氣的眼淚瞬間涌出眼眶。

“你真固執！”

“對不起，我不想害你，好好找個人生兒育吧，我不想你毀在我手里。”說著我抱起**的服就要出去。

“考兒！”他在后面。

我沒有回頭，徑直下樓。他站在樓梯上看著我出門，突然就咆哮起來，“我詛咒你們，你聽好了，等他死了我再來收拾你！”

一句話刺穿了我的心。

我想我跟這個男人真的已經走到了盡頭。

Monica從黎回來，又上我和英珠上的公寓喝酒。一進門，英珠又要掐我，因為上次約我到瑞尼爾俱樂部參加一個Party被我放了鴿子。我跟從門口打到臺，手腳并用，自從認識這丫頭，我變得越來越魯。Monica則視若無睹地在廚房準備水果沙拉，跟我們不一樣，典型的優雅淑。

我們圍坐在木地板上，一邊吃水果沙拉，一邊喝酒，Monica從法國帶回來的葡萄酒。當們得知我現在在咖啡店當服務生后大為吃驚，尤其英珠，充滿同地摟住我，我的臉蛋，“哦，可憐的乖乖，這麼快就被甩了？”

“什麼話，肯定是Cathy甩人家好不好。”Monica大多時候都在幫我說話。們都知道我跟一個華人富商同居，也見過祁樹禮，對他的紳士風度印象很深刻。

“不是啦，覺得合不來就分開了。”我輕描淡寫地說。

“那就搬過來住嘛，外面租房很貴，反正我男朋友去了基斯坦要半年后才回來。”Monica說。英珠連連表示贊同，還說也要搬過來住，三個人住一起熱鬧。

“不必了，我有地方住的。”

“住哪兒？”們異口同聲地問。

“聯合湖區。”

“游艇？船屋？”們又是異口同聲地問。

我怯怯地點點頭。

啪的一聲，英珠對著我的后腦勺就是一下，“你還有錢住船屋？干嗎要騙取我們的同？”將我的腦袋摁在地板上，“死丫頭，住船屋還去端咖啡，你活膩了吧，我的同是這麼好騙的嗎？”

說的是韓語，整個一母夜叉。

但Monica還是信我的話，建議我別端咖啡了，去餐廳彈琴，雖然也賺不到什麼錢，但總比當服務生要好些，有個朋友開了家法國餐廳，就在艾利略灣旁的碼頭區，最近正招個現場演奏師，問我要不要去試試。這還有什麼要考慮的嗎？第二天我就在Monica的引薦下見到了那位開餐廳的朋友，現場彈了首曲子給他聽，雖然水準有限，但蒙蒙外行還是勉強可以的。畢竟我也學了幾年，又在耿墨池這位大師的拳頭下熏陶了兩個月，加上又是看在Monica的面子上，老板同意我留下來，也是按小時計酬。

艾利略灣旁的碼頭，游客很多，碼頭區是指70號碼頭到50號碼頭，在這兩千多米的海岸休閑路上，盡是餐廳和賣紀念品的商店，可以眺艾利略灣和帕克市場，連一大片散步區。在這里開餐廳，生意通常都是很好的。碼頭區的游客滿了大大小小的餐廳，路邊也有很多賣運衫的路邊攤，有街頭表演者，有流浪漢，公路上車子來來往往，高速公路有三層，看得人眼花繚，整個碼頭熱鬧非凡，跟我所住的寧靜的湖區形強烈對比。

在國，只要四肢健全，不怕吃苦，好壞是可以混到一碗飯吃的。一個禮拜過去了，我應付得還算自如，沒有出岔子。客人們其實很會去認真聽琴，他們更多的是這種悠然自得的氛圍，跟朋友說笑聊天，鋼琴對他們而言就像掛在墻上的畫，只是個擺設而已，沒有人會注意角落里一個來自東方的孤獨的演奏者。

每天我大概會在餐廳待兩到三個小時。我和另一個奧地利琴師流演奏。雖然錢賺得不多，但維持基本生活是沒有問題了。為了保持好一點的狀態，晚上我沒有再去酒吧兼職。

雨還是在下，我差點都忘了曬太是什麼覺了。耿墨池偶爾也會來電話，日子過得很平靜。但我不敢告訴他我在賣藝的事，我怕他知道了真要殺了我，因為我彈得最多的就是《》的系列曲，拿他的曲子去賣藝討生活，他會將我碎尸萬段。

這天是周末，餐廳的客人比平常多很多，我有些張，而那個奧地利演奏師卻請假沒來，讓我一個人撐場面。兩個小時不間斷的彈奏，我已經把我會彈的曲子都彈遍了，可老板還要我繼續彈，說給我加薪水。我倒不是在乎他加不加我薪水，而是我蒙人的水平已經發揮到頭了，再彈下去只怕要馬腳，但是為了保住這份工作我只能著頭皮繼續演奏。我選了耿墨池教過我的一首新曲子，也就彈過幾遍而已，疲勞、張、再加上曲子不，很快就套了，到后面完全不知道彈的是什麼東西，臺下開始有了噓聲。彈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有人我下去了，我張得快要哭。

突然，從我后過一雙大手，將我從琴凳上提了起來，臺下頓時一片驚。我被那雙大手推到一邊，驚魂未定，那家伙自己坐到了琴凳上，旁若無人地演奏起來，將剛才那首我彈得七八糟的曲子重新開始演奏。大師啊，才一個過門，臺下立即安靜下來。好的東西總是能產生共鳴，我在這兒彈了這麼多天的琴，從來沒這麼安靜過，原來不是他們不在意琴聲的悠揚與否，而是我本就沒彈悠揚過。

一曲彈畢，掌聲四起。

很多人甚至是站起來鼓掌。老板也是。

我還愣著，耿墨池已經很有風度地站起，跟客人們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氣沖沖地拉起我就往店外拖，一直把我拖到店門外的街上，我轉又要進去，“別拉我，今天的錢還沒結呢……”

耿墨池對著我的腦袋就是幾下，“你彈這個樣子還好意思找人要錢？倒錢都沒人聽！氣死我了，我教你彈琴是讓你到這兒賣藝的嗎？彈這個鬼樣子也敢出來賣藝，丟你自己的臉不要，把我的臉也丟盡了！居然還敢彈我的曲子，我的曲子是在這種七八糟的地方演奏的嗎？音樂廳、劇場才是彈我曲子的地方！……”

他一路罵罵咧咧，我連還口的機會都沒有。走到地下街口，他的火氣還沒消，又揪住我的耳朵吼：“你要是敢跟人說是我的學生，我殺了你！幸好我回來得及時，要晚點，我耿墨池一世的英名就全被你毀了！氣死我了！簡直氣死我了！”

他一邊罵還一邊跺腳。

我瞅著他，突然沒來由地著迷起來，他發脾氣的樣子好酷啊，一淺灰洋裝，儒雅冷峻，氣質超然，這樣的男人絕對是極品中的極品，難怪我他這麼多年。他回日本的這些日子，我沒有一刻不想念他，住在他的船屋里，睡在他的**，面對著燈火港灣，常常徹夜難眠。此刻日思夜想的男人突然出現在面前，我百集，激得要昏厥。盡管他是在罵我，可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看著他的一張一合，仿佛他是在說著這世上最人的話。

還是太思念了！我不顧一切地撲上去，

浪漫的西雅圖本來就是展覽的地方！

這只兇惡的螃蟹開始是抗拒的，可是很快也回吻我，舌和舌纏在一起，比我還瘋狂，一只手摟著我的肩背，一只手放在我的腦后，鉗得比螃蟹還。他盡可能地讓我更近他，他的心跳，他的吻……我不知道我們吻了多久，松開的時候我滿臉都是淚，嚶嚶地哭著，捶著他的口罵：“你這個家伙，真不是個東西，把我一個人扔在這里，我不賣藝怎麼辦，會死的，你回來就只能給我收尸……”

“不是你不要跟他慪氣嗎？”

“別提他！”

“我最討厭你這樣，沒頭沒腦！”

“我什麼時候有頭腦過，從認識你開始就昏了頭。”

他不說話了，看著我直搖頭，“你手上很沒錢嗎？淪落到這個地步……”他聲音緩和了許多，手從口袋里掏出錢夾，取出一迭元，“拿去吧，別在這丟我的臉了。”

一街的人著我。

我的臉噌的一下就紅了，這是什麼地方啊，地下城的口耶斯樂街，這里曾經是西雅圖的片館、賭場的天下，當然還有暗娼。一個著面的男人當街給一個落魄的人元，人家還以為我們在進行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我不知道耿墨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讓我難堪，這回到我發火了，我扯著嗓門：“耿墨池！……”

我們在聯合湖區旁邊的街上那家Athenian海鮮餐館用晚餐，就是TomHanks在電影中用餐過的地方。

耿墨池一直瞪著眼看我在吃。

“你幾天沒吃飯了？”他看著我的鬼相，眼中難掩心痛。

“反正你再不來，我就要為本地第一個死在街頭的華人。”

“怎麼回事？你叔叔把你趕出來了？”

“不，是我自己把自己趕出來的。”

“真不懂事！……”

這時候我剛剛吃完一大塊三文魚，抹了抹滿的油，手就沖他吆喝：“拿錢來！”

“什麼錢？”耿墨池愕然。

“你剛才在地下街口不是要給我錢嗎？”

“那你剛才怎麼不要？”

一聽這話我就來火，“在那種地方給我錢，別人當我是什麼？Chicken！”

“Chicken？什麼意思？”

我頭一仰，差點暈過去，“你在日本待了那麼久，不會不知道Chicken是什麼吧？”

他愣愣地看著我，到底是聰明，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哈哈大笑：“原來你說的是Prostitute（），可見你的英文有多差，Prostitute就Prostitute，連Chicken都冒出來了，你當這是在國呢。”

“廢話說，拿錢來！”我的手又了過去，才懶得跟他啰唆，幫他墊付了停船費和水電費，害我天天吃面包，這賬還沒找他算呢。

耿墨池沒再說什麼，掏出皮夾拿出一沓嶄新的元。我接過來，親切啊，想我這些天不是在咖啡店來回奔波，就是在餐廳麻木地彈琴，為了什麼，就是為了這些可的元嘛。我眉開眼笑，狠狠親了口鈔票，親得吧嗒直響。

耿墨池看著我的拜金樣，若有所思地說：“其實我倒希你世俗一點，你就是生活得太離實際了，世俗一點，也許你不會吃這麼多苦。”

原來他還知道我吃了苦！

可是回到船屋，他就大發雷霆，因為屋子里一團糟，服子丟得到都是，潔白的地毯上盡是污漬，吃剩的速食面，喝了麥片的杯子不是放在茶幾上就是擱在窗臺上，最離譜的是，一個沒啃完的面包被我扔在高貴的鋼琴上。這不能怪我的，每天在外面工作，一回來就倒頭睡，哪有時間做清潔。但我知道這回耿墨池不會饒我，因為他一直有潔癖，最不喜歡屋子里臟，而且是一點都不能，連頭發都不能看到一的，豈容我把他的船屋弄難民窟？

“這就是你幫我照看的屋子？還好意思找我要錢呢，你就是這麼給我照看屋子的？！”他一把揪住我的領拖我到房中央，指著滿屋的垃圾咆哮，“你看看，你給我看看，你把我的屋子弄什麼樣了？這還是人住的屋子嗎？！你還是人嗎？就是只貓狗，也不會把自己的窩弄這個鬼樣子吧？！”

接著他又把我拖到樓上臥室，這下更不得了，我昨晚換下的文底都還丟在**呢，他暴跳如雷，把我的腦袋摁在**，對著我的后腦勺猛敲，“給我弄干凈！馬上去弄！今晚不睡覺你都要給我弄干凈！”說著他又把我抓起來，狠狠掐我的，“快點！滾下去，搞衛生！讓我找到一頭發我就要你的命！”

沒辦法，為了保住小命我只得下樓搞衛生。我搞衛生的時候，他出門去了，臨走惡聲惡氣地說：“如果我回來你還沒把屋子弄干凈，今晚你給我睡大街！”

兩個小時后，螃蟹回來了，上下一巡視，很不滿意：“不行，這也搞衛生！玻璃上還有你的爪子印，枕頭上還有你的頭發！”

“好，好，我馬上給你換床單枕套！”

我屁顛屁顛地從柜子里拖出全新的被單換上，一刻不敢怠慢。

“還有呢？！”他瞪著我吼。

“都，都弄了啊，”我筋疲力盡，只得求饒，“太晚了，線又不好，明天再弄不行嗎？我保證讓這里煥然一新。”

“我問你還有沒有地方沒弄呢！”

“哪里？哪里？我都弄了的，就是沒有時間弄這麼仔細而已。”我在原地轉圈，實在不知道還有哪里沒收拾。

說時遲那時快，耿墨池撲過來，一把扯住我的服，不由分說就往下剝，“干……干嗎，我今天很累的。”我以為他要跟我那個，更加張得直哆嗦。

“累？你也知道累？”耿墨池像個吃人的野很快就剝掉了我的外套，又扯我的一步，我著，“別，別，這麼晚了，還做什麼啊……”

“做？”他剛好扯下我的子，停止作，眉擰在了一起，“你說我要跟你做？”

“……”我說不出口，難為地看著他。

他明白過來了，拽著我的胳膊就把我往浴室拖：“你這個臟樣子我還會跟你做？你做Chicken都不夠格，倒錢我也不會跟你做！”

一聽這話我就咯咯地笑了起來，倒錢？他當自己是什麼，午夜牛郎？笑死了，我還在笑，他就已經把我拖進了浴室，扔進浴缸，打開水龍頭就往里面放水，救命，冷水啊！我尖起來……“給我洗干凈！把你上的臟味道統統洗掉，否則你今天給我滾到岸邊去！”他砰的一聲關上了浴室門。

這哪洗澡，我疲憊得差點淹死在浴缸。從里面爬出來，確認上沒有異味了，還拿他的男士香水噴了噴，這才忐忑不安地走出浴室。這時候他已經上床了，開了盞床頭小燈，靠在床頭翻著一本書，本就不朝我看。

“我……好了。”我著手局促地說。

只有一張床，他會讓我睡哪兒呢？

我睡他臥室的地毯上，從他回來開始。

他不僅不讓我上床睡，連睡樓下的沙發都不準，理由是：“你知不知道那沙發很貴的，20萬金你知不知道？睡爛了怎麼辦？！”

我想我真是瘋了，不睡祁樹禮豪宅的大床，跑到這兒來睡地板，我就是個Chicken，也不能這麼對我啊。

第一個晚上，我就挨了他一頓揍。起因是他半夜去洗手間，沒看到地上睡了個人，一腳沒過去，絆倒了。他把我從睡夢中揪起來，大吼，劈頭蓋臉就對著我一頓打，當然，是拿被子蒙著我的頭打的。我開始還以為在做夢，搞清楚不是夢時，我差點被他用被子捂死。

第二個晚上，我又挨了頓揍。起因是我半夜去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睡意正濃，眼睛都沒睜，習慣地過地毯上的被窩直接爬上了床。早上他醒來發現我睡在**，掀開被子，就把我往床下拖，“你活膩了吧！想死吧，竟然睡我的床！未經我的允許你敢上我的床！……”一邊拖，一邊還扯我的耳朵。

“我又不是沒上過你的床！”我坐在地毯上大哭。

“你這個鬼樣子我會讓你上我的床？我對你沒興趣！”他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沖我吼。

這下真刺激了我，我號啕大哭，爬起來就往樓下跑，跑到船屋外坐在甲板上繼續哭，這個男人變幻莫測的緒，連日來的委屈，我越想越傷心，越哭越傷心。已經冬天了，湖上的風很大，我穿著睡袍坐在冰冷的甲板上哭得肝腸寸斷，可是他看都不出來看一下，當我已經死了似的。

周圍游艇上的鄰居都在朝我好奇地張……他還是沒有出來。

“Baby，CanIdoanythingtohelp?”

隔壁游艇上的一個老太太探出窗戶問我，很心疼的樣子。因為我手腳都凍紅了，發烏，在甲板上抖一團。

國是講法制的社會，如果耿墨池再不出來，可能會有鄰居報警，說他待我了。他顯然很清楚這點，在我哭得嗓子都啞了，凍得快死去的時候他終于出了門，把我抱進了屋。我整個人已經于半昏迷狀態，他把我抱上樓，放到了**，又給我蓋上被子。可我還在發抖，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俯抱住我，將頭放在我前，“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他地抱著我，親吻我的臉，“考兒，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想跟你親近，可是我不能，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沒想要這樣的。”

我還在被子里發抖，淚水滲出眼角，滴落在枕頭上。

他爬上床，在被子里直接抱住我，用溫來溫暖我，一遍遍地用手挲我冰冷的，盡可能地給我更多的熱量。

“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麼了，好像被魔鬼附了，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緒，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憐惜你。兩年前在日本見到你時，你看上去是那麼虛弱，比我還像個病人，那個樣子一直刺痛著我的心，當時我好想把你留在邊，因為我真擔心你會死在我前面……你來國后，我托人四打聽你的消息，派人從舊金山追到西雅圖。知道這兩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每天就是不停地吃藥，接各種各樣的治療，如果不是因為思念，我早死了，我就是太思念，才撐著一口氣沒咽。我要見你，發了瘋似的要見你，明知道你已經開始了新生活，我應該放棄，都是要死的人了，何苦還這麼跟自己過不去，可是有什麼辦法，我就是個固執的人，來到這世上走一遭，沒有特別留的東西，只有跟你的這場，我一直把這場當生命來經營的……”

說到這里，這個病弱卻頑強掙扎的男人開始發抖，擁著我無力地哽咽，我知道他是想給我生命的熱度，可是他現在還有這個能力嗎？生命的熱能在他早就消耗殆盡，之所以還撐到現在，只因思念，只因！我聽見他繼續哀絕地說：“來西雅圖后，我租下這個船屋，日日看你到湖邊喂鴛鴦，偶爾也會上岸，藏在你家附近，看你在花園里種花澆水。知道嗎，考兒，那個時候我是多麼想上前擁抱你，或者站在你面前輕輕喚一聲你的名字，可是我知道不能，你看上去生活得很好，臉上都有了紅暈，他把你照顧得很好，這讓我無話可說，你的選擇是對的，跟著他你才可以繼續活……但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啊，這個愿強烈到摧毀了我所有的理智，正巧得知祁樹禮要為你找個鋼琴老師，我就千方百計來到你邊。因為跟你在一起的覺實在太妙，常常讓我忘了自己是個將去之人，我真的沒想要怎麼樣，可是祁樹禮不理解，以為我又要把你奪走，我怎麼奪得了？奪走了又怎麼樣？我去世后誰來照顧你？所以我才在他面前低頭，也一直勸你不要跟他慪氣，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只有他才能給你幸福安定的生活，經歷了這麼多事，這一點我不得不承認……誰知道你這麼不懂事，淪落到餐廳賣藝了，我收留你，想對你好，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緒，一想到最終將離你而去，我就格外的焦慮急躁，恨自己沒有用，什麼都留不住……”

“別，別說了……”我求他。

“考兒，我不想這麼對你的。”他將我抱得更了。

知道我有多麼嗎？當時我蜷在他懷里，覺地老天荒般，什麼委屈和憤恨統統都煙消云散，只想讓這一刻永恒，和他重逢這麼久，這是他第一次給我如此深沉的懷抱。幾乎想都不愿去想，他是否會故態復萌。他是個病人啊，每天把藥當飯吃，心里焦慮、脾氣暴躁是難免的，我沒有理由還跟一個時日不多的病人斤斤計較。

但是——第二天早上一醒來，他又是老樣子，在被子里狠狠地拿腳踹我，“還睡什麼，趕弄早餐去，你想死我？！”

我從被子里爬起來，睡眼惺忪，不知道此刻是夢境，還是昨天他說的那些話是夢境，究竟哪個是真的呢？直覺告訴我，這一刻肯定是真的，因為他揪我的胳膊是這麼的痛，做夢不會有這麼疼，耳邊的聲音像炸雷：“還不快點，磨蹭什麼！讓你睡在**，你就想懶嗎？”

我乖乖地溜下床。

不抱希了，他這臭脾氣肯定是被那些個日本婆娘慣的，不要指短期他會有所改變。果然，此后他還是不就發火，不僅對我發火，還對他的助理發火。可憐他的日本助理千里迢迢跟他跑到這邊來（不是上次的那個），沒有一天不挨罵，最后不得不提出辭呈。據耿墨池親口承認，這已經是他跑掉的第六個助理。

“你當我的助理吧。”他跟我說。

當時我正在準備他午間吃的藥，大大小小的瓶子攤在桌子上，猛聽到這樣的話，嚇了我一跳，給他當助理？我不是找死嗎？

我裝作沒聽見，沒理他。

“我給你開薪水。”他開始利我。

“開薪水？”

“當然，我不會讓你白干活的。”

“呢？是什麼事？”

“很簡單的啦，就是幫我理日常事務，比如演出邀請啊、流活啊，統統給我推掉。然后就是打理我的財務，簽收一些報表、數據，并整理好記下來，沒什麼很復雜的事。”他和悅地說。我還在思考中，他又加了句，“我每個月給你兩萬的薪水，做得好的話，還會有獎勵，怎麼樣，有興趣嗎？”

“兩萬……”

“元！”

還是他了解我，知道我現在最喜歡的就是元。

我答應了，想想我幫他做的事還嗎？打掃屋子，洗做飯，把他當爺似的伺候，可是沒見他給過我一分錢報酬，順便幫他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就可以拿這麼高的薪水，我還有什麼不愿意的。萬一哪天又流落街頭了，總得有啃面包的錢吧，冬天睡馬路可是很冷的，我必須有自己的“私房錢”才行。奇怪怎麼現在才想通，以前祁樹禮大把大把的元給我花，我怎麼就沒想到要私自存一點呢？

于是我在照顧他飲食起居之外，又多了些瑣碎的事去做，正如他所說，并不復雜，把一些邀請推掉，再簽收一些從香港那邊傳過來的賬單報表，做好記錄就OK了。可是不做不知道，一做真是讓我吃驚得都合不上，耿墨池，這個看上去很有錢的男人，原來他真的很有錢！

他在海外有大量的產業，這些產業有不都是他新西蘭的繼父夏牧野轉至他名下的，原來他的繼父有三個兒子，可是一個比一個敗家，只有耿墨池的善良和正直最得夏老的賞識。隨著年歲越來越高，夏老怕辛苦掙來的家業被幾個不孝子敗，在耿墨池年后就陸續分給了他很多財產和份，希耿墨池可以幫他把家業守下去。只是耿墨池不懂經商，也沒有興趣，產業現在都由妹妹安妮的香港男友代管。聽墨池說安妮的這個男友是個頗為功的商人，幫他把這些產業打理得很好，每周都會從香港傳報表過來。耿墨池不參與經營，只了解一些公司的經營狀況就可以了。也就是說，他現在住在西雅圖的船屋上，每天看看書、彈彈琴，對他的小仆人兼助理發發火，就有大把的元、日元、歐元、港元源源不斷地流他的賬戶。我從來沒想過這家伙會有這麼多錢，究竟有多，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難怪當年米蘭死活要賴上他。

原以為當了他的助理待遇會好一點，沒想到還是一樣的。他對我來說就像個上帝，我是上帝的小仆人，上帝在**睡，他的仆人就只能睡在臥室的地毯上。睡在哪我倒是不在意，可我納悶的是，他怎麼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平常看都不看我一眼，要麼自己彈會兒琴，要麼一個人坐在船屋的甲板上著西雅圖綿綿不絕的雨天煙發呆。大多數時候是看書，他一直很喜歡看書，走到哪里都是書不離手。在看書時他要求絕對的安靜，除非他問我話，否則我不能開口，可我偏偏是個閑不住的人，總喜歡跟他說話，他開始忍著不理，后來煩了就大吼：“你就不能安靜會兒，再啰唆我把你起來！”

后來可能是習慣了，他怎麼發脾氣我都當做了耳邊風，每次被罵，我總在心里開導自己，他是個病人，不能跟他計較，當他是個小孩子吧，當他是藥吃多了過敏，當他是水土不服，當他是壞天氣下積郁疾，等等。這麼一開導，心就舒展了許多。而且，而且他真的是一個令人著迷的男人，他靜靜地看書的時候，郁郁寡歡地彈琴的時候，站在窗前對著漫天雨霧獨自煙的時候，他忍的芒由而發，網一樣地罩住了我，讓我不得不放棄掙扎和抗拒……沒有辦法，我這個男人，死心塌地，無可救藥。很多時候，我遠遠地注視著他，總是沒來由地憂傷，他消瘦的形依然拔，傲然獨立，暴怒的時候像火山，沉靜的時候卻像雪山。

西雅圖就有一座著名的瑞尼爾雪山，記得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還以為是天上的一大團云，因為實在難以想象，在城市的地平線上，會有這樣一座高山突然拔地而起，莊重雄厚，通潔白。我幾乎對它一見鐘。在西雅圖生活的兩年里，只要不是太的天，我都可以在路上見到瑞尼爾雪山，每一次見它，依然還有那種初次的驚喜，毫沒有因為悉而覺麻木。

這就像我對眼前這個男人，哪怕糾葛這麼多年，一次次地遭打擊、傷害、背棄，可我仍然向往著他，癡癡地仰他，并沒有因為所過的傷害而讓這份麻木。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座亙古的瑞尼爾山！

對我來說，其實更愿意遠遠地看著瑞尼爾山，看它浮在城市的天邊，似乎是虛無縹緲的，可是又分明在那里，讓你每一次不經意的抬頭，都可以看到它，作為一種力量的象征，占據著你的視野，影響著你的思想和。是的，我這個男人也是如此，他的存在如同瑞尼爾山的存在，多多都有些升華了的意義。這和瑞尼爾山一樣都是的極至，或是理想的化，只要存在于你的視野，哪怕只能遠，也能在其中悟一些崇高的東西。可是我這樣的，耿墨池會理解嗎？

他對我依然是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我在屋子里轉來轉去，他看都不朝我看，他的注意力不是在書上就是在西雅圖雨霧蒙蒙的天空里，他是故意的嗎？還是我真的對他沒有吸引力了？那他干嗎還把我留在邊？

我百思不得其解。有一天實在是在屋子里待煩了，就出門轉了一圈回來，事先沒有跟他打招呼，結果惹麻煩了，一進門，他就抓住我咆哮，把我摁到沙發上用靠墊著一頓好打。還好他重病在，使不上多大的勁，他要是有著健康的魄，或者他存心要把我揍死而不拿沙發靠墊擋著，估計我早沒命了。這時候我才明白，他雖然不理睬我，卻不允許我離開他的視線范圍，他跟我一樣，要的也是對方的存在，真實的存在！

這以后他給我約法三章，出門必須打招呼，而且嚴格限制時間，他對此的解釋是：我的這個樣子，隨時都有可能倒在地上起不來，我跑到西雅圖來就是不想一個人孤獨地死去，我死的時候你起碼得在我邊。

我哇的一聲，撲到他懷里大哭：“對不起，我再不把你一個人丟在家里了，再也不了，對不起……”

“你知道就好，我雖然脾氣壞，可我希你能一直在邊。”

“那你干嗎不理我？”我嗚咽著說。

“你要我怎麼理你？”他反問，說變臉就變臉，“要我把你當心肝寶貝地哄你？捧在手心？告訴你，我不是祁樹禮，做不到！”

我不敢吭聲了，趕做飯去，免得又討一頓好罵。

是的，他不是祁樹禮，怎麼可能做到溫纏綿，把我含在里捧在手心？他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的，要改變的不是他，而是我自己！被祁樹禮寵慣了，就像在溫暖如春的地方待久了，突然跑來面對一座冰山，我難免不適應，還犯得著去計較他的壞脾氣嗎？我改變不了他，就如他同樣改變不了我一樣，不要作這個指了，否則我會絕。

已經快一個月了，西雅圖的雨季好像才剛剛開始。淅淅瀝瀝的小雨籠罩著這個繁華又安靜的港口城市。看當地報紙，得知這已經是西雅圖的連續第26個下雨天了，如果再連續下7天，就能超越1953年的33天記錄，用時下中國最流行的話說，就是恰好上了當地五十年不遇的天氣。由此也就不能幫國人檢驗他們的天空是否湛藍了，就當它是吧。不過，雖然整天都是天氣沉，但卻沒有讓人到半點不舒服，除了打傘的那只手有點酸痛之外。

恩節的這天，英珠給我打電話，約我去棒球場看球賽。去吧，耿墨池不答應；不去吧，英珠不饒我，這死丫頭在韓國可是學跆拳道的，聽說達到幾段幾段了，我不知道那個幾段幾段是什麼意思，估計很厲害，我怕我吃不消。正在猶豫不決時，耿墨池要出門，我就以買書的借口跟他請了假，反正我每周都要到市區去給他采購書籍，書是他藥之外最大的需要。趕到育場的時候，球賽已經開始了，西雅圖隊對Kansascity，我是棒球盲，去了純屬看熱鬧，倒是覺得球場很棒，老看球也都很投，大人小孩都穿著主隊的隊服，跟著一起跳呀唱呀的。英珠也是，指著球場上一個金發帥哥尖，一臉的相。而大屏幕上不時顯示出祝賀誰誰生日快樂之類的字，這讓我想起了《Friends》里面似曾相識的場面。我被這熱烈氣氛染了。

看完球賽，英珠又拉上我跑到Chinatown，把Monica也了來，吃了頓著名的西雅圖川菜。不過因為一直惦記著耿墨池是否已回家，我吃得心神不寧。誰知吃完飯后，英珠又要拉我去百貨公司購，我說不去，話還沒說完，的拳頭就飛了過來。

我們邊逛邊聊，我把我現在的狀況告訴了們，說跟以前的男朋友在一起，可是男朋友總把我當空氣，不就發火。們都深表同，英珠說：“肯定會當你是空氣，你看你現在的樣子，頭發、服，七八糟，跟個仆人似的，誰會對你有興趣？”

哪里知道，我其實就是個“仆人”。

“是的，寶貝，你得打扮打扮自己，弄漂亮點才能吸引男人。”Monica對此一向很有經驗，在我眼里，就是時尚的鼻祖。而我對著街邊的玻璃櫥窗瞧了瞧自己，灰頭土臉，服皺的，確實很難看。在兩人的提議下，我在百貨公司選購了大量服，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用兩個小時花了錢包里所有的錢，末了還搭上信用卡。這還不夠，在百貨公司拼完，們又拉我去做頭發，在Monica的建議下，發型師給我弄了個獅子頭，齊腰的長發被燙蓬的鬈，炸式的，從頭頂蓬到前，野十足，很有搖滾的覺。我很喜歡，覺著刺激，就是有點擔心耿墨池會不會接。

做完頭發，Monica還拿出的化妝品給我化了個魅的妝，眼影涂的是耀眼的紫，眼線化得很，還戴了假睫，很是夸張，腮紅和被涂了玫瑰，亮閃閃的。我瞪大眼睛看著鏡子里的人兒，幾乎不能相信那就是我，完全是另一種氣質，既有東方的韻味，又有西方的野，我一下就上了鏡中的自己。

他會喜歡的。我敢打賭！

這時候天已經很晚了，我大，耿墨池肯定回家了，買書買了一天，他會殺了我！我跳上一輛出租車就要走，Monica還拉著我，拿出的香水對著我噴了噴，這才放行。“寶貝，你得像個天使！”Monica笑著向我揮手道別。

“小心被你男朋友活吞了！”英珠站在街邊笑得前仰后合。

這麼晚才回家，只怕是要被他吞了。忐忑不安地到了湖區，遠遠地看見停靠在岸邊的白船屋出燈。糟糕，他已經回來了！

我按了按門鈴，張得大氣不敢出，就像一個罪犯等待審判一樣，充滿恐懼，耿墨池會怎麼樣對我？我弄這個樣子他能接嗎？他是否知道我的一番用心良苦？

門開了——他站在門里，我站在門外，兩人的距離不到半米。上帝，注意他的眼睛吧，瞳孔恐怖地放大，再放大，小，再小，半張著，眉倒豎著，足有兩分鐘，他保持著那個表沒有變，這正是火山發的前兆……“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把我丟一天不說，竟然還弄個巫婆樣子回來見我，誰把你弄這樣的，誰允許你弄這樣的，你真當你是個Chicken呢！氣死我了！本來就長得不好看，還弄這個鬼樣子，你閑我活長了，想刺激我，讓我死得快一點嗎？！”

這是耿墨池氣急敗壞地把我拖到洗手間時說的話。

他打開洗臉臺的水龍頭，抓住我的后頸摁在洗臉池邊，拿水澆我的臉，然后又把我提起來，讓我的臉對著鏡子，“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弄什麼樣子了？我要喜歡這樣的人，還會找你嗎？滿街都是！跟了我這麼多年，你應該知道我的喜好了，我最煩人弄得妖里妖氣，我之所以那麼討厭米蘭，就是討厭一天到晚滿臉濃妝，聞到脂味我就反胃，你現在也學這樣，你想嗎？！……”

這是我第一次聽他提米蘭。

平常他可是絕口不提的，我也不敢問。但我知道他們兩年前就是各過各的了，夫妻關系早就名存實亡。至于為什麼沒有離婚，我約覺得跟財產有關，因為幾次我都聽他接到米蘭的電話后發脾氣，“想要錢，就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否則我一個子兒也不給你！”這是我偶然聽到的一句話。

而此刻看著鏡中的自己，我著實驚不小，眼影和眼線全部化開，整個眼眶像被人打紫了，紫得駭人，假睫一只掛在上眼皮上，一只黏在鼻子上，至于腮紅和彩，更是被水沖得滿臉都是，白天嚇死人，晚上嚇死鬼。

“好看嗎？嗯？”耿墨池站在背后對著我的后腦猛敲，“給我洗干凈！還有你上的香水味！弄干凈了我再來收拾你！”說完大搖大擺踱出了洗手間。

計劃失敗了！這個男人真是讓人捉不，虧我還試圖拿自己的“相”來取悅他。我怎麼就忘了，他跟我在一起從來就不是因為我的“相”，何況我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縱然是最鮮艷的花兒也開到了盡頭。可是他放棄日本的治療跑到這邊來干什麼呢？不給我好臉看，又不準我離開他的視線，他到底需要我干什麼？

卸完妝，洗完澡，我戰戰兢兢地回到客廳，耷拉著腦袋無打采的。他端坐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膝蓋上放著一本書，手里端著咖啡，“想要我怎麼懲罰你？”他臉上平靜了些，眼神卻兇狠。

“頭發是我的，我想怎麼弄就……怎麼弄……”我死撐，舌頭都在打結。

“你的？”他眉一豎，臉說變就變，“你整個人都是我的，何況是你的頭發！你要在你上什麼，必須問我同不同意！”

我知道這個時候跟他死扛，肯定吃虧，于是轉變策略，著他坐下，笑嘻嘻地說：“我還不是想討你的歡心嘛，看你整天不搭理我，也不我，以為……以為你不喜歡看我糟糟的樣子，為悅己者容嘛，你知道的。”

果然，我這麼一說，他臉上的樣子好看了些，“為悅己者容？”他反問。

“是啊，你也泡過不人了，連這都不懂？”

話音剛落，我的耳朵就被他扯得老長，“我泡過不人？你說說看，我到底泡了多？”他又是一臉兇相，囂著，“我泡你一個都煩死了，八九年都甩不掉，你說我還去泡誰？我倒要問你，泡了多男人，還知道‘為悅己者容’！”

“我泡你一個都煩死了，八九年都甩不掉，你說我還去泡誰？”我以牙還牙。

他忽然就笑了，一口白牙，英俊的臉頓時舒展開來。

我最迷的就是他這樣子了。

“你想甩我？”他呵呵冷笑，“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不是你做我的鬼，就是我做你的鬼，誰想甩掉誰，都不——可——能——”

他故意拖長聲音。

“知道。”我又無力地耷拉下腦袋。

“知道就好。”他得意地箍我的脖子。

晚上，我仍然睡在他床邊的地毯上。

外面刮著很大的風，雨點刷刷地打在玻璃窗上，船都在搖晃。溫度陡然降了好幾度。我冷得無法睡，在被子里蜷一團。

“上來睡吧，今晚很冷。”他聽到了我的吸氣聲，了惻之心。

“不用了。”我拒絕。你要我上去我就上去？把當我什麼了！

“唉……”他長長地嘆口氣，翻下床，“你就是這麼死倔！”說著俯掀開被子，抱起我，放到的**。他在被中摟我冰冷的，又嘆了口氣：“知道我為什麼冷落你，不讓你睡**嗎？”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我豎起了耳朵。

“因為我的！兩年前了手后，醫生就要我絕對地止**，我的心臟僅夠維持我基本的生命機能，卻無法提供那麼強烈的激負荷，這是醫生再三強調的，否則我不死在床下，也要死在**。可我畢竟是個男人，面對你，我很怕自己失控，帶來災難的后果，所以一直冷落你，不敢過多地跟你親近，但又害怕你離開，所以才要你睡在我邊的地毯上，不讓你睡樓下的客廳……”

我啞口無言。接著他又是一聲長嘆，“男人做到我這分上，真是不如死了算了，跟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卻又不能要，很沒自尊，也很無趣……”

我在被子里也摟他的，故作輕松地安他說：“沒有關系的，螃蟹，能跟你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其他的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我無所謂。”

“你是人，當然無所謂，我是男人！”

“不做又有什麼關系，我們應該激上蒼，居然還可以讓我們如此愜意地生活在一起，真的，我很滿足，做人是不能要求太多的。”

耿墨池沉默了。

是的，我們還有什麼不滿足？做夢也沒有想到今生我們還能相聚。八年了，我跟這個男人糾纏了八年，分分合合，打擊與折磨，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也許這就是吧，從來不需要理由。記得剛來西雅圖時，多個不眠之夜，從**爬起，走到院中，抬頭仰繁星總是倍孤獨。那個時候，我是想都不敢想今生還能見到這個男人的，如今見到了，還能陪伴他，壞脾氣也好，冷漠也好，我都不敢去計較，生怕一計較，老天就把這個男人從我邊奪走。

也許他終究一天是要走的，我不是上帝，無法挽留，一想到這里心中就猛然搐，每天看他吞服大量的藥，看他日漸消瘦，看他食極低，還經常反胃嘔吐，我什麼都不敢要求了，以至于他沖我咆哮時，我竟然還有些悲哀的欣喜：這個男人還有力氣，他還活著，可以罵我，可以揍我，如果哪天他躺著不了了，我該怎麼辦？

我哽咽起來，伏在他的臂彎……“別這樣，我最討厭你哭。”他摟我說。

“可你經常揍得我哭。”

“那是你欠揍。”

“好，算我欠揍，可是我你，墨池。”

“我也你，白癡。”

早上，我給他準備要吃的藥，大大小小的瓶子攤在桌子上，目驚心。我著那些瓶子突然沒來由地恐懼，耿墨池的生命全是靠那些瓶子里裝的小藥丸維持嗎？如果一旦終止服藥，會怎麼樣？現在他每天都嘔吐，吃的東西能吸收的很，如果有一天他連這些藥也吐出來，他又會怎麼樣？我不敢往下想了，開始仔細閱讀那些藥的說明，以前我從來不看（英文不好），只按耿墨池代的藥量配，但是只看了兩個品種的藥，我的心就開始發抖，那上面分明用英文寫著“服用此藥胃部會有不適反應”、“腎功能將其影響”、“部分神經可能出現麻痹現象”、“對大腦有略微刺激，服用后緒較難控制”……明白了，全明白了，一直以來他的壞脾氣、他的嘔吐、他的失眠都是因為這些藥的副作用，這都是些什麼藥啊，是救人還是殺人？我失控了，將桌子上的藥瓶全部掃到地上，號啕大哭起來，耿墨池出去散步了，聽不到我的哭聲。我癱坐在地毯上，實在不能忍這錐心的痛楚，他看上去像個正常人，其實背地里一直在忍常人不能忍的折磨，而我還經常惹他不高興，刺激他脆弱的心臟。我越想越不是滋味，隨即給他日本的主治醫生端木先生打了個電話，很不客氣地質問他為什麼給耿墨池開副作用這麼大的藥，難道作為醫生僅僅是維持病人的心跳，而不管病人是否能承得了這種折磨嗎？

端木醫生很耐心地聽我講完，然后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作為醫生，我們已經嘗試了所有我們能嘗試的辦法，兩年前的手能將他的生命延續到現在就已經是個奇跡了，除了心臟移植，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救他，但是要找到合適的心臟做移植這可能比手本難度還要大，概率也更低，而耿先生已經等不及了，他所有的生理機能全靠藥維持，而那些藥在給他心臟提供能量的同時也損害著其他的，我們也沒有辦法，我跟耿先生也是很好的朋友，我何嘗不想減輕他的痛苦……”

耿墨池散步回來了，我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

“圣誕我想回趟新西蘭。”他進門就說。見我沒反應，他揪了揪我的耳朵，“我說話你聽到沒有。”

“墨池，”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可不可以不吃那些藥……”

他一怔，看著我……“不吃行不行？”

“不吃我會死。”

“墨池！……”

晚上，我弄了很好吃的蒸螃蟹，可是他只勉強吃了點就吃不下了。睡覺的時候他在**翻來覆去，似乎很難，我要送他去醫院，他說沒事，就是胃不舒服，呼吸也有點困難。我不停地給他胃，墊高他的枕頭，讓他呼吸順暢，一步都不敢離開。

此時月過落地窗灑在床頭，他的臉很不好，看得出來他在極力抑自己的痛苦，不敢，只小聲地嘆氣。我呆呆地看著這個飽病痛折磨的男人，也不敢出聲，任由淚水無聲地淌滿臉頰。

“你哭了。”

“沒，沒有。”

“還說沒有，我都聞到你淚水的味道了。”黑暗中他閉著眼睛，可是好像什麼都明白，嘆著氣說，“你要有心理準備啊，考兒……”

我沒有說話，一遍遍地他的口，想讓他覺舒服些。有沒有心理準備會改變得了什麼呢？我們怎麼算計都算計不過命運，當初上他時就沒有心理準備，想都沒想過這會將自己置于何種境地。是照不進我們的現實的，可是我卻不曾后悔過，就了，錯就錯了，對我來說，這份還真像那座亙古的瑞尼爾雪山，已經有了升華的意義，無論結果如何在我心里已經永恒。

一直到半夜，耿墨池才在疲憊中昏昏睡去。

這時電話忽然響了。祁樹禮打來的。

“你是怎麼回事啊，Cathy，怎麼一直不給家里打電話，你媽今天都打了我好幾個電話了，問你出了什麼事，我剛從加拿大回來，不知道怎麼跟說。”

“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唄。”我的態度很冷淡。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該時常跟父母報個平安，要不他們會著急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麼著了。”祁樹禮在電話里很溫和，也很客氣，忽然又說，“對了，你媽給你寄了中藥過來，一直丟在這里，你空拿過去吧。”

“中藥？”

“是啊，中藥，好大一袋，不知道干什麼用的，你媽沒給你說嗎？”

“沒，沒什麼，就是調養養的。”我搪塞。正準備掛電話，腦子里突然電火石，我抓著電話激得語無倫次，“我，我明天就過去，明天就給我媽電話……”

第二天一大早，趁著耿墨池還在睡，我去了趟祁樹禮的家。朱莉婭開的門，顯然剛醒，看到我很驚訝。我沒管，徑直走進屋，直奔電話。祁樹禮剛好下樓，看到我也很驚訝，他還穿著睡，“怎麼這麼早呢，Cathy。”

“哦，我怕我媽著急。”

“嗯，你還知道會著急啊，趕給打吧。”

我在打電話的時候，祁樹禮一直坐在旁邊看著，聽我喋喋不休地跟我媽代事，臉上的表變幻不定。

一個電話打了四十分鐘才掛斷。

祁樹禮還坐在沙發上看著我，眼神復雜。

“他……怎麼了？”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他詢問耿墨池的病。“很不好，昨天折騰了半宿，”我愁眉苦臉地說，“所以我才想給他換種方式治療，用中藥試試，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至比吃西藥些痛苦。”

“你瘦了很多。”他好像沒聽見我說的話，目溫地我的臉，“不過眼睛很有神采，該是的渲染吧？”

“Frank！”

樓上突然傳來一個孩的聲音。

我抬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睡袍的長發孩站在樓梯口，顯然是剛起床，著腳，非常年輕，二十歲上下。隔著很遠的距離，仍然可以看得出的皮很好，水的，瓜子臉單眼，談不上很漂亮，但卻很有東方韻味，清純得可以掐得出水。看著我。我也看著。一時不知道怎麼反應。倒是祁樹禮很鎮定，不慌不忙地給我介紹說，“阿芷，跟我從加拿大過來的。”

我有些尷尬，但還是很有禮貌地跟那孩打招呼：“你好，阿芷。”

“你是誰？”孩面容清秀，卻很不客氣。

祁樹禮連忙解釋：“是……”

“我是他侄。”我搶著說，滿臉堆笑。這樣很好啊，他終于有自己的人了，雖然年輕得離譜，不過總歸是好的開始。

祁樹禮瞪了我一眼，想反駁已經不可能，阿芷走下樓，上下打量我，好像有點不信，“我怎麼沒聽他提過？”

“我剛從國過來的，跟我男朋友住在船上。”

這話起了作用，確切地說是后面那句話起了作用，阿芷清純的臉上終于出單純的笑容：“真的嗎？太好了，我還擔心來這邊太孤單呢，看來是多慮了，以后有伴了，Frank你早該跟我說的。”

祁樹禮意味深長地瞅了我一眼，沒說話。

出門的時候，他送我。

“多大了？”

“十九歲。”

“行啊，老牛吃草。”

“不要這麼說好不好，很偶然在那邊到，蠻談得來的，就帶過來了，讓到這邊讀書。”

“哦，還在讀書啊？”

“當然，這個年紀肯定是要讀書的。”

“看上去很不錯，好好待，你會幸福的。”

說這話時我已經出了花園的柵欄門，他站在里面，我站在外面，正準備轉走，他忽然在后面扔了句話過來，“Cathy，你不覺得跟你很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