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下)》第七章 別了,我的西雅圖

天空有點寬,云在機艙的左方離開你住的西岸,漂浮在天上加州的月,停在飛機翅膀上結束這一段,讓我更勇敢你說一切明天再講,我不這麼想我很善,你幻想我們不一樣……西雅圖的晚上,和你最后的一餐我覺得這個地方,不再是我的天堂西雅圖的月亮,把我送出太平洋在降落前這麼想,再見吧那些時……聽著《再見,西雅圖》疲憊無助的歌聲,我常常以淚洗面。我回來了!回到了我闊別三年的家鄉。沒有跟任何人道別,一個人拎著行李踏上了返程的飛機。當時正是晚上,西雅圖不眠的海港就在我腳下,璀璨奪目,生生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聽著,只要你還留在耿墨池邊一天,你們就休想得到安寧,我要他到墳墓里都不得安寧,他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憑什麼要你陪在邊?我是他太太,你是他什麼人,憑什麼你可以得到他的一切?我卻落個一無所有?!你不就是個陪他上床窺視他財產的賤貨嗎?憑什麼你可以得到兩個男人的,而我卻差點被他們掐死?白考兒,你盡管留在他邊吧,留一天就有你好看,不信就走著瞧,看耿墨池最后到底是死在我手里,還是死在你手里。還有祁樹禮,你們都是一伙的,我恨你們,恨你們每一個人!只要我米蘭還有一口氣,你們就不得好死!!……”

這是我還在醫院時米蘭親自跟我說的話,當時就站在我床邊,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似乎我真的跟海深仇,要我用來償還。我從來沒覺得有這麼可怕過,扭曲的面孔讓我晚上連連做噩夢,出院后都還在做噩夢。果然不罷休,又先后幾次找上門吵鬧,或打電話恐嚇,我沒有一天清靜過。舊病復發的子宮大出讓我的再次垮了下來,迅速地消瘦下去,我又恢復到了三年前來國時的瘦骨嶙峋,躺在**奄奄一息,比耿墨池更像一個垂死的人。

想想這場糾葛到如今,我真的已筋疲力盡,老天到底不是那麼慷慨的,連最后陪著心的男人死去的愿都不能實現,還這麼連累他,讓他時刻不得安寧!還有祁樹禮,他跟我本就是一類人,一個人碎骨,只可惜我給不了他想要的,我的今生都給了耿墨池,這個真正已經垂死的男人,即使他真的死去,我的也沒有活著的可能。所以我還是離開吧,我不怕死在任何人手里,卻害怕兩個男人都死在我手里,怕今生欠下的孽債,來世他們還追著我還,我今生都還不了,還指來世嗎?

早該明白命運如同一場局,我們都是這場局里的一顆棋子,廝殺到最后,前進或后退,都是生不如死。

臨行前的晚上,我邀耿墨池到西雅圖碼頭區一家很有名的西餐廳用餐,算是最后的晚餐吧。我竭力讓自己平靜,不敢毫離別的緒。可還是被芥末嗆個半死,嚨里像是著了火,我灌進大半杯冰水才緩過勁來,被辣得眼淚汪汪:“不好意思,我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很沒吃相。”

他呆呆地看著我,眼睛里倒映著燈,里面有我的影子。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他緩緩出手,我瘦削的臉,端著酒杯很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這麼說著,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隔著模糊的淚,只覺他瘦了許多,瘦得臉頰的顴骨都凸起來了,眼角也已經有了細紋。

他夢囈一般喚著:“考兒?”

我拼命點頭:“嗯,是我。”

他問:“你害怕嗎?”

我說:“害怕,很害怕。”

他回答:“我也是,總怕閉上眼睛再睜開就看不到你了。”

我的眼淚簌簌地落在餐桌上。

他喃喃地訴說起來:“這幾天老是做噩夢,夢見你一個人走了,把我孤零零地丟在這兒,在這世上除了母親,我無依無靠,現在你就是我的依靠,真是很抱歉,本來應該我是你的依靠才對,讓你了這麼多苦,讓你失去了孩子,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是罪人,可是沒有辦法,我放不了手,怕一放手就再也沒辦法把你找回來。”

“真的,現在我越來越害怕,怕見著你,又怕見不著你,可是我更害怕,怕你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有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但是我知道,有些錯誤已經沒有辦法彌補,我給不了你幸福,反而讓你吃了那麼多的苦,你沒有記恨我,還一直守候在我邊,不離不棄。這時候我才明白,上天原來待我不薄的,把這麼好的一個你送到我面前,我在激中漸漸學會了寬容和接納,比如寬容祁樹禮,讓他在我死去后繼續我無法繼續的,給你幸福,給你快樂,我真的改變了很多……”

我淚流滿面,手抓著臺布,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對不起,最近老是就落淚。”

他看著我,目忽閃如搖曳的燭火,似要把我的心照得通明。我一陣發慌,他卻忽然發現我的無名指空空的,一臉驚詫,“戒指呢?怎麼……”

我把領口的巾解開給他看:“戴著呢!”

戒指已經被我用一細細的鉑金鏈子穿著戴在脖子上了。

他笑:“怎麼戴脖子上呢?”

“因為……我無法名正言順地戴上這枚戒指,但我要戴著,到死都戴著,所以就掛脖子上了,好啊,魔戒里的弗羅多不就是把戒指掛脖子上的嘛。”

“謝謝!”他輕輕吐出這兩字,瞬間低下頭,似乎不敢跟我直視。

“我拿什麼送你呢?我上沒值錢的東西……”我也低下頭假裝在包里找東西,其實是想掉滿臉的淚。

“你不是已經送我了嗎?”他拉開領給我瞧,一致的手工鏈子了出來,好眼啊。想起來了,是他剛來西雅圖時,我們一起在議會山大街的品店里買的,不過當時刷的是祁樹禮的卡。

“放心吧,這鏈子是屬于我的,”他好敏,一下就看出我的心所想,“我早就把那次逛街花的二十幾萬元打到了你的賬戶上,這鏈子就當是你送我的。”

我凄然一笑,有這麼送東西的嗎?

這時,琴聲戛然而止,餐廳一角的鋼琴師起離座了,大概是演奏已告一段落。我怦然一,也起離座,徑直走到鋼琴邊,坐到了琴凳上。一首久違的《離別曲》從我指間飛了出來,多年前在長沙的某個琴店里,他曾為我第一次演奏了此曲,第一次聽他彈琴就彈《離別曲》,似乎從一開始就預示了離別的宿命,從祁樹杰和葉莎沉湖底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擺不了這宿命。

他始終沒問我為什麼彈這首曲子,出了餐廳,我們手牽手漫步在艾利略灣碼頭的街邊,皓月當空,西雅圖過于燦爛的燈火讓月亮有些黯然失。我們誰都不愿意說話,真希就這麼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一直走,直到生命的最后。太空針就在我們后閃爍,我看著燈下讓我今生刻骨銘心的臉,突然就撲過去,箍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抖不已的冰冷的

還是跟多年前第一次親吻一樣,溫得不可思議,帶著某種迷離的氣息,驚心魄,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更多了份錐心的痛楚。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這樣難過,就像一顆心生生地被切開,拿刀子在傷口上劃,都說肝腸寸斷,這哪是寸斷,分明是千刀萬剮,模糊,痛不可抑,卻又毫無辦法。

“我你,墨池!”我仰著他,輕輕呼著氣。

“我也你,白癡!”他摟著我的腰,也笑,可是眼中有淚在閃,西雅圖迷人的港灣在他眼中竟有了種永恒的味道。

回到家,我跟往常一樣照顧他喝下中藥,但在最后給他泡牛時加了一粒安眠藥,他睡覺很不踏實,一點點的響都聽得到。安頓他睡下后,我開始收拾行李,又寫了兩封信,還把他每天該服用的中藥和西藥用英文寫在一個冊子上放到了廚房,朱莉婭明天一早就可以看到的。

臥室的燈溫暖而傷,我提著行李站在門口很久都挪不開步子,他睡在燈下,面孔安詳,雖然瘦削,但每一線條都還是那麼和,他的眉心是舒展的,仿佛明早醒來就會看見我一樣。可是他將要看不到了,我也看不到他,此一別必是最后的訣別!

“墨池啊!……”

我丟下行李撲到他床邊低聲飲泣,我知道我生來就是個狠心腸的人,其實那是因為怯懦,所以假裝勇敢,便以為自己是真的勇敢了,而這所謂的勇敢現在就了本相,我終究是懦弱地想要逃避。窗外淅淅瀝瀝似乎下起了小雨,我一直流著淚,好似這一生的眼淚,都會在這一夜流盡,仿佛只要在心底拼命呼喊,他就會留在這世上。這樣的離別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可還是讓我痛到無法呼吸,模糊的淚影里,他的臉,他的眉眼,他的……在視線中忽近忽遠,心上的烙印卻越來越清晰。

雨越下越大,我哭了很久,最后無法再耽擱一秒才離開床頭輕輕帶上門,那些曾有過的,那些刻骨銘心的時,一點一滴,都被我關在了這扇門后。我悲愴地走進茫茫夜,經過祁樹禮家的門前時,我將寫好的另一封信放到了他花園的信箱里。他房間里的窗簾是拉著的,還出暗淡的燈,顯然他還沒有睡。自從在醫院得知我流掉了他的孩子,他就再沒有和我見過面,足不出戶,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我想他是在詛咒我。

當飛機起飛的一剎那,我也在詛咒,恨不得飛機即刻就掉進西雅圖離別的港灣,所有的人都生還,只有我死去。

可是十幾個小時后,飛機還是平穩地降落在地球的另一邊——中國上海,隨即又轉機到湖南長沙。黃花國際機場人頭攢,跟三年前離開時一樣,陌生而悉,我拖著行李盯著候機廳,時錯,神迷,仿佛看到耿墨池又跟多年前一樣,穿著件風,氣宇軒昂地站在那里意味深長地瞅著我笑。

“帶這麼多行李準備嫁到上海去嗎?”

“是啊,聽說上海男人是最適合做丈夫的,我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肯定沒有。”

“何以見得?”

“全上海最優秀的男人就站在你面前。”

……我沒有哭,卻比任何時候都傷心絕,置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置一個空虛的舞臺,主角是我,對手是寂寞,從開始到結局只有離別。我戲太深,看戲的人都已離去,我還在舞臺獨自寂寞……坐在出租車里,我神恍惚,忽然很后悔回來,應該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才是。在市區一家酒店下榻后已是傍晚,我站在窗前打量城市的燈火居然很不適應,覺降臨在另一個星球,沒有了咖啡的濃香,連空氣都變得陌生。這邊的夜或許沒有西雅圖那麼絢爛迷人,卻有我今生不能舍棄的牽掛,幾乎沒多想,我連晚飯都沒吃就直奔位于長沙市郊的彼岸春天。

莫愁居已經易主,三年前我親自賣掉的,不知道現在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主人。隔壁的近水樓臺亮著燈,聽祁樹禮說過,房子現在給他國的一個經理居住。在水一方呢,黑燈瞎火的,顯然主人不在家,也聽耿墨池說過,房子早已出手,而且好像還轉了兩次手,現在在誰的手里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徒步來到在水一方,凝神靜思,明明沒有任何響,卻好像約聽到了鋼琴聲,仿佛來自一個久遠的時隧道,才不過三年啊,一切就已是人非!

周圍忽然寂靜得可怕。

沒有一個人。

我呆呆地站在門外的路燈下,仿佛有一只手,在慢慢地著心頭的傷口,疼痛猶如被風吹散的花瓣,自心底蔓延開來。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是這麼留,此刻我才領悟到,一個人要是將對人間的一簇簇留都熄滅,該有多難。所以我寧愿站在這微涼的夜風里,等那些過往的心碎記憶漫過來,將我掩埋。其實當初在他離開時,這里已我心底一座荒蕪的墳,被幽在這里的往事,此刻全部都翻涌而來,如地獄鉆出來的厲鬼,撕扯著,拉鋸著,讓我原本就破碎的心更加模糊。

“小姐,你找誰?”后突然有人問我。

的,請不要在夜晚的時候突然跟一個發呆的人打招呼,否則你不把鬼,也會把你當鬼的。就在我惶恐地回過頭的一剎那,我就把后的人當了鬼,當然,他也把我當了鬼,我們幾乎同時尖出聲:“考兒!……”

“啊,高澎!”

當我跟爸媽提出要去深圳工作的時候,他們就一句話:“你就是瞎折騰,到哪兒都折騰,再這麼折騰下去,遲早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對于此次回國,我沒有跟他們作過多解釋,但他們心里都有猜測,不打招呼突然回來,肯定是被祁樹禮甩了,對我不聞不問為的是照顧我“脆弱”的自尊心。還是我媽心疼我,看我瘦得剩把骨頭,每天又是烏又是紅棗地給我燉著吃,調養了一個來月,氣有所好轉。期間我打過電話到國,詢問耿墨池的病,是朱莉婭接的電話。

“先生走了,你走后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他去哪兒了?”

“不知道,他沒說。”

“隔壁的祁先生呢?”

“不清楚,也很久不見他了……”

……是誰在漫天黃沙的跋涉里把你想起?是誰在長夜的孤獨里念起你的名字?是誰在布達拉的藏歌里一聲聲呼喚你?是誰在仰雄鷹盤旋時為你掩面而泣?是誰在苦難的年華里嘆不能與你生死相依?又是誰期在往后與你攜手魂歸故里?親的,是我啊,你永遠不知道,我深的目穿越萬水千山一直在追隨著你……當這段話從高澎的里吐出來的時候,我好半天都愣著的,當時我們正在湘北一家海鮮酒樓里吃螃蟹,他大老遠從長沙趕過來,我當然得好好招待他。

“高澎,你這是說給我聽的嗎?”

“當然。”

“你真該去當作家!”時隔這麼多年我還是這麼覺得。

“別這麼看我,考兒,怎麼我說什麼你都當我是在說臺詞呢?”高澎啃著螃蟹,一臉的百思不得其解,“你想想,我在羅布泊死里逃生,最先想到的就是你啊。后來到西藏,也天天想起你,一直不敢回來見你是因為總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讓你刮目相看。回地后,我還是沒勇氣來見你,一個人到深圳闖天下,事業有了點起,就地回湖南來找你,誰知一打聽,你老人家早就飛到利堅曬太去了……”

“那你怎麼買了彼岸春天的房子?”

“還不是想念你,經常過來轉,偶然一次來,看到在水一方出‘本房出售’的告示,就買下了,反正漂了這麼多年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而且那房子很不錯,主人遷居外地低價賤賣……”

我瞅著他,心里莫名的,其實鬼都知道,他買下這房子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的男人曾住在那里,在心理上他希更接近我向往的男人一點,從而更接近我一點。但他傻啊,房子是房子,人是人,完全是兩碼事嘛。不過我還是很佩服他,他有著一般城市男人有的氣魄,現在的高澎已經不是小有名氣了,他因為兩年前拍攝的一系列西藏照片而名聲大噪。據說還經常邀出國展覽,但是攝影如今對他來說只是業余好,他現在的份是深圳某廣告公司的老板,雄厚的藝功底,加上聰明智慧的頭腦和灑的個,這小子在那邊居然混得風生水起,難怪他可以一口氣買下在水一方,我知道這房子再賤賣也不會低于一百五十萬,有了實力連說話都有底氣了。

“你現在是神文明和質文明雙收啊。”我喜歡拿他打趣,看到他這麼有就,發自心地為他高興,過去神頹廢、自卑自賤的高澎真的一去不復返了。看來羅布泊的生死之旅就了他的希

“這麼跟你說吧,考兒,人從生死線上邁過來后,很多東西都看穿了,不用太去計較什麼,活得真誠熱烈才是最重要的,羅布泊撿回一條命后我到了西藏,那里無論是天空還是人的心靈,都純凈得不帶一點雜質,我拍了很多照片,在那里待了一年,神一直很飽滿,腦子也空前的單純……”

高澎嚼著滿口的螃蟹,果然見他臉龐黑亮,眉目清澈,眼神中有種大徹大悟的東西在緩緩流淌,但他看我半死不活的樣子還是有些皺眉頭:“考兒,你怎麼瘦這樣了?我不清楚在我離開后你遭遇了什麼,不過親的,你看我九死一生,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嗎?凡事看開點,看開點,順其自然最好。”

我嘆口氣,直搖頭:“可是高澎,世間的事,千災萬難皆能渡,就怕天不從人愿啊,我也想解的,很難……”

“不難!”他打斷我的話,抹了把,“跟我去深圳吧,我們好好闖一番事業,你一定可以走出來的,像我這麼個爛鬼都可以胎換骨,你有什麼不可以?”

“扯淡,我去能干什麼,你可能不知道,我已經好幾年沒工作過了。”

“你不是會寫嗎?做做廣告文案,綽綽有余!”

我還是搖頭,高澎繼續不余力地說服我,最后我答應去深圳并不是因為他真的說服了我,而是我覺得如果再這麼待在家里,半死不活地耗下去,我怕我會瘋掉,出去換換空氣也未嘗不可。

去深圳前我在長沙滯留了兩天,拜訪了過去的一些老同事,天天在外面聚會,暫且忘卻了很多過往的傷痛。可是當高澎邀我上他家做客時,站在臺上,面對滿湖春水,我的心卻仿佛進一種冬眠,源源不斷地吐出幻覺的蠶,有多深重的,就有多濃重的幻覺。客廳的那架鋼琴還在,高澎說主人走前留下的,算在房價里了。這高山流水的琴啊,注定了跟它的主人相聚無,幻覺還在繼續,耳畔似乎又響起他骨的琴聲,我不會忘了的,會一直記得!可是奇怪的是,再度重溫那段心碎記憶的時候,我并沒有到過多的委屈和痛苦。相反,那年的景如今想來,心里竟如注滿春天的雨,一點點的變得、清晰。

他會理解的,我的離開并不僅僅是為了逃避米蘭,其實我更害怕面對他的死亡,無法想象,一點點都不能去想,那是我思維中的一塊地。而我答應了他的,要好好活下去,因為他也答應了我,他若先去,必在另一個世界等我,他的目如同上帝無不在,如果我就此沉淪,他會失的。

當我在鋼琴上奏響一曲《》的主題曲時,高澎吃驚得差點從臺上栽下去。“乖乖,你……你什麼時候學會彈鋼琴的?”他端著杯紅茶說話結結

“三年前就會了。”

高澎無奈地嘆著氣,“看來他在你心中的位置真的無可替代。”

“你知道就好,高澎,”我坐在琴凳上側看著他,很認真地說,“我答應跟你去深圳,并不表示我給你機會,而是我真的想換個環境,好好的活著。”

“考兒,你太低估了我純潔的心靈,我是那種乘虛而的小人嗎?說實話,你現在的樣子真是讓人很不忍,那天晚上在門外見你就把我嚇一跳,我以為見到的是你的亡靈……我很心痛,考兒,你挽救過我,現在我也想挽救你,讓你到另一個陌生的空間找回屬于你的勇氣和希就不用找了,我知道你會讓他一直住在你心里,我又怎麼可能占據得了你的心呢?我一直就有自知之明,否則三年前就不會跑去羅布泊玩命,哪怕現在事業有了點起,我也沒想過要對你怎樣,有一種,是只能在心存活的,拿出來就見死了。何況我對你一直心存激,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找得到和希,從而揚眉吐氣地活到現在?”

“高澎,你這混蛋!”我手臂支在琴蓋上,掩面而泣。

“是啊,我朋友也一直是這麼罵我的,”高澎嘻嘻笑著,他這人不正經慣了,猛一正經讓人很不適應,“告訴你,我現在已經有朋友了!”

“是嗎,臭小子,有本事啊你。”我破涕為笑。

“謝謝你,考兒。”他又恢復了“正經”,但看上去還是很不正經。他瞇著一雙小眼睛,對自己作了一番總結:“我這人吧,就是這樣,生命力頑強,什麼樣的打擊都承得住,在西藏的一年多時間里,我對生活、對生命徹底的領悟了,差一點就去當喇嘛了……后來我還是決定回到現實世界,因為躲避是弱者的行徑,我怎麼著也是個大男人,卓瑪跟我說,是男人就應該像雄鷹一樣在天空翱翔……”

“卓瑪是誰?”

“這個……”高澎一怔,面,“以后有機會我再跟你講吧,在西藏我經歷了一次生死之,也就是這次的經歷徹底改變了我。”

“經歷有時候是種財富。”我由衷地說。

“是啊,我現在很珍惜以前的經歷,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都值得我用生命去珍藏,因為若沒有那些經歷便就不了今天的高澎……你知道嗎,我的朋友都我‘駱駝’,駱駝知道不?就是沙漠里最頑強的,什麼樣的風沙都……”

“等等!”我突然打斷他,像見了鬼似的指著他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我說什麼?”

“你說你是駱駝?”

“嗯,我的朋友都這麼我。”

“那你有沒有去韓國釜山舉辦過一個攝影展?”

“你怎麼知道?我是去過啊,就在去年,邀到那邊舉辦西藏民俗風展……”

“高澎!”我尖,跳起來就朝他猛撲過去,揪住他的領狠狠踢他踹他,“干什麼,干什麼,考兒你干什麼……”高澎被我突如其來的拳腳弄懵了,毫無防備,我又扯住他的耳朵惡狠狠地吼,“臭小子,我要殺了你!……”

“救命!”高澎慘

一個月后。

深圳國際機場人來人往,我和高澎在接機口已經耗了近兩個小時,還是沒等來從韓國首爾來的航班。廣播里解釋說是天氣原因,飛機晚點。高澎急得不行,板著臉,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好幾次都跑到外面去吸煙。

“你甭急,不就是晚點嘛。”我安他。

“是,是晚點。”他也自我安

看他的樣子,不像是鬧著玩的,他是真的了。就如我當初看英珠一樣,也不像是玩兒,那死丫頭怎麼就被其貌不揚的高澎迷住了呢?“緣分嘛,是解釋不清楚的事。”高澎一說起這事就很得意。

據他口述,他和英珠是在攝影展上相遇的,但當時人很多,英珠就要了個簽名,相互都沒有留下特別深的印象。但在結束工作后到雪場雪,兩人住山頂酒店時居然住到了一個房間。因為適逢大雪,他們和其他游客一樣都被困在了山頂,最后一個房間被兩人同時搶住。因見過面,大家都很客氣,也都沒往深想,但高澎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口若懸河地侃了一個晚上后,第二天早上英珠就上他了,兩個原本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異國男大有相見恨晚之,迅速墜河。

“我也搞不清楚,你說漂亮吧,比那丫頭漂亮的不計其數;說溫吧,……簡直就是……”高澎每每說到跟英珠的相總是在幸福中抖,我一看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沒挨英珠的拳頭。

這種事就是這麼奇怪,一降一,看上去完全不搭界的人沒準就能出火花。上帝讓你上某人,從來不會告訴你為什麼他,或被,再見或重逢,都是人生最最平常的風景。怕就怕陷某個風景出不來,等待,或者思念,或者幻想,都挽救不了心狂躁的,直到有一天和枯敗的風景一起消失。

已經很久沒有耿墨池的消息了,打電話給安妮,哥哥回了趟新西蘭后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游走在世界哪個角落,可能,他是真的消失在這世界上……來深圳的這一個月里,白天我勉強還能應對,晚上獨時就抓狂,他的面容、他的聲音無論是在清醒時還是夢境中,都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高澎很善解人意,工作之余帶我到兜風散心,認識各種新朋友,以為這樣我就可以緩解心撕裂般的痛,但是,我知道這是徒勞。

就在一個禮拜前,妹妹白崴突然打電話給我,說有個男人去湘北找過我,我問什麼樣的男人,說他姓耿,是我的鋼琴老師,并留下了一封信。我要妹妹發特快專遞把信寄過來,一天就到了。打開信一看,信中就一個地址:“西雅圖***綠野墓園,10019號。”

當時我正在高澎公司的辦公室里跟同事說笑聊天,看到這個地址一下就旁若無人地號啕大哭起來,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誰都勸不住。

只有我知道,這個地址就是耿墨池在西雅圖買下的墓地,他曾經跟我提過,他希死后能葬在西雅圖,無所謂故土,無所謂落葉歸,他就是喜歡這個城市。而我還知道,他買下的肯定是個雙人墓,這個墓地就在靠近西雅圖城北凱瑞公園的一個山丘上,視野開闊,迷人的海港就在山腳下,西雅圖不眠夜,從此永恒!他告訴我這個地址,就是表示他會在那里等我,什麼多余的話都不會說,也不用來找我,他知道我會明白。

忽然想起來,在西雅圖時他總喜歡帶我到凱瑞公園散步,有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就坐在長椅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山腳。有一次他指著鄰近的一個山丘說:“你看,那里是個墓園……”我想我應該滿足了,他把“地址”都告訴我了,我還能再奢什麼?埋怨什麼?墨池,我會遵守諾言的,若干年后在地下必跟你地老天荒般地沉睡,但在去見你之前我一定好好活著,不僅僅是為自己活,也是為你活!

來了!!”高澎猛地拽住我的胳膊往前面拖。我這才醒過神,在人群中搜索,一眼就看到了一韓派打扮的崔英珠拖著行李朝我們飛奔過來。但并沒注意到我,只看到了高澎,因為我們事先都嚴格保了的,并沒有告訴我和高澎認識。撲進高澎的懷里又又跳,摟住他的脖子狼吻,看得我都不好意思。

“親的,親的,你等會兒,我給你介紹一個人,”高澎拉開英珠的胳膊,把神的“禮”推到了面前,“這是白考兒,我最好的朋友……”

英珠的目轉到了我臉上,這才發現了我的存在,的瞳孔跟貓眼似的忽大忽小,而我在的瞳孔中卻似一只微笑的老鼠,“噢——喲——”,一聲嗷,母貓瞬間變母狼,一腳推開男友高澎,張牙舞爪地沖我撲了過來:“我要吃了你,Cathy!……”

“救命!”我奪路而逃。

兩個小時后我們在南山的一家湘菜樓吃飯。

“你們中國真是太好了,多麼麗的國家,我上個月在北京游覽回國后就跟我爸媽正式提出要到中國來,他們開始都不答應,但我不管了,前仆后繼地來到中國,為的就是跟我心的男人白……白頭那個什麼……我中國,這里的一切,告訴你們,我不回去了,我要娶我的男人……”

“等等,親的,是你嫁給我,不是你娶我……”高澎糾正友的口誤,英珠的中文其實還可以的,就是常常詞不達意,比如剛才把“不顧一切、義無反顧”說“前仆后繼”。以前在西雅圖我們多是用英文流,還覺不出什麼,現在用中文說話,直聽得我一愣一愣,目瞪口呆的。

“你給我閉!”英珠不由分說地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腳高澎,一臉惡相,“當然是我娶你,你可是答應過我的,今后無論我們過得怎樣,你都要以我為中心,要為我買牛買馬,這輩子都聽我招呼……”

“買牛買馬?”

“是……是做牛做馬……”高澎低聲解釋。

“哈哈……”我笑。

“做牛做馬?”英珠眉頭蹙,很是疑,“我們是人類呢,怎麼做得出牛馬?做出BABY還差不多。”

子往后一仰,差點翻倒在地。

在韓國,老板是被稱為“社長”的,自從英珠來到公司,一切都在迅速韓化,不僅要求員工一律稱高澎為社長,見了面打招呼點頭都不行,還得鞠躬,“社長,您早!”這樣的話從員工里說出來,總是覺怪怪的,連高澎也不適應,抓耳撓腮的,不知道怎麼回應。每次瞅他那尷尬樣,我都躲一邊笑。但英珠做事是很認真的,非常嚴謹,這跟國多年的求學經歷有關,工作時半句玩笑話都沒有(跟我也如此),嚴厲又不失風度,很注意自己在員工面前的形象。可下了班,出本來面目,不是抓我滿城尋食,就是押著我陪找樂子,哪里好玩往哪里,這時候,高澎的份只有兩個,一是司機,二是付賬的。

白天我們三個人是工作伙伴,晚上就是三個瘋子,有時候更像孩子,嬉笑打鬧無所不為。我住的地方跟他們的公寓在一棟樓,有時候鬧晚了我就睡在他們公寓,確切地說,我們本就沒睡,放點舒緩的音樂,開瓶好的紅酒,弄點水果沙拉點心之類,坐的坐沙發,趴的趴地毯,聚會神地聽高澎談他的人生奇遇。羅布泊、可可西里、西藏、新疆,在高澎的描述下異常生,充滿傳奇彩,我不得不承認,高澎其實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既有藝家的風度,又有點哲學家的思想,時而熱烈活潑,時而沉重憂郁,他心世界的富迷離讓每個接近他的人都著迷,我終于明白英珠為什麼那麼迷他,盡管總是很兇的樣子,可眼神中流出來的溫就是個瞎子都覺得到。

他們是幸福的一對!

至于高澎經營的公司,很大程度上是他個人藝的實踐地。搞攝影出,加之富的人生閱歷,對事的獨到見解,使得高澎在深圳廣告界如魚得水。據他說,公司建初期要靠他們自去拉業務,可是現在,很多客戶都是主找上門的,懸掛在市區各醒目位置的彩廣告就是公司的活廣告。高澎既是老板,又是設計總監,的市場運作都給了英珠打理,我在公司只負責文案及策劃,大家合作默契。

七月的時候,公司接到一個地產廣告,是個大客戶,高澎親自刀。對于設計上的事,英珠是從不干涉他的,百分之百地相信他,我也很相信他,通常是他拿出草圖,我在上面設計文案即可。我問英珠,什麼樣的客戶,讓高澎這麼重視。英珠說是個香港客戶,剛在南山開發了個時尚樓盤“盛世華園”,很挑剔。據說是換了好幾個廣告公司都不滿意,這次是經人介紹主來找高澎的。

兩天后,高澎興高采烈地拿出了背景草圖,在圖紙展開的剎那,猝不及防的心痛一下擊倒了我,畫面雖然經過一定的藝理,但還是如此悉,璀璨的燈火港灣前,太空針傲然獨立,一對熱烈纏綿的男在夜空下擁吻,風吹了他們的頭發,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倆……這不是電影《西雅圖不眠夜》的劇照嗎?

“怎麼了,考兒!”高澎丟下畫稿扶住搖晃著子的我。

“沒,沒什麼。”我擺擺手。眼眶中陡然漾滿淚水。

高澎疑地看著我,“怎麼突然哭了?”

“怎麼選這個背景?”

“英珠給的創意,不是從西雅圖過來的嘛。”

“換個吧。”我無力地說。

“這個……”高澎有些遲疑,“我覺得好的啊,那個樓盤建在一個山丘上,可以很好地俯瞰城市夜景,跟西雅圖的不眠夜正好不謀而合。”

我沒有再說什麼,頹然地坐在工作臺前。高澎本來還想跟我再說幾句,來了電話,他跑到一邊接電話去了。我盯著展開的畫卷,那畫面閃電一樣劈過來,穿我黑暗的口頓覺一陣劇痛,好似五臟六腑都在搐,遙遠的過往,他的笑容,在我腦海中洶涌地漫過來,一甜腥味迅即涌到了咽,幾乎隨時都會吐出一口來。沒有人可以想象此刻我有多麼心傷,仿佛一生的悲傷都在這一剎那傾倒在我的上。10019!這是他給我的“地址”,再不可能更多,再也不會這樣滿足。他已經給了我他的全部!而我沒有什麼可以給他,就像此刻,不過氣,不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畫卷不能彈,像一條鼓著眼睛浮在水面的金魚,死不瞑目。

“考兒,我真覺得這個創意不錯。”高澎接完電話過來試圖說服我。“那就用這個吧。”我給了他確切的答復。

“行,那你趕把文案做出來,那邊等著要呢。”高澎見我認可了草圖很高興,又說,“對了,今晚那個香港老板請我們公司的人吃飯,你也一起去吧。”

我連連搖頭,“我就算了。”

“這怎麼行呢?人家指明要跟設計者談的。”

“我又不是這個廣告的設計者。”

“當然是啊,文案不就是你設計的嘛。”

“我還沒設計。”

“那就更要跟人家談了,知道了對方的想法,不是更有利于你寫文案嗎?”這家伙又開始賣弄他的三寸不爛之舌。

“高澎……”

“考兒!”

“社長先生!”

……高澎一聽我這麼他,簡直要暈倒,英珠正好過來,知道了原委后不顧自己形象,一把掐住我的脖子,“你不去也得去,那家伙我見過,很帥的啊,不去太可惜了!”

“還有我帥嗎?”高澎覺良好地自己的頭發。

“一個驢,一個馬,你說誰帥?”

“你、你說我是驢?”高澎大打擊。

“難道你認為你是馬?”英珠拍拍他的臉蛋,“如果一定要算你是馬,那也不可能是白馬……”

“什麼馬?”

“斑馬。”

晚上,在福田的一家西餐廳,我見到了這位被英珠形容比白馬還白馬的“王子”,那個男人坐在包房的一角,三十四五歲,一襲藍西服,材筆,坐姿優雅,他是側著臉的,專注地跟另一個男人說著話,偶爾非常禮貌地笑笑,很紳士的樣子。

當我們走進去時,那個男人忽然別過臉來,目剛好跟我撞個正著,他一怔,有幾秒鐘的失神。我像是當頭一棒,愣在原地,那男人果然很帥,廓清晰,頭發修剪有型,藍西服里面的條紋立領小襯極好地襯托了他的儒雅,我睜著大大的眼睛就快要呼吸不上來,這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嗎?

高澎將我介紹給他。他立即出溫和得的笑容,朝我出手,很有禮貌地問候道:“你好,我是陳錦森。”

覺命運又對我出了詭異的笑臉,它一定在策劃著更大的謀,想置我于死地嗎?還是想讓我直接下地獄?

一個禮拜后,文案出來了,我在高澎的草圖上寫上了兩句話:你相信人和人的奇遇嗎?如果你來盛世華園,你會遇到……這是《西雅圖天空下》的一句著名的演說詞,我用在了廣告上。高澎將文字作了一定的藝理,效果居然還很不錯,給合作公司,對方很滿意,老板甚至親自打電話向我致謝:“謝謝你的設計,很不錯!”

“您過獎了。”

“哪里,你確實設計得很好,尤其是那兩句話我很喜歡,我也相信人和人的奇遇,而且我也相信我已經遇到。”

我不置可否,心想你有沒有奇遇跟我有什麼關系?

但是深夜站在公寓的臺上,吹著南方城市特有的悶熱的暖風,我也在想自己的“奇遇”,很多都不太愿去想,我只是在思索,上帝降臨的下一個“奇遇”會是什麼?我無助地仰深圳的夜空,星星們無言地注視著這個麗的城市,角帶有一嘲弄的笑容。因為它們知道,無論這城市里的人在忙著什麼,勞碌奔波也好,隨波逐流也好,所有的努力結果很有可能就是一無所獲!

這座城市永遠是希和絕共存。就像我對,也是希和絕共存。白天的忙碌可以忘卻很多,可是下班后一個人回到公寓,我抑郁得要發狂。很多時候我沒有直接回家,拖著疲憊的影在喧囂的街上閑逛。有一天逛到一家國際名店的門口,平常我也經過這兒,卻從來沒進去過,因為里面的東西不是我這種經濟狀況可以問津的,雖然高澎給我不菲的薪水,但現在我除了薪水,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想想自己都三十歲的人了,折騰了這麼多年還是一無所有,連個固定的住所都沒有。難怪爸媽對我灰心到頂點。我自己也是。

但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看看又不要錢,反正到哪都是一逛。店里果然是氣派非凡,高雅的音樂流淌在每個角落,安靜中出不可一世的華貴,里面確實很安靜,逛的人并不多。我很快就逛完了大半個商場,逛這麼快是因為我不敢在各個品牌服裝前久留,稍有停頓,麗的店員小姐就會說,“小姐您喜歡的話可以試試,都是最新的款式,跟黎同步上市的……”我哪敢試這里的服,本就是走馬觀花,連牌子都沒看清就匆匆走過去了,但在一個我悉的牌子前,我停住了腳步,VERSACE(范思哲)!

我直直地看著那個牌子的服,怎麼也挪不腳步了,簡約而華貴,正是我悉的風格和氣息,我的視力不由自主地模糊起來,恍惚中他就穿著VERSACE站在那兒沖我微笑,風度翩翩,氣度不凡。

“是你嗎?Cathy!”他走過來驚喜地跟我打招呼。

我一個激靈,定定神,這才發現站在我面前的不是他,“哦,我……”我支吾著不知怎麼回答。

“真是很意外啊,果然是人和人的奇遇,我好高興!”

陳錦森朝我出了手,我遲疑了一下也客氣地朝他出了手,幾秒鐘的停留而已。我就覺他有一雙高貴優雅的手,沒有的標準,僅僅是覺。可能是天氣的原因,他沒穿西裝,一淺米便服,頭發像是剛修剪過很有型,依然是英俊得無懈可擊的臉,閃爍的目,和足以融化世間萬的微笑,我的心冬冬地跳起來。怎麼會這樣呢?奇怪!

“陳先生……也來買服啊?”我左顧右盼,不敢直視他,覺耳后面一陣發熱。

“Cathy,見外了吧,我Kaven 就可以,我們又不是不認識。”陳錦森笑著走近我,迅速掃了我全一眼,目停留在我的臉上,“你也在買服嗎?”他客氣地俯問,目很燙人。

“我……隨便看看……”我局促地笑笑,心想這里的服我哪里買得起。

“哦,有喜歡的嗎?”陳錦森環顧四周,并不明白我的窘境,只是地說,“要不要幫你參考,嗯,VERSACE不錯啊,我也很喜歡這個牌子,試試吧,你穿一定很合適。”

覺自己從未那麼彩照人過,當我穿著件鑲著水鉆的黑天鵝絨連從試間走出來時,一旁的店員小姐連連稱贊,周圍試的顧客也驚訝地頻頻朝這邊看,這讓坐在一邊休息的陳錦森很是得意。他起來到我的背后,欣賞地看著鏡中的天仙,不,卻用他極穿力的微笑在攻擊我堅強的防備,我忽然覺得很張,心跳得更快了。

“你很!”他由衷地說。

從店里出來,陳錦森又邀請我共進晚餐,提著他送的服,看著他真誠而熾熱的目,我好像很難拒絕,況且我也很想知道安妮的近況。他領著我來到國貿對面的一家西餐廳,面對面地在靠窗的正方形餐臺前落座。這時候我的心稍微放松了些,陳錦森親切而禮貌地跟我談著,問我生活和工作的一些況,點到即止,絕不刨問底,很有教養也很能揣人的心理。他的好教養還表現在他吃飯時的莊重優雅,喝湯或是切牛排時不慌不忙,刀呀叉呀什麼的也用得一不茍,進食時也是文明有序。看得我都不好意思起來,我可沒那麼多規矩,牛排切得七八糟不說,還把湯潑在了干凈的臺布上,至于那些個刀叉在我手里更是不聽使喚,丁丁冬冬弄得一片響。

“要不要我幫你?”陳錦森放下手里的湯匙笑著問。

“謝謝,我能應付,”我窘得滿臉通紅,“我只是不太習慣吃西餐。”

“那你事先應該說啊,我以為你喜歡的,對不起啊……”陳錦森顯出很歉意的表,好像我吃不好西餐是他的錯。說來也真是難以置信,在國生活了兩年,連起碼的西餐都沒學到家,英文到現在都是半生不的。

“安妮呢,現在怎麼樣?”我小心地詢問道,因為我看他的臉,似乎有意在回避著什麼,他沒有主提及安妮就是個明證。

果然,他眼中有些微妙的緒變化,笑了笑:“我……跟已經分手了……”

“什麼?分手?!”我吃驚不小,刀叉也隨之掉到了地上。服務員馬上過來幫我撿起,并送上干凈的餐。陳錦森不慌不忙地用餐巾抹抹角,漫不經心的樣子,“怎麼,沒有跟你說嗎?”

“沒有啊,前陣子跟打電話都沒聽說,好好的,怎麼就……”

“緣分嘛,很難說的。”陳錦森避重就輕,迅速轉移話題,“你什麼時候來深圳的,能遇見你真是讓我很高興!”

“兩三個月吧。”我回答得心不在焉,腦子里閃出安妮天使一樣麗的面孔,看來的任縱還是一點沒改,要不好好的怎麼說結束就結束了呢?

吃完飯陳錦森禮貌地開車送我回南山的公寓。他好像故意把車開得很慢,不慌不忙地跟我說著話,兩個人突然局限在狹小的車,氣氛忽然就變得微妙而又驚心魄起來,我不敢正視他,著車窗外出神。此時正是這個城市夜繁華到極點的時候,我們的車夾在燈河中,只剩兩個亮點,我忽然覺得尷尬,車氣氛沉悶極了,狂的心跳連我自己都覺得害怕,不知道在怕什麼。

直覺這個男人很危險!這危險源于他上自然散發出來的某種潔凈迷離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彌漫在空氣中……他用了香水,很高貴很斂的那種!我以前一直不太欣賞男人用香水,自己也很用,直到遇見耿墨池。耿墨池是從黎過來的,除了他,我還沒見過用香水用得如此絕妙的男人,那淡淡的,近在咫尺又遠在天邊的幽雅氣息時刻在夢中喚醒我麻木的記憶神經,讓我陷無邊的迷和期待中。可是今天在陳錦森上,我再次被味道不同卻一樣蠱人心的男氣息所迷,這就是我心跳加速的原因?

“Cathy,我們應該多見面,緣分這個東西是轉瞬即逝的。”陳錦森把車停在小區門口,話說得很深。我別過臉,裝作沒聽見。他下車親自為我拉開車門,還給了我一張名片,平靜的微笑無法掩飾他眼中的迷和不舍。

“謝謝你的晚餐,”我禮貌地朝他點點頭,又揚起VERSACE的包裝袋,“還有你送的服,再見!”說完我轉就走。

“Cathy!”他在背后住我,突然拋出一句英文,“I really believe in people and their adventure in their life,you should also believe……”(我絕對相信人和人的奇遇,你也應該相信。)一連幾天上班我都走神,心不在焉,不是張冠李戴搞混了文案,就是同事跟我說話時,我答非所問。實在進不了工作狀況,我只好放下手頭的事,泡杯茶悶悶地發呆。

我已經很久沒喝過咖啡了,潛意識里很害怕那種悉的味道。可是我連做夢都夢到西雅圖的味道,那溫暖的濃香,如久別的故人反復出現在夢境中,或近或遠,可而不可即,我貪婪地呼吸著,咖啡的濃香漸漸變了他的味道,淡雅溫暖,悉而安詳的覺一下就包圍住我,夢里有淡淡的香煙氣息,還有約的薄荷香氣。那正是他的味道!

我常常在夢境中哭泣到天明。

有一次我竟然夢見跟他面對面站立在西雅圖的碼頭邊,他的聲音遙遠而輕微:“我不明白,為什麼在我最后的日子里,你還是絕地離開。”

我鼻子發酸,膝蓋發口痛得連聲音都變了調子,一字一句,宛如掏心:“沒有辦法,墨池,如果我不離開,你一天也得不到安寧!”

“可是你走了,我更加無法安寧!”他看著我,目哀戚得讓人不忍直視,我低垂著頭本就不敢看他,只聽到他的聲音低沉喑啞,著無法抑制的惶恐,“我你考兒,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你。如果你走了,我怕我這輩子都沒辦法再將你找回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我害怕他繼續說下去,轉就走。他拉住我的手,我想將手從他手指間出來,他不肯放,我就一掰開他的手指。他力氣比我大,我掰不,就指著他罵,罵的是他,卻讓自己的心如刀絞般,幾乎不能生還。

“耿墨池,拜托你讓我自由好不好,被你困了這麼多年還不夠嗎?兩個孩子都沒了,你還想要我失去什麼?我不想死在你的前面,你就不能給我一條生路嗎?你給我放手,別再糾纏我,我永遠不想再看到你!”

這麼說著,我幾乎已不能站穩,洶涌的淚水奪眶而出,覺自己是個劊子手,我用這些話殺了我最的男人,他兩眼通紅,最后終于是絕抖著松開了冰涼的手指。他其實是不明白,我這樣讓他難過,是為了讓他以后不再背負著痛苦,所有的痛,所有的不幸,我寧愿自己來背。

在轉的一剎那,我覺心被穿了一個孔,汩汩的鮮噴涌出來,讓我懷疑自己是否能活著離開,我急急地往前走,踉踉蹌蹌,像個酩酊的醉漢,最后仰倒在一個公園的草地上,失聲痛哭。我一直在哭,哭得胃直往上翻,最后干嘔,咬著自己的手背,咬得鮮直流,也不曉得痛。

然后天又亮了,我躺在**吸氣,好半天不能確認自己還活著。如此真實的夢境,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我活在今天,卻不知道是否還有明天。連忙打電話到國,還是朱莉婭接的電話。

“先生回來過沒有?”

“回來過一次,又出門了。”

“去哪兒了?”

“不知道。”

清晨的過紗簾照耀進房間,我無力地靠在床頭,覺空前的虛弱,即使沐浴著,還是覺周冰涼。

魂不守舍地到公司上班,一進辦公室就看見工作臺上放著一大捧白玫瑰,滿室玫瑰的芬芳,新鮮萬分。我看著那捧玫瑰一陣發愣。英珠正好推門進來,夸張地嚷著,飛就撲過去翻花間的簽名:“Kaven?哪個神仙?”

我默不作聲地坐下工作。

“哇,荷蘭空運過來吧。”英珠好像很識貨,嗅著玫瑰哇哇:“死丫頭,你怎麼總是比我走運,老是被優秀的男人垂青。”

“你的駱駝不優秀嗎?”

英珠哼了聲,咬牙切齒:“這家伙,從認識他到現在,我連狗尾花都沒收到過,哪像你,一收就收這麼名貴的玫瑰,很貴的啊,一支就要二三十呢,如今買這種花大把送人的男人可不多見。”

我打開電腦敷衍著說:“在深圳有錢的男人多了。”

“那你就好好把握啊,談場吧,人是不能沒有滋潤的,否則就會比這花還要枯萎得快!”

“我已經枯萎了。”

“切!”英珠捧著花不釋手,我就做了個順水人,“花送你吧,如果你喜歡。”

“真的?”

“不就是一束花嘛,拿去吧。”

英珠撲過來在我臉頰上狠狠地親了口,“這還差不多,算我沒白疼你!”

半個小時后,陳錦森突然出現在會議室,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昨天就聽高澎說今天有個很重要的談判,原來對手就是他!談判桌上,他氣宇軒昂地跟高澎談合同,游刃有余,運籌帷幄,顯然是談判的高手。自始至終,我沒有說過一句話,埋頭用筆裝作記錄著什麼。但我覺得到,他熾熱的目時不時地掠過我的臉龐,讓我更加不敢抬頭看他。談判進行到一半,到了用餐時間,高澎做東盛邀他和隨行高層吃飯,他很禮貌地回道:“謝謝,不必了,讓白小姐一個人跟我吃飯就可以了,的合作事宜就由來跟我談吧,OK,就這樣!”

高澎的笑容頓時凝固,一邊的英珠也很詫異,探究地掃過我的臉。“對不起,業務上的事我不懂。”我難堪地說。

陳錦森笑了起來,溫地拍拍我的肩,“沒關系,我教你!”

噓聲一片。在場所有的員工都盯著我,尤其英珠,雙手抱,朝我直聳肩膀,不懷好意地壞笑。

香格里拉的四季廳華麗得讓人局促。

“喜歡我送的花嗎?”他開口直奔主題。

我低著頭沒回答。

“怎麼,不喜歡跟我一起吃飯?”陳錦森這回沒點西餐,而是特意點了湖南菜,微笑著給我倒酒,“其實這單生意我本不需要跟你們公司合作的,但我還是選擇你們,你知道為什麼嗎?應該知道吧,你那麼聰明……”

“我一點也不聰明,聰明的話怎麼淪落到陪客戶吃飯。”我冷冷地說。

陳錦森一頓,笑容凝住了,臉一變:“陪我吃飯讓你很難堪嗎,如果是這樣,對不起,我很憾。但我是很真誠地想跟你吃頓飯,所以才不辭辛勞地從香港過來,其實這種廣告上的合約本用不著我親自出面的……”

“謝謝,我很榮幸,但我真的沒胃口。”說著我就站起,抓起手袋頭也不回地疾步走出餐廳。陳錦森馬上追了出來,在門口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怎麼了,我說錯話了嗎,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有,您怎麼會錯呢,您這麼尊貴的份是不會錯的,”我面無表地看著他,這單生意做不都不管了。不知怎麼,在他的面前我格外在意自己卑微可憐的自尊,“您還是找別人談合約吧,我又不懂。”

“我說了我可以教你的嘛,你怎麼了,怎麼突然……”陳錦森被嚇住了,我竟在他面前流起淚來,他頓時慌了手腳,拽著我的胳膊不知所措,“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這麼直接。”

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突然緒崩潰,眾目睽睽地在香格里拉門口掩面而泣,陳錦森只得把我拉回酒店大堂,扶我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掏出手帕極其溫地給我拭眼淚,又堂而皇之地摟著我的肩,輕言細語地哄,溫款款的表和聲音讓緒失控的我周,漸漸停止了哭泣。

“別哭了好嗎,你一哭我好難過,我不知道怎麼就把你弄哭了。”陳錦森的手越摟越,臉也得越來越近,呼吸淺而輕,暖暖地拂在我臉上。我的意志莫名地變得模糊,側臉呆呆地看著他,大理石般雕刻的臉近在咫尺,我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歪在他的懷里?我一個激靈站了起來,把正沉浸在溫中的陳錦森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我意識到自己出了洋相,拿手擋住臉,無地自容。

陳錦森站起,也回過了神,又是一副彬彬有禮的紳士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好抱歉,我真沒想到會把你弄哭……進去吃飯吧,你還沒吃飯的,你比我上次見到時還瘦。”我順從地跟隨他回餐廳。

可是就在我轉過的時候,從大堂的電梯里走出幾個穿西裝的男人,個個面容冷峻,氣度不凡。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走在中間的那個男人,一藏青西服,致的無邊眼鏡,目不斜視,步履穩重矯健,昂首地走在最前面,旁邊的人應該是他的手下,無論他說什麼,都唯唯諾諾地點頭。

我驚得要跳起來,祁樹禮!

已經無路可逃了,謀嗎?怎麼在這個時候這種地方見到他?他待在西雅圖好好的,跑來這里做什麼?收拾我?!太夸張了,完全不可信,本不是什麼見鬼的奇遇,又是命運的故技重演,我的腳跟像粘在了地板上,完全彈不得。

他也看到了我,停住腳步站在那里,像個冷酷的殺手,目毫不留地殺過來,不給我任何生還的余地。

我目瞪口呆,搖搖墜,頃刻間手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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