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這樣(下)》第十二章 誰能讓不朽

我又在做夢。夢見一個湖,好像很遙遠,四周是一無際的草原。想起來了,是數年前我去新疆時偶遇的那個湖,當時我還給它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瑪瑙湖。怎麼會夢見這個湖呢?我很奇怪。覺得眼前的一切皆可畫,藍天白云倒映在湖水中,茂盛的水草讓湖水藍中泛著綠,卻又清澈見底,一條條活潑的小魚兒在水中自在地游來游去。但是湖邊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我心神不寧地在湖邊走來走去,是在等著誰嗎?為何如此的憂愁傷又急不可待?

我確定我是在等人,等誰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一定會來。

等啊,等啊,從日出等到日落,又從日落等到日出,終于他來了,不知怎麼化一只天鵝,疲憊不堪地向我走來,步履艱難,目凄惶。

顯然那天鵝傷了,而且傷得很重,還沒走到我的跟前就歪倒在湖邊,我奔過去,抱起他的頭,放聲大哭:“你怎麼才來啊?”

“不,我要走了……”他睜開眼睛深地看著我,這時候我才發現他已是遍鱗傷,翅膀下面全是。“我是來跟你道別的。”他忽然笑著說。

“你要去哪兒?”

“去一個你不能去的地方?”

“我為什麼不能去?”

“因為你要替我活著。”

“你是說你會死?”

“是的。”

“不,你不能丟下我。”

“別……別跟著我……”他撲騰著傷的翅膀,哀求著說,“也別再等我,你要相信,無論我飛多遠都不會把你忘了的……”

“可是你走了我怎麼辦啊?”我泣不聲。

“替我活著啊,我說過了的。”

“可是我們還能見面嗎?”

“會的,一定會的。”

“真的?”

“你要相信世間總有回,今天我們分開是為了來世再見面,即使沒有來世,我仍然會化另外的人來你,就如我化天鵝飛到你的邊一樣。”

“你會化誰?能告訴我嗎?”

“不能。”

“那讓我看看你真實的樣子好嗎?”

“也不能。”

“為什麼?”

“因為很多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命運自有它的安排。”

“那你是誰?”我放開了他,疑地看著他。難道他不是我要等的人?

“我是誰并不重要,”他掙扎著站起來,晃了晃,吃力地揮了下翅膀,“你只要相信,我就是命運安排到你邊的人,無論我飛多遠,也許永遠也不會飛回來,但我的將永遠伴隨在你邊,永不離開!”

說完他張開翅膀,騰空而起,緩緩飛向遙遠的天際。

我哭著追過去,仰著天空絕地沖他喊:“告訴我你是誰?”

終于,他在天空回過頭來,啊,他的臉!那是一個男人的臉,是我所悉的臉,但隔得太遠,我還是沒看清那張臉是誰。

他是誰呢?他要化誰來到我邊呢?

我無法弄清,不可預見……我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竟是米蘭!

靜坐在床邊,沒有化妝,仍然若天仙。

我虛弱地問:“你……怎麼在這兒?”

笑:“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呢?”

我確實很虛弱,說話都覺得吃力,又問:“他呢?”

“誰啊?”米蘭明知故問。

“他。”

“耿墨池?”

“他怎樣了?”

米蘭嘆口氣,直搖頭:“你還是只想到他。”

“他到底怎樣了?”我心里很急。

“你放心,他還沒死,正在做檢查,”米蘭說著連連咋舌,“真為Frank不值,他為你熬了這麼多天,你昏迷了十多天知不知道?他天天守在這里,頭發都白了大半,幾次吐昏倒,可就是不肯離開,結果你醒來還是沒有問起他……”

我閉上眼睛,眼淚滾滾地落下來。

米蘭又說:“他昨天晚上又昏倒了,沒辦法,只好由我來守著你。”

我扭過頭去:“你……怎麼這麼好心啊?”

“在你眼里,我大概從來沒安過好心吧?”自嘲地笑,居然手幫我掖了掖被子,繼續說了下去,艱難地、斷續地:“你實在是很失敗,白考兒,兩個男人都這麼你,卻一個都留不住,不過……我比你更失敗,爭來爭去,卻什麼都沒爭到,好沒意思,誰也沒贏誰,誰也沒得到誰,誰都是可憐蟲……”

“你不是很喜歡錢嗎?”

“難道你認為我爭的僅僅是錢嗎?我不否認我跟他離婚有經濟的分,我想我也沒錯,跟他一場,得不到人得不到心,起碼要得到些錢吧?要不我下半輩子怎麼活?再找一個嗎?不可能的,因為我已經沒有生育能力了,徹底的不能生了,你想想誰還會要一個不能生育的人?”

我睜開眼睛,看著:“你……你還有中田……”

“哼!他?……他是看上我的錢才跟我在一起的,確切地說是看上耿墨池的錢!”倒是一點也不忌諱這件事,悲涼的笑從瓣綻開,“當他得知我放棄丈夫的財產后就再也沒跟我聯系過,其實我早就應該猜到的,可是人在那樣的境況下真的好脆弱,只想有個人能給我安……我知道你可能看不起我,沒關系,反正我就是這麼個人,總是主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當突然有人對我好時我就迷失了方向,就像當年耿墨池對我提出讓我跟他時,我就找不著北了,明知道他是利用我來報復你也無所顧忌。唉,后來我又利用中田來報復他,可是最后的結果卻是兩敗俱傷……”

“你剛才說什麼,放棄財產?”

“是啊,我已經跟耿墨池協議離婚了,就在前天。”米蘭說得很平靜。我卻難以置信,一夜之間,真的有如此大的轉變?

可是的表一點也不像是在說謊,整容后的麗面孔毫無神采,哀哀的,卻自有一種痛悟在眼中。說:“我也是在你為耿墨池擋了一槍后想通的,那天我正在醫院做整容后的復查,突然就看到你被推進急救室,渾,他也是,祁樹禮也是,兩個男人都瘋了。問明況后,我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忽然間覺得人生好稽,拼命想要奪取的并非是屬于你的,拼命要擺的卻是命中注定的,這真是個悲劇,我們三個人,都了悲劇的主角……從來沒覺得這麼絕過,包括祁樹禮,都很絕,因為你和耿墨池的,就是上帝來了,也奈何不得……”

米蘭一直在床邊喋喋不休,我睡過去后,好像還在說。連我的夢境都被弄得渾渾噩噩,仿佛置一個空曠的天地,看不到一個人,卻依稀聽到有人在說話,聲音若近若遠,如輕盈的風,掠過耳畔。

“考兒,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們都不會原諒我了,可是你們也許不知道,我嫁給他是因為,因為要阻止他對你們的報復和傷害。這個男人,貪得無厭,自私頂,我是過他,是真心實意的,在新西蘭時我就跟你說過,我想跟他有一個好的結果,混了這麼多年,我想擁有一份真正屬于自己的。為了這份我洗心革面改變很多,也付出很多,甚至因為跟他賭氣答應Frank的求婚……想想我這一生真是很悲慘,從來沒有人真正過我,Frank跟我求婚也是為了利用我來達到他個人的目的,而Kaven從一開始就是在利用我獲取我哥哥的財富,他轉移財產,瞞收,背著我哥從事非法易等等,我哥是看在我的分上才容忍了他的種種劣行。后來他膽子越來越大,竟然在賬目和報表上做手腳,以嚴重虧損資不抵債為由將我哥旗下的兩個子公司宣布破產,隨即他又以親戚的名義收購,企圖鯨吞我哥的財產,我哥這才通過律師將余下的全部資產轉到你的名下。他知道后立即翻臉,跟我鬧分手,故意冷落我,那個時候我對他還抱有幻想,以為他還是我的,所以才答應Frank的求婚,想以此刺激他,看他是不是真的在乎我,結果……“結果我還是失了,他竟然綁架了你,是早先被我收買的他的一個親信給我報的信,我簡直氣瘋了,又不敢打草驚蛇,就謊稱想回到他邊,想趕過來救你,誰知……唉,命該如此,我怨不了誰,眼睛失明了我倒是不難過了,心里反而平靜下來,不用看到世事的殘忍,我或許可以活長一點。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又跑到長沙來找我,約我出去重敘舊,說是要給我報仇,當下我就對這個男人徹底失了,因為我知道他肯定又是故技重演想利用我打擊報復你們。果然,我收買的那個人告訴我,他在策劃一個更大的謀,想以結婚的名義將我到國外,明的綁架他是不敢的,他怕Frank,他要我心甘愿被他,從而以此要挾我哥將財產轉過去,而我只不過是他實現這個謀所需要的一個道。于是我決定將計就計,答應跟他結婚,遠走高飛,哪怕是付出生命,我也要阻止他繼續做傷害你們的事。考兒,我不敢跟你們說出真相,我怕Frank會殺了他,他死不足惜,但我不想我哥把自己的命搭進去,真希那顆子彈是進我的膛,你為什麼要幫我擋那一槍呢。活著對我而言就是痛苦,十幾年了,我沒有覺得自己真的活著過……早知如此,唉,還是那句話,如果當初接我哥的,或許可以避免很多悲劇的發生,葉莎不會死,我哥不會郁郁寡歡半生,可是我哪有資格接他的,我不配,我爛人一個,作踐人生,理應到這樣的懲罰,眼睛失明或許只是其中之一……”

安妮在我床邊說了很多話,我都聽見了,可是沒有勇氣睜開眼睛,但我知道我在流淚,一直在流淚,是安妮給我拭去的淚水。知道,我聽到了的話。什麼時候離開的我很模糊,只依稀聽附在我耳邊說了句:“我會帶走他,帶走所有的災難,只要你們幸福,我愿意為你們帶走災難……”

然后我又陷了長久的昏睡。

但耳邊還是有人在說話,幾乎沒有停過。

“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活下來,否則考兒怎麼辦?”

“就怕我等不到那顆心臟了。”

“別急,Smith說,那邊已經不行了。”

“我才是真的不行了。”

“你要撐住。”

“我怕我撐不住了,我們不是型相同嗎?”

“那又怎樣?”

“或許我的……可以給你,我是說,如果我真的撐不住的時候。”

“你舍得讓我跟在一起?”

“舍不得也沒辦法,只能來世再搶回來了。”

“來世我要比你先遇到。”

“難說,我肯定比你先遇到。”

“不可能總是你先。”

“那就等著瞧好了。”

“怕了你,總是跟我爭。”

“是你跟我爭。”

聽出來了,是那兩個男人在說話。但哪句話是耿墨池說的,哪句是祁樹禮說的,我就很模糊了。但傷口的痛卻是很清晰的,仿佛裂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將我整個人都要生生撕碎,可是心上早就烙下他最深最重的印記,永不能磨滅。

終于再次醒來,已不知過了多久。

仿佛又是夢境,他的臉竟如此清晰,夜那樣的靜,我居然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床頭開著一盞小燈,我有些茫然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悉臉龐,悉的帶著睡意的眼睛。他也有些訝異地在看著我。好似突然之間,他下意識地**著一下子抱住我,長長地吐了口氣,將臉埋進我的發間:“考兒,我的考兒,你終于醒了!”

“Frank!”

“嗯,是我,是我,”他連連應著,抱著我,唯恐一撒手我就消失不見,“老天啊,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米蘭說你醒來一回,我卻是怎麼都不信,如此……老天還是仁慈的,終于還是把你留在了人間。”

我只能發出喃喃的聲音:“安妮呢?”

他突然就僵直了,抱著我一

怎麼樣了?”

……”他松開我,溫暖的氣息撲到我的臉上,表極度絕,“忘了吧,我們都忘了,失去太久的東西,再找到已不是原來的樣子。”

我雙眼模糊起來:“別怪……”

“沒人怪已經不屬于我們了,嫁了,跟著陳錦森嫁到了英國,前兩天走的。”他說得很平靜。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猛然想起安妮在我耳邊說過的話,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了起來:“快,快去追,別讓安妮跟他走……”

他冷冷的,面無表:“別提這些了,說了,我已經忘了他們。”目閃了閃,忽然又問:“你不問問他嗎?”

“可是安妮……”

“其實你最想問的是他,卻怕我心里有想法,繼而才問安妮怎麼樣,對不對?”他完全不理解我的意思,雙手捧起我的臉,像捧著一個稀世珍寶,“傻瓜,就是,何必顧慮那麼多,你都為他擋了一槍,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可以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你上不說,我在你的眼睛就全看到了,你的眼里只有他,就如我的眼里只有你一樣……”

說完他輕聲嘆著氣,又將我擁懷中,越擁越,似乎要將我整個地嵌他的生命。除了耿墨池,沒有人這麼抱過我。盡管是他將那顆子彈膛,可是我反而心安了許多,欠他的我已經還了,三年前捅進他口的那一刀,我現在還了。

“你怎麼了?”我的肩膀突然覺到了意,側過臉一看,他竟然在落淚,“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我推開他,手將床頭的燈開到最亮。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他顯然很不適應強烈的線,忙用手遮住眼睛,也有可能是不想讓我看到他流淚。

“你這個樣子是沒什麼的樣子嗎?”

“你誤會了,考兒,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祁樹禮恢復了些鎮定,拍了拍我的臉,“你完全不知道你對我有多重要,我追逐了半生,好像就是為了跟你相遇……雖然我知道你不可能上我,但我還是阻止不了對你的付出,而就在你倒在他懷中的那一刻,我也才真的意識到,你不可能失去耿墨池,就如我不能失去你一樣,所以……我才這麼費心費力為耿墨池的病勞,因為我知道,即使你不回到他邊,只要他還活著,你也才能活著……”

“對不起,我……”

“什麼都不用說,我能理解。”

“Frank,我真的值得你這樣嗎?”我咬住被單泣道,“值得嗎?你不覺得你的付出跟你所得到的相差太遠嗎?”

怎麼可以用付出與獲得來衡量呢,這是沒辦法衡量的事,我心甘愿付出,就如同你心甘愿為他付出一樣,是沒有等價可講的。”

“可是他的病,我很清楚……”

“所以我決定把他送回國做手,Smith大夫那邊已經接洽好了,等你的傷好一點,我們就走,Smith大夫一定會有辦法,事實上現在也有些眉目了……”

“眉目?怎講?”

“Smith說,要救耿墨池只能做手。”

“什麼手?”

“心臟移植。”

“這個我知道,上次就聽Smith大夫講過,可是上哪去找合適的心臟呢?找到合適心臟的概率比手功率還低,但是聽你的語氣,好像有一點把握了。”

“把握談不上,希倒是有一點,”祁樹禮起踱到窗前,背影著堅定,“不瞞你說,現在已經有了目標,我們通過互聯網找到了一位絕癥病人,他的各方面條件都跟耿墨池吻合,他自己也愿意捐出心臟,可問題是……”

“怎麼?”

“他的家人不同意,我們派人去接洽過,出多錢他們也不答應,你知道如果家屬不同意,他本人同意也是沒用的……還有就是,手功率可能比我們預料的還要低,因為耿墨池的病拖了這麼年,各個機能已經開始衰竭,也許被推進手室后就再也出不來,即使能出來,他能否適應移植的心臟也很難說。”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我都知道……”我的聲音一下又咽住。

聽到我的哽咽聲,祁樹禮連忙又來到床邊擁住我,把手進我零的發間,輕輕挲,“你現在不要想這麼多,生死有命,就看他的造化了……但是現在,我最擔心你的,一點的刺激都會要你的命,不,應該是兩個人的命……”

我一怔,疑地看著他:“兩個人?”

“是的,兩個人。”祁樹禮的眼中閃爍著異樣的芒。

我還是沒明白過來:“什麼意思?”

“你懷孕了。”

祁樹禮當晚就派人趕去英國,得知安妮跟陳錦森結婚的用意后,這個男人恐慌到極點,認識他這麼多年,我從未見他如此慌過。但是要找到他們的人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祁樹禮憂心似焚,天天打電話詢問,但好像進展不大。我出院后,還是跟耿墨池住在在水一方,我們也在焦急地等待消息,同時也在收拾東西準備去國做手,可是因為安妮的事,每一個人都心神不寧。

而這個冬天也好似從未有過的寒冷,又下雪了。

晚上我坐在在水一方的落地窗邊,窗外有輕微的風聲,零星的雪花撲在玻璃上,瞬間融小小的水珠。一顆顆地從玻璃上淌下,仿佛是眼淚,劃下無數的淚痕。

客廳的壁爐里生著火,屋子里暖意融融。

祁樹禮和耿墨池坐在我對面的沙發上,氣氛很僵。

起因是我堅持要陪耿墨池去國做手。祁樹禮不答應,怎麼說,他都不答應。他說:“你了這麼重的傷,腹中的孩子無恙,就已經是奇跡了,又這麼遠折騰到國去,萬一再有點什麼差池,我死都來不及。”

耿墨池也不贊我去,態度好像更堅決:“你跑去干什麼呢,什麼忙都幫不上,還讓人惦記你,何苦讓我帶著牽掛進手室?”

我咬著,片刻,終于出一句:“如果你們不讓我去,我就不生下這個孩子,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考兒!”

“考兒!”

兩個男人都瞪著我,沖我吼。

我也瞪著他們,毫不妥協。

最后,祁樹禮氣餒地跌坐到沙發上:“我們真是前輩子欠了的!”

他回自己的屋子后,我扶耿墨池到樓上臥室就寢。他現在非常虛弱,走路都要人攙扶,整個人只剩個骨頭架子了。他靠到床頭,微笑著對我說:“真是很想看看孩子生出來的樣子,雖然不是我的,不過,終究是新生命,不由得讓人憧憬。”

“你會看到的。”我將他晚上該吃的藥清出來,放到床頭。

“但愿吧。”他手拉我坐在床邊,覺他的手從未如此溫和,給了我一種莫名的鎮定和藉,我滿心的浮躁都沉淀下來,漸漸變得從容安詳。我說:“真沒想到這個時候我會有孩子。”

“這是上天的恩賜,你要珍惜。”

我“嗯”了聲,卻又說,“其實……我更希這個孩子是你的。”

他不以為然地搖搖頭,“我倒不希是。”

“為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自喪父,不想自己的孩子也承這樣的痛苦,哪怕是跟你生的孩子……這是我的真心話,跟米蘭我不是這麼說的,我跟說如果是你生的孩子我就接,其實那只是為了刺激,讓放棄給我生孩子的念頭。”

“可我們這次去國是要做手的,還有希的,不是嗎?”

他閉上眼睛,無力地靠在了床頭。

我埋下頭,自顧哭泣,“真后悔,如果當年沒有做掉那個孩子,我們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很多事總是一步錯就步步錯。就像安妮說的,如果當年你的,或許后來的很多悲劇就不會發生,葉莎也不會死……”

“別說了!”他打斷我,睜開眼睛,長長的嘆口氣,“人生的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我們都忽略了命運的無所不能,掙扎了這麼多年,我們還是沒能掙命運的圈套。比如安妮,就是命運設下的一個圈套,帶給我們災難,我們也將推向災難,陳錦森,就是的災難……”

我連忙說:“不會有事的,Frank神通廣大,一定可以很快找到,將帶回來。”

他點頭,“但愿吧,如果有什麼事,我真不知道怎麼跟泉下的母親代。”怔了怔,忽然又說,“其實……現在想來,才是替代,從懂事開始,除了母親,是離我最近的人,我對最初的狂想都自然地寄托在上,得不到,才更,以為是真的,直到此刻才明白,我的不是,而是我寄托在上的的全部幻想,而你……是實現我幻想的載,我的是的你。”

我“嗯”了聲,他突然抓住了我的肩。我不由自主地被他拽向前來,不等我反應,他已經吻上我的。咸咸的淚夾雜在齒間,有如微風一樣溫的輕,像是燃起的花蕾,一朵朵綻放開來……往事盛開在記憶里,一幕幕地閃過。那些依稀的往事,繽紛零落,唯有我的臉龐,在他的口,的,從里面迸發出他熱烈的心跳,撲通撲通撲通,一聲比一聲更急促。多好啊,這覺!我的長發糾纏在他的指間,我們的熱烈纏綿,無數的雪花在窗外輕盈地墜落,見證著這一切。

但我們不可能有進一步的親近,很快他就睡了,睡得很平靜。我無法睡,繼續打點行裝。祁樹禮說了,兩天后我們就要乘專機飛往國。一直收拾到凌晨,我很疲倦,正準備休息一會兒,忽然發覺頂層閣樓門上的鎖是開著的,以往那扇門都上著鎖,我出在水一方這麼久,從來沒見有誰進去過。

一種強烈的潛意識告訴我,這里一定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就像電影、電視劇里經常放的那樣,主人公的很多都是在這種狹隘的角落里被發現的。

吱呀一聲,我推開那扇門。

抖抖地到開關,只有一個昏暗的小燈泡亮著。

里面很,堆了很多閑置不用的件家什。這房子幾易其主,應該都是之前的主人留下的,也應該有耿墨池的東西。可能長時間無人打掃,家上落滿塵埃。

我的心怦怦跳。仔細地翻找著,當開一個最里邊的書桌屜時,一本包裝的日記本映我的眼簾。我拿過那本日記,翻開第一頁就知道是誰寫的,葉莎!

我跌坐在地板上,捧著日記本,心都要蹦出嗓子眼了。

這個神人自從跟祁樹杰雙雙自殺后,就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凈了,當年我費盡心機也沒找到的任何蛛馬跡,一方面是這個人生前為人低調,極有朋友跟有往來,即使有我也不認識;二是耿墨池極跟我提起他的這個亡妻,即使有時候說也是點到即止,絕不多說一個字。長久以來,葉莎之死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個謎團,想解開,卻又無能為力。但這世上畢竟沒有永遠的,什麼都是水到渠,強求不來的,現在我看到了的日記,不正說明如此嗎?

葉莎是個外表冷漠,心世界極其細膩敏的人,從的日記就可看得出,很在乎別人對的印象和看法,尤其是對來說很重要的人,比如耿墨池。整本日記大部分都是記錄著的丈夫,從時代的暗,到年后嫁給他,字里行間無不流對這個男人的癡迷不悟,甘愿為他耗費最好的青春,哪怕明知道對方并不自己。

是個很用心的人,日記中不止一次地寫到對丈夫的不滿:“今天我用了新買的香水,味道很淡,回味卻很悠遠,是他喜歡的類型,洗完澡我在臥室里噴了點,希他能覺得到。誰知他一進臥室就歪在床頭看書,看累了就直接關燈睡覺,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睡到他邊用挨著他,希他至可以覺到我上的味道,可是他一把推開我,說了句‘累了,睡吧’就不再理我……這就是我的男人?我為他做了那麼多的事,他居然一點覺都沒有……”

還有一則日記也寫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灰心,算了,算了,沒希了,他是真的把我當空氣,無視我的存在,卻又依賴我,因為離開我的創作,他的演奏就毫無味道。但他總在我表現灰心的時候跑過來安,送點花,或香水,每次都這樣,毫無新意,我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麼,難道只是他音樂上的一個搭檔?難道他不知道我是他的妻子,我需要的不是那麼一束花或一瓶香水,我需要的是他的,他的!可是有什麼辦法,他總說離不開我,昨天我下定決心要回法國,他竟抱著我死活不放手,求我不要走,那麼的無助,讓我怎麼也狠不下心……”

我吃驚得張大,在我的猜測里耿墨池跟葉莎的婚姻就算不幸福,也應該算完的,典型的才子佳人,又志同道合,可是沒想到他們的婚姻竟是如此不堪,米蘭在日記里歷數耿墨池對的種種冷漠,甚至懷疑他這樣一個男人還有沒有

“他有嗎?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嗎?除了音樂上的結合,我創作,他演奏,除此之外難道我們就不能有點其他的默契?安妮究竟哪點比我強,都不知道跟過多男人了,可他的心里卻一直放不下,難道我始終贏不了那個瘋丫頭?我知道問題的癥結并不在安妮,而是在他固執的,他有結,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后來又上自己的妹妹,但我知道這也不是正常的男間的,母親和妹妹是距離他最近的,他對這兩個人的迷阻隔了他對其他的關注,有時候我想這個男人究竟有沒有正常的需要,也許他一輩子也沒有一次真正的,這是他的悲哀還是我的悲哀?”

看到這里,我忽然想,如果葉莎現在還活著,肯定后悔自己過早的斷言,耿墨池當然會有正常的,只是緣分未到而已。就如葉莎跟祁樹杰的相識,就是一種緣分,從日記中得知,他們是在看心理醫生時認識的,兩個病人,病癥相同,自然就有了共同的語言,這一點是我沒料到的,我從不知道祁樹杰還看過心理醫生,而且一直都在看,看的還是同一個醫生。葉莎說,那個醫生姓林,是個男的,在長沙很有名,也是在耿墨池的安排下去見這個醫生的,也許耿墨池做夢也沒想到,他很偶然的一次安排卻徹底毀了他的婚姻,也徹底失去了妻子——他賴以生存的空氣……“他是個很有趣的男人,說話總是那麼幽默,跟他在一起覺很輕松……”葉莎在日記中給予祁樹杰很高的評價,對他的欣賞與日俱增,后來竟稱贊他是“真正的男人”。可能那時候他們已經越軌,兩人經常幽會,地點多在距長沙不遠的湘北,在日記中葉莎還了我不曾知道的祁樹杰的心世界,讓我震驚得連呼吸都要停止!

“原來他心里也著別的人,那人竟也是他兒時的妹妹,怎麼會這麼巧?耿墨池也是著他的妹妹啊!所以今天阿杰跟我講這件事的時候,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問他自己的妻子,他說也,但覺不一樣,他對妻子更多的是一種的轉移,但年的那個妹妹對他而言卻是整個的神世界,多年來他都沒法從這種固執的迷失中解出來。而表面上他又要維持他正常的婚姻,無微不至地照顧妻子,所以為了保持心理平衡他不得不借助于心理醫生的安,到現在靠看心理醫生已經解決不了問題了,他說心靈的負荷越來越大,還說從未覺過這麼累,很累,很累,有種想徹底解,我說我也是這樣,我也想解,我們怎麼這麼相似啊,這緣分也太奇妙了吧……”

我拿著日記的手開始發抖。

四年婚姻。

他何時表現出不正常?

即使在他生命最后的那些日子,他也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卻沒想到在他“正常”的外表下,卻藏著一段畸形的。他為什麼就不能對自己的妻子講呢?如果講了,也許就不會有后來的悲劇發生。對于最后的悲劇,葉莎從一開始就有很不好的預言,在日記中多次形容跟祁樹杰的關系很危險。

“我覺得這個男人比我想象中的復雜,復雜得有點變態,而奇怪的是,我竟離不開他,每跟他見一次面,我都到他心的斗爭在升級。我也知道這樣長久下去不是個辦法,墨池遲早會發現的,到時候我肯定會失去他,以他的個絕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妻子紅杏出墻……而我失去耿墨池卻并不代表我能得到祁樹杰,他早就把話說得很明白,不會跟我有結果,我們只是彼此需要彼此安。昨天我跟他見面的時候又提到了這個問題,我說我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很奇怪,他也說他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卻覺很不好……”

其實葉莎已經預跟祁樹杰的關系走到了盡頭,在后來的日記中,這種預越來越強烈,神狀態越來越糟糕,寫的話也前言不搭后語,說老是失眠,閉上眼睛是耿墨池,睜開眼睛是祁樹杰,這兩個男人把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人間不像人間,地獄不像地獄……這個時候出來的更多的是對耿墨池的怨恨,說他一天到晚只知道忙工作忙演出,本不理會妻子已經快崩潰的神經。

“我會讓他后悔的,他一定會后悔的,他怎麼能夠這樣對我呢?明明我已經告訴他結婚紀念日的日期,可是他偏偏還是忘了,最后只打了個道歉電話,說生日的時候再補償,還假惺惺地問我生日想要什麼禮。他的生日挨在我的生日后面,我反問他想要什麼禮,他說什麼禮都可以。真的什麼都可以嗎?我是這麼問他的,他說是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送他什麼禮可以讓他刻骨銘心呢?可以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并痛悔一生呢?昨天我問阿杰,最貴重的禮是什麼,他告訴我說是生命……難道這就是我要給他的禮?他收到我的禮后會醒悟嗎?”

這是葉莎的最后一篇日記,之后就出事了,的人生如同日記后面空著的白紙,永遠的了空白。我讀到這里已經淚流滿面,我不再恨葉莎了,這個可憐的人無疑是這場劫難中的犧牲品,包括祁樹杰,也是把自己整個的犧牲了,也許葉莎不知道,人祁樹杰和丈夫耿墨池心里一直的那個妹妹竟是同一個人!

這就是命運的殘酷所在。

包括后來我跟耿墨池的相識和相,祁樹禮的出現,以及期間發生的一切恩怨。

其實都是命運的安排。

誰都逃不掉的劫難啊,最后誰能在這場劫難中幸存下來,誰會知道呢?

“考兒,你想要什麼新年禮?”

在飛往國的飛機上,祁樹禮突然問起了這個問題,當時我還沉浸在日記帶給我的巨大悲痛中沒有解出來,猛一聽到“禮”兩個字,著實驚不小,一下就想到了葉莎送給耿墨池最后的也是最昂貴的禮——生命!

我驚恐萬分地著祁樹禮,連連搖頭:“我不需要什麼禮,我什麼都不需要,你別送我禮,千萬別送……”

“怎麼了?怎麼這種表?”祁樹禮吃驚地掃視著我,擔憂地我的額頭,“沒事吧,剛才還好好的啊,我送你禮又不是送你炸彈,干嗎這麼張?”

“我寧肯你送我炸彈。”

“傻瓜!”祁樹禮憐地刮了一下我的鼻頭,這是他慣用的表示親近的作,“我怎麼會送你炸彈呢?我頂多把心給你……”

西雅圖,我回來了!

迷人的港灣。

沉靜的瑞尼爾雪山。

碧藍如洗的天空。

華盛頓湖邊漫天的櫻花雨。

滿街彌漫著的濃郁的咖啡香。

聯合湖區碧波漾,對的鴛鴦悠閑地游來游去。一切如舊。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的。呼吸著這久遠的空氣,我傷得淚襟。

在到達的當晚,我們一行數人在太空針上的旋轉餐廳共進晚餐。過弧形的落地玻璃窗,整個西雅圖海港盡收眼底,璀璨的燈火,火樹銀花,仿佛流星雨灑向大地,紛紛墜落在海上,眾生繁華,好似不在人間。

祁樹禮坐在我和耿墨池的對面,面微笑,很是嘆:“真沒想到,我們還有機會在這樣的景中用餐,人生繁華,都不過如此了。”

“我也是,很滿足了!”耿墨池為他斟滿紅酒。

喝點。”我叮囑。

祁樹禮連忙打斷:“Cathy,都這個時候了,還顧忌什麼呢,我恨不得一醉方休,永不醒來……”我有些好笑,一到西雅圖,他又我“Cathy”了。

耿墨池看著他昔日的對手,若有所思:“Frank ,你好像有心事。”

祁樹禮怔了怔,有些失神,別過臉向窗外。

因為一路上強烈的妊娠反應,我非常疲倦,很早就睡了。還是睡在亨利太太的家,朱莉婭非常熱地忙上忙下。但那兩個男人在書房里談到很晚,我幾次起來,房間還亮著燈。去敲門,他們才各自休息。

清晨,我陪耿墨池到湖邊散步。

湖邊的鴛鴦好似認得我,紛紛朝我游過來。我蹲下來給它們喂食。耿墨池在一邊出神地看著我,目忽然變得很悲涼。

“你怎麼了?”我站起來給他扣上大的扣子。已經春天了,西雅圖很暖和,但他因長期的病痛,早垮了,很怕冷。他微笑著看著我說:“沒什麼,突然想起剛來西雅圖時,第一次看到你在湖邊喂鴛鴦的景。”

“怎麼著呢?”

“很激,非常的激……”

“真可惜,我不該把那艘船屋燒掉的,”我惆悵地盯著湖岸停著的排的游艇,“幾百萬元呢,想想都心疼。”

“你歷來就是個敗家子。”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財產都敗?”

他笑容恍惚:“不怕,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個敗法。”

我看著他,問:“你想知道?”

“嗯,很想知道。”

“告訴你,我想在鄉下買塊地,要有的樹林,盈盈的草地,我要在樹林里建棟木房子,喂很多的羊,就是新西蘭的那種白白的、的小綿羊……”

笑容凝固在他臉上,他有一瞬間的失神。

也許是太刺眼的緣故,我看到他眼中閃閃的,瞳仁里倒映著我的臉龐,他無比眷地看著我,聲音輕得如夢一樣:“很好的愿,你一定可以實現。”

“那你的愿呢?”

“我的?”他角閃過迷離的笑意,這次我看清了,他眼中閃的是淚,他說:“我的愿早就跟你講過了的,我想變一只羊,守候在你旁……”

我哽住,直直地看著他:“你這個愿不好,我是要你的人陪著,不是讓你變羊來陪我,那麼多的羊,我……我怎麼知道哪只是你?”

他不容我繼續說下去,出臂膀擁住了我,盡管他穿著厚厚的大,但仍能覺他的是那麼單薄。他甚至在發抖,溫暖的下,他發抖。我抱著他的背,好希可以給他足夠的溫度,即便是一起長眠,也不要那麼冷。

我不要他做我的羊。

今生不希,來世,誰會認得誰呢?

但是他又跟我說:“Frank……可能也要做手……”

“他,不是做過手嗎?膽結石,已經好了的。”我大驚。

“他……他的肝也出現了些病,不過沒關系,比起我的手,他那算小手了。”他臉上的笑容很不自然。

“什麼時候做手?”

“跟我差不多的時候。”

兩天后,耿墨池再度昏倒院。

他知道,他可能等不到那顆捐贈的心臟了,他會死在捐贈者前面。我們都不知道捐贈者是誰,連祁樹禮都不知道。

他說:“是我手下聯絡的,我真不知道是誰。”

我已經不抱希了。

Smith大夫給耿墨池注了一種新藥,那種藥可以極大地刺激心臟的活力,但最大的劑量每天不能超過三支。現在,他每天用兩支。

生命對他而言,已經孱弱得就像是一縷輕煙,只呵口氣就能化去似的。我不知道那藥注到他后是種什麼樣的化學反應,在昏迷了一天一夜后,他竟對我恍惚睜開了眼睛。正是清晨,微風拂飄逸的紗簾,閃出一片郁郁蔥蔥的綠,的應是櫻花,稠地堆在院子里像一團團的云。和煦的過紗簾照進來,他竟然笑了,靜靜的笑淌了一臉,在那樣蒼白衰弱的面孔上,猶自顯得哀憐。

我坐在他床邊,卻只能沖他微笑。

微微,想說話。我俯將耳朵在他邊,氣若游般,他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我,我想……跟你結婚……”

腔里霎時有如一柄帶刺的尖刀在剜著,汩汩涌出滾燙的,我舌頭發,微笑著點頭:“……好的。”

“我要你……名正言順地做我的妻……”

“我答應你,墨池。”

“來世我做你的羊,今生……我還是要做你的丈夫。”

我連連“嗯”著,淚水滾滾地滴落在他臉上,他手想給我拭,卻無力抬起手臂。我抱著他的頭,臉頰挲著他的額頭,說:“我馬上去準備,馬上就去!”

是的,他終于還是絕了。他不相信來世,他知道我也不信,現在還有一口氣,他希還來得及,來得及讓我名正言順地做他的妻。名正言順,多麼刺痛的字眼!十年糾葛,我們一直就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即便是在新西蘭做過他一天的新娘,那也只是他給自己的一份無藉。他看不到來世,我也看不到,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能做我的一只羊,所以才想今生做個了卻,他想含笑躺進那個墓園。

人,唯有絕到此,才會如此絕

我用袖子拭去淚水,出了病房,赫然發現他的前妻米蘭站在走廊上。

“是我要來的,”一邊的祁樹禮連忙解釋,“我跟Steven馬上都要做手,你又有孕,邊沒個心的人,我不放心。”

米蘭緩緩走到我面前:“你可以不歡迎我,但他畢竟是我前夫,我……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他還沒死!”我還是不想看

“Cathy,經歷了這麼多事,難道我們不應該學會寬恕嗎?”祁樹禮說得倒是很冠冕堂皇。我看著他,轉移話題:“他,他想跟我結婚……”

“哦,是嗎?”

“是的。”

“那就按他說的去做吧。”祁樹禮回答得很簡單,看不出心是什麼想法。他好似也很虛弱,臉比耿墨池更差,我幾乎忘了,他也是個即將推進手室的重病患者。他把頭轉向米蘭:“你就幫他們去做準備吧,最好是在我手前。”

“為什麼?”我的目出疑

他恍惚一笑:“還用說嗎?這輩子我已經沒希,何不人之?下輩子,我一定比他早遇見你,我敢打賭,我肯定比他早遇見你。”

米蘭陪同我一起去選婚紗,因為祁樹禮的手安排得很近,我們必須爭取時間。而且,聽Smith大夫說,那個心臟捐贈者況已經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停止呼吸,他一停止呼吸,耿墨池的心臟移植手就必須進行,因為時間的不確定,所以不知道那顆心臟能否來得及被移植,我們只能搶在手前,把該理的事盡可能的理好。

不確定,什麼都還不確定,我們默默在做著最后的努力,而他這邊已經奄奄一息。我極度的焦慮,心神不寧,整個人被空了似的,失魂落魄沒有主張,很多事都是米蘭出面幫我打理的。這麼多年的針鋒相對,不堪回首的恩怨過節兒,讓我跟之間總還是有隔閡,明明很想說聲謝謝,卻麻木地面對。聽耿墨池說,離婚手續辦妥后,他還是給了米蘭一大筆錢,結果出人意料的是,米蘭拒絕接

在婚紗店的化妝間,我忍不住問:“耿墨池給你錢為什麼不要?你不是最喜歡錢的嗎?”

“我是喜歡錢啊,不過現在我覺得錢對我真的不那麼重要了,我想活得有尊嚴些,理直氣壯些。”米蘭淡淡地笑。

我看著直搖頭,表示還是不能理解。

說:“我已經跟中田正式分手了,很奇怪,我居然一點都不難過,相反,看到耿墨池躺在病**靠那些管子呼吸,我才真的難過。其實我一直就難過,別忘了,當初也是因為他才嫁他的,他沒把我當回事,我只有拿他的錢出氣,揮霍無度,有時候用錢用到手,可是……他還是沒把我當回事,哀莫大于心死,在你為他擋了一槍后,我就真的心死了,他連跟你合葬的墓地都選好了,我還能指什麼?”

“那你沒錢,以后的生活怎麼辦呢?”

“我不是買下了“邂逅”餐廳嗎?養活自己足矣,沒準還能養個小白臉,哈哈……”放肆地大笑,從前的米蘭似乎又回來了,“唉,擁有不了心的男人,擁有他喜歡的餐廳,總不為過吧?”

我笑罵:“變態。”

看了看我的肚子,忽然又說:“不過我可是提前打好招呼,你的孩子生下來后,可得認我做干媽,否則我就翻臉。”

說得很認真,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

我點頭,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我知道已經不能生了。曾經的過往,我們都承了代價,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做,那麼選擇,那麼瘋狂,直到時過境遷,才明白理智和,很多時候是占上風。如果都有那麼多理智,會有今天的痛徹心扉嗎?

寬恕吧,我這麼想。

給彼此留一條生路,只能這樣。

試完婚紗,米蘭去酒店打理婚禮事宜,我坐著祁樹禮的奔馳車一個人回家。一進門,祁樹禮已經等候在客廳,看他頭頂煙霧繚繞,應是等候多時。“怎麼樣?選好了嗎?”他笑瞇瞇地看著我問。

“嗯。”我點點頭,靜靜地坐到他對面。他看上去也是消瘦得不行,他的眼睛,再也沒有了昔日的華,有的只是無底深淵一樣的絕,晦暗而漠然的絕,看著我時,眼神空得如同什麼都不曾存在一樣。想想他自己病痛纏,還要張羅耿墨池的手,我在探究這個男人的心究竟在想些什麼,我跟耿墨池舉行婚禮,他真能若無其事?這個男人真是讓人不著頭腦。

此刻,他的目停留在我的腹部,臉上呈現出一種父芒:“真難以置信,你的肚子里已經有了我的孩子,我的脈,一想到這,我就覺得過去吃的苦都無足輕重,也覺得自己的責任重大,所以我必須把什麼事都安排好,我保證你們母子以后的生活不會有任何問題。”

“我們母子?”我皺起眉頭,“你干嗎去?你的肝不就是個小手嗎?”

祁樹禮連連打哈哈:“是,是,我當然是守在你邊啦,我怎麼能讓我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父親?無論Steven的手功與否,我都會承擔做父親的責任,而且,像我這樣跟命運抗爭一生的人,沒有對手的人生是很孤獨的,我需要一個對手,一個值得我欣賞的對手,Steven無疑是迄今為止我遇到的最大的也是最讓我欣賞的對手,我舍不得他死,所以才要給他治病……”

我瞪著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他的鬼話。

祁樹禮似乎避開我的目,忙低下頭,掏出煙點上。“Cathy,問你一個問題,請真實地回答我,不要敷衍或者安我,我要的是你心最真實的想法。”他長長地吐口煙,閉上眼睛,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般。

“什麼問題?”

“你跟我這麼久,對我有沒有一點點的,或者說你有沒有試著過我?”他還是閉著眼睛,好像很怕聽到殘忍的回答,“你是怎麼想的就怎麼回答,千萬別說違心的話。”

“……”

“怎麼,很難回答嗎?”他慢慢睜開眼睛,不知是不是鏡片反的原因,我看到他的眼中有淚

“一定要回答嗎?”

“是的。”他肯定地說。

我想了想,平靜地答道:“我不會告訴你,每個人的心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或者不,完全是屬于個人私,既然是私,我就有權不回答,對嗎?”我這麼說其實是不知道怎麼回答,或者不,對自己可能只是一句話,但對他可能是莫大的傷害,這時候我還是不想傷害到他。

“到死都不告訴我嗎?”他的聲音都有點發抖了。

“Frank……”

“知道了,我不再問你就是。你不說就是不想傷害我,不想傷害我就表明你很在乎我的,這足以讓我到欣……所以我才無怨無悔,而且不管將來離你多遠,我的將始終伴隨你邊,以任何形式任何代價……”

我一怔,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

這時他已起,坐到我邊,將我深深擁懷,附在我耳邊深地問:“告訴我,考兒,你想要什麼結婚禮?”

“禮?”

“對,禮。”

“我不需要什麼禮……”

祁樹禮輕輕推開我,深深地看著我,笑著說:“你必須要,因為這不僅是他和你的婚禮,覺上,似乎也是我和你的婚禮。”

我詫異地瞪著他,不明其意。

“想想看,希得到什麼禮?”他又問。

我也笑了起來,笑得很勉強:“那你準備給我什麼樣的禮呢?”

他回答:“給你……我的心,好嗎?”

祁樹禮的肝臟手好似也一刻也延誤不得了,整天見他捂著口冷汗淋漓,醫院將他的手安排在我和耿墨池婚禮后的第二天。此前,他一直往返于醫院做檢查。婚禮的瑣碎事宜都是米蘭和祁樹禮的手下在張羅,我整天守候著耿墨池,寸步不離。他還是每天兩支救命藥,停一支,他就無法繼續心跳。

仿佛是心靈的召。

我忽然很想去看看那塊墓地。

沒有告訴任何人,在一個暮沉沉的黃昏,趁著耿墨池睡,我一個人來到凱瑞公園。墓地和凱瑞公園就隔了個山丘。非常幽靜的一片低矮的林,走進去,滿眼盡是青蔥的草地,過樹葉照進來,一片生機,如果不是花草叢中那些林立的灰白的墓碑,誰也難想到這是個埋葬死者的長眠地。

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耿墨池買下的那塊10019墓地。

果然是個雙人墓。寬大的碑石上有一邊寫著耿墨池的英文名字,另一邊是空著的,我知道,那是給他的人留的。他的人就是我!什麼時候才能將我的名字刻上去呢?真的要我在外面苦等幾十年?

起風了。

天空了下來。

挲著冰冷的碑石,俯將臉在上面,洶涌的眼淚滾落下來,瞬間消失不見,只留下斑駁的淚跡。不能想象,無法想象,他若真的躺進這黑暗的地下,我是否能信守對他的承諾,好好地活?何為好好地活?失去他,我如何能好好的?

終于是完了,我與他的一輩子。仿佛噩夢醒來一樣心悸,再也無力承這一切,他已經耗盡了他的所有,卻仍放不心底最可憐的希冀,所以才想要我做他名正言順的妻,明明知道這已無實質的意義,卻還要堅持。

他這個人啊,就是固執得讓人心生憐憫,即便是燈盡油枯,即便是燃為灰燼,他仍死死拽著這可憐的,仿佛他心里汩汩流淌的不是,而是一把火,給我一個明的婚禮,自己卻沉地獄,好像唯有如此我才是他的,完完全全都是他的。我們終于融在一起,此生此世都會在一起。

越來越暗,狂風卷起落葉,讓人以為末日已經來臨。我心里惦記著醫院,不得不離開。哭得太久,視線很模糊。但我還是一眼就看到跟耿墨池的墓地毗鄰的一塊碑石上,赫然寫著一個悉的姓氏:FRANK.QI……FRANK.QI?法蘭克·祁?!

我覺得轟然一聲,整個世界突然失聲。天空暗得要塌下來,而腳下像踩了棉花,開始有冷雨激在臉上,像是尖銳的釘子,一釘到太里去。天與地旋轉個不停,我全都在瑟瑟發抖,我冷得直發抖,狂風一陣一陣地卷過來,所有的暖意漸漸的散去,都讓冷風奪走。我本能地將手按在上,可是那里像是突然裂開了一個口子,伴隨著劇烈的痛楚,有汩汩的洶涌出來。我難以承這前所未有的非人的折磨,什麼都是冷的,恍然回過神,天地還是在旋轉,我在冷風里抖得沒有盡頭。

不會這麼巧!

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的。

我跌跌撞撞地狂奔下山,祁樹禮的黑人司機將我載回了醫院,病房里空無一人,護士小姐說墨池又被送去搶救室了。我的子一震,轉就往搶救室跑,仿佛走在一片冰川上,腳下打,幾次跌倒在地。遠遠地看見搶救室門上的紅燈亮著,像死神的眼睛,著冷漠和森,長長的走廊上站著祁樹禮、米蘭,還有另外幾個人。

祁樹禮連忙奔過來擁住搖晃著子的我:“沒事,醫生正在搶救,他沒事……”

米蘭走過來,也把手放在我抖的肩膀上。忍著淚,似乎想給我力量。這時搶救室的門突然被推開,Smith大夫疾步朝我們走來,英文說得太快,我就聽清了最后一句:“Please prepare the funeral for him,he can not live over 48 hours。”

他要我們準備后事,墨池熬不過48小時?

我的心直直地墜下去,墜進不見底的深淵里,冷汗直往外冒。我扶著祁樹禮的臂膀,子晃得太厲害,眼前的走廊也在晃。

米蘭帶著哭腔低聲:“還有兩天就是婚禮啊!”

祁樹禮果斷地發話:“提前吧,提前到明天!”

“Oh,My God! Will he be ok to attend the wedding like that?”

Smith大夫聳聳肩,表示懷疑。

“Dont care about it.It must be held on time.”(沒關系,照樣舉行。)祁樹禮角微微一,深吸一口氣,吐出的字清晰而有力:“Ill go.Ill go to the hotel instead of him……”(我代替他,我來代替他去酒店舉行婚禮。)晚上,我守候在耿墨池病床邊。

他戴著氧氣罩子。

我數著他的呼吸和心跳。

我的神狀態已經跟他融為一,游離在死亡的邊緣。他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也將是我靈魂死亡的一刻。祁樹禮什麼時候來到病房的,我完全不知道。他出手,落在我劇烈抖的肩膀上,將我攬懷中。我掙扎著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他,很久都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沒有

“那個墓地是你的嗎?”我用僅存的意識問。

他一怔:“什麼墓地啊?”

我盯著他的眼睛:“凱瑞公園那邊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Cathy,”他無辜地搖著頭,我的臉,眼中還真看不出端倪,“我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給自己準備墓地?Steven……可能是熬不住了,正因熬不住,我才要好好活著,我們兩個總要有一個活下來守候你。”

我半信半疑:“可能是我多心了,那墓碑上寫著跟你一模一樣的姓氏。”

他大笑:“傻瓜,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全國這麼大,西雅圖這麼大,跟我同名同姓的不知道有多……”

“真的?”

“真的,Cathy!”

“你說你要代替他跟我舉行婚禮?”

“是啊,只能這樣了,”祁樹禮嘆口氣,目黯淡如熄滅的燈,臉上竟然還帶著笑意,“他這人啊,跟我較了這麼多年的勁了,總算讓我占了點便宜,讓我可以代替他跟你舉行婚禮,雖然是名義上的,可也讓我滿足得沒話說。”

我的目又變得迷離起來。

他還在說:“在舊時代,是有兄弟互替對方拜堂娶新娘的說法,那一般是哥哥或者弟弟患重病,要沖喜,不得已而為之的舉措,沒想到我跟Steven也了難兄難弟,沒準我幫他沖沖,就過來了呢。”

“真的能沖過來嗎?”

“或許……可能……吧。”

“好,我們就沖一沖!”

他更地摟住我的肩膀,忽然又說:“安妮……有消息了……”

“安妮?”

馬上要過來……”

“太好了,是該過來的!”

他的聲音卻抖得厲害,他說:“很……很好,終于回到我的邊,再也不會離開,不會離開……”

我詫異地抬頭看他,只見他面無表,因為駭人的消瘦,他的眼睛已經深深地陷了下去,像是孤零零的鬼魂一樣,眼中顯現著令人心悸的死灰一樣的沉寂,真的是死灰一樣,毫無熱度,讓人覺面對的是一塊冰冷的碑。

我忽然很害怕。

只聽得他的聲音低而微,夢囈一樣地在說:“終于屬于我了,一輩子都屬于我了,我們兄妹倆,不,還有阿杰,我們終于就要團聚,團聚。”

“Frank!你在說什麼?!”我驚恐地了起來。

“幫安妮準備一套喜歡的服,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有,給準備一頂系著蝴蝶結的帽子,一生都在尋找的那頂帽子……”

“Frank!”我一把抓住他的皮夾克,“安妮怎麼了?你說話啊,怎麼了?”

他沒有回答,像是在做夢一樣的,喃喃自語:“小靜,哥哥在這里等著你,我的好妹妹,哥哥永遠守護你,再也不會把你弄丟,回來吧,小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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