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安妮寶貝)》第四章

有些人的生命是有影的

我們租下的那套老房子很陳舊。房間暗,前后院子里種了大片茂盛的橘子樹,葉子暗綠得發亮。還有鳶尾,雛和玫瑰。絹生把的羊齒放在衛生間的窗臺上。那盆小植長得很野。衛生間鋪潔白的馬賽克,雖然狹小但是干凈。可以在里面喝酒,發呆,洗澡的時候收聽音樂。

臺的鐵欄桿已經完全發銹。有一張厚重的紅木雕花書桌,手上面冰涼,散發約的木頭清香。

我的同居伙伴。深夜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散著海藻般的黑長發,的脖子。像在地里穿行的寄生昆蟲。當我在電腦前煙和寫作的時候,坐在地板上看卡夫卡。

周末的深夜,到我的床上,一起看電視的經典黑白老片回放。然后喝威士忌加冰塊,配新西蘭起士。常常會看得流淚。紅著眼睛在那里泣。電影打出了END,于是狠狠咒罵一句,憤然地進衛生間洗臉。

是那種會把手指甲剪得短而干凈的子。喜歡奢華的黑。并且果然是沒有寵和男人。

一早起床。洗澡,在櫥里選服。服排列在熏草的芳香里,緞,純棉,細麻,麂皮等所有昂貴而難以服伺的天然料子,大部分為黑,白,暗玫瑰紅。細細的蕾花邊,致的手工刺繡,大紅大綠的民俗風的生活極盡奢華。但我知道這里面的缺陷。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自己的工作獲得。

一個沒有男人可以依靠的人。公司里的工作忙碌,常日夜顛倒地加班。有時候打電話過去,話筒里始終是雜的聲音,電腦,電話,傳真,打印機……每天喝泡得濃黑的咖啡來維持睡眠不足的力。商業社會,不進則退,一旦失去被利用的價值,就是淪落。絹生在銷售界的名聲剛剛有好的開始。我相信這是以天分獲得,是散漫的人,純真然而并無上進心。

我曾去參加過公司的慶祝酒會。絹生的銷售業績做得如此之好,眾人均過來和招呼寒暄。

端著酒杯站在的外籍老板旁邊,穿黑綢長,肩上的細吊帶均為水鉆,長發前別一小束風信子。我看著在人群里得地微笑,微微有些僵直。可是是能夠控制自己的。

我知道。這是的外殼,純白的靈魂躲藏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爬行。

半夜回家。踢掉鞋子先開始洗澡,在衛生間里一泡就是幾個小時,在里面香薰沐浴,看小說,聽收音機,不亦樂乎。這是絹生放松的時候。我亦知道在公司里為工作和同事爭辯,回來后因為氣憤痛難忍。

有時候獨自錦夜行,涂發亮的膏,抹了蘭蔻的香水,花枝招展地出去。快凌晨的時候回來。手里拿著從超市買來的威士忌和大塊起士。卸妝,洗澡,穿著半夜看舊片,一個人坐在影里,對著威士忌和香煙。長長的頭發披瀉在前,眼神疲倦。

大部分人的生活未必象我這樣目的明確,因為我知道如果不寫作就無法生存。而絹生,是可以有選擇的機會。自然也曾對我說起那些和在一起的男人。與他們吃飯,跳舞,看電影,深夜回家,卻始終只有一個人。從不帶男人回家或在外留宿。亦不要他們買東西給。吃飯也要堅持AA制度。因為不,所以分得很清楚。

為什麼你似乎不是很快樂呢。我問。

他們想玩的,我未必想奉陪。我想玩的,他們又玩不起。

玩不起嗎。

比如諾言,比如責任,這是比金錢更奢侈的東西。笑。我是很傳統的人,VIVIAN.

我要一個男人養我,然后我給他做飯洗服生孩子。就跟兩千多年來中國人做的事一樣。

誰要養你。買條子就要一千塊錢。

那是我花自己的錢。如果他養我,扯塊棉布自己做就行。

這未必能讓你覺安全,絹生。

我現在的覺更不安全。說。

談話結束。絹生獨自坐在黑暗里,繼續看片子,喝酒,煙,可以把這樣的狀態持續到凌晨天亮,然后穿上服和鞋子,攔出租車去公司上班。一個失眠的子,可以若無其事地出現在公司里,然后冷靜地開始一天的工作,和同事開會,討論,打電話,應對……

半夜放王菲的《但愿人長久》,這樣哀怨的靡靡之音,蘇軾的詞在王菲的唱腔里讓人聽著難走來走去,哼著里面的句子,一邊輕輕自己的長發。

我從來未曾把絹生當作普通的孩。

有些人的生命是有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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