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待著什麼

七月，絹生去北京參加會議。

整個夏天是我的休眠期，每天除了睡覺和晚上去酒吧，沒有辦法寫超過兩千以上的字。ROSE來信催我，親的VIVIAN，我想念你的故事，但愿你不要從我的隔壁辦公室搬走……我微笑。那天，我看到自己開始頭發。在衛生間的瓷磚上，看到大團大團的黑頭發，糾纏在一起。我蹲在地上玩了一會兒頭發，發現自己的心里很冷靜。

在絹生去北京的這段時間里，我要服食比平時多一倍的鎮靜劑才能睡。可是副作用也很明顯，頭暈，出現幻覺。開著空調的房間里，我覺得自己的速度開始變得緩慢。黑暗中，萬籟俱寂，我痛恨這種失明失聰般的包圍。我躺在床上觀著自己的痛恨。

如果我的背后有一個男人。我希他我睡覺時蜷起來的膝蓋。用溫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我，把我冰冷的扳直。我蜷得像回到母親子宮的胎兒……我害怕自己的以扭曲的姿勢僵。他要完全地占據我。這樣我才能安全。

我的眼睛開始出現一團一團的影。然后是那個男人。那個墜落下來的男人，他的發出犀利的風的聲音。白的紅的四飛濺。

他腳上的鞋子不見了。

那個晚上，我去了悉的酒吧。白的木樓，昏暗的淡黃燈，煙霧彌漫。

我穿黑的吊帶子，趴在吧臺上煙。凌晨一兩點左右，樂隊開始唱非常老的英文歌。小小的舞池卻已經空無一人。我跳下高腳凳子想去洗手間，絨的細跟涼鞋扭了一下，這雙漂亮的高跟鞋是絹生的。我踢掉了它們。

在洗手間的鏡子里，我看到自己醺然的臉，紅得像一朵薔薇。

我想，我在等著誰呢。在鏡子里看到自己的笑容，還是甜。在狹窄的走廊上，靠在墻壁上煙。一個男人走過來，說，你好。他有亞麻的頭發，他的睫長長地翹起來。他上濃重而渾濁的香水味道。

你的中文很好。我醉眼朦朧地看著他。

我在上海待了四年。他笑。你的鞋子，不應該扔掉。他的手里拎著我踢掉的那兩只高跟鞋子。

我不說話。我頭痛裂。我只能對著他笑。他的靠近過來，他說，你不舒服嗎……他的手這樣大，燙的，在我的臉上。

我說，謝謝。我喝多了一點酒。我可以想象自己的樣子。布子，老球鞋。沒有化妝的臉因為失眠和煙憔悴不堪。頭發凌，像海底的藻類。皮糙，看過去疲倦而邋遢。一個臉蒼白的東方子。我仰起臉看著天花板，那上面有模糊的線在漂浮。我在等待著什麼。我問自己。

他從西裝口袋里掏里一小塊巧克力。他說，巧克力是會帶來愉快的食。

我當著他的面剝掉錫紙，把甜膩的巧克力放間。他微笑。他笑起來的樣子，讓我覺到他應該已經過了35歲。

他拉住我的手，帶我走出地下室。我們在大街上攔出租車。刺眼的路燈讓我安靜下來。我看著這個洋人。他的臉是歐洲人沉著的廓，他的眼睛是褐的。他說，我送你回家。他給了我他的名片。JOHN，爾蘭人。

你著腳的樣子，像從天堂匆忙地逃下來的天使。他微笑。

在中國古老的傳說里，天上的仙逃下來是為了給心的男人做妻子，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說。

你依然可以這樣做。只要你快樂。

他輕輕地親吻了一下我的頭發。然后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