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年錦時》月棠記(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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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出差的第二天開始,清祐在云南發短信給。他在短信里寫一些隨想給,寫得很長,細膩,觀點獨到。他曾經說過,年輕的時候也喜歡文學,寫過詩歌。但重覺得他幸好為了一個商人,沒有為文人。他接工作電話時,顯示出思路清晰果決的一面,這與他私下流出來的一種孤芳自賞的氣息,為矛盾又互相平衡的整

一個人若想擁有在出世與世之間回轉自如的真實,該需要多麼繁復艱難的提煉。大多數人都做不到。重覺得自己也沒有做到。始終還是出世的傾向超過了世的意志,所以過得不好。

那天晚上,重正與一個朋友在餐館里吃飯,對方剛從荷蘭回來,也是很久沒見。那天重得到一個求婚,來自坐在桌子對面的男子。他們其實五年前就認識,算是做了很長時間的朋友,只是斷斷續續。有時他帶去偏僻的咖啡店,大概是他喜歡的小店,簡潔,人很,有白的墻壁和黑木頭桌子,沙發很舊。他與在一起,放松自在,靠在長沙發上,把半盒雪茄完,略有睡意,從下午閑坐到黃昏,然后帶與他的朋友們一起吃飯,喜歡對他的朋友說,這是我老婆,我們剛結婚。但事實上,他有很多朋友。他對似近似遠,似乎一直把握不好與之間的距離。他們分別又談了一些各不相關的。最終,他用了五年的時間做了一個結論,他想與結婚。

這是個行蹤不定的男子,對人的是不拖泥帶水的,是說變就變的。講話極其直率,有時肆無忌憚。一種無賴的強的氣質,又有真。不讓人接近,又想控制住別人。有時郁鋒利,有時溫脆弱,能讓他邊的人覺很舒服或很不舒服,像沉天空之中一熾熱的大太

曾經被這個大太芒照到上。如果換到五年前,他對表達這種大概會愉悅地接這個邀約。更何況他說的是結婚,而不是,這是一個鄭重的邀約。但是五年時間太過長久,長久得讓以連自己也無法預料的速度長,長久得足夠讓想明白很多事,知道有些人只適合與之,不適合結婚。的男人,可以是沉天空之中一熾熱的大太,變幻不定,甘苦無常。想與之結婚的男人,不能這樣,他應是一個持之以恒的發電系統,有足夠的安全,足夠的能量,彼此善待照顧。其他的都已不重要。

貴細膩的伴,畢竟不能共存。這樣的人,需求多過付出,仿佛是天經地義的嬰兒。重想,沒有力氣了。終究敵不過年時的強盛頑劣,被剮上千刀,也可以若無其事地起走路。已不能還像一樣為闖禍。時間無多,不夠原諒自己,不夠讓自己重新開始。

拒絕了這個求婚。很想結婚,但比此更明確的是,知道自己需要一個怎麼樣的婚姻。

桂興曾經問,重,你要一個怎麼樣的男子。重說,要一個能幫我在院子里種樹的男子。與他一起種樹種花,生養兩三個孩子,晚上在庭院里搖著扇子閑話家常,對著月亮喝點酒。這樣生活一定會好過一些。

桂興當時聽完,很不以為然。但喜歡重,也是因為重畢竟還是個與其他人不同的子,個樸素,但上總有一種頹唐氣質。覺得重的想法不現實。不。重心里想,這就是最為實際的想法了。的確只是想要一個干凈的可以種樹的男子,而且覺得能夠得到他。

打車回家,出租車穿梭在北京夜中的高架橋上,重開窗讓大風吹著臉。手機再次發出短消息的聲音,還是來自清祐。他說,桂興說你想去山西。我可以開車送你一段,大概可以出七天的空閑。再帶一個朋友與我們一起同往。

他很果決。重想,有自信的男人,畢竟還是不同。但重的心里什麼波瀾也沒有。對不會有結果的事,從不愿意有任何付出。就是這樣現實的人。很欣賞清祐,覺得他可以是任何一個子的歸宿,但是以他的年齡和,明顯是有家庭的人。沒有興趣與男子玩婚外的游戲,這一點上是絕對保護自己的。

時叛逆,桀驁不馴,離家出走,獨自走南闖北,已磨練出般的機警和強悍。生活沒有給予能夠始終保持稚天真的機會,有些頹唐,但從不是浪漫的人。重復閱讀了幾遍他的短信,想著該如何回復他,不回似乎也不禮貌,于是就只是簡短地說,謝謝你。在云南順利。不過是客套的廢話。

有一種難覺,想嘔吐,卻吐不出來,口有一種堵塞。想哭,卻沒有。只是覺得很脆弱,卻不知道這種脆弱來自何。是因為拒絕了一次求婚,是因為喝了酒,是因為來自一個中年男子的短信,還是因為來自生活底的困境及無能為力。抑著回到家里。重看著自己的窩。幸好還有能力給自己一個家,曾經用了全部的錢,給自己買了一個房子,只是為了可以有個地方埋葬所有不能言說的難

有想喝醉的。櫥頂上還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百齡壇威士忌。喝醉唯一的作用,是可以導向哭泣和睡。那種哭泣,幾乎可以把臟都要嘔吐出來一般,全抖,難以自制,心臟痛得難以支持……十分快意,以前的重會這樣干。但這次決定控制自己。應該習慣控制自己。

給桂興打電話,說,桂興,我就留出這一年。如果今年沒有結婚,就打算一輩子獨。以后就什麼都不做了,也不再抱有這個意愿。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覺得那已經是心里十分明確的想法。是逐漸逐漸地就想清楚了。不是那個十六歲和班里男生騎著自行車去看電影的初用雙手建立起獨立的生活,有明確的神系統,即使一個人也能夠活得很好。沒有辦法再,創口會使人的皮更加堅,生活的影積累久了,也是如此。

這一年結束,要出去旅行,去山西看石窟和古老村鎮,申請去更遙遠荒僻的地方做義務工作。桂興這次以異常篤定的語氣,對重說,只要你愿意,一切都不難。你相信我,重。人的婚姻是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會出現,只是早晚的事。

洗了澡,上床,拿出古伯察神父的《西藏行記》。為了傳教,這個法國人花費兩年時間,從蒙古走到西藏的拉薩。一路經歷的死亡,危險,艱辛自不必多說。人的心信仰的確可以帶來最大程度的勇氣和意志,以致的痛苦都變得微小。讀有趣的書就仿佛是與有趣的作者對談,只可惜不能向他發問,只聽他自說自話。

很快忘記自己的小小掙扎。的臺燈沒有關掉,手里拿著書就在床上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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