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第一章 歧照書信和寫作

清晨8點半,我在上海站坐上開往歧照的列車。

乘客不多。一些時間睡覺,一些時間喝水和觀景,一些時間思考不著邊際的問題。9個小時后,火車抵達秋天的歧照,正是北方黃昏時候。下車,出地道。出站口兩扇敞開木門,一角灰白天空。暮四起。廣場上出租汽車和三車頗顯冷落,生意寥寥。低矮舊樓被雨水洗刷,路邊聳立廣告牌上,詞匯帶有時倒退30年的落伍氣息。我的神一振,知道來到正確的地方。

在廣場。我拖著背囊搭上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沉默中年男子。歧照本地人,很多有一張長形臉,眼角細長,頗有古風。圓臉和方臉很。經歷多次變遷之后,岐照被強行賦予偏激的想象和論斷。他們有狡詐的騙子、案犯,在其他省份名聲不佳,備。當地人同時保持古都大氣風范。踏實,淳樸,習俗中諸多風雅之意。這令人費解,除非親經歷,否則歧照人始終是一個傳說式誤會。

出租車在街巷迂回穿梭。新區在城外田野開發,矗立起嶄新高樓,大多是政府和機關單位。老城區落魄困頓,人口集,市井氣濃厚。居民樓臺堆滿生活雜,晾曬各式服,擺放凋謝的植。泥地街道,老人把嬰兒放在竹制推車中,在汽車開過的飛揚塵土里走。婦穿著睡提著塑料袋購買食回來,頭發沒有梳理,臉晦暗。男子在路邊修理鋪污水旁邊昏昏睡。

預定的旅店清風樓,一家老店。淪落為蝸居在老城區角落的廉價旅館,早已徒有虛名。窄小巷子中的灰白混凝土小樓,如同所有以臨時心態搭建的建筑,茍且度日。接待服務員,胖而遲鈍的中年婦,磕瓜子看電視面無表。走廊上鋪陳一條化纖地毯,大紅目驚心。也許從未得著過清洗。

據說歧照人的固執,在于不管這座城市被戰爭或洪流毀滅過多次,他們都會憑借記憶在每一確定過的位置上,重新建筑,把它復原。這意味清風樓旅館雖然舊貌然無存,不再回復當日風,但位置卻可能沒有毫偏差。我選擇住到這里,也不過因著一種天真的憧憬。以為自己對這座城市的想象,將以一種準確無誤的空間重新構建。

用鑰匙打開門。20平米房間,單人床,寫字桌,一把椅子。墻面漆剝落,懸掛一幅黑白照片復印作品。往日歧照舊貌:底矮小樓,小街道騾馬擁,各類挑擔或步行的路人神木然。衛生間水馬桶污跡斑斑。搪瓷浴缸和浴簾余留暗污斑,是跡還是嘔吐無從分辨。盥洗池鏡子邊角碎裂,我出手掌,去鏡面薄薄一層塵土。打開臨河小窗,外面是流淌的桂河。一條黃昏暮中平靜無波的大河,閃爍波紋,呈現悶濁灰綠

清風樓往昔的雕欄畫閣邀請昂貴的工匠工細作。門前用時鮮花束搭起巨大花架。走廊上懸掛紗質燈籠,布滿奇花異草。嚴格挑選過的茶和酒,令人流連忘返。歌伎年輕貌,技藝湛。客途中的旅人,所得藉不過如此。人生短暫,快樂難求。歡歌輕舞,且度今宵。一座酒樓曾集中匯聚人對現世所能持有的和熱

如今。往昔榮華和風煙消云散,一去難回。

為藏污納垢之地。

2

每一個夜晚。夜半時分,過道里有高跟鞋和雜足音移,年輕子如同魚兒暢游在夜里。長時間封閉無聲的房間,此刻釋放出喧雜聲響,爭執,毆斗,媾,撞,吃吃笑聲,歇斯底里的大聲喊,酗酒之后男子的囈語,不明所以的哭泣,起哄,呼應……從不安寧。如同一樹木幽出沒的森林。一片空曠無際風聲呼嘯的沙漠。夜點燃簇簇燃燒火苗,以熾熱,突破白日庸碌乏味。

即使有人在走道里疾呼救命,或有子大聲慘,也從不會有人出來察看或試圖阻止。我在枕頭底下藏了一把水果刀。當然,半夜如果門外有持續輕聲敲門,只能屏住呼吸不發出任何聲音。

在這樣的境中,于某天深夜11點43分,我依舊在電腦上清晰打出第一段文字:

覺自己逐漸老去,如果試圖分辨與以往最為本質的區別,無非是看待事的發生變化。仿佛突然之間眼睛被亮。有人這樣比喻年齡越過30歲的心得。以此看見幻象以及妄想的無不在,看見事在一種慢慢毀壞過程之中。毀壞到一定程度,虛空破碎,單純完整的初始再次呈現。這是一次漫長的周而復始的循回,其長度和度超越人所能計算。這是屬于時間的奧

3

寫作備一種與個之間不可分的危險關系。

寫字樓白領,辦公室里熱火朝天,一旦打烊,即刻回歸日常生活,與工作撇開瓜葛。寫作者,在寫不出任何一個字的時候,生活也只為寫作而存在。即便沒有在書桌前打開電腦,獨自在街巷游無所事事,做著一切瑣碎事務,一個寫作者的軀、心、頭腦,仍與心那團簇簇火焰互相糾纏、聯結、搏擊。

這是一種即使沒有工作姿態卻無時不刻在工作的人。

寫作質,使它的從事者注定被擱置在結構化社會機制之外。他們獨自工作。這是一種孤獨的境。關于孤獨,有個日本禪師比喻,它是習慣每天早上洗冷水澡的人,打開水龍頭接第一次沖擊時仍會渾抖的激靈。是這樣的存在。與它迎頭撞心有戒備,不會消亡,不會麻木,也無法回避。

在被長久的孤獨沖擊和與之默默依存的過程之中,我看到面容呈現變化。眼神,角,表,舉止,線條和廓,一種持續的緩慢的最終鮮明確鑿的凸現:抑郁寡歡。格格不。對峙。退卻。

有3年時間我無法寫作。無法在電腦里打出完整的一行字。遠離人群,也幾近被世間忘。

當我開始質疑寫作,其本質是一種自我懷疑。也許,我覺得自己老了,喜歡舊的逝去中的事,喜歡復古的端莊和單純,不接新興改造、科技、俗世愉悅、衍變中的價值觀、時髦、流行口語……所有被熱衷被圍觀被跟隨的一切。也不信服于權威、偶像、團、組織。周遭種種,令人有錯覺,貌似力充沛更新換代,里卻是被形式重重包裝的貧乏和空

作為一個寫作者,我承認自己興趣狹隘。在出租車上如果聽到電臺播新聞,一定要求關閉。我不關心前赴后繼與時俱進的一切。略帶封閉的生活有其必要,從而過濾掉多余的資訊、概念、觀點、見解,及一切以種種面目出現的俗世方式和規則。質再昌盛,科技再發達,不能讓人覺到作為自我存在的真實質地。人類雖試圖做出種種狂妄和稚的逃避,但地球上任一區域的人,不管他在登都市還是在天涯海角,在生命存活前提下,必須關注的問題,只能是如何發現并面對自我結構的真實

大而無當虛假繁榮虛空破碎的一切,只是表相和形式,不是本和方向。也許可以用來填塞時間的隙,卻對心靈沒有引領。個因為缺安全,趨向由集流中匿和消亡自我,究其實質是一種意志和獨立的虛弱。

雖然置貌似喧雜沸騰的時代,我是職業作者,卻在一段時間里完全失去方向。不知道該怎麼寫,寫些什麼,以及為什麼而寫。這三個問題足以讓一個鉆牛角尖的寫作者頹唐營生,無所作為。這證明很初級的一個道理:人其實最終只能被自我打敗。

4

我的自我迷失于對這個時代的惘然和不相宜。那段時間,無所事事,所能做的事惟剩下閱讀和走路。

埋頭于一堆古書之中,都是死去的人留下的文字。風俗,人,工藝,建筑,戲曲,詩詞,歷史,醫藥,傳奇,食,紡織品,街道結構……豎排繁的舊書藏匿被掃的時間,如同一次殊遇,進深邃嚴格備想象力的文字之中。進它所建設和構筑的世界。此中備優雅而篤定的當下,妙不可言。這樂趣持續如此長久,仿佛可以與人世隔離。如同一艘渡船,從此地到彼岸,獲得一空間。來自午夜床邊一冊發黃書籍,來自所有古老的舊的事

我懷疑自己曾在那些世代里生活過很久,回多次。它們的訊息余留在意識里,是深埋的沒有知覺的礦藏。寄生的則如大海中漂遠的空瓶,不知歸,一無所用。在所置的時代,我像一個來到異國他鄉的人,沒有基,沒有找到故鄉,卻真實的的存在。哪怕它是破損的,傷的。

比如,一座被廢棄的城。在故紙堆中打發時日。然后在行囊里塞進一份地圖。

歧照。地圖上描出它的位置,一座位于平原地區果核狀地形的城市。一千年前,地球上最為繁華隆重的一座城。生活其中的人民,擁有清雅簡潔的高標準審,出神化的手工藝技,靈活而公正的商業系,以及對所創造出來的富裕生活極度縱奢靡的心得。即使來自西半球遙遠他方的旅行家,抵達此地,也驚嘆于它所帶來的目不暇接和心震撼。

這座東方城市,洋溢塵世煙火安穩富麗的氣氛,是人的樂園,的迷宮。同時,它如同一枚在腐爛之前飽滿的果實,散發出竭盡全力山窮水盡的芳香,知道自在時間剝落中搖搖墜,朝不保夕。

古都,最終將以死亡的形式存在。斷絕改造的通道,停滯不,以不進則退的方式存在。歧照與其他小心翼翼呵護維持的古都不同,它是一個被摧毀的不復存在的城市,只留下一個地點。它被戰爭洗禮,被河流泛濫大水反復淹沒。河水退卻之后,淤泥把整個城市封存。新的建筑,在舊的尸上重新營生。像一個容,換了無數種的酒,失干涸,連氣味也已嗅聞不到,堅不可摧的容卻依舊存在。

一座被放棄的城。一座空城。它承載過的生活被推向歲月深,推恒久虛空。一座城市,一個時代,一群人,因緣聚會,在一個時空點上注定被破壞。這是他們共同的前途。

他的榮都像草上的花。草必枯干,花必凋謝。

5

抵達歧照。計劃很久的事。沒有比在一個落魄古都中寫作更為適宜。寫作本,和一座老城的湮沒,備相同的屬:擁有被時間反復埋葬真相不明的過去。現在行進中的掙扎、困和停滯。未來則呈現無所歸宿的白浪茫茫。

在歐洲或其他地方,我不曾老城備這樣的慘烈。五六百年前的建筑堅固壯,時間淘汰的是人,不是人所創造的文明。這是一種氣定神閑。歧照與之相反,不斷于摧毀和重建中,置在焦躁暴的節奏中。也許生活其中的人備游牧民族的特質,只愿意把命運攜帶在游弋上。從不安寧,也不對超越世間的秩序順服。

曾經,我覺得威尼斯是一座頹廢而的城,對它心生向往。城市每一年都在傾斜、墮落、向海洋移,最終會被海水覆蓋。后來,我覺得,真正的頹廢和,不是被消滅之前茍延殘的存在,而是被清除之后,無數次重建和改造之后,面目全非卻廓完整的一殘骸。

這是一種被損傷的

無可置疑。那是歧照。

6

我置于這個被損傷的容之中,在一個累積陌生人分泌和微小質,儲存他們的氣味、、回聲和記憶的旅館房間里,開始寫作新書。

窗前擺放一張油漆斑駁的寫字桌,堆積書籍、茶杯、煙灰缸、香煙、酒瓶、本子、各式手寫筆、粘紙、水果和巧克力。我不吃其他零食,對食沒有多余。作息規律,清晨6點起床,在隔壁小攤喝豆漿。早餐是一碗熱粥。回到房間,開始寫作。中午餐進房間。午后小睡20分鐘。再次工作到下午6點。期間喝很多綠茶,很多煙。

出門吃晚飯。圍繞舊城區長時間步行。有時去裝修艷俗的酒吧,喝一小杯當地產烈酒,看本地人在線昏暗的房間里唱卡拉OK大聲嘶吼。

深夜回到旅館,在銹跡斑斑的小浴室里洗熱水澡。衛生間熱水充沛滾燙,長時間用噴頭沖洗頭發、背脊、肩頭、腹部、和腳。孤單的缺乏,如同長出森森浮萍的池塘,里沉寂停滯。我想大概可稱之是一種腐朽。在生活和工作中,我會混淆自己的別。有時覺得自己是一個男的綜合。有時則覺得失去別。

最終把清潔之后的軀床墊生的單人床上,在以上種種重復行為的循環之后,又度過一日。

焦慮和失眠,有時會讓我每天掉兩包煙。咽炎,扁桃炎,鼻炎,支氣管炎頻繁發作,但這無法使我說服自己戒煙。人若開始惜命,就是墮落,這是一個男人對我說過的話。當時我去采訪他,他分給我一香煙,說,你不戒煙嗎。我說,不。他說,好,你將始終年輕。他是一個過氣的電影明星,會寫詩歌,組過樂隊,有嚴重抑郁癥。半年后,他選擇墜樓亡。由28層以自由落姿態降落于一輛吉普車車頂。當場斃命。

我不知道自己在此地將停留多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離開。不知道如何才能走到世界的盡頭。

這座城給予我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它的氣息和節奏,帶來的起伏和脈,與我心淪陷保持一致。也許我的人生,也需要必要的挖掘、清理、棄置。我知道自己失敗之

7

有時閱讀到深夜。讀《太平覽》《搜神記》《聊齋志異》《古詩源》《禮記》……找尋偏僻名詞,沉溺于詭異想象。這些文字被閱讀之后,有何用,又將去往哪里。我即便心困但其實也并不關心。因為心知曉,它們和我所置的現實已毫無關聯。

長時間關閉手機。睡覺前打開一次。除了專欄催稿、出版社編輯詢問、公寓業通知領取掛號信,沒有人試圖聯系或問候我。我的私人生活領域是一片荒地。沒有朋友,沒有活,沒有互換,沒有際。在不是必需的時候,我不找人,也沒有人找我。在心,我習慣對人產生的,更多是一種觀察本能而非實在的興趣。

人若被世間忘,一定同時也在選擇忘世間。為一個無話可說的人,并使之顯得合理。漸漸覺得語言無用,惟有行值得關照。只管專注單純去做,不問其他。寫作時鍵盤在手指下彈,心中句子源源不斷流出。仿佛是某種電源和能量的接轉換放

我不覺得寫作是一個純粹的大腦活,以理、技巧和勤就得以生長。事實上它是并且只能是生命秩序給予的指令。我用3年時間設置疑問,最終明白寫作是一種任務。它需要我。我則經由它的道路在世間找到一席之地。它為生命的一個儀式和象征。

我想,如果沒有寫作,我在這個世間其實并沒有棲之地。

除去寫作,我的生活空無一

8

在歧照第7日,收到一封電子郵件,來自陌生子。住在澳洲布里斯班附近朗霞小鎮。丈夫是當地人,兩個混孩子的母親。自稱是我的讀者。

我在廚房餐桌上寫這封電郵,灶上燉煮為晚餐準備的食。孩子玩累休憩。暫時得以離開瑣碎家務,留出小段時間寫郵件給你。窗外出去是朗霞特有的藍天,遠山脈出峰頂,河流貫穿田野。古老橡樹如同綠傘撐開在原野邊際。我住在此地已有5年。

16歲,去國外讀書,在機場書店邂逅你的作品。當時你出版第一本書,6個單純而荒誕的故事,書名是《六段》。這本小書,13年之后也許你再不愿提起。只是不遮掩,不虛飾,坦呈心扉,如同一場。我在12個小時的航程中,于閱讀燈下讀完。我上你,但明白你本無須得知。即使有無關的人你,你也會寂寞至死。

13年后,我寫信給你。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惟一可投遞書信的人。手指落在鍵盤上,細微聲音,不知為何,想起雨水滴落在海面上匯的聲響,在年住過的島上極為日常。那里雨水頻繁,日日夜夜,從窗口出去,是一面無限空曠的海水及其遠人之后,我只愿意住在人群混雜聲響富的地方,臟以及公眾使我覺得安全。

我是母親領養的孤兒,5歲起與生活。小時的我,只想知道,如這般默默行進百無忌的人結局又將如何。是花園院墻盛開的壯海棠,我是云團般花朵倒映在地面砂土上的涼。比我大22歲,但這不代表我無法觀測與我自的命運。

24歲時,我選擇跟同年齡年輕子不同的道路,早早結婚,跟一個男子去南半球,生下孩子。對我來說,一生所有重要的事,在很年輕時就迫不及待做完,仿佛它要推進我的生命使之短促。時間有時看起來迅疾,稍縱即逝。有時它顯得很長,令人心生厭倦。我依舊會偶爾困于該如何度過這一生。

你在記錄,書寫,一覽無余。每個人不過活在屬于自己的深淵邊緣,寂寞至此,有時空氣似也發出嘶鳴,真是致命。今日,我打算對你起頭,無論你意向如何,我將繼續之后的容。關于我和我的母親的故事。我的名字沈信得。

在郵件中附寄一張照片予我。曝過度,邊緣有重影。貌似在熱帶區域,灰藍木百葉窗民地風格建筑。雙手放在玻璃窗上向外張,直直黑發,劉海齊眉,穿白蓬蓬紗子。發肩頭閃爍斑。低矮柜卵形鏡子映出正在拍照的子,穿一條鴿灰藍布拉吉,頭發編絞辮盤發髻,腳,手里執一臺哈蘇手定焦相機。

鏡子旁邊是法式拿破侖時期造型的橡木椅子,纏枝花卉圖案綢緞墊子顯出舊損。椅背上垂搭綢披肩。地毯上有一對質芭蕾式圓頭鞋。窗臺上落滿火樹烈焰般簇簇紅花瓣。

照片白框右下,一行鋼筆手寫小字:老撾,瑯拉邦,Naya。信得5歲。

日期顯示這張照片拍攝于24年前的5月。

9

這照片中的大人和孩子看起來著實詭異,仿佛和時代節,也和人世無關。我對別人的故事已不興趣。當你隨著閱歷和知識積累,了解人結構,就會逐漸明白,所有故事大同小異,不過時地和因緣的細節略有出。日之下,并無新事。人無需強烈的好奇心。在各人上碾過的規則和秩序,最終均來自同一種力量。

只覺得這張照片顯示出的異國調優寥遠。這對母的形貌神,也不是街頭任意出現的普通人。們仿佛不是中國人,也不是別國人。沒有國界的區分。是兩個自然人,只被在的心靈的河流推,并隨之漂泊。

我為這封電子郵件另辟出一個文件夾,專門存放。在被人世忘的古都,在被人世忘的境,沒有人記掛、問候、、相。有來自遙遠他方的訊息,穿越海洋和國界,抵達電子信箱,這便是暫且可流連沉浸的小花園。如果有噴泉,有樹蔭,有花叢,有鳥鳴,我樂意在此小憩。聽一段大同小異的故事。來自大洋彼岸地球另一端的陌生子的回憶。

也許的回憶,只是一個與人世選擇彼此忘的人,需求另一個相同的人的收留。

同時,繼續在這座獨自存在的城市里,整日寫作小說。

10

我看到書中的主人公,周慶長,在逐日增加字數的Word白底板中凸現而出。

是活在現世的子。出場時27歲。暫且把背景地放在上海。上海是東南沿海所能見證的最為典型的中國城市。如同一座封閉而隔閡的島嶼,持有無國界般被西方沖擊的過往,野心對金錢和質狂熱追趕而意興闌珊的現在,以及虛空底之上茫茫海洋般的未來。它是一座保守的穩固的華的勢利的城市,也是一座驕傲的傷的無韌的城市。負載斷裂歷史,被斗志昂揚茫然失措的人群改造。

周慶長27歲時,生活在上海。當下的使命是與被。這是一次重要的但并不代表惟一和終結的旅途。是作為平常人的生命中,幾個有限的注定的任務當中的一個。它已降臨。

在3年停頓之后,重新筆,我并未選擇貌似壯闊或起伏的主題。也許我認定一個平常人的心,其里是一個波瀾起伏無限大的世界。周慶長的和心靈,在某種想象和暗示中,已對我打開很久。如同宇宙的暗質,無法辨證凸顯,但它的確已用盡所能持有的全部的時空的沉默和存在,等待我進

并與之核對,確認,拼湊,形。

此刻。我看到郁郁寡歡的眼神,肩頭骨骼的單薄形狀,鎖骨凸起如同雙翼,長發發有巖尾蕨的清淡氣味。搖擺不定,漸行漸遠,和靈魂水波、火焰、煤炭、金屬和種子的聲響。我看到14歲時無意進只能探索獨行的一條隧道,在道路盡頭眺源、花影、飛鳥的蹤跡。與意志中執拗穿行的寥落形。

我看到手指間流瀉而出的文字,攜帶著幽暗和不確定,在產生瞬間即刻墮水中,發出撲撲碎裂微小聲響。如同一種死亡。一種新生。

我看到自己在這個世間的無所作為。

我清楚意識到在這樣的時刻,自己,一個異國他鄉的陌生子及的記憶,一個想象虛擬之中的年輕子,彼此之間命運的脈絡和屬各自分裂卻不可分。如同晚春綻放的花楸傘房狀花序集白花中的一朵。我們在時空隔離層面各自存活,意義不過是為了呈現這個世間形式卑微而涵義獨的生命秩序的組合。

在此刻。我們已各自出發。

    人正在閲讀<春宴>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