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怒氣沖沖地離開那家餐館的了，只覺得吃下去的東西正在一陣陣翻上來，腔發悶，似乎不尖幾聲肺就真的會炸掉。覺得“那個男人”好像跟著追了出來，但可能被服務員回去付帳了。沒有回頭去看他到底有沒有追來，也不管路上有多車水馬龍，只想盡快離開那個地方，逃離犯罪現場的罪犯也不可能跑得比更快。

回到寢室就蒙頭大睡，幸好同寢室的人都不在，如果那時候有人多多舌地問幾句，肯定要沒頭沒腦地痛罵們一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好像表達傷心的方式跟一般孩非常不同。別人傷心的時候會痛哭流涕，再不濟也會泣流淚，而呢？傷心的時候倒象是生氣，生那個使傷心的人的氣，只想大喊大，砸碎點什麼，傷害誰一下。當然沒這樣做過，不過那都是因為考慮形像考慮影響考慮后果，如果一個人在傷心時做的事可以不負法律責任，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在床上躺了很久，覺得怒氣慢慢下去了，也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樣憤怒。“那個男人”結過兩次婚還是三次婚，有什麼區別嗎？本來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結兩次婚還是三次婚只是個量的區別，并不是質的區別。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在看來，就是說當人們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的時候，常常會抓死前的那一點寶貴的時間，去請求別人的寬恕。為什麼將死的人會希別人寬恕呢？其實寬恕不寬恕已經沒有什麼區別，寬恕他，他也是要死的；不寬恕他，他還是要死的。但人們仍然孜孜以求地去尋求原諒和寬恕，也許只是為了不把這一生的罪過帶到下一生去，也許只是一個未了的心愿，想在死前了結一下。

死，仿佛一個最有說服力的調解人，很多一生一世未能化解的矛盾，在死神將臨時都能迎刃而解。將死的人，其言也善；人們對待將死的人，其心也善。平時不能容忍的，臨死都能容忍了；多年來不能調和的，臨死都能調和了。

剛聽他說生了癌的時候，還以為他是抓死前的時機來向懺悔一下自己當年的過失的。在死亡面前，如果他能親口對說他錯了，他不該跟那個秀珍攪在一起，那也許會原諒他。

但他本沒有這個懺悔的心，他只在訴說他是多麼和媽媽，但又說出他也是秀珍的，好像他是一個圣，灑向人間都是，而則冤枉了他這麼多年一樣。他臨死都不肯承認自己的背叛，他對自己的背叛講不出個理由來，他沒法自圓其說，他支支吾吾，好像對誰都是真。這怎麼可能呢？真是天方夜譚，你當我是小孩子？

從那以后，有很長一段時間，CAROL都不明白為什麼這次見面傷害這麼深，只覺得生氣、憤怒、絕、痛苦，但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就因為發現他是結了三次婚而不是兩次？

一直到媽媽打電話來的時候，CAROL才發現自己在為什麼生氣。是在生媽媽的氣。

“那個男人”的不忠，背叛，離棄，已經是歷史了，是一段背負了很久的歷史了，背負了這麼久，已經了生活的一部分，已經覺不到歷史的沉重了，因為在這段歷史中，只是一個無辜的害者。冤有頭，債有主，有個恨的靶子，狠狠地痛恨他，多傷心痛苦都找到了一個源頭，都有了一個發泄的對象。但的媽媽，這麼多年來敬重摯的媽媽，卻一下子變了一個足的第三者，這令難以置信卻又不得不信。

媽媽是一個聰明智慧的人，唯一顯得智商低的一件事，就是對“那個男人”的迷，從來就不肯說“那個男人”的半個“不”字，總是說是那個珍的問題，肯定是珍勾引了“那個男人”，對他投懷送抱。而他的錯誤，就是那個除柳下惠以外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誤——他沒能做到坐懷不。現在柳下惠已經被劃到傻子或者無能的范圍去了，那他的錯誤就不其為錯誤了。相反，他坐懷而，一坐就，正好證明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無能。

雖然知道沒有母親的足，就不會有自己的生命，CAROL仍然怒氣難消。我要這個生命干什麼？他們不負責任地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我寧愿沒有這條生命。他們就象那些廉價小說或者皂劇里的人一樣，一時的沖，就茍合了，然后男的聽說的懷孕了，大驚失，責令的去把孩子做掉，而的死也不肯，就這樣勉勉強強地結了婚。這樣的婚姻基礎，當然經不起一個新的第三者的足。

可以肯定是“那個男人”引了媽媽。他是師范大學的音樂教師，而媽媽是他的學生。學生極易被年輕有為的男教師迷倒，已經是眾所周知的真理。而他在講臺上的風頭和魅力，CAROL閉著眼都能想像得出來，更不用說那些琴房里手把手的指導，鋼琴小提琴之間如泣如訴的合奏，還有他那天生的略帶憂郁的眼睛。一個竇初開的學生上一個風度翩翩的大學音樂教師，實在是太好理解了。問題是這個大學教師，為有婦之夫，就應該跟這些未婚的學生拉開一段距離，明明白白地告訴們：我是有家室的人。

可以肯定“那個男人”沒有這樣做，相反，他肯定瞞了他的已婚事實，任由他的魅力去魅那些在上天真無知的生，守株待兔一般地看著們落網。現在明白為什麼媽媽從來沒提過“那個男人”的前一次婚姻，怎麼能提呢？沒有那次婚姻，媽媽只是一個不幸的人，丈夫背叛了，僅此而已。現在那一次婚姻暴出來，媽媽就不再是一個白壁無瑕的人了，恰恰相反，了一個以害人開始、以被害告終的既可悲又可恨的人。

媽媽在電話里跟講了幾句，就聽出緒很不穩定，一再追問，CAROL只懶懶地說：“沒什麼，跟那個男人見過面，他把什麼都告訴我了。”

“他告訴你什麼？”媽媽驚異地問，“我們沒什麼瞞著你的。”

“他有四個孩子，你沒瞞著我？”

聽得出媽媽有點支吾了：“那也不算瞞著，只是跟你沒什麼關系。”

CAROL不忍心對媽媽發脾氣，只淡淡地說：“跟我沒關系？你不怕有朝一日我不明就里，上了我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

媽媽一下子噎住了：“那——，那怎麼可能呢？你——，他們——”

“我曾經認為你是一個害者，但實際上你不是，你拆散了他跟他前妻，而你的家又被那個秀珍拆散。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真的是沒有發言權，但你們在做這些的時候，想過你們的孩子沒有？可能你們覺得是我拆散了他的第一次婚姻，我的到來使他不得不娶你，他是奉婚。而那個秀珍的孩子，又拆散了你跟那個他的婚姻。你們肯定在心里恨極了我們這些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