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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當即就要把衛國送到醫院去看醫生，軍代表不肯，說：“小孩子，沒那麼貴，就是一點皮傷，長長就好了。”

媽媽堅持要送，軍代表只好說：“要送我明天送，你又沒車，怎麼送他去？”

媽媽回家拿了些紅藥水紫藥水消炎，給衛國涂在背上，邊涂邊掉淚：“孩子，再別去抓青蛙了，我的病全都好了。你看你，為了給我抓青蛙，被打這樣。”

第二天，軍代表帶衛國去了醫院，醫生說沒傷著骨頭，就是皮傷，開了些外用藥，就讓他們回家了。

衛國又被爸爸鎖在家里，他又在窗子那里：“今今，今今，來幫我開門鎖。”

不肯：“我媽媽說了，我不給你開門鎖，你需要休息。”

“但是我一個人在家里好悶啊！”

“我來陪你玩吧。”

“你會玩什麼？就會跳橡皮筋。”

“我還會講故事。”

“真的？我最聽故事了，你來講故事我聽吧。”

跑到衛國家的窗子那里，拿到鑰匙，開了門，走進衛國住的房間，覺得他家好闊氣啊，衛國一個人住一間房，軍代表住另一間，還有一間做廚房，不像家，只有一大間，一半是臥室，一半是廚房。

衛國著背，趴在床上：“我躺好了，你講故事我聽吧。”

他背上有傷，總有幾個蒼蠅圍在那里嗡嗡。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拿著一把扇，給自己扇一下，給他扇一下，邊扇邊講故事。

知道不故事，中外的話故事都知道一些，還知道《西游記》里的一些故事，都是爸爸媽媽講給聽的，現在就一個一個販賣給衛國。

快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了，就趕快從衛國家跑出來，替他鎖好門，把鑰匙還給他，然后溜回自己家去。吃過中飯之后，都要睡午覺，睡過午覺后，媽媽又到學校學習去了，軍代表也到學校學習去了，就又溜到衛國那里去，給他講故事。

衛國崇拜地說：“你怎麼知道這麼多故事啊？”

“都是我爸爸媽媽講給我聽的。你爸爸不給你講故事嗎？”

“他不會講故事，他沒上過學，是在部隊讀的書。”

“你已經上學了，識字了，你不會自己看書嗎？”

“我最不喜歡看書。”

“那你喜歡什麼課呢？”

“我喜歡育課。”

“還有呢？”

“還有？還有勞課。”

“還有呢？”

“還有。課外活——反正我不喜歡上學。”

好奇地問：“你不喜歡上學，那你喜歡干什麼呢？”

“我喜歡打仗，我想當兵，打仗，那才過癮。”

“打仗會死的。”

“死了才榮。”

衛國的傷好了之后，軍代表就沒再鎖他了，他又跑去跟他的伙伴們玩，而又掉了單。

但有天中午，媽媽特意把衛國找來，他帶去外面玩：“衛國，這是兩角錢，你一角，今今一角，你帶到市里去買冰吃，買糖吃，玩到五點鐘再回來吃晚飯。”

衛國一口答應了，帶著往校門走，但出了校門，他就問：“今今，你吃過冰塊沒有？”

“我只吃過冰棒。”

“冰棒要花錢買，三分錢一，一下就吃完了，我說的冰塊是不要錢的，好大塊，邦邦的，吃好半天都吃不完的。”

“哪里有這樣的東西？”

“有，你想吃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吃，我們可以省下這些錢買別的東西吃。”

想起媽媽說過衛國小小的事，擔心地問：“是不是冰塊？”

“不是，怎麼會是呢？”

“那怎麼會不要錢呢？”

“是我用勞換來的。”

“那說清楚了，如果是，我可不吃的。”

“行。我保證，肯定不是。”

他們到衛國家拿了個煮飯用的鋁鍋，就向著工廠出發，不一會，來到一條窄窄的小河邊，衛國指著對面說：“看，那里是個工廠，鍋爐房有冰塊吃。”

“可是怎麼過這條河呢？”

“這哪里是河？只是一條小溪，有石頭搭的路，踩著石頭就能過去。”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一條石頭路，隔一點就有一塊石頭在水面上，從小溪這邊一直延到對面。

衛國先踩著石頭過了一趟，對說：“看，很容易吧？一點都不可怕，幾步就過去了。”

試著踩上一塊石頭，有點搖搖晃晃的，下一塊石頭隔得很遠，有點夠不著。溪水很清，能看見水底的水草，很怕一腳踩翻，掉進溪水里，會被那些看上去就膩膩的水草纏住，試了幾下，始終不敢往前邁步。

衛國心急地跑過來，站在水里，把手給：“來，我扶著你吧，別怕，大步走啊。”

他幾乎是一路把拽過了小溪，上岸之后，他帶著走了一段，就到了工廠的鍋爐房。看見一個很大的鐵爐灶一樣的東西，爐門開著，里面是紅紅的火焰。幾個工人排隊，每人手里拿著一把鐵鍬，流到一個大煤堆跟前去鏟一鍬煤塊，然后走到爐門邊，把煤塊扔進去。

鍋爐房的那些工人，肩上搭個臟巾，臉上也糊著一些炭黑。有個工人看見衛國，就跟他打招呼：“嗨，衛國，又來吃冰了？那你要幫我們加煤才行呢。”

“我知道。”衛國問，“現在幾點了？”

“快三點了，馬上就有冰來了。”

“好，我幫你們加煤，今天我多加幾鍬，你們要多給我一些冰塊，因為我今天帶了人來。”

有個臉上糊得鼻子眼睛都分不清的工人咧笑著說：“嗨，你小子這麼小就知道討好孩啊？長大肯定不簡單哦。”

另一個說：“這小妹妹長得很乖巧，你小子很有眼力呢。”

衛國把上一，塞到手里：“你到樹蔭下去站著，我去幫他們加煤。”

看到他滿的排骨，瘦的，問：“煤那麼重，你端得嗎？”

“端得。”

衛國說完，就走進鍋爐間去，從一個工人手里接過鐵鍬，鏟了一鍬煤，費力地走到爐口邊，把煤投進爐口。

那些工人都停下了，坐的坐，站的站，幫衛國計數。

站在樹蔭里，已經覺得炎熱無比，真不知道那些在鍋爐跟前的人會熱到什麼程度。還有衛國，在那麼炎熱的地方，一鍬一鍬地把煤塊往爐口里投，肯定更熱了。

衛國鏟幾鍬，就歇口氣，那些工人就使勁催，鼓掌的鼓掌，喊“加油”的喊“加油”，衛國只好接著干，最后終于鏟到了二十鍬，他拎起地上的水管，劈頭蓋腦沖了一通，穿著淋淋的短，跑到面前來：“把鍋子給我，冰塊馬上就來了。”

過了一會，冰塊真的來了。從來沒看見過這麼大的冰塊，差不多有人那麼高，有兩塊豆腐那麼厚，有三四塊豆腐那麼寬，裝在一個大桶里，用小車推來的。

有個人用大錘子敲那個大冰塊，敲豆腐大小的塊塊，鍋爐工每人拿著一個大碗去領冰，每個人都分到很大一碗冰，衛國也分了一大塊，他那個敲冰的人幫他把冰塊敲小，裝在鍋子里，就端著鍋子跑出來了。

真不敢相信這一鍋子冰塊都是他們的，激得直嚷：“這都是我們的？都是我們的？”

“都是我們的。”衛國得意地說，“怎麼樣？我說可以搞到冰塊吧？快吃，好甜。”

冰塊是紅的，跟西瓜的一樣，看著就覺得甜，拿了一小塊，放進里，真的很甜，又冰又甜，讓覺得今天為此走的路，趟的水，的熱，都值了。

邊吃邊問：“怎麼這里有這麼大的冰塊吃呢？”

“他們是鍋爐工，很熱嗎，這是廠里自己做的冰，給工人防暑降溫的。”

“你怎麼知道這里有冰塊吃？”

“呵呵，我什麼不知道？”

覺得他真是什麼都知道，太偉大了。

他說：“我們往回走吧，免得冰都化了。”

他們邊吃冰塊邊往回走，走一會，就停下來喝鍋子里化出來的冰水，一生當中都沒這麼痛痛快快吃過冰，以前都是跟媽媽爸爸到市里去的時候，才能在街上買到冰棒，但一次也只買一，一下就吃完了，這一桶冰塊至有二三十冰棒那麼多。

到了小溪邊上，傻眼了，剛才還是窄窄的小溪，現在變寬了，溪水也不那麼清澈了，剛才踩過的石頭路也不見了。

衛國說：“漲水了！”

“怎麼會漲水？”

“肯定是上游下大雨了。”

“那怎麼辦？”

“我沒問題，就是你。”

“為什麼你沒問題？”

“我會游泳，你肯定不會。”

“我不會游泳。有沒有船？”

“這麼個小溪，哪里會有船？”

急得要哭了：“那怎麼辦？我回不去了。”

“你等在這里，我去探路。”

衛國下到水里，找到那個石頭路，一步一步探過去，然后從水里走回來，欣喜地告訴：“沒事，石頭路還在，就是淹在水里看不見了。”

跟著他來到水邊，他一手端著鍋子，一手牽著：“來吧，先踩上一塊石頭，再出一只腳，去探前面的石頭，探到了就踩住-”

踩上一塊石頭，發現水流很急，好像要把沖走一樣，不敢腳出去。

他安說：“你看我，站在水里，也只淹到我的腰這里，你在石頭上，更不怕了，走吧，腳出去。”

一步一步往前探，歪歪扭扭的，把他也拽得東倒西歪的，兩個人走得哈哈大笑，快到對面岸邊了，正在慶幸終于走到了，突然腳下石頭一歪，一下倒在水里。

衛國丟了鍋子，兩手死命拖，終于把從水草和爛泥里拖了出來。他又跑回去撿鍋子，鍋子撿到了，但冰塊全潑了。

余悸未消，渾發抖，低頭看看自己，擔心地說：“我上好臟啊！怎麼辦呢？如果被我媽媽發現——”

他看了一眼：“把服下洗洗吧，就是水草和爛泥，洗洗就掉了，皂都不用。”

“但是我沒有換洗的服。”

“要什麼換洗的服？這麼熱的天，難道還會凍病？”

“可是……可是你是男的呀！”

“我是男的怕什麼？我又不會看你。”他見還是不肯，就說，“你等等，我有辦法。”

他跑不見了，嚇得要命，生怕他把丟在那里，那就黑天無路了，因為不知道怎麼走回去。

過了一會，他拿著兩片大荷葉跑回來：“來，這就是你換洗的服，你躲在荷葉后面，把服下來，我到水里去洗，你用荷葉遮著自己，像蚌殼一樣。”

他把一片大荷葉豎起來拿好，像一塊幕布一樣遮住，自己扭著頭，著旁邊。

猶豫了一下，就把服子都掉了，扔到地上，接過大荷葉，遮住自己：“好了，我好了。”

他撿起的服子，跑到水里去洗，幾下，就提起來看看洗干凈了沒有，然后又放到水里去。過了一會，他把服擰干了，攤在大石頭上曬，自己走到齊腰深的水里，在水里索了一陣，拿出一條短來，洗了一番，又索著穿了回去。

然后他回到岸上，站在下游的地方，遠遠地：“你上是不是有很多水草和爛泥？也到水里洗一洗吧，不然你媽媽會發現的。”

用荷葉遮著自己，慢慢往水邊走。先遮著前面，等走得快到水邊了，就遮著后面。走到齊膝蓋深的水里，不敢往前走了，對他喊：“你到別去了，我就洗。”

他說：“我不能到別去，萬一你被水沖走了呢？”

“那你轉過去。”

“我不能轉過去，萬一你被水沖走了呢？你再往前走一點，我就看不見了。”

又往前走了一點，齊腰深了，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快站不住了一樣，不敢再走了，覺得屁屁已經被水遮住了，也不用再往前走了，就把荷葉頂在頭上，捧水洗上。

剛洗了兩下，荷葉就掉進水里，往下游飄去，慌忙手去抓，溪流好像一下把抬了起來，的腳離地了，探了幾下，但找不到立足的地方，水很快漫過頭頂，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我要淹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