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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今考上研究生后，離開父母，只來到G大，住進了研究生宿舍，跟兩個孩合住，一個袁逸，H大袁教授的兒，另一個田麗霞，G大某校級領導未來的兒媳。

袁逸長得很纖瘦，有個低糖的病，自稱“全靠飯撐著”，吃飯稍微晚一點就會暈倒，所以從來不睡懶床，有課沒課都按時起床吃早飯，從秋天開始，就穿上了秋，線，到了冬天，再在上面加一條，但因為人長得瘦，還可以在這麼多條子之上套一條牛仔而絕對不顯臃腫。

田麗霞剛好相反，人長得比較結實健壯，，穿牛仔總是提不上去，所以從來不穿牛仔，最不穿多，冬天也只穿一條長，上面只穿一件薄，外面罩件半長的呢子大，不扣扣子，說扣上了顯胖。

岑今居中，也不穿太多，但沒田麗霞勇敢。

穿最多的袁逸，最冷；穿最的田麗霞，從來不冷，但經常咳嗽。

們三個人很快了好朋友。

田麗霞的男朋友王峰也在G大讀書，長相不行，但人不錯，每次來都幫們三人打開水，得到們的一致好評。袁逸的男朋友張強在H大讀研究生，長得比王峰強，但不那麼鄉隨俗，每次來都是坐那里等著袁逸去打飯來他吃，還特吹噓H大比G大好，搞得們寢室里經常吵起來。

三個人當中，就岑今沒男朋友，可把那兩個急壞了。袁逸說：“你讀本科的時候，怎麼就沒抓一個在手里呢？”

“沒遇到什麼合適的。”

“條件別定太高了啊，現在是生讀書越多，越不好找對象，如果你本科都沒遇到合適的，到了研究生階段就更難了，都是人家找剩下的，眼還高得不得了。”

田麗霞說：“也不見得，我跟王峰就是讀研究生才開始的。”

“你怎麼同呢？你跟王峰是同鄉，雖然他們家老早就到G市來了，但說起來總還是同鄉嗎，不然你們怎麼會認識？”

岑今以前聽信了媽媽的理論，以為讀研究生會遇到一些優秀的候選人，隨挑來隨揀，結果進來之后才發現本沒什麼優秀候選人，不優秀的候選人都沒幾個，有時正在想“這個劉勇雖然不怎麼出眾，但跟其他幾個比起來還算是最強的一個，如果他來追我，我是不是屈尊俯就算了？”，結果馬上就看見劉勇挎著個孩從面前走過。

為了廣開路，還特意修了一些大課，跟其他系的學生合上的，但也沒發現什麼優秀的候選人。

讀了一段時間研究生，還沒對上像，而袁逸已經跟男朋友吹過三次了，每次吹了，都如膠似漆地跟好上一陣，約著獨一輩子，也覺得只要有個朋友陪著，有沒有男朋友真的無所謂。

但過幾天，袁逸又跟男朋友和好了，便又勸趕快找男朋友，而也覺得沒個男朋友真的很孤獨。

田麗霞的比較穩定，每周到未來的公婆家去吃幾次飯，沒聽說跟王峰鬧矛盾，更沒有吹過。

很羨慕田麗霞，私下對袁逸說：“其實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像田麗霞這樣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

袁逸不同意：“王峰長那麼丑，能找到田麗霞這麼漂亮的孩，他當然安穩。你現在是沒男朋友，所以覺得只要能找一個，就很滿足了，等你有了男朋友，你就不這麼想了。陶紅，你別急，我有一種預，你要麼沒男朋友，一旦有了，肯定是要生要死那種。”

一天天等待自己的“要生要死”，但一天一天都在不生不死的狀態中虛度了。

進校的第二年，被通知要修“馬哲”課，很不喜歡這門課，本科就修過，進G大后就提出要免修，當時系里同意了，但后來又說研究生院不同意，說每個人都必須修“馬哲”課，不修不能畢業。

只好罵罵咧咧地去修“馬哲”課。

“馬哲”是在一個階梯教室里上大課，坐在最后排，靠門的地方，離講臺很遠，準備只要老師不記出勤就翹課。

老師倒是沒記出勤，還說知道大家都不想修這課，所以他有思想準備，準備上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他老尹一個人。

老尹這麼有自知之明，而且這麼勇敢地嘲弄自己，使對他產生了好，他的外表也讓覺得賞心悅目，瘦高個，白襯，袖子挽到肘關節，頭發理得短短的，很干的樣子。

但坐得很遠，眼睛也有點近視，而且不戴眼鏡，怕把眼睛戴鼓出來，更怕戴上就取不下來，所以沒看清老尹面孔的細節，但從廓來看，有點兒像日本電影《追捕》里的杜丘，即大名鼎鼎的高倉健。

自認“笑點”還是比較高的，但老尹第一節課就讓笑了好幾次，令對他刮目相看，打消了翹課的念頭，每節課都跑去上，但不好意思坐太前，怕被人看出來了。

這讓到媽媽還是很有遠見的，讀研究生的確能廣開路，也許同學里沒什麼出的，但還有年輕的老師啊，那不比同學更強？不知道為什麼，的直覺告訴，老尹還是單，這個想法使心無比激，很想找個機會近距離地接一下老尹。

機會終于來了，要作業，那是第一次走到講臺那去，大家都在往老師的講桌上丟作業，也把自己的作業往講桌上一丟，借機看了老尹幾眼，真的很像高倉健，很男人，很剛毅。

不好意思多看，正轉往教室外走，聽到老尹在后：“陶紅！”

停下腳步，轉過，看見他手里拿著一份作業，肯定是的，他大概是從封面上知道的名字的。問：“您我？”

“嗯，請你稍等一下。”

等在教室門口，心咚咚地跳，不知道老尹找是好事還是壞事。

過了一會兒，學生都走掉了，剩下老尹在歸順那堆作業，往一個大公文包里放。走進去，問：“尹老師你找我有事啊？”

“嗯，你以前是不是不陶紅？”

“是啊，您怎麼知道？”

“呵呵，我不僅知道你以前不陶紅，還知道你以前什麼。”

“什麼？”

“岑今。”

“您怎麼知道？”

“我什麼不知道？”

這話好耳！仔細打量他，他說：“我真的變得那麼厲害嗎？”

“您是？”

“我是衛國啊！”

呆了：“你是——衛國？那你怎麼讓我們你老尹？你也改名字了？”

“沒有啊，我一直都姓尹嗎。”

“你是跟你爸爸姓的？”

“當然是跟我爸爸姓的，我爸爸尹保山，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大家都他軍代表。”

他呵呵笑起來：“這都多年了，他老早就不是軍代表了。”

“但我只知道他是軍代表。”

他看著，很激的樣子，低聲說：“今今，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被他一個“今今”得一震，差點就他一聲“衛哥哥”了，但他現在是的老師，不敢放肆。

他著沾滿筆灰的手，問：“你現在有事嗎？”

“你不是找我有事嗎？”

“我？就是想問問你是不是今今。你有別的事嗎？下午有沒有課？”

下午本來有課，但撒謊說：“沒有啊，怎麼啦？”

“沒有我就請你吃頓飯，好好敘敘舊。”

腦子暈暈乎乎地跟著他走出教室，他從車棚推出他的自行車，說：“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把這些作業放到辦公室去。”

他一偏上了車，怔怔地站在那里，看他騎車離去，他自行車的座椅升得高高的，好像高過了他的車籠頭，所以他有點像是匍匐在車上，而他的兩條長好像還沒直，想起小時候，他騎車只能站在踏板上騎，不由得嘆時間過得真快啊！

過了一會，他騎車返回來了，在跟前下了車，說：“校園里不許帶人，先走一段。”

兩人走出了校園，他問：“會不會上活的？”

想起小時候的事，開玩笑說：“不會上活的，怎麼辦呢？”

他笑著說：“那就上死的。”

“什麼是上死的？”

“我把車停穩，等你爬上去再啟。”

“我還以為你要把我抱上車呢。”

他呵呵笑著，沒答話，起一條，過自行車的橫梁，叉站著，等上來。

說：“不用這樣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先騎上去吧，我會上‘活的’。”

他騎上去，騎得慢慢的，跟了幾步，一手握住車座下面的鐵桿，屁一歪，就坐了上去。

他夸獎道：“真的會上，很輕，我一點兒沒覺得。”

“那你以為怎麼樣？難道以為我會把你坐得一歪？”

“呵呵，遇到不會上的，可以把你從路的這邊推到路的那邊去。”

“那說明你騎車不穩。”

他呵呵笑著：“坐穩了，抓了，我要騎快了。”

“沒問題。”

他真的騎快了，風把他扎在長里的襯吹得鼓鼓的，看不見他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滿背的排骨，但從他在袖子外的手臂來看，應該不會那麼瘦了。

沒來由地到一種親近，很想用手他的背，還想用兩手摟住他的腰，但沒敢這樣，畢竟不是小時候了。

他帶來到一家僻靜的小餐館，兩人分坐在桌子兩邊，點了菜。等菜的時候，兩人的眼神像出了鬼一樣，不斷地粘到一起，但每次對視一下，又都不好意思地別去了。

他著廚房的方向，手指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好像在急切盼上菜。

他沒的時候，就敢看他了。看著他的側面，發現他腮骨那里一片鐵青，看來是個絡腮胡子，不過都刮掉了，眉很濃，眼睛有點煙霧迷蒙的覺，真的很像高倉健，不過沒高倉健那兩個破壞形象的眼袋。

看飽了，才說：“我沒想到你在大學教書。”

他回過頭，饒有興味地問：“你以為我在干什麼？”

“我以為你參軍了。”

“沒有，我爸爸不讓我參軍。”

“他也不讓你當工人？”

“讓啊，我當了幾年工人的。”

“學徒工？”

他一愣：“哦，是從學徒工當起。”

“當學徒工能掙多錢？”

“很，幾十塊，怎麼啦？”

笑了一下，低下頭說：“沒什麼。那時你說你掙了錢會到E市去看我，我就天天問我媽，你怎麼還沒來看我，我媽怕我急出病來了，就說要等到你當上二級工三級工才行，因為學徒工掙不了多錢。”

他沒回答。

抬眼看他，發現他直愣愣地看著，問：“怎麼啦？”

他繼續愣了一會，才說：“學徒工是掙不了多錢，但是我還是去了E市的。”

“真的？什麼時候？”

他說了個年份，憾地說：“那時我已經回省城了。你真的去了E市的？”

“你不相信？你可以問三中的老人，他們肯定還記得。我去的時候，陳主任還在那里。”

的眼睛迷蒙了，轉過臉去別，但能覺他在看。好一會，回過頭來，故作輕松地說：“那你去沒去那些。老地方，像那個工廠啊，那條小溪啊。”

“工廠還在那里，鍋爐房也在那里，小溪好像快干了，很臟。”

“你幫他們鏟煤了沒有？”

“呵呵，沒有，沒人吃冰麼，我幫他們鏟煤干什麼？”

“你不吃冰？”

“吃冰牙疼。”

沒好意思提起掉水里去的事，只慨地說：“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我也是。”

“想不到會在這里遇上。”

“我也沒想到。”

“你哪年考上大學的？”

“工農兵大學生。”

“怎麼選了這麼個專業？”

“怎麼？這個專業不好？”

“好，怎麼不好呢？軍代表的兒子，教馬哲，正好。”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對你說過，我這個人不喜歡讀書，但我爸爸一定要我讀。”

“不讀就打你？”

“呵呵，沒有，他后來一直沒再打我。你知道他是怎麼哄我讀大學的？”

想不出來。

“他說：陶老師一家都是讀書人，瞧不起我，就是因為我不是讀書人出。我這輩子是讀不了大學了，但你一定要讀，不讀陶老師一家都瞧不起你。”

“所以你就讀了？”

“嗯。”

大膽問：“你爸爸那時是不是有點喜歡我媽媽？”

“肯定很喜歡，他到現在都常念叨你媽媽。”

口而出：“我媽媽也常念叨你爸爸。”

“真的？我覺得你媽媽會很恨我爸爸。”

坦率地說：“是很恨，但還是經常念叨。是在罵你爸爸呢，說你爸爸害了我爸爸。”

他臉上有點掛不住。

連忙把爸爸的況講了一下。

他一直默默地聽，最后說：“你爸爸我爸爸都是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