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與鬼》第七十五章 功德筆 30

沒有人洗澡會穿服。

趙雲瀾把自己摔得七葷八素, 淋浴裡的熱水劈頭蓋臉地打在他上,直沖著腦袋, 沖得他越發分不清東南西北, 他雙手抓著浴缸的邊緣,艱難地企圖爬起來,弓起的後背出分明的肩胛骨,流暢的線條被收進窄窄的腰線裡, 繃一條說不出好看的線條, 下面是……下面沈巍實在沒敢看,僅僅是那被熱水蒸得發紅的手腕上的淤青, 就幾乎刺瞎了他的眼。

沈巍覺得浴室裡實在太熱, 一秒鐘就差點把他烤了。

他慌忙從旁邊出一條大浴巾,剛想囫圇扔過去, 又想起水還沒關, 於是手忙腳地關上淋浴, 非禮勿視地移開眼, 長了胳膊, 把浴巾罩在了趙雲瀾上。隨後又隔著厚厚的浴巾, 面紅耳赤、小心地把他抱了起來。

幸好趙雲瀾沒有用他絕頂尺寸的臉皮雪上加霜, 他沒給沈巍任何反應, 實在是因為整個腦子都被酒和熱水攪合了一團油膩膩的漿糊。

浴巾很快就被人的溫度浸, 遮不住的兩條長影影綽綽地在外面, 沈巍一邊聽著自己太跳的聲音,一邊輕手輕腳地把抱著頭一團的趙雲瀾放在床上。

然後才就像被什麼東西燙了, 飛快地回雙手,不自在地撚了撚手指,有些手足無措地在一邊站了一會。

直到沈巍看見枕頭上被蹭上的水漬,這才如夢方醒地先拉過被子,蓋在趙雲瀾上,而後才敢拉住浴巾的一角,想把它從被子底下輕輕地往外

可是這時,趙雲瀾卻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潤而溫熱,醉鬼的力氣大得驚人,微微睜開的眼睛幾乎沒有焦距,眼神比他什麼也看不見的那幾天還要迷茫些,臉頰緋紅。

沈巍覺得自己的嚨就像是著了火,頭幹

趙雲瀾含糊不清地開口說了句什麼,沈巍彎下腰,湊到他邊:“你說什麼?”

趙雲瀾的手又,這一次,沈巍聽清了他的話。

那人囈語似的低低地說:“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沈巍一愣。貨幣戰爭在線閱讀

趙雲瀾攥著他手腕的手卻越來越,最後簡直讓他有些發疼。

沈巍緩緩地側坐在他床邊,小心地隔著被子,手攬過趙雲瀾,輕輕地拍打著他的後背:“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趙雲瀾一翻抱住他的腰,赤/的上半了出來,沈巍抬起的手再也落不下去,只好不尷不尬地懸在半空中,僵了一塊石頭,額角的青筋都了出來。

過了一會,他才發現,趙雲瀾渾都在抖。

沈巍輕輕地掙了一下,想把他的頭抬起來,可趙雲瀾卻死死地收了雙臂,隨即,沈巍驚覺自己的服上竟然了一小片,他手掰起趙雲瀾的下,見他臉上雖沒有淚痕,眼眶卻通紅一片:“你……”

趙雲瀾原本有五分醉意,還能裝得人模狗樣,此時酒氣上了頭,又摔了那麼一下,更是昏昏沉沉,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翻來覆去只是一句話“我對不起你”。

沈巍心裡好像著了一把火,三千弱水也澆不滅般的熊熊而起。

他的手掌終於緩緩地落在了趙雲瀾赤/的後背上,溫熱的每一寸都在挑他的神經,沈巍聲音喑啞,眼中越發漆黑如淵,他附在趙雲瀾耳邊,輕輕地說:“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我,但是你沒有。”

趙雲瀾搖搖頭,他忽然一閉眼睛,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沾了一顆眼淚,他想嚎啕大哭,好像不這樣就無法發泄心裡的鬱結,可是他沒力氣了,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他這一生不過三十年,還從未會過這樣沉重的心事——沈巍從沒有見過他的眼淚,即使他在對方看不見的地方守候了那麼多年,那一刻,沈巍心裡幾乎是有些震撼的。

他低下頭,極小心地吻了趙雲瀾的眼睛,品嘗到了滿口微微鹹苦的味道:“我的命是你給的,我的眼睛也是你給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你有什麼對不起我?”

“我如果知道……”趙雲瀾含混不清地說,“我如果知道,寧可就當年殺了你,也絕不會……”

他的話沒有再說下去,沈巍一把摟過他,突然放開了那條被了一團的被子,翻在了他上,他雙手撐在趙雲瀾側,似乎是不上起來,口劇烈地起伏著,過了不知多久,才低低地說:“昆侖,是你吧?”

趙雲瀾仰面躺在床上,一縷細細的水痕順著他的眼角淌下去,他忽然閉上了眼,像是傷心到了極點,眼角眉梢都帶了幾分嫣紅抖良久,終於說不出別的,依然只剩下那一句話:“我對不起你。”

“上下五千年,天上人間,你就只想和我說這一句話嗎?”沈巍低低地問,過了片刻,他歎了口氣,“回晷那次,你記得我和李茜說過的話嗎?我說人這一生,只為了兩件事,值得自己赴死,為天下家國全忠孝道義,為知己全自己——自古有輕生酬知己,我既然肯為了你死,當然也肯為你活著,我求仁得仁。你一直也沒掉過眼淚,別為了我哭。”

而後沈巍輕輕地出手,用手背磨蹭著趙雲瀾的臉:“我有些心裡話,本來是不必說的,可是它們在我心裡時間太長,實在是有點憋不住了,不吐不快。他們都想要回他們的昆侖君,其實我私心裡也想——你那麼玲瓏剔的一個人,一點就,這些心思,我瞞你也沒意思,不如痛痛快快地說——每個人在為別人做什麼的時候,哪怕他再心甘願,再默默無聲,心裡也總會有那麼一,希有一天對方能看見,我不能免俗。”

沈巍深深地看進趙雲瀾的眼睛:“有時候我也想,如果有一天,你能想起來那些事,我就可以跟你說,你看,我答應過你的,全都做到了,沒有一折扣,沒有一句食言,那時候你會給我什麼樣的表呢?沒有人不自私,阿瀾,我也一樣……可是我實在不舍得。天命所歸,三皇五帝也不得不按著既定的軌道走,盤古隕落,媧散魂,你貴為大荒山聖,卻也不比先聖高明在什麼地方……你沒有辦法。昆侖君著十萬大山,那麼痛苦,我舍不得你過那樣的日子。你當一個高高興興的凡人多好。可他們都在你,在昆侖山上的時候,我當時真想……真想把他們都殺了。”

趙雲瀾低低地問:“是你封住了大慶最早的記憶,也是你斬斷了鎮魂令和我的聯系?我……我當一個高高興興的凡人,你來替我扛著麼?你憑什麼?”明朝那些事兒小說

趙雲瀾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幾不可聞的耳語狀態,似乎是聲音啞到了極致,用盡了力氣說出來的虛響:“你那天答應了我,其實也只是想凡人一生也就七八十歲,一眨眼就過去,死生回一場,我又會忘記你,你想最後陪我走完這一段,然後效仿媧嗎?”

沈巍一時間默然不語。

趙雲瀾一把拉下了他的領子,手指抖得近乎痙攣,牙齒撞得“咯咯”作響:“我死也不會答應,我碎骨、魂飛魄散也不會答應!”

沈巍順著他的力道被拉下去,趙雲瀾好像瘋了一樣地勾住他的脖子,把他進自己懷裡,毫無章法的親吻他,然後一手拽掉了他襯的兩顆扣子,出沈巍大片的、蒼白的口:“我絕不……答應!”

從未有過的相親就像一即發的野火,與沈巍無數次午夜夢回時驚醒的旖旎重合,簡直就像是另一場顛倒人間的大夢。

夢不知何時醒、何時滅,縱然天崩地裂,也見不得天日,原來都是青天白日下不敢細想的思量……那是從來無表白的,那些生不得、死不得、忘不得也記不得的心。

沈巍終於忍不住反客為主,翻把趙雲瀾在了的枕頭裡,心中滔天洪水,驟然決了堤。

第二天趙雲瀾是被進窗簾裡的太活活曬醒的,他腦子裡空白了好一陣,簡直恍惚了,整個後半夜他都屬於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一時缺氧,加上酒勁,他幾乎分不清自己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大夢還是真的……

他試著睜了一下眼,眼皮沉重得厲害,好容易醒過來想爬起來,頭頂上的天花板天旋地轉,趙雲瀾又跌了回去。

如果他現在照鏡子,立刻就能看出,他不是累,臉上籠罩著一層說不出的灰氣,那已經明顯超出了憔悴的範圍,簡直是泛著死氣了——這時,一雙手小心地扶起他,一個碗遞到他邊,不知是什麼藥,味道非常奇怪,有說不出的腥氣,趙雲瀾本能地偏頭躲開:“什……”

“草藥,我昨天晚上弄傷你了。”沈巍話音很溫,手上的作卻不溫,掰過趙雲瀾的臉,幾乎是給他灌了下去。

趙雲瀾忽然有了點力氣,用力拉開他的手,一陣嗆咳,裡那味快把他惡心吐了,而後一杯水遞到了他邊,趙雲瀾這時才完全醒過神來,睜開眼,看了沈巍一眼,沉默不語地低頭把水喝了。

喝完以後他坐起來,靠在床頭上,手肘撐在膝蓋上,鬱悶地掃了一眼沈巍,又低下頭自己反省了一番,再用更加鬱悶的眼神掃了一眼沈巍,總算憋出一句話:“我特麼一個純一,你就算……你、你就不能對我稍微客氣點嗎?”

沈巍臉上躥起一層薄紅,扭過頭尷尬地輕咳了一聲:“對不住。”

“我……”腰上傳來的酸讓趙雲瀾的表扭曲了一下,他倒了一口涼氣,可是看沈巍的表,卻總覺得好像自己才是那個占了便宜的似的!

他雖然無數次夢想死在人床上,可是不是以這種方式……

蛋了,這跟誰說理去?

趙雲瀾臉上青紅替了好久,低頭看了一眼方才盛不明藥劑的碗,想起方才的味道,表再一次扭曲了一下:“再給我拿一杯溫水來,這種況消炎藥就可以解決了。”

沈巍端走藥碗:“這個管用,我不害你。”

趙雲瀾面無表地說:“你不害我,你往死裡折騰我。”

沈巍:“……”

正人君子沈老師一臉愧對聖人的表往旁邊一站,活像不小心摔了碗的小媳婦。

趙雲瀾無言以對。

沈巍小心地扶著他躺下:“你……你再睡一會,想吃點什麼?”

趙雲瀾執著地說:“你——給我躺下任。”

沈巍飛快地一垂眼,耳朵尖有些發紅,尷尬地抿了抿:“天化日的,胡說什麼。”

趙雲瀾心想:“媽蛋的。”

沈巍給他喝的東西大概有助眠作用,趙雲瀾躺下沒有片刻,意識就有些模糊了,可他鍥而不舍地抓著沈巍的手:“我都豁出去以相許了,你別給我整那麼多么蛾子聽見沒有,天道不能絕人之路,我有辦法的……我有辦法……”

沈巍在旁邊坐下,輕輕地把手心搭在他的額頭上,覺到他呼吸漸漸平穩,在那碗“草藥”的作用下,趙雲瀾灰敗的臉迅速緩了過來,再次紅潤正常了起來,沈巍放下心來,輕手輕腳地站起來,到廚房把碗洗了。

這一覺趙雲瀾一直睡到了晚上,伴隨著一路破碎淩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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