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等人還沒從這突發的事件裡回過神來, 就看見一條長鞭像毒蛇一樣地向鬼面卷了過去，鎮魂鞭確無比地纏在了鬼面的脖子上。

那一鞭“呼”地一下揚起淩厲地勁風, 刮到人臉上生疼, 一邊的鬼差簡直覺得自己是被集了一個大耳，暴在空氣裡的地方火辣辣的，不約而同地扭臉退避。

判心裡的苦水都快要逛得吐出來了——大封的越來越無法忽視，可眼下各路勢力全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退避。

所有到了能知道後土大封這些上古聞級別的, 眼下要麼已經是千年萬年的老妖, 早了一族之長，要麼已經曆經千劫百難, 修正果、與天同壽。

五百年前大封第一次表現出松跡象的時候, 由地府牽頭，曾經把各路勢力都集中在了一起, 共同討論了這件事, 當時一呼百應, 各路仙長群激, 一個個大義凜然, 開口蒼生閉口天下, 紛紛表示要鞍前馬後, 萬死不辭。

可是自昆侖山巔一戰之後, 這些人就像是商量好了, 集失蹤了。

他們都是修行中人, 都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很威風、很有前途的事。修行是一個無比漫長的過程，要經曆別人所不能想象的艱險, 旁人所難以理解的寂寞，本人先天資質要好，已經是萬中無一，能心堅定、踽踽獨行，不急功近利或半途而廢的，更加是百萬之一，這還不算，哪怕天資再好，後天再努力，欠缺了那麼一點運氣，最終也是功敗垂——這樣曆盡滄桑修的正果，誰能不惜羽？

如果不是大封損，地府首當其沖，不得不站出來，那麼判捫心自問——他覺得自己一定有多遠躲多遠，不說他一個小小判，就是十殿閻王，他們敢看準了斬魂使自持份不和他們計較，搞出不知多的小作，但萬一真的玩了，哪一個敢站出來直面鬼王？

更不用提那怪氣、喜怒無常的鬼面。

判神複雜，目落到了趙雲瀾上——大概只有當年洪荒破碎前，那些真正的先天神魔，才有那樣大的手筆，那樣為死不顧的襟吧。

……哪怕他現在只是個凡人，也敢毫無顧忌地長鞭子勒鬼王的脖子。

判心裡一時有些不是滋味，他難以理解那樣死生一擲的豪，難以想象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飛蛾撲火，更加難以企及他們開天辟地、無所畏懼的大荒往昔。

已經銷聲匿跡在回裡的昆侖君姑且不論，可是眼前這個男人，分明只是個油舌的凡人，他又憑什麼敢不畏懼、不驚恐？難道已經喪失了大荒山聖的權柄和力量，僅僅憑借一點被回洗練過無數次的魂魄就可以麼？

沈巍在最後一刻，十指收攏，手中白驟然泯滅，方才的混沌徹底被吞噬，隨後，他的突然劇烈地了一下，在他口的冰錐驟然冒出蛛一般縷縷的黑線，眨眼的工夫，就好像一個巨大的蠶繭，把他整個人包在了裡面。

鬼面一只手攥著冰錐的一角，一只手正好在鎮魂鞭纏上他脖子之前塞了一只手進去。

而後在空中，與下面的凡人遙遙對視，覺那男人的眼睛裡有一團比當初點燃了整個大不敬之地的魂火還要灼人的火。

“如果鎮魂令沒有被損壞，”鬼面的聲音在趙雲瀾企圖把他活活勒死的長鞭下顯得沙啞而支離破碎，“我的脖子現在說不定已經被你掉了一層皮，嘖嘖，真是可惜……”

趙雲瀾幾乎是從牙裡出一句話：“放、開、他。”

鬼面面無表地看著他：“他與我同為鬼王，盡管境遇所致，不合，可我依然不願意傷他，是他一步一步地得我走投無路。你想要人，也可以，拿鎮魂燈來換。”

趙雲瀾對這種類似“換人質”的條件充耳不聞，英俊的眉宇間驟然呈現出了某種沉靜至極的鬱：“那我奉勸你，如果你夠聰明的話，最好也給我一錐，否則我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鬼面聽了，沉默了片刻，縱聲大笑：“如果是昆侖君，我今天就算舍命，也絕不讓你獨活，至於……”

他的猛地一震，失去了神木庇護的鎮魂鞭一瞬間碎了無數節，趙雲瀾的手心被震出一道幾乎見了骨的痕，手而出：“我的令主你，唉……我激你借火之恩，又他的影響，不得已……實在有一點喜歡你，留著你也無礙。”

鬼面說完，帶著尖銳的笑聲，黑霧升起，一瞬間他與被黑繭包圍的沈巍同時不見了蹤影。

趙雲瀾原地站了不知多久，手心幾乎已經被鮮糊滿了，判終於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令主，你……”

趙雲瀾驟然被他的聲音驚醒，極緩極緩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角斜斜飛起，帶著一說不出的不祥的殷紅，漆黑的瞳孔深得嚇人，他抬起自己的手，輕輕地了一下手心的傷口，上眼皮顯得深邃極了，濃的睫在他的眼珠裡打下一片看不見底的影。

判本能地一哆嗦。

“我得勞煩判大人一件事。”趙雲瀾用一種平靜得詭異的聲音說，“請您帶我去見見幽冥中真正的回。”

一時間判竟然覺得他有些陌生，良久，才驢不對馬地說：“我、小人還以為令主想問問鎮魂燈……”

“鎮魂燈？”趙雲瀾左眉輕輕地、如同一樣地挑了一下，左手的手指無意識地撚著右手的傷口，不過片刻，指尖已經一片嫣紅，有那麼片刻的景，判膽戰心驚地以為他要說出口的是某一句讓人驚懼的話，然而趙雲瀾卻只是兀自帶著他詭異的平靜，眼皮微垂，最終連一也沒有出來，只是簡簡單單地說，“請前走帶路吧。”

“趙！”後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趙雲瀾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祝紅。

“嗯，”趙雲瀾既沒有發火，也沒有什麼大反應，只是仿佛隨口應了一聲，好像他已經忘了自己已經把祝紅派遣走了，是不顧命令私自回來的，隨後，趙雲瀾腳步一頓，“見楚恕之和大慶，讓他們繼續找林靜，我有點事，先離開一會。”

祝紅：“我跟你一起走！”

趙雲瀾面無表地看了一眼：“不用了，帶著你不方便，再多修煉幾年吧，小蛇。”

祝紅簡直七竅生煙：“小蛇？我是小蛇？那你是什麼？我們族人裡像你這麼大的還在啃自己出生的蛋殼呢！你這個凡人。”

趙雲瀾頭也不回，只是角無聲無息地出一個冷冷地笑容，如耳語一般幾不可聞地說：“別急，很快就不是了。”

被眾人搜尋的林靜正在艱難地打坐，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等他恢複了自己的五六，就發現已經被人綁在了這裡，背後是一塊形狀詭異的大石頭，石頭旁邊有一棵抬頭看不見樹冠的樹，周圍仿佛是由水，然而他本人好像在了一個明的大罩子裡，並沒有水的影響。

他前前後後，左左右右，全都是奇形怪狀的幽畜……有些是典型的幽畜，有些更像人，有些簡直是一灘爛泥，這一群“幽畜”麻麻地圍在他周圍，幾乎立刻引發了某神經纖細的男人的集恐懼癥。

林靜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開始念經。

可惜剛開了個頭，念了兩句，林靜就不幸地發現，佛經似乎激怒了周圍這些本來就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芳鄰”，幽畜們起來，大大小小的嘶吼四下響起。

林靜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出了一個難看地笑容：“那……那什麼，我不知道咱們這有不讓念經的紀律，我這人素質不高，立刻改正、改正。”

距離林靜最近的幽畜眼神貪婪地黯了黯，忍不住往前湊了一步，聳起鼻尖，細細地聞著男人上新鮮的味道。

林靜哭喪著臉：“我都已經三天沒洗澡了，這位同志非禮勿，注意素質啊！”

那幽畜突然沖著他張大了，一口往他上咬去，就在這時候，另一只更像人模樣的幽畜突然出手，一把拉住先前那只膽敢當眾赤獨食者的後頸，皮發皺的手指用力一撚，較為低等的那只在他手裡就了個腦袋形的風鈴，叮叮當當地掛在那裡，死了。

突然出手殺同族的這位尖一聲，一把撕下的整只耳朵，連醬油和醋也不用蘸，直接就送進了裡，吃了。

而後它大方地抬手把一扔，無數幽畜好像聽到了新年鐘聲一樣，熱洋溢地撲了上來，不過半分鐘，方才那只幽畜已經連皮再骨頭，不剩下什麼了。

林靜看得目瞪口呆：“阿彌……那個陀佛，我佛慈悲，請施主們注意餐桌禮儀啊。”

施主們一起向他咆哮，大概想用他本人鍛煉一下優質的餐桌禮儀。

“好好好，不注意就不注意，諸位自便！”

就在這時，遠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呼哨聲，眾幽畜——鬼族們一下全部安靜了，隨後就像被風吹走的大霧，忽悠一下全散幹淨了。

林靜只覺得邊一陣勁風劃過，隨後一個人咣當一下，被從空中扔了下來，給釘在了旁邊那棵奇怪的大樹上。

四條漆黑的鐐銬從大樹幹裡生出來，牢牢地扣住，那人心口上著一三尺來長的大冰錐——是真的被“釘”在了樹上，有那麼一瞬間，林靜屏住了呼吸，他以為那個人死了。

而就在這時，被釘在樹上的人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呼吸都在抖，但是臉上一一毫也沒有出來，林靜就是在這時候驚訝地出了聲：“沈老師！”

沈巍低頭掃了他一眼，沒出聲，林靜卻看見了他滿頭的冷汗，蒼白得像白紙一樣，仔細看，他的幾乎是在不斷抖的，可除此之外，臉上卻沒出一點痛苦的形跡來。

隨即而來的鬼面落下來，站在沈巍對面，笑嘻嘻地看著他，過了一會，鬼面緩緩地抬起手，把臉上的面摘了下來。

林靜倒了一口涼氣：“我佛那個慈悲，快賜弟子一副眼鏡啊！這雙二五眼，怎麼、怎麼看著是有兩個沈老師啊？”

然而仔細看的話，戴面的“沈老師”皮要更慘白一些——不是正常的白，白得發青，簡直就像是剛從福爾馬林裡爬出來的，因此上帶著某種無法言喻的氣質。

仿佛是說不出的怨氣和氣，以至於沈巍那種畫般清俊的五仿佛了一張掛在骷髏上的畫皮，越是好看，就越是可怖。

林靜眼睛瞪得要窗，一瞬間認定了，後來的這個人臭不要臉，是照著他們“領導夫人”整容整的，明顯是一個比較難看的山寨貨！

只聽山寨貨緩緩地開了腔：“我是個念舊的人，可你步步，我可真是不得不弄死你啊，我的兄弟。”

鬼面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閃爍著奇異的彩，仿佛既惋惜、又垂涎——沈巍與他同為鬼王，更不用說他後來到昆侖君庇護，有了神格……

“如果我吞噬了你，你說會不會整個大封就被我破開了呢？”

沈巍被他釘在功德古木上，疼得全都冒虛汗，一張卻先是譏誚地笑了：“怎麼，四聖的路已經走不通了麼？回晷出了什麼事？它是不是變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是你！”

鬼面的眼皮劇烈地了幾下，隨後他抬手一掌扇在了沈巍的臉上，沈巍被他打得頭偏向一邊，方才牙咬得太，頓時蹭破了皮，他卻恍然未覺，隨口把沫吐出來，笑出了聲來：“回晷胎於三生石，而三生石與功德古木各牽著三魂七魄中一魄，彼此通過萬魂魄相連，唯有山河錐相生，自一，能困住世上的任何東西——不枉我當年用山河錐引你過來，在你上落下追魂引，而後你又果然不負眾地拿出了大鼎，當著所有人的面焚出功德筆，你當我不知道煉魂鼎爐中最重要的一塊爐底石就是三生石嗎？你去哪裡找三生石的碎片……真是不用說就知道。功德筆出世時，就是我找到回晷、把它釘在山河錐裡的一刻——不然你以為，大鼎是怎麼那麼輕易就落到你手裡的？真以為你運氣極佳，一瞌睡就有人給送枕頭？”

“山河錐……山河錐一開始就在你手裡？”

“你不認識字麼？山河山河，昆侖是三十六山川之始，我繼承山聖，本來就與十萬大山相連，為什麼千裡迢迢地要和你爭這種……在我眼皮底下的東西？”沈巍的冷汗流到了裡，他不在意地用抿去，“現在，我覺得或許還有一件事，你也想知道——方才你用來引我、牽制我而放出來的……那一縷從你自己上取下來的混沌，眼下被我放到了哪裡？”

鬼面臉青紅替好一陣子，表扭曲得近乎猙獰，突然，他驟然手攥住在沈巍口的冰錐，已經浸了沈巍的長袍，把皮和襟地粘在了一起，男人看起來分外狼狽。

鬼面用力將冰錐在沈巍口裡旋轉攪了一下，沈巍沒有發出他想聽的慘聲，然而卻也說不出話來了。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鬼面的呼吸急促，湊近了沈巍的臉，低低的說，“我可以不知道任何事，我可以就這麼把你的心放幹，到你無法維持眼下的人，我就可以出你元神上的昆侖筋，然後一口一口地把你吞下去，從此世上只有一個鬼王，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無、雙。”

沈巍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他角兀自帶著譏誚的微笑，像是對鬼面說——你大可以試試。

鬼面抬手把他口的冰錐出了一半，而後又狠狠地重新/進去，沈巍劇烈地痙攣了一下，終於暈了過去，垂下頭不了。

鬼面看也不看驚懼加的林靜一眼，大步走了，轉眼就沒了無際的黑暗中。

作者有話要說：

不用擔心沈老師，他是個自帶臉紅功能、鬼見愁的天然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