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媽的。”楊南予把昔日與辰照公司的合同沖天一撒，落得滿屋都是白紙黑字。

他在家里躺尸了三天，整天吃泡面度日，下長了胡茬也沒心思刮。

他不敢出去，萬一被狗仔堵到，又是一片腥風雨。

最重要的是，要是再被發現他和趙敘住一個地兒，聯想到前些天料他的那些幕之賓的微博，他難以想象第二天的頭條會是什麼。

趙敘的電影《酬勤》競選了五月份的國際A類電影節，首映在即，他怎麼能影響他。

趙敘。

楊南予這兩天毫不敢想他，一想腦子便更。此時他的影卻無征兆地蹦出腦海，砸得他的心臟一陣悶響。

背后手機忽然“嗡嗡”作響，楊南予子一震，一時不敢轉過去。

這兩天他接了無數電話，律師的、福利院院長的、幾個朋友的，他分明知道不會是趙敘——他早先那張電話卡已經被他取出來扔屜里了，趙敘并不知道這個號碼。但他心里依舊又畏懼又。

呆滯了不到幾秒，他還是醒了神接過電話，居然是林遠。

林遠先是問了幾分鐘，楊南予強笑著把律師和他一起整理的東西簡單告訴了他，讓他放心。

林遠說“那就好那就好”，然后一時半會兒就沒話可說了。

楊南予沉默了一會兒，便想問問他趙敘的近況。

還未開口，他就“善解人意”地搶答道:“你放心吧小楊，我不會把你電話告訴趙敘的！他現在好像啥都不知道，我昨天還看到他發了朋友圈，現在正跟他國外的小侄子玩呢，我覺著吧，你這些天也先別聯系他了，他要是知道你的事，指不定會干出什麼事！說不定還能公然出柜，你是不知道，那小子看著圓，后腦勺可長著反骨呢！”

楊南予啞然，心里有莫名苦，半天才艱難道:“好，我明白，謝謝你林哥。”

林遠又道:“嗯，沒事，反正你們勝券在握，我看你們也一定能贏的。小楊，你可要保重啊，聽你聲音虛浮無力的，跟完片似的，這幾天肯定都沒怎麼吃東西吧？我給你點了外賣，正宗福州佛跳墻，補得你脈僨張！吃不完也可以留著，了再熱來吃，天天吃泡面怎麼行？！”

楊南予倒在床上，輕輕笑了笑:“嗯，謝謝，我會好好吃的。”

掛了電話后，他又躺了會兒，回想林遠所說的話。

他此時和趙敘聯系確實有害無益，只不過多一個心的人而已，

或許還會有不可控的結果發生。于于理，他都得咬牙扛起此事，盡快解決。

他滿心以為林遠是忽然之間變得高瞻遠矚，理智得甚至有些淡漠人，然而到外賣小哥來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一開門，看到那張悉的臉，他一驚，下意識地往門后一。

門外的人卻“啪”地一掌抵住門，而，再“轟”一聲將門甩上。

那人雙眼黑如點墨，細窄的鼻梁高而，下頜線清晰漂亮。

一副多俊貌，此時卻沉默如金石，黯淡的目宛若化作千萬縷線，一圈一圈纏在楊南予上，勒得他不過氣。

他咽了口唾沫，勉強勾出一個笑:“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趙敘不答，像是盯著犯錯學生的老師，沉默不語只是為了讓他丟盔卸甲、自投羅網。

楊南予后背著冰涼的墻壁，見趙敘不搭理他，便錯開視線，頭微微垂下，抿一條線。

忽然，來一只手，暖而輕。

趙敘像只小貓一樣輕輕撓了撓他下，啞聲道:“怎麼也不把胡子刮刮？”

繼而自顧自走進客廳，放下了背包，把地上四散開的A4紙和雜撿起。

“你很忙嗎，那你繼續做事吧，我先收拾收拾，”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就像被人請來的男保姆，“吃飯了嗎？現在幾點了，唔，四點了半，那我半個小時后做飯，我帶食材了，你說吃什麼？佛跳墻怎麼樣——”

楊南予從后面一把抱住他，臉在他頸窩里，聲音有點抖。

“敘哥。”

趙敘的作頓住，轉過回抱了他，下慢慢蹭著他的臉頰，溫聲道:“知道了，我們家土豆委屈了，瞧把你磨得，嗬，皮都皺了。”卻話音一轉，“人也出息了，一聲不吭地就跑了，翅膀比心還啊。”

趙敘作勢要懲罰質地咬他耳朵一口，終是沒舍得下，就憐地親了親。

“我錯了，但我不想多拉一個人下水。我就想快點完事兒了再來找你，那時候我才敢跟你站一塊兒。”他的聲音悶悶地，有些嘶啞。

趙敘不置可否，只笑了聲:“行，我知道了。”

這幾天楊南予日夜顛倒，三餐紊，胃不太好將就，晚飯自然是沒吃佛跳墻。他們一人一碗菜粥，一碟咸菜和香腸就解決了。

飯后，楊南予接了個電話。

“喂，陸叔叔啊，怎麼突然打電話了，是不是新福利院的工程出了問題？嗯，不是就好。您放心，尾款過些天就打來。沒關系，我不說了嗎，這是我的心意，我想讓你們過得好點，沒你們，我哪兒有今天？都是應該的。”

“您吃飯了沒有啊？哈哈，我吃啦，那什麼，媛媛有跟您說什麼嗎？啊，沒有啊，我沒事，就是之前工作力大了點，我怕多，擾得你們也不清凈，我現在已經完全理好了。好，嗯，您也多注意。”

“吃了吃了，我還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香腸，就是有點咸，您年紀大了可得吃點鹽啊，小朋友也不能多吃了，會長不高的。啊，就我有的吃啊？哈哈哈，那我必須得拍個照饞他們！”

“行，我過段時間就回去看你們，好，知道啦，嗯嗯，再見。”

掛了電話后，楊南予的笑容漸漸消失了，他用手掌蓋著眼睛在沙發上躺了會兒。

尾款……他現在又上哪兒去弄錢呢。

趙敘從廚房走出來，問他:“什麼新福利院的工程？”

見他聽到了，楊南予也不瞞了，盡數告知。

楊南予自打進了娛樂圈賺了幾個錢，便興致地想要把從小住到大的福利院擴建并翻新，他要請最好的老師和后勤，改善孩子們的學習生活環境，他也想讓不堪重負的福利院能接收更多孩子。

這是一個大工程，耗了他不力和錢財。

一旦投使用，或許能為國規格最高的福利院之一。

除此之外，楊南予還經常給各個山區捐款建小學。他以“太難聽”為由回絕了校長要取名“楊昱小學”的提議。

看著落地窗外燦爛的朝，他微笑道:“還是旭日吧，旭日小學。”

旁人見他這兩年明明有厚的報酬，卻無車無房，生活樸素，不由懷疑他進了什麼銷金窟。他只笑笑，說要存錢買航空母艦。

楊南予年紀輕輕，還未散盡千金，買他青春年一場醉，就積極投于慈善，原因無他。

他以往總會扛著腳架與相機旅拍，每每踏足一片遠山茂林，好似與現代社會彼此離，他能充分到山川有神，溪谷靈，他恨不得扎于此。

可是“墻”的人卻總想出去。

一隊農村娃背著沉重書包排列，穿過晨霧，踏過急流與淤泥，爬山繞路，要去小鎮上的學校上學，來回旅程要四五個小時。

楊南予問他們喜不喜歡自己的家鄉，他們面面相覷，彼此怪笑。只有幾個孩子微微點了頭，但大部分人的表都有些驚訝和怪異。

楊南予才知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只有外地人和游子才會眷故鄉，無論是誰上大街拉個路人問喜不喜歡他自己的家，都會被路人當傻子吧。

他又問:“那你們想不想去外面？”

帶頭的孩子皮黝黑，眼睛亮晶晶的，他一笑，指著天上，用帶著濃烈口音的普通話說:“我想出外邊，坐次晃晃。”

“我想坐車，很長的那種，轟隆轟隆地響，”

“我要出切打工賺悶悶兒，給婆婆買一臺電視機，不過肯定舍不得用電。”

“我想出去找媽媽，肯定想我了。”

“我也要出切找老漢，跟他一起做活祿。”

他們的眼睛清澈，不染纖塵。只有那樣的水土才能養出那樣的人。

楊南予離開后的幾個夜晚，輾轉反側，總是拿出他拍的山里娃娃的照片看。

一個人生下來總是要做些什麼的。

他這樣想著。

他被人拋棄，卻又被賦予了幸運，被人養長大直至工作，他有好和追求，他不比社會上大部分的人差。

他現在是不是能為別人做些什麼呢？

楊南予懷著這種心終于賺了大錢，他心滿意足地當了散財子，將他得到的幸運倍地回饋出去。

他一想到靈秀山谷中能回小孩兒的讀書聲;遠山一隅有諸多圖書描繪著外面的彩世界;泥濘的山路變得平整寬敞，回家和離去的路都不必艱難，他就能獲得極大的滿足——超過了臺下的萬人歡呼。

他曾看過“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這句話，他極深，把“痛”改了“”，默念幾遍，棚的中二讓他一度笑出了聲。

趙敘聽得迷，笑道:“我真想跟你走一遭，看盡你以前走過的風景。”

“好，有機會就帶你去。”楊南予握著他的手心肯定地回應道。

他沒有告訴趙敘福利院竣工在即，需要補尾款，他未結清的酬勞也被公司凍結，如果司敗了，還要賠償天價違約金……這些事還萬不能讓院長和趙敘知道。

哎，真'蛋啊。世界以痛吻我，我還報個錘子。他無力地想。

趙敘卻又突然問:“媛媛是誰？”

“崔媛，跟我一起長大的朋友，你很久之前遠遠見過一次，你還以為是我朋友。我怕把我的新聞告訴陸叔叔他們，讓他們擔心。不過也奇怪，這幾天網上我的消息鋪天蓋地的，居然沒打我電話問問。不過也有可能是在斷網學習吧，聽說要準備考研。”

趙敘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個孩的背影，竟和今天所見的畫面漸漸重合，“崔媛？”他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表變得玩味起來，眼神卻帶著冷意。

趙敘早早就拉著楊南予洗漱歇息，而楊南予讓他去洗澡的時候，他卻說不想洗。

楊南予分明聞到他背上有淡淡的異味。

睡到半夜，楊南予恍惚間聽到響，了旁邊，空落落的。

他驀地醒來，門外泄進一燈。他心下疑，便躡手躡腳地出去。

趙敘正在廁所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地換膏藥，他五皺到了一塊兒。

撕下一片藥，仿佛被撕去一層皮，他幾乎要倒吸一口涼氣，但怕驚醒楊南予，便生生忍住了。

他扭曲著腰與胳膊，正要將新的藥上，忽然，鏡子里赫然多了一個人！

趙敘一驚，只聽“咖嚓”一聲，臂膀差點錯了筋骨。

楊南予卻看著他滿背猙獰的紫紅傷痕，一時震驚得說不出話。

他的眼角倏地紅了，目眥盡裂地盯著趙敘沒一好皮的背，聲問:“你，你這怎麼來的？你——你是不是去找辰照的人算賬了？他們敢你？！這群王八羔子，'他'媽的！我他'媽要去廢了他們！！”

趙敘連忙拉住急吼吼起袖子要去干人的楊南予:“不是他們，別激，我像是會因為有仇而隨便的人嗎？那太不符合中華學了。”

楊南予頓住，紅著眼角看他背后的傷，心不住的痛，他冷聲問道:“那是哪個王八羔子打的你？！”渾帶著要大干一場的雄渾氣勢。

“我爸。”

“……啊？”楊南予瞬間傻眼。

他笑得欠，繼續道:“是我爸那個老王八打的，他看不慣本王八羔子很久了，必須打一頓才能出氣。

“他……他突然打你干嘛？！而且下手這麼狠，你真是親生的？還是說——”楊南予突然想起林遠說的話，他猛地驚出一冷汗，“你沖他出柜了？！！！！！”

趙敘搖頭，“那倒沒有。”楊南予松了口氣，又聽他道，“因為我十六歲就出柜了，這次是因為其他事。”

楊南予的表頗為復雜，似是心疼，似是欽佩。

“那是因為什麼事？”

“和我有關，也和你有關，”趙敘醞釀了一下，神誠懇，“寶貝兒，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一件事？”

“什麼？”

“其實我是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