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太后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更加怒不可遏，當即又是將另一茶盞朝寧子摔來。

“大膽！”

尖銳的怒喝響徹殿，將佛堂中的寂靜驟然打破。

寧子依舊不閃不躲, 即便被滾燙的茶水潑了一, 全, 也恍然未覺, 平靜如?初。

“太后息怒。”角溢出一譏諷的笑容, “小七說笑的。”

寧子仍維持著跪在佛前的姿勢, 太后看不見的表，只能驚疑地盯著的后背, 沒有說話。

寧子又道：“不過區區奴才罷了, 放在邊玩幾日，不會?誤事。”

未曾抬首，但卻悄悄掀起了眼，瞳中冷得無一溫度, 同神一?不變的佛祖對上了目。

佛普照, 笑容仁善, 普度眾生, 但凡是心中有鬼的人, 看了都會心虛。

可寧子, 卻面改也不改地說了謊。

太后聽了這番說辭, 臉稍霽, 卻仍是冷哼了一聲, 不打算就這樣放過。

那一日，即便是過了數年、數十年，寧子仍是記憶猶新。

因為在佛堂中跪了整整三個時辰。

***

而兒呆在七公主府, 已經整整三個月了。

即便百般哀求，寧子也從未同意過想要見郡主一面的請求，一消息也未曾泄給。

一開始兒還抱著期，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演變?了絕。若是郡主安然無恙，自然會朝七公主要人；如?今這般，自然是……

郡主的境地并不大樂觀。

七殿下應召進宮的某一日，七公主府外來了一隊兵，將整座府邸團團圍住；時間如此巧合，不難猜想是調虎離山之計。

七殿下不在，沒有主子能住這些人，為首的將領說是拿了太后手諭，奉旨進府捉拿罪奴。

“太后有令，膽敢不從？罪奴包藏禍心，若是爾等任其藏匿府中，傷了七殿下，誰能擔待得起？”

兵卒們四搜尋，每一犄角旮旯都沒放過，就連閉上的地窖都沒有逃過他?們的眼睛。

“打開！”

“這是七殿下的酒窖，若是打開，可是會……”

還未說完，劍就橫在了脖頸之?上：“你想抗旨不遵？！”

只得將口打開。

兵卒一瞧，卻見里頭果真是滿窖的酒壇，堆積如山，毫沒有能藏人的地方；若是真有人躲在里面，只怕一時半會?也出不來，會?被活活憋死。

“下一，繼續搜！”

他?們并未發現明躲在酒壇子后的最深，在角落，聽著頭頂上的靜，面發白。

自己是……

罪奴？

是干干凈凈、清清白白的郡主侍，從未犯過事，怎會突然為戴罪之?奴？

太后如今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捉人，甚至給兒安了罪名，便說明郡主的境，比想得還要糟。

地窖被重新鎖上，所?剩無幾的空氣在劇烈的呼吸中愈發?稀薄。

事發?突然，公主府的下人們本在頂上為留了一線的缺口，以供空氣進，但前來搜查的兵卒們似是在搬移重，驀然將其堵上了。

悶得明一陣頭暈目眩，覺自己被狠狠扼住了咽。

“郡主……”

即便在此刻，明仍是記掛著郡主的吩咐，恍惚地想，自己有愧所托。

腦海里盤旋著的畫面，是七殿下的容。

兒想，自己該是恨的。若不是，自己便有機會去通風報信，說不定，一切都會改變……可卻驚覺，自己對殿下本就恨不起來。

這又是為什麼？

只要一想到七殿下的與親吻，每夜在榻上，只消一抬眼，便什麼都說不出來，做不出來。

只能任憑殿下為所為。

那是高高在上的主子，像個仙一般，不食人間煙火；那樣的七殿下，縱是世上最好的兒郎，也配不上。

卻不知為何?對生了興趣。

兒并不膽小，可直至呼吸不過來的這一刻，在心中散漫地胡思想，卻都沒有膽子喚出的名字，只能將七殿下幾個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多久。

久到覺著自己的魂兒，已然要飄出去了；不想再注視眼前的酒壇，緩緩閉上了眼。

可頭上卻忽然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是夢麼？兒想。

“醒醒，明。”

若不是夢，地窖怎會有照。

兒的好累，不想醒來。

可一只纖弱無骨的手卻忽然拽著的手腕，將整個人拎了起來，帶出了地窖，直直來到地面之上，摔在了一旁。

這是……

兒如魚得水，只覺得自己又能過氣來了，一睜眼，被面前的亮刺得什麼也看不見。

唯有略略散的烏發?，發?梢散著悉的味道。

是……

“寧，子，？”

明呆呆地出了七公主的名諱，過了一會?兒，也沒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妥之。

為著救人，地窖之?上的地板被破開了一個大，木刺飛得到都是，甚至扎了寧子的外衫之中，可卻渾然未決，并不在意。

“殿下！”邊的下人忙過來看有沒有傷。

卻被寧子使了個眼，示意不用。

再次沖著明出了手。

兒目混沌，明顯是還未清醒過來，而方才對寧子直呼其名，卻并未讓七殿下生氣，反倒笑意。

“起來。”

沒有人能知道寧子暗不見、冷心冷的那些思緒，除了自己。

在想——

還算明識趣，的不是淳寧郡主的名諱。

否則……

算了，不提也罷。

***

太后罰跪七公主，而太后的人又來七公主府里大鬧一場，矛盾頻出；得虧七公主及時趕回來，所?幸并沒有鬧大。

“太后沒抓著人，不會?善罷甘休。”

寧子褪去了，出膝上目驚心的淤痕；明明在被上藥，說話的口吻卻淡漠得像覺不到疼痛一樣。

兒抿，細細將冰涼的藥膏涂抹在痕跡之上，緩緩開：

“會?疼吧。”

寧子似是無所?謂：“嗯。”

兒沉默了一陣，繼續蹲在榻前，給?寧子著膝蓋，而后小聲開口問：

“七殿下，兒斗膽……郡主現在究竟如?何?了？”

本以為這一次，寧子也會?照常不分毫的，可不知為何?，七殿下卻松了口。

只是說出的話，直截了當，如?刀一般，向明的口。

“死了。”

死了？

手里盛著藥的圓瓷瓶瞬間落，狠狠跌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明癱在地，不敢置信。

郡主正是大好年華，怎會、怎會……

“謀害當朝皇后，畏罪自盡。”

兒大概也猜到了，郡主定然是沒能逃那老妖婆的魔爪。

“郡主沒有，郡主沒有！”喃喃自語，“當日明明是皇后自戕于湖中，兒親眼所見，并非郡主所?為。郡主是被陷害的！”

求助般的目投向?寧子，失去了一同長大的主子，兩行淚水不控制地下。

“嗯，我知道。”寧子說，“可那又如何?。”

兒一怔。

“太后一手遮天，淳寧郡主已死，還不是想如何?說，便如何?說。”

“怎麼會?……”

寧子忽將話題扯開，問了個無關的問題：“你如?此掛心郡主，是忠心護主，還是對……”

的雙在床榻邊上晃著，抬起腳尖，輕輕踢了踢兒的裳。

“存了與我那九皇妹相同的心思？”

九殿下？

九殿下和郡主什麼關系，兒自然知曉，淚痕還掛在臉上，聞言愣愣地搖頭：

“怎麼可能。”

只是一同長大的主仆分罷了。

說沒說謊，自然騙不過寧子。

兒穩了穩心神，開始慢慢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便能到寧子的視線直直盯著的背影，輕聲細語：

“你要記著，你現在是本殿下的人。”

兒咬轉頭，只見七殿下莞爾一笑。

“我要你生，你便生。”

腳尖勾住的膝窩，輕而易舉便將整個人拉近，剛剛才拾起的碎瓷片也從手中落到了地上。

可寧子似乎并不在意。

越來越近，也越來越，直到臉對著臉，眼對著眼，方才含混不清地講出了后邊兒的話。

“我賜你死，你便死。”

手指也纏在了一塊兒。

……我如?今只想同你赴巫山，觀云雨。

而你，不許不從。

***

折騰到不知多晚時，明累得幾乎快要睡著，卻聽旁的人曼聲開了口：

“想聽故事麼。”

也沒管明究竟還是不是醒著的，便徑自說了下去。

“我的生母是淑妃娘娘，可……”

可卻在生下的當日，難產而亡；隨即，寧子便被太后抱了去，養在邊，帶寺里，修養。

可太后并不喜小孩子，將寧子帶在邊的唯一原因，只是緣于豢養的巫人同說，將有緣的從小養在邊，可助長氣運，容不老。

淑妃娘娘的難產也并非意外；對太后早有提防，卻被其一怒之?下，痛下殺手。

這十幾年的日子究竟是怎麼過來的，寧子已經不想去回憶。已然到了該出閣的年歲，并非太后需要的“”了，卻仍然沒能逃被榨干最后一點價值的命運。

——太后要為挑夫婿，以為介，行拉攏之事。

可寧子絕不會?任憑這番戲碼上演。

太后屬意誰，便讓誰活不下去。

明的臉頰上盡是事后的紅，被寧子出手指了。

“以你的出，當妾也算抬舉。”

即便如?此，但并不在意出高低貴賤。畢竟縱是皇家的金枝玉葉，骨子里也流淌著卑劣的、暗的脈。

“若為公主正妻，太后斷不能容。”

所?以明只能為妾。

可一時為妾，并不代表一世為妾。

寧子也不管究竟聽沒聽著，只自顧自細細分說：“太后一死，我還需為守孝。待到期滿，便可……”

太后的生死，在里竟無比云淡風輕。

“……算了。”寧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看著明安靜的睡，斂了。

想起郡主死后，有人在一夕之?間失了神采；也想起太后談及明時的鄙夷語氣；更想起小九找結盟之?時，自己的反應。

“好啊。”

便是如此想也不想地答應了下來。

……算了，夜已深，也該睡了。

寧子仿佛能聽到窗外鳥兒扇翅而過，不留一羽；也仿佛看到自己滿是傷，遮掩痕跡。

可只是稍稍靠近了明，聽著的呼吸聲，將思緒漸漸散去。

若是能一直這樣下去……

該多好。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何?以解憂？愿以貂裘換酒，得酣高樓。

——番外·貂裘換酒，完——

作者有話要說：引用：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云》

后面的故事，正文里也有提，兒嫁給小七啦~

下面是云霓x江裳兮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