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了權臣掌中珠》第151章 結局(下) (1)

臨近臘月, 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時候。

因肅州戰事捷報頻傳, 竊國弄權的章氏陸續伏誅,京城里的氛圍倒比往年更熱鬧幾分。

繳清章氏余孽后, 永穆帝遣早已選好的人手北上,接手肅州一帶的軍政事務, 李慈與常元楷則奉命班師回京,代眾將士賞。鄭王這些年駐守在朔州, 既扛著邊防重擔, 亦為牽制章氏兄弟,在苦寒之地熬了半輩子, 如今終能口氣, 趁機請了旨回京與王妃團聚。

軍和京畿守軍中調的銳折損了近千名, 余者亦班師回京。

數千兵馬行進,又是剛經歷惡戰需稍加休養,走得并不算快。

盛煜哪里等得及?

遂借著玄鏡司神出鬼沒的便利,與趙峻先行回京,打算在曲園懶兩日, 等將士們到了京畿再回到隊伍里, 按永穆帝的安排一道賞, 撐撐門面。

抵京那日正逢落雪。

曲園的亭臺樓閣悉被籠罩在雪天的安靜朦朧里,甬道上已積了寸許的雪,不見半只飛鳥蹤影。秋日盛如錦緞的景致已然改換,北朱閣外的槐樹上樹葉半凋,銀裝素裹, 晚風清寒。院墻之,這會兒卻有笑語傳出。

魏鸞坐在窗畔,腳邊是熱騰騰的暖爐,懷里是的小阿姮。

那晚夜闖涼城時,盛煜因怕隨行的人有去無回,便將染冬和盧珣留在城外接應,免得魏鸞后無人護衛。等逃出涼城后,兩人便于盛煜一道,帶著魏鸞走荒僻小道,繞過幾座重兵守衛的城池,安然到了玄鏡司駐扎之地。

過后,因趙峻被困敵營,盛煜獨自主持大局,極為忙碌。

魏鸞則被送回了京城。

此刻風寒雪重,母倆圍爐而坐,炭盆里烤的栗子香氣飄出來,甚是人。抹春剝了一粒,舉到小阿姮跟前逗,阿姮正是瞧見面前的東西就要去抓的時候,小胳膊抬起來,將那栗子攥到手里,就要往邊送。

抹春怕當真吞進去,趕搶回,順道把栗子吃了。

這下先予后取,太明目張膽。

小阿姮才剛要笑,見狀一癟,委屈地看向自家娘親。快到半歲的小姑娘,玉雪的小臉蛋吹彈可破,修長的睫下那雙眼睛清澈懵懂,小兒微噘,即便未必懂事,那委屈的表讓魏鸞有些招架不住。

抱著孩子,徑直塞向抹春,“喏,誰逗的誰哄。”

抹春慌忙往后躲,“夫人饒了我吧,上回我就給哄哭了。”

“那你還招惹!”洗夏出聲揶揄,過來抱起小阿姮。

魏鸞帶來的陪嫁里,就數年歲最小,子也最溫,跟孩子很投緣。小阿姮到了懷里,果真臉上由轉晴,將方才的戲弄拋之腦后,唆起手指頭。旁邊春嬤嬤瞧見,也跟著打趣抹春,眾人謔笑時,小阿姮也跟著笑起來。

魏鸞含笑起理袖,因小書房里還有沒看完的賬本,取了剝好的半盤栗子往里走。

才走到側間門口,忽聽外頭傳來仆婦的聲音——

“稟主君,夫人就在里面。主君路途勞頓,外頭天冷,快進去烤烤火吧。”

話音落,厚重的門簾忽被掀起。

魏鸞聽見男人悉的聲音時,心里便猛地一跳,向門口,便見一角玄衫晃,旋即錦靴覆雪,披風半白,盛煜的影繞過屏風,走了進來。外頭風雪正濃,萬籟俱靜中,他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悄無聲息,幾乎讓魏鸞懷疑是眼花看錯了。

確實沒眼花。

卷著雪片的寒風在掀簾的那一瞬進屋里,落在臉上有一冰涼。

而盛煜站在那里,冷的臉上浮起笑意。

狂喜剎那間涌上心頭,魏鸞只知平叛之師大獲全勝,幾位主將安然無恙,過些日會回京賞,卻怎麼都沒想到盛煜竟會這麼快,了翅膀飛回來似的。的目黏在男人的臉,激之下抬腳便沖過去,撲進他懷里。

肩頭的積雪蹭在臉上冰涼,他的呼吸卻是溫熱的。

盛煜臂將摟住,似

數月征伐,思念刻骨,是他從未嘗過的滋味。自便常在外漂泊,與親人聚離多,他從未如此次這般,對這座燈火昏黃的閣樓牽腸掛肚,恨不能立時飛回京城。軀在懷,笑靨明艷如舊,原本急迫的心在此時變得安穩,盛煜忍不住親的眉心,邊笑意漸濃。

里頭春嬤嬤窺見,忙悄然退回。

邊也抿了深深笑意。

從前的主君子冷清、不茍言笑,即使是到了起居的北朱閣,在仆從跟前也時常為冷懾人,令們敬懼。而今夫妻旁若無人地相擁,枉顧里頭眾目睽睽,可見子是稍稍磨得溫和可親了些。

遂笑地去小廚房,讓人晚飯多添幾樣菜。

……

比起北地的風寒似刀,北朱閣里可謂溫暖如春。

側間里靠墻養著蔥蘢的水仙,長案上是新剪的臘梅,博山爐上裊裊淡煙騰起,是魏鸞新調的香。夫妻倆黏糊了一陣,盛煜去披風,就著魏鸞遞來的凈發間融化的雪水,往里頭去看闊別已久的兒。

離京時正逢秋日,小姑娘才兩個月,只會乎乎地躺在襁褓里,連顆牙都還沒長。

如今數月過去,定是變化不

盛煜怕上有風雪寒氣,特地等手臉都暖和了,才往側間里去。小阿姮正躺在搖床里翻玩,仿佛是聽見腳步聲,一雙滴溜溜的眼睛便往門口瞧過來。見到魏鸞的臉,原就高興的臉上笑意更甚,小胳膊出來就要人抱。

洗夏見狀,就著藕段似的手臂將扶起。

小阿姮玩得高興,因被洗夏扶著,竟還輕輕蹦了下。

盛煜原以為數月彈指,小家伙還會是離開時那樣只知吃和睡的模樣,須裹在襁褓里讓人時時都抱著,誰知竟已能站起,如此活潑?輕蹦的時候小兒屈,魏鸞洗夏皆習以為常,盛煜卻是頭回瞧見,心都

他健步上前,將兒抱起,嗅到上久違的香味。

那是與殺伐迥異的溫滋味。

令人貪,生出呵護之心。

懷里的小阿姮卻沒他那麼多念頭。出生至今半年有余,盛煜出征前還小,每日里大半時候都在睡覺,即使偶爾被盛煜逗弄,更悉的也是魏鸞和娘。后來數月別離,又熬過了魏鸞被擄后的凄苦時日,對盛煜的印象早就淡了。

微微歪著腦袋,懵懂地打量著這張陌生的臉。

而后子一轉,兩只小手向魏鸞。

分明是要娘親來抱。

魏鸞在旁看得忍俊不,卻也沒去抱,只聲道:“這是爹爹,阿姮不認得了嗎?”

小阿姮仍是茫然,倒也沒哭。

打量了片刻,大概覺得盛煜下上的胡茬有趣,小心翼翼地手去,被扎了之后嫌棄地皺皺眉,努力往魏鸞懷里鉆。盛煜可不甘心被兒嫌棄,眉頭微挑,一手托著小屁,一手扶背,臂將舉高高。

小阿姮可沒玩過這個,眼睛瞪得溜圓,兩三回后已眉開眼笑。

等抱廈里晚飯擺好,父倆已玩得其樂融融。

……

這場雪斷續下了整個日夜,斷不樹枝。

等隔日天暖雪融,鄭王掛帥的凱旋軍隊亦抵達京畿。永穆帝自打懂事時便被章氏的影籠罩著,父子倆忍辱負重勵圖治,如今終將懸在皇位頭頂的那把劍徹底斬斷,圓了先帝夙愿,豈會輕描淡寫?

除了立時遣使北上,犒勞此次參戰的兵將外,又算著時日,安排梁王親自率群臣在宮外迎接凱旋的兵將,由時相親自宣讀封賞的旨意。

盛煜出征時是與常李兩位將軍同行,這等場合自然不能缺席,遂悄然出了城,隨同大隊人馬一道回京。朱雀長街兩側,聽聞王師回京消息的百姓人頭攢,皇宮外亦有群臣著朝服相迎,梁王居首,華服玉冠,風姿端貴翩然。

盛煜策馬走在常元楷后面,一貫的冷巋然。

待盛大的封賞之典畢,永穆帝又單獨召見幾位率兵之將,一番激賞言辭后,讓鄭王、常元楷和李慈先行回府團聚,明日率部將宮領宴。而后,單獨留了盛煜在案前,細問一些無法在奏折里詳述的事。

譬如周令淵的死,譬如章孝溫的死。

玄鏡司重傷章孝溫后,迅速在肅州傳開消息以搖敵方軍心,盛煜亦奏了周令淵被殺的事。喜訊與噩耗接踵而來,永穆帝拿到奏折時,在麟德殿里獨自坐了整夜,于萬籟俱寂中將周令淵短暫的一生暗自回想。

待次日天明,仍如常上朝。

心中悲痛、愧疚、憾,萬種雜,卻無人可訴,亦無

唯有此刻,瞧著盛煜拔峻整的姿,想起死在涼城又被章孝溫扔去葬崗的周令淵,老皇帝眼角潤,鬢邊花白。但痛惜亦無濟于事,在周令淵選擇逃離宮廷時,永穆帝早已想過這般結局,卻也只能徒留憾。

他這輩子,憾的事其實很多,卻都無從避免。

所幸苦心栽培的盛煜不負所。這讓永穆帝甚為欣

君臣倆就著清茶談,到了末尾,永穆帝不免又提起魏鸞,說盛煜孤涼城,實屬危險之極。哪怕玄鏡司拿出了讓人喜出外的戰果,為兒鋌而走險的事亦不可取,叮囑盛煜往后務必穩重行事,不可因兒而輕率冒進。

盛煜聽了,不置可否。

倒是就勢話鋒一轉,道:“鸞鸞被章氏所擒,皆因長公主肆意妄為。兩軍戰正酣,在背后謀害將士家眷,更將鸞鸞送到敵營之中,讓章孝溫到把柄,不止是搖軍心、居心惡毒,更可視為通敵之罪。聽聞皇上將囚于獄中,不知會如何置?”

這問題讓永穆帝有些頭疼。

換了旁人,這等惡行砍頭一百回都不夠。

但長公主畢竟是先帝親自托付在他手里的,通敵又非蓄意而為,他先前數番斟酌,終是沒能痛下殺手,只在痛斥責打后關在牢獄中,在獄中終老。更何況,此事皆因魏鸞而起,私心里,永穆帝雖沒想過拆散夫妻,卻仍不愿坐視盛煜用事,混淆公私。

在得知盛煜為救魏鸞而冒險時,這種覺愈發強烈。

那不是他期待中繼位之君應有的行事。

此刻,聽盛煜問及,永穆帝自知此事做得不夠決斷,只問道:“依你看,當如何置?”

“斬殺。”盛煜答得干凈利落。

永穆帝微愣。

盛煜抬眉瞧著他神,心中已是然。

先前的猜測被證實,原本君臣和睦的氛圍也在無形中變得僵

他垂眸掩住不滿緒,只道:“臣知道,皇上是顧念兄妹之,覺得為鸞鸞而殺長公主不值。但鸞鸞是臣的妻子,不論在何位,都不可能坐視妻子遭辱而無于衷。皇上若不肯殺,臣斗膽,親自去牢里殺。”

話到末尾,語氣已是冷然。

永穆帝面驚詫,明白盛煜這全然是為私,面微沉,“朝堂自有律法,不可任!”

“皇上若覺此舉忤逆,盡可隨意置。”

盛煜徑直站起,語氣篤定。

這般姿態,顯然是心意已決。

永穆帝皺了皺眉,“章氏既去,朝堂上禍患斬除,朕一生勞苦,該做個太上皇清福了。而至于這天下,”他頓了頓,直白道:“朕極屬意于你。但為人君,因私廢公是大忌,亦不可用事。”

言盡于此,意思已十分明顯。

盛煜臉上沒半分波,只拱手道:“臣只想為鸞鸞討得公道。皇上春秋正盛,膝下亦有威頗高的皇子,臣德行不足,恐怕有負所。便是連曲園,皇上亦可收回。臣未必有能耐護住天下,卻會誓死護住邊人!”

說罷,徑直告退出殿。

那神里分明是藏著怒。

永穆帝眼睜睜看著他揚長而去,氣結在原地。

沒多久,兩道消息前后腳送到了前。

其一,盛煜以有要事詢問為由,前往獄中探長公主,逗留了半炷香的功夫。他離開后,獄卒回去鎖門,卻發現長公主已然氣絕于地,滿面驚恐,頸間有極深的兩道指印。

其二,盛煜將玄鏡司諸事予趙峻,丟下中書侍郎的印鑒,攜妻去了梁州,歸期未定。

兩件事皆是先斬后奏,沒跟他打半聲招呼。

永穆帝聞訊呆住,半晌才氣道:“當真是朕太寵著他,竟如此放肆!”然而,氣怒過后卻也不曾追究,只命人以長公主病逝為由,不太張揚地下葬。

等喪事畢,臨近年關,仍不見盛煜回京,忍不住派人去召。

……

百里外的梁州,盛煜聞召之后,卻未回京,只管帶著魏鸞和小阿姮在梁州的一郊外別苑里安穩度日。他早年曾在梁州待過許久,為起居方便,置辦了這宅邸,雖空置數年,也毫不及曲園寬敞華貴,住著卻仍舒適。

院外灑掃之事,多年來都有管事安排,無需費心。

魏鸞帶了染冬、抹春、洗夏和畫秋照顧起居,外加娘抱著小阿姮,盛煜則只帶了盧璘兄弟,足夠護衛安危。

凜冬嚴寒,卻毫不影響融融之樂。

盛煜自打記事起,便每日修文習武甚有閑暇,后來進了玄鏡司,更是忙得陀螺似的,一年到頭都難得清閑。有手握雄兵、樹大深的章氏虎視眈眈,他也時刻繃,不敢有毫松懈。如今章氏被連拔起,剩下個章皇后囚在宮里,算賬猶如探囊取,不足掛齒。

懸在頭頂的重劍挪去,盛煜到從未有過的輕松。

妻稚在側,更令人沉溺。對于永穆帝的威脅,盛煜亦安之若素。

磨礪,二十余年冷厲殺伐,他費盡心思的步步向章家,拿著命數次冒險,為的不是那至尊之位。他所求的,只是扳倒章家。

于公是斬除國賊,令朝堂清明。

于私是報仇雪恨,告亡母在天之靈。

除此而外,永穆帝若有心傳位,稍許瑕疵不足掛齒,盛煜也愿意擔起重任,就著兩代帝王筑牢的基,求個太平盛世。否則,梁王雖沒有殺伐決斷的手腕,卻不是周令淵那等偏執猶豫之人,有兩位相爺坐鎮朝堂,想來也不會為昏君。

盛煜對此甚為坦然。

乃至于永穆帝數回命人來召,都充耳不聞。

侍數次無功而返,永穆帝最初還微怒沉目,后來漸漸就生不起氣來了。

在章氏傾塌前,宮廷外,他與盛煜擺出的唯有君臣姿態,心中亦時刻提著這線,免得被誰窺破。而盛煜亦恪守為臣之道,在在外,皆無半分越矩。如今禍患已平,威脅盡除,他如此做派,倒有點賭氣的意思。

尤其是他拋下玄鏡司和曲園,帶妻在僻靜過著近乎逸的日子,是他二十余年艱難前行后,難得的散心時

細想起來,這也是故意做給永穆帝看的——

他就是護著魏鸞,枉顧帝王不可太過重的告誡。他就是看重妻,寧可舍棄錦繡前程。屢屢開口沉不住氣的是皇帝,他在桃花源里浮生閑,能奈他何?

永穆帝窺破這小心思,幾乎氣笑。

但他確實不能奈何盛煜。

兩代帝王勵圖治,固然打下了牢靠的基,要將章氏連拔起,卻也須有盛煜這般鐵腕決斷、膽識出眾的人做斬敵的利劍。這場拉鋸般的爭斗持續了太九,肅州的戰場固然聲勢浩大,真正挖空章氏基的,其實是興國公、鎮國公的倒臺,和太后的功敗垂

這些事里,盛煜的功勞不言而喻。

論才能、手腕、功勞,普天之下,無出其右者。

盛煜有驕橫的底氣,亦有從不折腰的骨氣。

更何況,永穆帝哪忍心真的強他?自喪母,流離民間,拿著命拼殺出這條路,除去臥榻之側的猛虎,他這一路負重前行,太辛苦、太忍,亦太懂事。以至于永穆帝自己都忘了,盛煜還是個氣方剛、心高氣傲的男人。

他這半生,皆為朝堂浴而行。

鐵石心腸的威冷之下,心底深藏的,恐怕就只有曲園的妻

如同帝王心頭的那抹月

永穆帝撐到仲春,終于讓步妥協。

遂親自寫了封手書,命趙峻親手給盛煜,比起先前口諭和旨里正兒八經、半遮半掩的言辭,這封手書也更像是家書。也因此,信中的態度頗為和,甚至帶了幾分不耐,說他年事已高,一輩子殫竭慮,想早點清福,讓盛煜盡快回來承襲家業扛重擔,鬧脾氣。至于旁的,既然盛煜翅膀了自有主張,他也懶得再管。

仗著玄鏡司的周,言辭也頗直白。

盛煜看罷后也沒跟往常似的燒去,而是去尋魏鸞。

數月清閑,闔家融融,在初春爛漫的郊野里,許多從前竭力掩埋的塵封舊事,也順其自然地吐。魏鸞原就猜出了他的世,聽盛煜親口說出來,卻是另一番。眼睜睜看著父子倆隔著百里賭氣,盛煜巋然不,永穆帝步步退讓,不由失笑。

從前宮,那兩人尊卑分明,各自肅然,相時唯有君臣之態。

如今,倒有些許朝堂之外私的味道了。

只是沒想到,永穆帝那樣一言九鼎、威重毅然的人,竟也會敗給盛煜的拗脾氣。

還真是一降一

遂收拾行裝,踏著明啟程回京。

……

盛煜抵京次日,永穆帝在早朝上頒了道詔書。

詔書頒出,舉朝嘩然。

里頭說,玄鏡司統領兼中書侍郎,在討伐章氏叛賊之役中立有奇功的盛煜,并非盛家子嗣,而是皇帝的庶出長子,由當時的東宮滕妾所生。出生之日,因勢危殆險些喪命,為保周全,暫寄盛家養,終朝堂棟梁之才。

今海升平,逆賊盡誅,盛煜功不可沒,特頒旨封王,曲園賜為王府。

為堵群臣之口,永穆帝還備了兩樣東西。

先帝旨和皇室宗譜。

旨是先帝親書,備述此事經過,寫明永穆帝的長子寄養于盛聞天膝下,實乃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待天下太平,撥反正之日,宜昭告天下,復其皇室子嗣份,追封生母。

皇室宗譜則是佐證。

盛煜出生后很快“夭折”,永穆帝悲痛之下得先帝授意,遂以暫不追究作為退讓,換得太后與皇后首肯,將孩子記在皇室宗譜上,待周年過后再記其亡故,至留得痕跡,連同盛煜的生母也添上一筆。章太后自知理虧,加之孩子既死,記一筆也無妨,便答應了。

到得周年,掌宗譜之事的榮王奉先帝旨,只虛應章氏,并未真的抹去。

而章氏篤定并無后患,也從未留意。

這些年里,宗譜上陸續添丁,悉由榮王親自持,亦未出馬腳。

如今宗譜翻出,久在田園的榮王親自作證,有先帝的親筆旨,又是永穆帝金口玉言,誰還敢質疑?滿朝驚愕之際,許多人亦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盛煜為何年紀輕輕便格外得圣寵,居玄鏡司和中書要職,對章氏步步,權柄直東宮。

驚愕過后,又賀永穆帝和盛煜父子團聚。

滿朝笑容恭敬,唯有梁王笑不出來。

他的心里只有痛悔。

當初盛煜被破格擢拔為中書侍郎時,他與淑妃皆以為是永穆帝為驅使盛煜而給的甜頭,以至于盛煜戰勝回京后忽然遠走,數月不歸朝堂,他也以為是鳥盡弓藏,卸磨殺驢,遂按兵不,甚至暗自竊喜。

誰知道,如今竟會來這麼一出?

但痛悔又能如何?

別說是他,哪怕是久在宮闈的淑妃都猜不到盛煜還藏了另一重份。而今兩人皆是庶出,同樣居于王位,盛煜有重權在握,在斬除章氏時立下赫赫功勞,永穆帝心積慮地栽培重,帝心偏向哪里,不用想都知道。

梁王的東宮之夢如同泡影般,被這封詔令得霎時破滅。散朝后匆匆去椒香殿,乍聞消息的淑妃不敢置信,仿佛被雷劈了似的,驚愕過后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曲園里盛煜倒是穩得很。

詔令既出,王位和前程倒在其次,于他而言,最要的事仍在宮里。

這日早朝過后,父子倆齊往冷宮而去。

正是暮春,皇宮各繁花如簇,蜂圍蝶繞甚是熱鬧。冷宮外的荒草亦瘋狂生長,明里生機,便連囚廢后那座院落里的樹都葳蕤繁茂,綠蔭參天。

父子倆徐徐走近,侍恭敬推門。

照在殘破的地磚,明得耀眼,角落里有貓竄過,不知是何養的,矯健利落。

而正殿門口,章氏卻死氣沉沉。

跟上回永穆帝來探時那樣,獨自坐在門口的影里,怔怔著廊下繁的樹叢。那張臉卻消瘦得厲害,原本保養得如同黑緞的頭發早已花白枯燥,加之瘦得顴骨微突,皺紋更深,無神的雙眼如同魚目,一眼過去,只覺皮鶴發,幾如七旬老婦。

融融春的強烈映襯下,更覺暮氣沉沉。

院門響瞇眼了過去。

瞧見永穆帝,章氏的神并無波,目掃見盛煜時,子卻猛地一。自打宮變之后,就沒再見過盛煜,但記得那夜盛煜飛劍刺向太后口,記得他的劍尖穿周令淵肋骨,將章氏打得措手不及,亦徹底斷送的榮華之路。

舊恨涌起,死氣沉沉的眼底浮起恨意,扶著門框猛然起

因久坐疲弱,晃了晃,險些摔倒。

這般虛弱蒼老的姿態,跟從前的作威作福、狠惡毒判若兩人。

盛煜眼底浮起冷嘲。

走近殿門時,聽見章氏嘶啞的聲音,“你來做什麼!”

“送行。”盛煜沉聲。

深宮之中,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章氏眼珠微凸,居然看向永穆帝。

永穆帝則就著樹蔭站穩,打量了幾眼殿老婦,目中頗嫌惡,道:“章孝溫死了,就在他涼城的都督府里。樹倒猢猻散,章家攢了百余年的基業,也都灰飛煙滅。原本該像旁的公府那樣,綿延承襲,可惜啊,你們太貪心。”

年已五旬的皇帝目沉如淵,聲音冷沉。

章氏渾,“他、他死了?”

“死不瞑目。”永穆帝神漠然,“背君叛主,謀逆作,這罪名足以毀去章家從前所有的功勞。朕會斬草除,不留半點后患,而至于你——也不必再指了。”

輕描淡寫的話,卻徹底斬斷章氏所有的希冀。

榮華路斷,被困冷宮,之所以強撐到如今,茍延殘地活著,就是想著章家能憑百余年的經營,就算沒法撼皇權,至也能割地而治。哪怕希渺茫,至而言,那也是一道森寒冷宮里窗而的亮

而今,那道亮卻徹底被堵死。

頭昏似的靠在門扇,臉霎時灰敗。

永穆帝卻還沒說完,將眉峰微抬,聲音也稍稍拔高,“臨走前,還有些事須告訴你,好你死得明白。”說著,瞥了盛煜一眼,向章氏道:“當初我帶回東宮的喬氏,還記得吧?”

章氏許久沒聽他提及舊人,面睜目。

怎會不記得呢?

那是永穆帝最鐘意疼人,便是如今地位尊榮的淑妃,在永穆帝心里的分量也不及喬氏。那也是夫妻間橫亙最深的利刺,深到哪怕兩人已誕下了兒,卻仍貌合神離。而今日之境,也未嘗不是因永穆帝為喬氏報仇。

不由握了手,道:“記得又如何?”

永穆帝不答,反倒說起了舊事。

從喬氏產后雪崩,母子兇險,到他設法將瀕死的孩子送出東宮,蒙蔽章氏姑侄。再到盛聞天抱回外室子,苦心栽培,盛煜漸棟梁,手執玄鏡司這把利劍,狠狠刺章氏心臟,將其連拔起。

末了道:“這就是朕的長子,文韜武略,出類拔萃。”

“你章家滿堂兒孫,無一人能及!”

漫長的時,他說得不緩不急。

門框之,章氏的臉卻數番變幻,從驚愕意外,到不可置信,再到畏懼驚恐。怎麼都沒想到那個孩子竟會或者,還堂而皇之地在朝堂步步高升,手握重權。死死抓著門框,枯瘦的手指幾乎沒了半點,那雙眼睛死死盯在盛煜的臉上,“怎麼會是你……竟是你?”

嘶啞的聲音,如同生銹的鐵剮蹭,頗為刺耳。

盛煜眉目冷凝,看著這張令他恨之骨的臉,神寒如冰霜。

他這半生的痛苦,悉拜章氏所賜。

在玄鏡司忍蟄伏的那些年,在陪著魏鸞出時,每每看到這毒婦,他都恨不得將碎尸萬段、挫骨揚灰,卻因大事未,不得不克制。而今,曾令舉國震的章家三位國公皆已敗落,仗著家族威勢母儀天下的毒婦,也淪為茍全命的階下之囚。

昔年,仗著章氏的赫赫威儀,視人命如草芥,害死母親后逍遙法外。

而今日,他終令所倚仗的章氏灰飛煙滅。

萬般艱辛,一朝功,足可告亡母。

盛煜緩步上前,的骨節輕響。

章氏滿面驚恐,試圖后退躲避,卻因疲弱震驚里雙,砰的一聲摔在地上。玄鏡司統領的威冷手腕曾令忌憚,盛煜拔除章家的狠厲更令憤怒憎恨。而昔年一時疏忽讓這孽子得以保住命,以致今日章家傾塌之禍,更是令悔之莫及,痛楚萬分。

種種雜,如蟻蟲撕咬,萬箭穿心。

章氏雙手按著地面用力往后躲,口中道:“你想怎樣!”

“自作孽,不可活。”

盛煜聲音森寒,目如同利刃。

……

章氏的死不曾在朝堂激起半分波瀾。

除了周驪音得知消息痛哭失聲,幾乎沒旁人留意這位囚許久的廢后。永穆帝看著周驪音的面子,命人留了全尸,隨便找個地方葬了,除此而外,連看都沒多看一眼。而曾以雄兵重權比肩皇家的章氏,亦隨之悄然湮滅。

別說功傳百代,獨霸后位,連家祠香火都徹底斬斷。

闔族之中,除了章太后因陪先帝開國之功而陪葬陵寢外,再無半點尊榮。

而永穆帝半生苦熬,也終于松了口氣。

他生下來便借著章氏的魏氏了東宮太子,卻因章氏跋扈驕橫、禍朝綱,這些年心積慮,都在為斬除章氏國賊而籌謀。如今畢生心愿已全,他也幾乎在麟德殿耗盡心,哪還愿意在奏折堆里耗盡晚年?

在盛煜封王后數月,待群臣歸服再無異議,便禪位于他,自做了太上皇。

梁王縱萬般妒忌,卻也無力阻止。

——即使有兩位相爺助力,卻也越不過皇權,永穆帝自有雷霆手段,他可不敢做以卵擊石的事。且論手腕、才能、功勞,他都比盛煜遜太多,心里不甘掙扎了許久,最終也只能俯首認命。

而盛煜文武就,群臣莫不歸服。

禪位之事便極為順利,盛煜的登基之典亦極為隆重。

登基當日,盛煜追封生母,冊立魏鸞為后,將封后之典定在三日后,命禮部作速籌備。尚且懵懂的小阿姮一躍了帝王捧在手心的公主,盛聞天原就因前護駕而功勞甚高,又有育皇子的功勞,特封侯位,盛夫人亦得誥命。

盛聞天蒙冤半生,如今功德圓滿,便辭了千牛衛的職位,領了侯位,陪妻子云游。

魏鸞的封后之典亦盛大舉辦。

正是初秋,天高氣爽。

艷艷秋照在殿宇琉璃,披金煥彩,百齊聚,著朝服恭敬拜賀。

帝后華服端貴,攜手步上丹陛。冠服皆由禮部和廷司悉心籌備,盛煜著袞冕,金飾玉簪,垂旒朱纓,十二章紋繡得威儀而端貴。魏鸞則穿華貴袆,朱羅畫翚,滿頭青云鬟霧,修長的姿籠與搖曳華彩,更襯得明眸皓齒,艷逸照人。

弱無骨的手被牽在掌心,盛煜的目落在臉上,久久不曾挪開。

元夕夜驚鴻一瞥,令人念念不忘。

后來因份而猶豫掙扎,險些在仇恨的蒙蔽里錯失,好在嫁進了曲園,于是眉間心上,的影子愈來愈肆意,令他步步深陷。而浴殺伐之中,曲園北朱閣的昏黃燈火,的溫笑靨、語,也了心底最深的牽掛。

以至今日,能攬著共上丹陛,群臣跪拜。

時虛白曾說,石韞玉而山輝,水懷珠而川的姿容氣度亦瑰艷若此,如今冠華之下,果真令宮城增。昔日京城里最耀眼的公府,終了新帝冠上明珠,掌心獨寵。

盛煜握手,邊挑起笑意。

旁邊魏鸞眼波瀲滟,瞥著他低笑,“這麼歡喜?”

盛煜含笑頷首,的手。

從前的孤苦前行、殺伐浴,皆過往。如今令他歡喜的,不是帝位皇權,不是巍峨宮城,而是他的邊有。無論在曲園的幽靜閣樓,還是梁州的開闊山野,抑或這座軒昂壯麗的宮城,有和小阿姮在側,春花秋月、朝暮云霞憑添萬種風,實是此生最幸之事。

,一切皆值得期待。

(全文完)

作者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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