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屋外還撲簌落著雪，明檀被在榻上又胡來了番。

起時，發髻凌，小臉紅撲撲的，進來伺候的丫頭們眼觀鼻鼻觀心，可不知是做賊心虛還是怎的，明檀總覺得們面上都帶著心照不宣的了然笑意，弄得怪不自在的。

除夕除夕，除舊迎新。

今兒府中，從上到下都穿得喜氣，婢們著鮮妍新襖，明檀也特意披了件火狐斗篷，只江緒是個異類，仍是穿一玄的單薄錦。

明檀想讓他換，他卻推說還要去演武場，穿厚重了不方便，明檀一想也是：“那夫君先披個鶴氅，等到了演武場阿檀幫你拿。”

說著，便拎起鶴氅，踮著腳往江緒上披。

雪下一夜，屋頂樹枝皆是滿目素白，演武場上倒早有下人清掃出了一片干凈地方，供自家王爺練劍。

明檀坐在一旁，攏抱住他的氅，手中還揣了個小小的暖手爐。

江緒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怎麼，不好好在清掃出來的地方練，幾招幾式便落至雪地，他一玄，劍映雪，招招凌厲凜然。

就……還怪好看的。

明檀不知不覺看了迷，滿心滿眼都想著：夫君可真好看！夫君可真厲害！

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江緒，利刃挑起雪花在半空舞，收劍之時，仍意猶未盡，捧臉看著。

待江緒負手朝走來，才后知后覺發現，他后的雪地里竟已挑劍堆起了只小雪獅！

明檀瞪直了眼，忙起上前，打量那只蹲在雪地里，已然勾勒出大致廓的雪獅。

半晌，發自心地贊嘆道：“夫君，你也太厲害了吧，憑劍就差不多堆好了，好可！”

江緒隨意折了枯樹枝遞給：“剩下的你來。”

明檀點頭，湊近半蹲下，用樹枝在雪獅上描繪發。只不過手倏然離開暖爐，冷得，用一會兒左手，就不得不將其攏進袖換上右手。

好在剩下不多，不一會兒，就弄完了，起打量了會兒，還像模像樣，滿意地笑瞇了眼。

江緒瞥了眼微紅的手，不著痕跡地將暖手爐重新塞回了的手中。

……

白敏敏與明檀也算得上是心有靈犀，起床時見外頭下雪，便也找了府中孩一道堆雪獅。

可與孩一道，自是不比與定北王殿下一道，小孩子什麼都不懂，幫不上忙就算了，還凈給搗。

白敏敏忙活了一早上，差點被小屁孩氣暈不說，手還凍得通紅通紅的，半晌都沒知覺。回屋泡了溫水，手心又又痛，婢在一旁心疼數落著，著急忙慌地給上凍瘡膏。

幾日后各府拜年，白敏敏見著明檀，說起堆雪獅一事，誰想不等訴苦，明檀就興沖沖說起自個兒與夫君堆的雪獅可又威武，還說堆雪獅可好玩了，改明兒下雪倆再一道堆一次。

白敏敏有些猶疑地問道：“你手不冷？”

“為什麼會冷？”

白敏敏就奇了怪了，細問之下才知，喔，所謂的堆雪獅，就是夫君給堆得七七八八了，自個兒拿樹枝在上面胡劃拉兩下，馬上抱住暖手爐，就算是兩人一道堆的了。

很好，有夫君了不起。不知怎的，婚事坎坷近兩年，頭回有了恨嫁的沖。

后頭的事兒暫且不提，除夕當下，堆完雪獅，明檀拉著江緒一道，給府中的下人們分發了三個月月例的賞銀，還激鼓舞了番，下人們心中皆是歡欣慨。

其實從前王府也未薄待他們，可府中慣常冷清肅穆，年節里總是了些人氣，如今有了王妃，這節是節年是年的，都有原本該有的模樣。

明檀并不知道，這是江緒年開府之后，頭回在自己府中過年。

從前有時在邊地，有時在宮中。

在邊地還好，雖條件艱苦，但軍中伙夫也會做上一頓盛好食，并著堆起的篝火烤羊，大家圍坐一團，很是熱鬧。在宮中卻沒什麼意思，他一個人，連盛大的煙花落在眼里，也是冷冷清清，無甚好看。

其實從定北王府朝南的方位，也能看到宮中盛放的煙火，只不過今夜定北王府，似乎無人特意觀這一瞬絢爛。

啟安堂，明檀與下頭的婢們笑鬧一團，追著趕著放煙花竹。

庭院里頭架著火，廚子腌好的烤羊放在上頭來回翻面，油花兒偶爾在火中迸濺，外皮金黃油亮，滋滋冒著響。

旁邊挪了張桌椅出來，高湯煮出的鍋子泛著白，嘟嘟往外冒著泡，旁邊有各薄切的牛羊，水靈的鮮蔬，佐著廚子調出的各味蘸料，鮮自不需提。

江緒坐在桌邊自斟自飲，目始終追隨著那道披著火狐斗篷的小影。

婢們原本是怕他怕得不行半點不敢放肆的，可今夜殿下似乎格外好說話，一時忘了尊卑與王妃笑鬧，他也沒有要怒追究的跡象。

不過有王爺在這兒，婢們和明檀笑鬧自然也知講究分寸，沒一會兒，明檀累了，坐下緩歇，們便也知趣地福禮退下了。

明檀額上都冒出了細汗珠，就著江緒斟好的果酒抿了口，滿足得笑瞇了眼。

見四下無人，也確認屋中絕對沒有室，于是借著還未消散的興勁兒，起挪坐到了江緒上。

“夫君，今日是我過得最開心的一個除夕了。”認真看著他，“和夫君在一起過除夕，好像有一種家的覺，總之，我特別特別開心。”

江緒凝著，剛想回應些什麼，明檀又想起件事：“噢對了，我有一個禮要送給夫君。”

一直帶著，低頭翻找了會兒，便獻寶似的捧了出來。

是他從前就收到過的鴛鴦戲水紋樣香囊，只不過這回的香囊配與之前有些不大一樣，底部還綴有同心結流蘇。

他接過香囊打開，里頭有一束用紅繩綁在一起的頭發。這束頭發有長有短，參差不齊。

明檀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我的頭發養護得可好了，有些不舍得剪，那夫君的頭發我也不敢剪，所以這都是在床上和妝臺前撿的。”說著說著，還變得理直氣壯起來，“反正……總之，不是你的就是我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便也算是‘結發為夫妻，恩兩不疑’了！”

江緒審量著，沒出聲。

明檀覺得自個兒稍稍有些不知，哪有結發還不舍得剪發的，夫君該不會是嫌棄了吧？

猶疑著，正想問問現在剪上一束還來不來得及，江緒便將香囊攏，又收懷中：“王妃的禮，本王很喜歡。”

說完他發現不對，又很自覺地改口道：“阿檀的禮，我很喜歡。”

明檀舒了口氣：“夫君喜歡就好！”

“可是，我沒有準備禮。”江緒想了想，“這樣，你有何愿？若是我能幫你實現這愿，便當是送你的禮了。”

明檀就沒想過還要騙上份回禮，一時得了許諾，竟有些不知該許什麼愿好。

“嗯……讓我想想。”明檀為難道。

“無事，你想。只不過新年禮，過了今晚就不算數了。”江緒一本正經沉靜道。

哪有這樣的！

明檀控訴地看了他一眼，可還是絞盡腦想了起來。

明檀邊想邊用了些吃食果酒。

很快便近子時，江緒應暈乎的某人請求，抱著上了屋頂。

定北王府乃親王規制，屋頂都比旁可高上一些，今夜京中萬家燈火，一片明亮，子時夜空倏然升空起簇簇煙火，不僅有宮的，也有京中富貴人家的，夜空霎時被映照得宛若白日。

明檀靠在江緒懷里看著夜空的絢爛，還不忘小聲喚起自家夫君的記憶：“好看是好看，可并不獨特。”

江緒“嗯”了聲。

在理縣的映雪湖上，他已經見過此生最好的煙火。

喧囂過后，夜空總要歸于沉寂，明檀暈乎地看著寂靜的夜空，冷不丁說了聲：“下雪了。”

江緒抬眸，晶瑩雪花在夜中又紛紛揚揚飄落。

兩人靜坐了會兒，待雪花飄散得集，江緒才抱著下了屋頂。

見江緒要抱進屋，明檀提醒道：“今夜要守歲的。”

“初一有許多事要忙，不必守了，睡一會兒吧。”

說的也是，除夕松快，往后幾天事可多。想到這兒，明檀也不堅持了，反正府中只有兩人，守不守的，兩人在一起便也沒差。

上榻安置時，明檀還在江緒上不撒手。

迷迷糊糊睡前，終于想好了自己愿。

附在江緒耳邊，略帶困意地小聲絮叨道：“夫君，我的愿便是，新的一年里，你能再多喜歡我一點，比之前多一點，好不好，這樣我每年許一次愿，你就會越來越喜歡我了……”

江緒靜靜地看著。

這個愿，他好像并沒有把握能為實現。因為現在，他好像就已經，很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