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季面前的雜碎湯，一口沒過。

確切說，他好像沒吃什麼東西，就吃了點兒燒餅和驢打滾。

離開的時候，王浩然也奇怪，還問他不是食嗎？怎麼跟著勒斯坦軍隊一段時間，就徹底變了：“尊重別人的宗教？他們全民吃素？”王浩然如此猜測。

“想知道麼？”他只是笑。

王浩然嗤地笑了：“還賣關子？”

他的視線，落在護城河另一側的積水潭橋，那里車來車往，燈火闌珊：“如果讓你親看到火箭彈擊中戰車，十幾個士兵在面前燒焦尸，或者……前幾分鐘和你介紹戰況的指揮，就在你面前被狙擊手頭，鮮淋漓，或者——”

“打住，我懂了，換我也沒食吃，”王浩然看了眼跟在兩人后，只有兩步遠的紀憶，“兒不宜。”

他一笑，不再說了。

他比以前笑了。

紀憶繼續做著他這一年變化的總結。

雖然聽著很腥，但仍控制不住想聽，想了解一切和他有關的事。

盯著王浩然的背影，在默默想，這個人不會今晚都住在季家吧？幸好，這個念頭剛才起來，王浩然就接了個急電話，撤了。

他似乎很喜歡紀憶，都一腳邁進出租車了，還不忘說：“，你把手機號給人家小姑娘，要不然找你多不方便。對了，還有我的啊，我的號也給西西——”

他一手著自己的子口袋，揮揮手，讓王浩然趕走人。

他朋友走了。

剩了他們兩個，從積水潭橋下走過，沿著護城河，一路走回去。

本來就喜好安靜，不太會聊天，在宿舍也是陪著人說話，好像別人說什麼，都能接話說兩句，可真讓來活躍氣氛就沒戲了。所以此時此刻，現在，走在季邊，拼命想要找些話說，卻徒勞無功。

瞄他幾次，終有一次，被他發現。

季低頭，慢條斯理地笑了：“想和我說什麼？”

忽然有一些窘，臉頰熱熱地，扭頭就去看積水潭橋上的車海：“我在想……開車好玩嗎？”真是沒話找話說。

“代步工，很難用‘好玩’或者‘不好玩’來衡量。”季倒是順著說了下去。

噢了聲。

暖暖馬上十八歲就能學開車了。

還要再等兩年半，好漫長。

還有半年，才能拿到所有同學都早不稀罕的份證，哎。

兩個人走到樓下，季暖暖這位大小姐終于裝模作樣地拿出一個盒子，將一對泛著冷的深藍袖扣遞給季：“小叔，生日快樂，祝你越長越招人。”

生日？

紀憶徹底傻了，自己這個不速之客竟然連禮都沒準備，還讓他的生日晚宴，陪自己去一個普通的回民小吃店解決了。

如此疚著，晚上躺在自己床上了，仍舊想，是不是要補一份生日禮？可是他需要什麼，自己本就不清楚，第二天睡醒，大伯和老婆，兩位叔叔和各自老婆都照例來溜達了一圈，反正住的也不遠，連中午飯都沒吃就走了。

紀憶自己從冰箱里拿出剩米飯，挖了兩勺午餐，弄了兩顆青菜，打了一個蛋，自己給自己炒了一盆米飯，順便在出鍋前又撒了些蔥末和香菜末。紀氏料理出鍋，電影頻道正好也開始放一個完整的片子。

端著盤子走過去，看到非常似曾相識的一個畫面，周星馳舉著銅鏡，正在看自己的猴子臉……恍惚間，想起這是多年前看到那個電影的片尾……原來這就是大話西游二啊？聽了太多同學說，卻始終沒有在電視上見過。

當那些經典臺詞變為畫面，竟然發現，自己并沒有被周星馳的那段“一萬年”所震撼，反倒記住了紫霞仙子暢想自己人“我的意中人一定是個蓋世英雄……”，莫名就被，直到最后結尾，紫霞死的時候重復著這句話，紀憶再次被深深撼，尤其是最后那句：

“我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

看完，竟發現自己面前的炒飯涼了，卻只了幾口，只得回鍋又熱了一遍。

一天過得很快，除了吃飯就是做題，快到晚上八點了，才算是搞定了所有周末作業。在臺燈下，收拾桌子的時候，忽然就想到了昨晚，護城河邊的那一段很短的散步……

“西西，你電話。”

跑到客廳，拿起聽筒。

“作業寫完了？”是季的聲音。

愣了：“季……”

“是我，”他再次確認，“寫完了？”

“嗯。”攥著聽筒，輕呼吸著。

他說：“那現在下樓吧，到舊車站來找我。”

電話就此掛斷。

忽然就了手腳。

本來晚上出去就沒什麼會管，很平常啊。可是被他這麼一囑咐，倒是做賊心虛了，只想著他要自己下樓，還誰都不能看到，很快就拿出最喜歡的子和短袖換上，拿了鑰匙，跑出了家門。

樓下有悉的叔叔阿姨，散步回來，一路招呼而過，跑到早先的院班車車站。因為換了新站，這里已經名存實亡了，不太有人經過。

季那輛黑的車就停在偏暗，似乎是看到了，打亮了車燈。

紀憶跑過去，氣吁吁地按了按口，副駕駛座的車門就已經被打開了。車門開得瞬間，抬頭看，看到他手搭在方向盤上，在看自己小著氣……

低頭，努力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臉紅，千萬不要啊，紀憶同學。

就如此就上了車。

“我們去哪？”紀憶看著車開的方向，并非是院外。

“去野外訓練場。”

“啊？”紀憶驚訝。

去那里做什麼……那里晚上除了有些新老兵看守，連燈都不會留幾盞的啊。

訓練場外是起伏的山坡和灌木，沒什麼實質的圍墻。

車開到訓練場口百米遠的地方，就有兵走出來，用燈晃了一下，看清季的車牌是院里的號碼后，顯然就不再那麼張了。不過這大半夜的，沒有任何通知安排，就忽然有車開來這里，還真是稀罕。

新兵看到號碼只知道是院里的，還想例行公事攔下來問一句，老兵已經認出這號碼屬于哪家的人，很自覺讓了路，只問了一句要不要照明燈？

季倒不覺得很需要，直接開了進去。

車大概開過了噴火、輕武擊和偵毒訓練場……

車慢慢停在一個視野極度開闊的場地，在黑夜里看不到邊界：“來，和我換位子。”

“換位子？”做什麼呢？

“我來教你開車。”他言簡意賅。

這一路的疑，終于解開了。

看著他下車，走到自己這里，打開車門，也終于接了這個驚喜。

于是就在季的看護下，就真的坐上了駕駛座，手里攥著的方向盤上還有他留下的余溫。季似乎特別有耐心，教得很仔細，最后看張的不行，手指攥著方向盤太用力，都泛白了……終于笑出來：“你就把它當玩車開，這里沒有人，沒關系。”

何止沒有人，還沒有燈。

除了車燈，只有月能照出遠近的一些廓。

夜太深，四周安靜的嚇死人，如果不是他在邊坐著，恐怕自己早就嚇破膽了。

可他似乎真的很了解一個初學者最怕的是什麼，沒有任何障礙的訓練場，沒有人圍觀審視，沒有人評價對錯，沒有路人讓你頭昏，只有一個人負責給你準備好一切，盡去玩。

他又讓輕踩踏板，習慣這種覺。

然后忽然就點火：“開吧。”

握方向盤，烏溜溜的大眼睛只盯著前方，真的就將這“大型玩”開了出去。

“還不要停嗎？還不要轉彎嗎？”

車燈照著前路，再往遠就已經看不清。

膽戰心驚，他倒是不以為意：“沒關系，照你現在的速度，還有十分鐘才能開到盡頭。”

五月的天氣，竟張得流了汗。

結果到盡頭，他說了句“轉彎”，就功熄火了。

季笑：“開得不錯。”

說完就開了車門，下車在這盡頭，大片的灌木前站著吹風。

這還不錯啊？都熄火了。

側臉在方向盤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去看他的背影，黑上和戶外長，如此單一的，將他整個人都融到了黑暗里。

風吹灌木叢，瑟瑟作響，他轉，猛閉上眼裝睡。很快就聽到車門打開，季問：“累了？”結束偽裝，慢慢睜開眼：“有點兒困了。”

回去時，接近十點。車按照來時的路，開出訓練場，背對著那些士兵的敬禮，一路沿著無人大路往回開。他想煙，就開了車窗，暖暖的夜風不斷地吹進來，吹走臉上的汗。靠在那里，余里能看見他手里的煙頭上的星火。

他忽然開口：“還有什麼想做，一直沒人陪你做的事？”

“想做的事啊，讓我想想……”側靠在座椅靠背上，看他的側臉，“想到再告訴你吧。”

有人肯花時間陪做任何想做的事，而這個人，從始至終只有一個。從十歲就幫完了正大明坐在院兒里的電影院看一場屬于自己的電影的愿，到后來，在高原上，陪看雪山。還有好多，為挽救瀕死的兔子，甚至為用杯子造出一道彩虹……

因為得到的，才彌足珍貴。

季微笑，邊開車，邊把手臂搭在打開的車窗上，撣去了一截很長的煙灰。

筆直的道路，仍舊沒有任何的車和行人，只有兩側照明的路燈，如同沒有盡頭。其實知道，這條路開到頭，轉過幾個彎就是終點。

到那里，就要和他說晚安了。

到家樓下，剛好路燈就熄滅一半。

季在兩個路口外，看著的影消失在樓門口，終于把煙頭扔到垃圾桶里。

“幾年前看見西西，就讓我想起麗塔，”他腦海里浮現出白天王浩然說的話，“別這麼瞅我，我可沒那麼啊。我就覺得每次見，都特想寵著，男人想寵人的那種心……”

麗塔，上世紀連歐人都不敢輕易出版的忌題材。

他看過一九五五年那版。納博科夫很有名的一部小說，這是個聞名于世的作家，在大陸聲名卻遠不如米蘭昆德拉，不過，出自他筆下的“麗塔”卻無人不曉。王浩然口不擇言，麗塔這本書獵奇、，并不適合用來形容。

季倒是想起了五六年前的另外一部電影。

像里邊的小演員，沒有任何修飾，有著讓人一眼便難忘卻的小小臉孔。同樣的早，孤獨，看似弱。只是那電影的小角孤冷反叛，而，卻有著讓人溫暖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