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發生以后，很難判斷對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

比如現在。

時瑩臉煞白，馬上用紙巾拭屏幕和鍵盤，倉皇失措又手忙腳，引來不同學圍觀，大家站在一旁不明現狀。

蔣正寒拽過筆記本，關閉電源三兩下拆開了鍵盤，這臺電腦本就是一臺組裝機，他拆得十分容易，然而況比預想更糟糕，可樂的水漬穿隙，直接灌了主板。

“我沒想到會這樣，真的非常對不起，”時瑩用紙巾蘸了礦泉水，手挨近他的電腦，“我幫你干凈。”

蔣正寒道：“主板不能用水。”

他不過說了一句實話，對方的臉卻更加難看。

包廂溫度適宜，燈通，彌漫著一水果的甜香，背景音樂婉轉又和，聽得人心神放松，愜意非常。

但在夏林希這一塊，周遭的氣氛相當張，看著那臺筆記本電腦，出聲問道：“還能修好嗎？”

蔣正寒尚未回答，秦越便接話道：“沒事，讓我看看，我高二參加信息學競賽，也學過要怎麼修電腦。”

他上說得好聽，卻沒有實際行，只是站在原地，目掃過鍵盤：“這臺筆記本……用的是兩核四線程，因特爾第五代理，CPU的頻率比較低，也不是SSD固態盤，盤轉速是多，能達到三千二嗎？”

秦越笑著問話，沒等來回音，于是又總結了一句：“我第一眼看上去，覺得它價比蠻高。”

換言之，就是非常便宜。

他沒說一個冒犯的字，態度也算謙和友好，但是夏林希一言不發，覺得心里有點不舒服。

誠然，秦越剛才描述的那番話，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敏地察覺到，那些句子的言外之意，就是筆記本電腦配置低。

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這臺筆記本被潑了可樂，和它的配置有什麼關系？”

秦越見變了臉，立刻改口道：“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聳肩笑了一聲，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順水推舟放在茶幾上，面朝蔣正寒道：“卡里有一萬塊現金，碼是123654，你拿去買一臺新的。”

“大家都是同學，我能幫一點是一點，”秦越語氣溫和，落落大方地招待道，“好了，問題解決了，我們大家繼續玩。”

不遠的陳亦川放下球桿，不冷不熱罵了一聲：“傻。”

他和兩個男生打桌球，遵循斯諾克規則，臺桌上彩球所剩無幾，有一個男生摟著他的肩，不明所以地問道：“二哥，你說誰傻呢？”

陳亦川直言不諱道：“一個有錢裝大爺的傻。”

蔣正寒還在低頭玩手機，似乎并不是局中人之一，他一手扣上筆記本電腦，沒看一眼銀行卡，單肩背起了書包。

秦越沒有管陳亦川，眼見蔣正寒要走了，他覺自己達到了目的，就很客氣地提議道：“把這張卡拿上吧，碼是123654……”

“你的微信碼，還有郵箱碼的后六位，都和銀行卡一樣，”蔣正寒收了手機，打斷他的話，同樣客氣地提議道，“這張卡你藏好，碼換一種組合。”

一番話說得平淡，卻語出驚人。

夏林希十分驚訝，沒注意到蔣正寒破獲了誰的碼，只知道他剛才一直在玩手機，當然秦越比更驚訝，他握著自己的智能手機，一瞬間好像抖出了所有。

周圍有同學發出噓聲，秦越反而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的碼？”

蔣正寒不想解釋，背起書包準備出門，夏林希跟在他后，拎著挎包往外走，張懷武見狀，二話不說直接跟上，一旁的顧曉曼想了想，也放下撲克拿東西走了。

就連打臺球的陳亦川，也披著他的外套，將書包斜掛在了肩上，然后一腳出了大門，而孟之行和班長打了一個招呼，笑著說了一聲抱歉，就收拾東西跑了。

從眾是一種可怕的現象，有了幾個領頭羊，剩下的同學也覺得，待在這里太尷尬了。

于是一場同學聚會，最終落得不歡而散。

大街上車來車往，同學們各奔東西，夏林希始終跟著蔣正寒，不過隔了一段距離，大約十分鐘之后，他們來到了另一段街區，夏林希便出聲問：“可樂沾上主板，是不是修不好了？”

“能修好，”蔣正寒道，“還可以繼續用。”

夏林希想了想，沒有反駁，轉而又問：“你是怎麼弄到了秦越的碼？”

蔣正寒言簡意賅地回答：“他連了公共網絡。”

他站在公車牌下，攔了一輛出租車，隨后對夏林希說：“上車吧，你先回家。”

“那你呢？”

“我還有事。”

夏林希想問他什麼事，但并未問出口，從包里拿出銀行卡，覺得自己大概有更重要的事做。

蔣正寒掏了五十塊錢，遞給出租車司機道：“麻煩走高寧路，去豪森莊園。”他看了一眼車牌號，接著和夏林希說：“你回家以后，給我發一條短信。”

豪森莊園，正是夏林希家小區的名字，而走前方的高寧路，則可以直達家。

夏林希點頭說好。

然而當汽車啟，夏林希立刻道：“過了高寧路之后，可以掉個頭嗎？我想去最近的電城。”

電城離這里不遠，開車大概十五分鐘，又因為市場管理比較規范，所以市民買大件電的時候，總喜歡跑到這個地方來。

今天是十月二號，國慶做促銷，電城中顧客不，夏林希進門以后，直奔頂層。

頂層是電腦專區，涵蓋了主流品牌，筆記本的款式不一而同，價格相差甚遠。

找到主管，客氣地詢問：“一個計算機系的，經常寫代碼的學生，用什麼電腦比較好？”

主管是個中年胖子，著大腹便便的肚子，穿著一件不合的制服，滿面堆笑道：“你是計算機系的學生嗎，大學開學都一個月了，第一次來買電腦啊？”

夏林希沒有否認，說：“我計劃了很久，但是不會選牌子。”

“計算機系……那買蘋果吧，”主管指向前方道，“只要你不做C sharp或者.net的東西，蘋果筆記本那是再合適不過了，比如你可以裝一個Alfred，利用它的工作流，不用在終端里面找pid。而且現在吧，蘋果件開發那麼火，你不弄一個開發者賬號，不是有點可惜了嘛。”

主管不愧是主管，一段分析頭頭是道。

夏林希假稱自己是計算機系的學生，然而真實年齡只有高三，很接這方面的東西，其實本沒怎麼聽懂。

不過聽不懂不要，心里大概有了方向。

順著主管的指引，夏林希找到了筆記本所在的位置，那一塊地方打了白，線明亮而刺眼，而且周圍沒什麼人。

拎包走過去，進店轉了一圈，店員陪著打轉，最后忍不住問：“請問您打算買什麼……”

“買筆記本，15寸屏幕，”夏林希手比劃道，“最頂級的配置，要多錢？”

店員先是一愣，隨即笑呵呵道：“15寸啊，今年新出的秋季款，正好是SSD盤的pro，目前價格是兩萬二。”

兩萬二。

這價格還好啊，完全能擔負得起。

從高一到高三，夏林希總能收獲獎學金，則幾百，多則幾千，因著積多，最終數目十分可觀。

而的外公早年經商，名下積聚了一些資產，近幾年和媽媽關系緩和，所以每逢節假日，或者是的生日，加上父母和外公給的紅包，越發有了一筆積蓄。

夏林希從未當過家，對金錢的意識尚不明確，小時候家里窮過幾年，后來卻不曾缺過錢，誠然沒開始工作賺錢，其實沒什麼揮霍的權利，但攢了這麼多年的人民幣，也沒有大手筆地買過什麼東西。

在心里盤算，哪怕用獎學金，也能拿下一臺筆記本，因此并未猶豫太久，便已經下定決心，付錢付得毫不手，刷卡刷得十分爽快。

一套流程走得順利，不到一個小時，夏林希就從庫房提到了貨，開箱檢查，一邊打量筆記本，一邊了一下黑的海綿，心中覺得非常圓滿。

圓滿的前提是，覺得他會喜歡。

也許是因為年輕，做事有一種拼勁，自以為深思慮，實際上仍然是頭腦發熱。秦越意味不明的話，秦越施舍一般的銀行卡，這兩樣東西反復盤旋在的腦海中，讓付錢時都有一種大仇得報的爽快。

還好有一筆積蓄，還好攢了獎學金，第一次懵懂地意識到，人民幣是個無可厚非的好東西。

繞出蘋果專賣店，路過了戴爾專區，一位顧客瞧見提著紙殼箱，就開口說了一句：“蘋果自帶MAC系統，如果想裝Windows，還不如買一臺普通電腦。”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夏林希盡力理解，回想了片刻，記起蔣正寒用的不是Windows系統，當然也不是蘋果系統，所以他慣用的到底是什麼呢，在這時有了一點疑。

出于保險起見，又拿下了一臺戴爾Alienware，這款電腦常被稱為游戲發燒友之必選，裝備和配置與普通款大不相同。

秋日的下午，天空萬里無云，遠北雁南飛，樹葉落敗，堆積的殘葉鋪陳一地，門前的小路更不好走。

夏林希拖著新買的行李箱，箱子里裝了兩臺筆記本，一個人走向三岔路口，一邊低頭看著手機，剛從出租車上走下來，肩上仍然挎著提包，由于一中午的四奔波，額頭上出了一點汗。

打通了蔣正寒的電話。

“你在家嗎？”夏林希問。

當前時間是下午兩點半，蔣正寒看了看表，回答道：“我在。”

夏林希掂量了措辭，接著問：“我帶了一點東西，可以去你家里坐一會嗎，幾分鐘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