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的時(被時掩埋的)》Chapter 9 相逢

已經夜深人睡、萬籟俱靜,我仍在電腦前趕寫一份小組報告,明天要給宋翊過目,說不張,那是假的。

突然,MSN滴滴的響起來,我立即打開。

“關掉燈,去窗口。”

我對宋翊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很是不解,不過,只要是他說的話,我都愿意照做,所以,我立即關了臺燈,合上筆記本電腦,走到窗口。

拉開窗簾,漫天飄飄灑灑的白一下子就躍進眼中。北京的第一場雪竟然在無聲無息中降臨。

紛紛片片的雪花,連綿不絕,舞姿輕盈。虛空中的它們,如一場黑白默片時代的舞劇,意綿綿,卻又總是訴還休,而路燈芒籠罩下的它們,則如一群晶瑩的自然靈在縱舞,雖無人觀賞,卻獨自麗,從黑暗的墟茫深出奢華的絢爛。

北京城竟是這麼安靜、這麼空曠、這麼干凈!

我的心被大自然的神奇震懾,總覺得那安寧的雪花中洋溢著不羈,白的純潔中,如拉丁舞者翻飛的紅角,舞下流淌著邀請。如果可以,我多麼希此時此地,我們是并肩而立,而不是網絡的兩端,我想看到他的眉眼,到他的溫度,聽到他的聲音。

我沖到桌前,打開電腦,試探地打著話,“你愿意把網絡延到現實中嗎?”

那邊長時間地沉默著,我卻很肯定他看到了,雙掌握,放在額頭前,默默地祈求著,很久很久之后,久得我已經覺得他似乎又一次消失在我生命中時,一句話跳到了屏幕上,“網絡有網絡的麗,因為距離,所以一切完。”

“我相信現實中的你和網絡上一樣,你怕我和現實中不一樣?”

我似乎到他在那頭無奈的嘆氣,和無法拒絕,“你什麼時間有空見面?”

我幾乎喜極而泣,對著電腦,喃喃說了聲“謝謝你!”然后才開始敲字,“這個周末好嗎?”

“周六晚上,清華南門的雕塑時。”

“好的。”

“我們怎麼認出彼此?”

“只要你去了,我肯定就能找到你。”

他沒有質疑我的話,只發了個“晚安”就下線了,留下我對著電腦長久地發呆。以他的格,既然肯答應和我這個網友見面,那麼他應該對我有好的,可他的表現為什麼那麼遲疑,似乎我再走近一步,他就會轉逃掉,這和他的格不符。

走到窗戶前,臉著玻璃,著那沁骨的冰涼,這一刻他是否也站在窗前,任心靈在暗夜中沉醉?

雪無聲地落著,飄揚的舞蹈中沒有給我任何暗示,我只能向它們發出我的祈禱,希它們能全我的心愿。

~~~~~~~~~

第二天,起得有些晚了,頂著兩個大熊貓眼去上班,電梯里到Young,也是兩個熊貓眼,兩人相對苦笑,上下打量著我說:“Armanda,你和剛進公司時,判若兩人。”

“啊?有嗎?”我張地看向電梯里的鏡子,我有蒼老得這麼快嗎?

Young笑:“我不是那個意思了……”

電梯門一開一合間,陸勵端著杯咖啡走進來。雖然做我們這行,上班時間并不嚴格,可是遲到被老板撞個正著,畢竟不是什麼好事,Young說了聲“早”,就低著頭不再吭聲,我仰著頭看電梯門上的數字變:5、6、7……電梯停住,Young用眼神給我打了個招呼后,就匆匆溜出電梯。

電梯變得份外緩慢,我瞄了一下按鈕,只有二十七層的鍵亮著,看來我和陸勵的目的地一樣。我只能繼續屏息靜氣,恨不得徹底消失在空氣中。電梯門開的瞬間,他手擋住門,示意士先行,我低著腦袋含糊不清地說了聲“謝謝”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奔向自己的辦公桌。

宋翊正好從自己的辦公室出來,看到我踩著高跟鞋、跑得跌跌撞撞,他笑著說:“easy,easy!Thereisnobigbadwolf。”

我看到他,心一下子就好了許多,“Sure,becauseIamnotLittleRedRidingHood。”

Peter高豎著食指,一邊擺手,一邊大聲說:“No!No!Weareallwolveshuntingforthefoodinthiscementwoods.”

大家都笑起來。

隨在我后的陸勵出現在門口,大家看到他,一個個立即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樣子,都正襟坐好。

“Alex,Mike提前到了,要我們準備一下,提前半個小時開會,所以我想我們先個頭。”

“好,給我一分鐘。”宋翊回對自己的私人助理Karen吩咐了幾句話后,和陸勵一塊走出辦公室。

Peter站起來,雙手抱肩,半著聲音,裝著很害怕的樣子說:“Didyousee?Themostdangerouswolfjustpassedby.”

剛安靜下來的辦公室又轟然大笑起來,大家的張得最大時,宋翊突然出現在門口,輕敲了敲門,我們一個個仍張著,聲音卻都死在嚨里,宋翊含著笑掃了我們一眼,“樓道的擴音效果比你們想象得好。”說完,就消失在了門口。

大家彼此換個眼,忙低下頭工作,Peter癱坐到椅子上,“Iamdead!Iamsodead!”

大家毫無同心地笑著。

快吃中飯的時候,Karen接了個電話后,讓我和Peter去開會。

會議室里人不多,我們一進去,Mike的助理立即將一疊厚厚的資料放在我們面前,沒時間看容,我只能挑著大標題快速瀏覽。

陸勵向Mike介紹我們,“Peter在紐約培訓過半年,對當地的商業圈和華人圈都很悉,哪個餐館的哪道菜適合華人口味,他都一清二楚。Armanda是這一行里,難得的拿CPA和ACCA資格的人,由他們兩個陪客戶去紐約,應該是最佳選擇。”

宋翊聽到陸勵的話,看了我一眼,我的心立即跳了一下。

Mike點點頭,對著陸勵說:“因為是客戶突然提出的要求,他們的護照簽證……”

Peter立即說:“沒問題,我四個月前剛去過國,簽證還在有效期。”

陸勵的目炯炯地盯著我,我只能老老實實地說:“我的問題也不大。”被大姐知道為我辦的簽證替他人做了嫁裳,肯定想砍我。

Mike滿意地笑起來,掃視了一圈會議室里所有的人說:“那就按照Elliott說的辦,讓HR給他們定機票酒店,星期五出發,Alex,你覺得呢?如果你手頭缺人手,可以從Elliott那邊借人。”

宋翊笑了笑說:“我沒問題。”

星期五?星期五!我心里一聲慘呼,盯著陸勵的眼睛里除了熊熊怒火,還是熊熊怒火!陸勵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Mike走出會議室后,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Peter興高采烈地收拾東西,“讓我們去見證紐約的繁華吧!”

我沒打采地說:“你又不是沒去過?”

“陪這幫大國企的領導去考察市場,不一樣的!完全不一樣的!”Peter的腔調很是意味深長,曖昧朦朧。

“對了,你怎麼不考CFA?反而考了CPA?”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告訴他我本來就一審計師?Peter見我沒回答,自說自話地接了下去,“很英明!很英明!如今一群人都是CFA,只有你是CPA,一旦涉及到這塊領域,你就獨占鰲頭了。嗯,很好的職業規劃,很好!我怎麼從沒想到過?我是不是也該再去進修個什麼稍微偏一點的專業領域?”

我無語地看著Peter,什麼是強人?這就是強人!我當年可是考得要死要活地才算全過了,人家一副把考試當娛樂的樣子。

“一塊去吃中飯?”

“不了,沒胃口。”

Peter無所謂的聳聳肩膀,先行離去,“你們生為了減對自己真夠殘忍的。”

我現在緒沮喪,懶得和他多說,磨磨蹭蹭地最后一個出了會議室。午飯時間,電梯份外忙碌,等了半晌,都一直沒下來,好不容易下來一個,里面已經滿人,只能繼續等待,正猶豫著要不要走樓梯,先上幾層,Helen提著兩個大塑料袋從樓梯口出來,我忙幫接過一個。

“謝謝,謝謝。”

我幫把東西提到小會議室,看到里面的人,開始后悔自己的好心。Helen手腳麻利地將塑料袋打開,把一個個菜在陸勵面前擺放好,我剛想退出去,陸勵把面前的文件推到一旁,淡淡說:“飯菜有多余的,一塊吃。”

這個句子好像是命令式的口氣,而非征詢意見式,我的手握在門把手上,不知道是拉,還是放。Helen已經拿了一盒米飯和筷子,笑咪咪地說:“還有很好味的湯哦!”

我想了想,也好,趁著這個機會索和他談一談。坐到陸勵旁邊,側頭看Helen在會議室的角落里泡咖啡,我著聲音問:“你究竟想怎麼樣?”

陸勵椅子一轉,和我變了面對面,雙手抱在前問,“我想怎麼樣?我還正想問你想怎麼樣?”

嗯?啊?什麼?我一頭霧水。

“我作為公司的管理人員,自認為一直對你不錯,給你創造機會,讓你施展你的才華,可你作為公司的員工,回報我的是什麼?想殺死人的目?如同回避猛虎的行?”

“我……我……有嗎?”我底氣不足地反駁。

“你以為這次陪客戶的機會很容易嗎?現在中國市場是全世界最有活力和最有潛力的市場,這次的大客戶,國那邊是高度重視,你過去之后見到的都是高層管理人員,你以為這樣的機會很多嗎?很多員工在MG工作一輩子都不見得有一次,我哪一點苛待了你?”

“我……我……”我張口結舌,這事怎麼最后全變了我的錯?

“蘇蔓,我把話放在這里,MG付你薪水,是讓你來做事的,你若好好做,就好好做,你若不樂意做,我隨時可以請你離開MG。”陸勵頓了頓,又冷冷地補充了句,“不管誰是你的直接上司。”

說完,他轉回椅子開始吃飯,而我順著他的思路一想,好像的確都是我小人心腸,是我風聲鶴唳,是我有被害妄想癥,那個……那個我之前的思路是什麼來著?想了半晌,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了。只能老老實實地向他道歉,“對不起,我想我有點誤會您了,以后,我會努力工作的。”

他未置可否,揚聲說:“Helen,咖啡。”

剛才還泡咖啡泡得像打世界大戰一樣慢的Helen立即端著三杯咖啡走過來,陸勵喝的卡,我喝的拿鐵,自己喝的卡布其諾,一杯不。Helen微笑著坐下,開始吃飯,好似一點未覺察我和陸勵之間的異樣,我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覺又彌漫上了心頭。

正埋著頭,一小口一小口拉著飯,“我你,我你,就像老鼠大米”刺耳的聲音轟鳴在會議室。向來含蓄的Helen都抬頭看了我一眼,看來我這個沒品的口水歌的確和這些人格格不

我手忙腳地掏手機,匆匆接聽,“喂?”

“是我。”

“我知道,怎麼了?”

“你干嗎著聲音說話?現在是午飯時間,是你的合法休息時間,合法休息時間是啥意思?就是你有合法的權力陪朋友聊天和……”

我用手掩著,小聲說:“我在和上司吃飯。”

“靠!老娘我一粒米都吃不下,你竟然和上司花天酒地、親親我我。”

我的手機總是有些聲音外泄,再不敢在會議室呆,招呼都沒打,就逃竄出會議室,也不能罵麻辣燙,那家伙平時還是很長眼的,如果犯渾的時候,肯定別有

“你究竟怎麼了?”

“我星期六晚上去相親,剛去網上看了一圈那幫人寫的相親日記,以壯聲,沒想到越看心越涼,我當時以為你相親到的那些人已經是極品,不曾想這個世界果然是只有更變態,沒有最變態。”麻辣燙的聲音如一條瀕死的魚。

我卻毫不留地大笑出來,“姐姐,恭喜你,總于也走上了這條革命的道路。”

麻辣燙哼哼唧唧地問:“你說我穿什麼服?我琢磨了琢磨,還是裝又清又蠢的‘清蠢淑’比較好,要是有啥話題,咱不興趣,只需帶著蒙娜麗莎的朦朧微笑,扮亦真亦幻狀就可以了,這樣既不失禮又不為難自己,你覺得呢?”

“你怎麼這麼上心?”我開始覺得有些詫異。

“唉!我老爹介紹的人,我不敢來,不管對方怎麼樣,我不能丟了老爹的面子,否則會被掃地出門。你星期五下班后到我這里睡吧,你經驗富,傳授我幾招,咱不能回避極品,不過要學會克制極品。”

廬山瀑布汗!相親原來也有“經驗”一說,那回頭我是不是可以去開一個相親咨詢公司?如何讓極品知難而退的三十六計,如何讓你看不上的人覺得其實是他看不上你的七十二招。

“這次的革命重擔,恐怕只能你一個人承擔了。姐姐我星期五的飛機飛國,要一個月后才能回來。”

“靠!……%$$#@×(×……”

我把手機拿遠了點,一面在空的樓道里踱著方步,一面靜等著罵完。幸虧是午飯時間,否則我該躲到垃圾房去和通電話了。

剛踱步到電梯門口,電梯門悠地一下就開了。宋翊從里面出來,看到我,愣了一下,“沒下去吃飯?”

“你丫忘恩負義,每到關鍵時刻就……”關鍵時刻,我毫不留地摁掉手機,麻辣燙的聲音消失了。這個時候,我和麻辣燙的想法肯定都是掐死對方為快。

“我……我……你也沒去吃飯?”

“我和Elliott還有些事要說,所以一起在會議室解決。”宋翊一面說著,一面推開會議室的門,對邊看文件邊吃飯的Elliott說:“不好意思,接了個電話,晚了。”

Helen看到他,立即起去拿飯盒、泡咖啡,Elliott抬頭向他點了下頭,視線卻是越過他的肩膀,落到我上,“你再不吃,飯菜就全涼了。”

宋翊看向陸勵旁邊吃了一半的碗筷,里面的飯菜都是Helen從陸勵的菜里勻出來的菜,所以自然也就和陸勵的菜一模一樣。

我沒有勇氣去猜度宋翊會做何聯想,只能著頭皮坐到陸勵旁,低著頭,狂拔飯,只覺得一粒粒米飯都梗在口里,堵得整個人無比憋悶,拔完了飯,站起來就向外沖,“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蘇蔓,你個白癡!你個傻瓜!明明看到Helen拎著那麼兩個大袋子,就該想到還有別人呀!白癡!白癡!撥通了麻辣燙的電話,“罵我吧!”

麻辣燙也沒客氣,“對于這樣奇怪的要求,我從來不會拒絕。”

下班后,把所有工作接好,收拾完東西,辦公室里剩的人已經不多,背著電腦包走出辦公室,未走多遠,聽到有人從后面趕上來,我笑著回頭,見是宋翊,反倒笑容有些僵,原本想打的招呼也說不出來。

兩人并肩站著等電梯,宋翊突然問:“有時間晚上一起吃飯嗎?”

我的腦袋有些懵,宋翊請我吃晚飯?

電梯門開了,我仍然呆站著,眼見著電梯門又要合上,他不得不拽了我一把,將我拽進電梯。我的大是卡腰大擺,穿上后婀娜是婀娜,多姿是多姿,卻會偶爾有礙行,現在沒出大廈的門,還沒扣上扣子,大擺更是揮揮灑灑,所以他一拽,我的子倒是進了電梯,可是搖曳多姿的大擺卻被電梯門夾住,再加上高跟鞋的副作用,子直直向前撲去。宋翊一手還拎著電腦包,電火石間,只能用替我剎車。結果就是,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地在他懷里了,他的一只手強有力地摟在我腰上。

電梯一層層下降著,兩個人的卻都有些僵,理智上,我知道我該趕站直了,可上,我只覺得我如一個跋涉了千山萬水的人,好不容易到達休憩的港灣,只想就這樣靜靜依靠。行隨著心,我竟然不控制地閉上眼睛,頭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一個世紀,實際只是短短一瞬,他很紳士地扶著我,遠離了我。我茫然若失。剛才的細微舉,旁人也許看不出來,可是其間,他一定能到我的反常,我愧到無地自容,人貴為萬之靈,就是因為人類有理智,用靈魂掌控,可我竟然在那一瞬由本能掌控自己。

他按了最近的一層電梯,電梯停住,門打開,他替我拿出被卡住的大。門又關上,電梯繼續下降,他一直沉默著,與我的距離卻刻意站遠了。我低著頭,站到角落里,心里空落落的茫然。

又進來了人,公司很大,認識我的人不多,可個個都認識他,又因為籃球賽,很多人還和他混得很,所以起起伏伏地打招呼聲、說話聲,他一直笑和同事說著話。我與他被人群隔在電梯的兩個角落,我甚至看不到他的影,我覺得心一點點地沉著,他又在漸漸離我遠去,也許下一秒,就會消失在人海,原因就是我的愚蠢沖

電梯到了底,他隨著大家走出電梯,頭都未曾回。

他的影匯了夜晚的霓虹,如我所料般地消失在了人海。我昏昏沉沉地走到門口,雪后的風冷冽如刀,我卻連大都懶得扣,任由它被風吹得肆意張揚著。一直沿著街道走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去坐地鐵,還是招計程車,茫茫然中,甚至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麼,只知道自己的心很痛。宋翊會如何看我?他又能如何看我?一個投懷送抱、企圖勾搭上司的下屬?

一輛計程車停在街道旁,我直直地從它旁走過,車門打開,一個人的手拽住了我的胳膊,“蘇蔓。”

我驚喜地回頭,“你沒有消失,你沒有消失!”剛才沒有掉眼淚,這一刻卻霧氣氤氳。

他當然聽不懂我的話,自然不會回應我的話,只說:“先進來,這里不能停車。”

計程車了車流,他似乎已經打算當電梯里的事沒有發生,表如常地笑著說:“不是問你晚上一起吃飯嗎?我剛找了計程車,回頭來接你,已經找不到你了。”

約覺得他所說的話并不是實話,他剛才是真的打算離開的,只不過坐上計程車后又改變了主意,可關鍵是他回來了,究竟什麼原因并不重要,我將千滋百味的心全收起來,努力扮演他的同事,“我以為你是開玩笑。”

“這個客戶很重要,你后天就要去紐約,所以有些細節我想再和你談一下。”

“嗯,好。”

“你喜歡什麼口味的菜?”

“隨便。”

計程車停在了悉的飯店前,我隨口笑著說,“這里的蟹黃豆腐燒得一流,外脆,鮮香撲鼻,還有干炒白果,吃完飯,用手一粒粒撥著吃,簡直是聊天的最佳配菜。”

他怔了一下,盯著我說:“你的這句話和推薦我來這里的朋友說得一模一樣。”

我只能干笑兩聲,“看來大家眼相同。”能不一模一樣嗎?就一個人。

兩人坐下來,要了一壺鐵觀音,他邊幫我斟茶,邊說:“我覺得你和我那個朋友很像。”

我本來想把話題岔開,可突然間,我改變了主意,想知道他究竟怎麼想我。

“你的朋友也像我一樣老是笨手笨腳、出狀況嗎?”

他微笑,“你和上都有一種難得的天真。”

我咬著想,這句話究竟是贊還是貶抑,想了半天,未果,只能直來直去,“你究竟是在夸我,還是在貶我?”

他眼中滿是打趣的笑意,角是一個漂亮的弧線。我盯著他,不能移目。他的笑容漸漸淡了,與我對視了一瞬,竟裝作要倒茶,匆匆移開視線,實際兩人的茶杯都是滿的,他只能剛拿起茶壺,又盡量若無其事地放回去。

辦公室里,即使面對陸勵,他的笑容也無懈可擊,可正因為無懈可擊,所以顯得不真實,現在的他,才是真實的他。

他沒有再看我,一邊吃菜,一邊介紹著紐約那邊的人事關系,和我需要注意的事項,我的心思卻早了,本來約好和他周末見,告訴他我是誰,現在這麼一來,計劃只能取消。

蟹黃豆腐上來,他給我舀了一大勺,“也許將來,我可以約我的好朋友出來一塊吃飯,你們肯定能談得來。”

他談笑間,眉目磊落、行止明,我突然后知后覺地生出一種恐慌,在我看來,我有我不得已的原因,我從沒預料到我能和他在網絡上認識,更不會想到他能把網絡上的我視為好朋友,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一切,會不會覺得被欺騙了?

那個外脆的蟹黃豆腐,我是一點鮮的味道都沒嘗出來,反倒吃得一。這世上有一個詞作繭自縛,我算是真正嘗到了。只知道他不停地在叮囑我事,而我卻什麼都沒聽進去,只是一直敷衍地嗯嗯啊啊,到后來,他也看出我的心不在焉,提早結束了晚飯,送我回家。

我做夢都想不到,我和他的第一次晚餐竟然就這麼草草收場。

我做夢都想不到,我和他的第一次晚餐竟然就這麼草草收場。

回到家里,我就如同一只困,在屋子里來回走著。MSN上,他的頭像亮了,卻一直沒有和我說話,我發了很長時間的呆后,和他打招呼,解釋周末的見面要取消。

“我突然有點事,周末恐怕不能見面了,對不起。”

“沒事。”

兩人開始聊起別的,他向我推薦他最近剛看過的一本書,評論書中的容,毫無戒備地將自己的喜好暴在我面前,我的心頭越來越沉重,如果他知道我是他的下屬,他還能在我面前如此談笑無忌嗎?

這個曾經讓我幸福的網絡對話,開始讓我覺得充滿了愧疚,都不知道究竟怎麼回答他,只能雜七雜八地東拉西扯著,將話題越扯越遠。

“又下雪了。”

我抬頭看向窗戶外面,隨手關掉了臺燈,“是啊!”

細細碎碎的白,若有若無意地飄舞著,我走過去打開窗戶,窗簾呼啦一下被吹得老高,桌子上的紙也全被吹到了地上,我沒有理會,任由它們在地上翻騰。

我迎著冷風站著,與昨夜一模一樣的風景,我卻不到麗,原來,景麗與否只取決于人心。

突然間,我下定了決心,這世上,不論以什麼為名義,都不能是欺騙的理由。之前,沒有意識到,渾渾噩噩地貪著他毫不設防的溫,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犯下的錯誤,就決不能一錯再錯。

我抓起大,跑出屋子,計程車師傅一路狂飆,二十多分鐘后,我就站在了他的樓下,拿出手機的一瞬,我有猶豫,甚至想轉逃走,可終是咬著牙,趁著自己的勇氣還沒有消失,從手機給他的MSN發了一條短信,“能到窗戶前一下嗎?我在樓下的路燈下,如果你生氣了,我完全理解,我會安靜地離開。”

我站在路燈的明亮,靜靜地等候宣判。

出來的匆忙,沒有戴帽子,站得時間久了,覺發梢和睫上都是雪。平時出有空調,這個風度重于溫度的大,不覺得它單薄,此時卻覺得薄如紙,雪的寒意一又一得往骨頭里涔。

子,抱著雙臂打哆嗦,已經半個小時,而從他家到樓下不會超過兩分鐘。其實,他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他如果肯見我,肯定早下來了。可是,我不想離開,我一點都不想安靜地離開,原來,剛才那麼漂亮的話語只是一種驕傲,當面臨失去他的恐懼時,我的驕傲然無存。

一個多小時后,我仍直地站立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九樓的窗口,腳早已經凍麻木,頭上、臉上、上都是雪,可我竟然不覺得有多冷,似乎我能就這麼一直站到世界的盡頭,只要世界的盡頭有他。

一個人影從樓里飛奔而出,站在了我面前,“你……你真是個傻子!”他的語氣中有抑的怒氣。

他匆匆上的大,裹到我上,替我拍頭上的雪,手冰冷,立即半抱半扶著我向大廈里走。

子僵,一不能,他去我的,用毯子裹住我,把暖氣調大,又倒了一杯伏特加,讓我就著他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完。

下肚,我的漸漸回過勁來,手腳不控制地打著,卻終于可以自己行了,他把一杯伏特加放在我面前,然后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一旁慢慢地啜著,背影里,看不清楚他的神,只有一個著冷淡疏離的影。

我的在漸漸暖和,心卻越發寒冷,我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呢?亦舒說,姿態難看,贏了也是輸了。他剛才肯定在樓上看著我,等著我的主離去,可我卻一副寧可凍死都不離開的樣子,我這樣得他不得不來見我,和古時候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婦人又有什麼區別?

我站了起來,雙還在打冷戰,不知道到底是冷還是心冷,走路仍走不穩,我哆嗦著手去拿大,打算離開,“我回去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我回頭請你吃飯……賠罪……”

他淡淡地看著我,沒有吭聲,我從他邊走過,就在我要離開時,他卻又一把拽住我的手,我的地向后栽去,倒在他的懷中,我掙扎著想坐起來,他卻抱住了我,頭埋在我的頸邊,一言不發,只是胳膊越圈越

我的掙扎松了,在他懷里輕打著,他悶著聲音問:“還冷嗎?”我用力地搖頭。

這就是我朝思暮想過的懷抱,可是此時此地,在一陣陣不真實的幸福中,我竟然還到了

很久后,他放開了我,替我尋服,讓我換,又到找藥給我吃,預防我冒。

幾分鐘后,我穿著他的睡,裹著他的毯子,占據著他的沙發,直懷疑我已不在人間。這是真的嗎?

我咬著指甲,一直盯著他,他走到哪里,我盯到哪里,他無奈地回,“你打算在我上盯兩個出來嗎?”

我傻笑,最好能再掛一商標,寫上“蘇蔓所有”。

他將沖好的板藍給我,我皺了皺眉,自小到大,最討厭中藥的味道,寧可打針輸,都不喝中藥,他板著臉說:“喝了!”

我立即乖乖喝下,他凝視著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對面就是一個落地大窗,外面的雪花看得一清二楚,沙發一旁擺著個小小的活桌子,上面放著筆記本電腦,寬大的茶幾則充當辦公桌,堆滿了文件和各種資料。

我輕聲問:“你晚上都在這里上網?”

他凝視著窗外,輕輕“嗯”了一聲。

我想象著無數個夜晚,他就坐在我現在坐的位置上,與網絡那端的我聊天。

“你……你還怪我欺騙了你嗎?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要一個完的初遇,我從來沒敢奢,你能把我當作知己,我真的沒想到事會變這樣……”我急切地想解釋清楚一切,卻那麼蒼白無力。

他側頭看向我,眼中有三分溫,三分戲,三分縱容,“你個小傻子!你真覺得我一無所覺嗎?我白天和你一層樓辦公,晚上和你聊天,你又本沒有周地去考慮如何做一個稱職的‘騙子’,你把我的智商看得到底有多低?”

我的了O形,呆呆地看著他。

“我有一次晚上和你說最近上火,第二天你就給全辦公室的人送花,還裝模作樣地說你親戚帶的,太多了,家里實在喝不掉,后來又有些小事,我當時就懷疑你了。后來,陸勵出事的那段時間,你白天神思不屬,晚上也不怎麼和我聊天,一旦找我說話就全是投行的事,我還在納悶,網絡那端變人了嗎?怎麼突然就這麼好學了,幾天后,你拿著報告來找我,了報告后,你又立即恢復正常,我主和你聊金融業務的事,你還抱怨說像是仍在辦公室,不愿意和我聊。這樣的事,一次、兩次是巧合,九次、十次總有個原因。其實,當時我基本已經肯定是你,但還是決定再驗證一次,我就故意在網上告訴你辦公室里空調太干,你隔了幾天就搬著個加到辦公室,借口是家里恰好多一個,問我要不要,加被Karen搶去用,你竟然再接再厲地又弄了一個來,借口是朋友家里用舊的,理給你了。”他含著笑,鄭重建議,“下一次給人送‘舊貨’,記得商標不僅僅包裝盒上有,還要檢查一下商品底座上有沒有商標。”

我臉漲得通紅,他竟然那麼早就已經知道我是誰,我還天天在網上,欺負他一無所知,肆無忌憚地傾訴自己對他的,敘述自己的喜怒,過了之后,惱涌上了頭,“你……你晚上吃飯的時候故意戲弄我!”

他大笑出來,凝視著我,眼神很是無辜,“我也不知道你這麼好戲弄,我就是一時起意,隨口開了句玩笑,你就在那里苦大仇深地盯著桌布發呆,看著你的表,蟹黃豆腐份外下飯。”

我把腦袋俯在膝蓋上,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肯理他。他一切盡在掌握,我卻在那里痛苦自己說不出口的,愧疚自己欺騙了他。

他突然起去關了臺燈,坐到我側,低下頭:“蔓蔓,想不想一起賞雪?”

網絡與現實在他自然而然地呼喚聲中,完地重合在一起。

再多的惱剎那間都煙消云散,臉仍想努力地板著,邊卻帶出了一重又一重的笑意,一直甜到心底深

那個晚上,我和他坐在沙發上,室漆黑寧靜,窗外雪花紛飛,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如同已經認識了一生一世,似乎我們從來就是這樣在一起,之前如此,之后也會一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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