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迫在林喬和蘇祈邊水深火熱地煎熬，這一熬就又是一個多學期。

早上上學得和他們待著，中午吃飯得和他們待著，下午放學還得和他們待著。這讓我很快為了一個好上課并好上廁所的好學生。因為一走進教室，只有上課和上廁所時他們不需要我作陪。

但很快地，就在中國加WTO這件大事發生后沒幾天，我終于失去了自由上廁所的寶貴時間，因為蘇祈欣喜地發現了我和屬于同一個別，我們可以手牽著手一起上同一個廁所。

我覺得也許有一天他們開房時也會邀請我旁觀，而高中三年，他們究竟有沒有去開過房，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迷。同學們紛紛覺得我是一個電燈泡，但同時他們也十分納悶，作為一個電燈泡，我竟然能和男主角相得如此融洽，我真是一個和諧的電燈泡。

在這整整一個學期的痛苦試煉當中，我的靈魂得到了升華。

剛開始，就算看見他們牽個小手也會悶一整天，甚至想過給蘇祈的飯盒投毒，但學期結束時，我已經能在他們擁抱接吻時坐一旁幫著站崗放哨了。

林喬對蘇祈的忠誠和迷是對我藏在心里邊那點齷齪心思的溫鎮。他是這樣一位堅貞不屈的好男友。寄于他的我顯得山河黯淡，可以剃度出家，遁空門了。

那時候也想過，明明我比蘇祈先和林喬起來，明明在他連蘇祈到底坐第幾組第幾排都沒搞清楚的時期里我有那樣多的下手機會，但最后卻是這樣的結果，只能嘆一句，緣，妙不可言。

我在日記本上寫他的名字，林喬，林喬，林喬。草書代表他今天很煩躁，隸書代筆他今天很平和，行書代表他今天很開心，楷書代表他今天很沉默。我深知在這個連安全套都不一定安全的時代，帶鎖的日記本也并不像人們想象中那樣可靠，但滿腔的緒實在沒有辦法找到出口，所以，只敢在日記本上一遍又一遍寫他的名字，林喬，林喬，林喬。沒過多久，我就練掌握了龐中華字帖上關于林喬這兩個字的所有寫法，但可惜的是，這是一門永遠沒有辦法在人前展示的絕技。

高二下學期，這本寫滿了林喬名字的日記終于功被我失，幾經輾轉，最后落蘇祈手中。其實撿到這個日記本的同學想法很樸實，他砸開本上的小鎖之后，發現每一篇日記都寫的是林喬的名字，理所當然判斷它應該是屬于蘇祈的。巧他又很拾金不昧，立刻就到我們班來把日記本還給了。

我從教研室回來，正看到蘇祈臉發白地坐在我的座位上，手上握著我的日記本，鎖被敲開了。

那時我想，好了，這一天終于來了，知道了吧，知道了就離我遠遠的，我早不想遭這個罪了。

蘇祈是一個熱英語的孩子，而且熱英語還不像我這樣因為林喬是英語科代表才熱，是發自肺腑真心實意地熱。將日記本“啪”一聲甩在我的課桌上說：“宋，午自習前在threeteachingbuilding后邊的銀杏樹底下等我”

我說：“好。”想想又說：“threeteachingbuilding是什麼？”

說：“第三教學樓。”

我說：“哦，那不是threeteachingbuilding，是thethirdteachingbuilding。而且前段時間賣酸辣小黃瓜發家的大富豪周翠花士捐款整修了它，校長已經報教育部門批準把它改翠花教學樓了，簡稱翠花樓，cuihuabuilding。”

蘇祈瞪了我一眼。

我想第一回合既然已經完勝，窮寇莫追，于是連忙說：“反正就是在那幢building后邊的銀杏tree底下等你是吧。”

蘇祈又瞪了我一眼，上課鈴在這憤然一瞪中哇地響了起來。

翠花樓后邊的兩棵銀杏樹在嚴冬的摧殘下掉了葉子，不得不裎相對。如果樹也分公母的話，而這兩棵樹不巧正是一公一母的話，可真是一件分外尷尬的事。

蘇祈說：“宋，那本日記是你的吧？”

我說：“我……”

說：“我以為你是例外，沒想到連你也被林喬的所。”

我說：“我……”

說：“不，這不是真的。”

我說：“我……”

說：“告訴我，那本日記不是你的，你并不喜歡林喬。”

我說：“我……”

捂上了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一定是騙我的，你可是我和林喬最好的朋友。”

我痛苦地閉眼道：“同學，你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再發表意見？”

如今想起來，那時我其實可以全盤否認，因為日記本上并沒有落宋這個大名。可事實上我是那樣急于承認勇于承認并添油加醋地承認，我說：“蘇祈，我喜歡林喬一年三個月零二十一天了，所以以后別犯傻，林喬讓我跟著你們，為了討他歡心你就也賢妻良母地讓我跟著。我是林喬的好朋友沒錯，但跟你的友還差點兒，你也不太喜歡我吧，我其實也看得出來。咱們三個這樣的關系，天還溺在一塊兒，到時候你被我撬了墻角可怎麼辦呢？”

愣了一會兒，眉心攢起，冷笑一聲：“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為就憑你也撬得了我的墻角？”

我其實也覺得就憑我是撬不了的墻角的，但輸人不輸陣，為了面子，還是勉強抖擻起神道：“難說。”

臉紅了白了兩下，又冷笑一聲：“果然是十六歲就生了孩子的人說得出來的話，夠不要臉的。你要想撬我墻角也得有資本啊，你有什麼資本？就憑你十六歲就不知道和誰生了個野孩子？”

所以說這東西真不得了，竟能讓長期語文不及格的無邏輯在頃刻之間為一個辯論高手。

我學著冷笑了一聲：“如果我說林喬就是我兒子他爹呢？”

蘇祈臉發綠，綠了好一會兒咬牙道：“宋，東西可以吃話不可以說。”

我說：“哈哈，我確實是說的。”

被我的無恥打敗，跺了跺腳踩著冬天干枯的野草淚奔了。

我和蘇祈的梁子就這麼結下。我本來以為，讓知道我對男朋友有覬覦之心，可以讓有點危機，快點把林喬帶離我的邊。但竟然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唯一改變的只是上廁所時再也不邀請我了。

不久之后，班里傳得沸沸揚揚，說高一有個學弟在瘋狂追求蘇祈，企圖離間林蘇二人的。這位學弟長得雖然不如林喬那麼好看，但也是虎背熊腰相貌堂堂的一位帥哥，輿論覺得，即使蘇祈離開林喬和這位學弟在一起，也不算大眾審向異端人文環境妥協，于是，在這場明顯第三者足的桃糾紛中，輿論普遍失語了。

蘇祈沒有明顯拒絕學弟的追求。每天早上下早自習，都有一枝玫瑰花送到的座位上。細心的同學們通過玫瑰花外包的玻璃紙，分析出這些花居然不是從學校花壇里摘的，而是在花店里用人民幣買的，紛紛被他的癡，輿論開始漸漸偏向這位虎背熊腰的學弟。

林喬依然上他的課打他的球午飯吃我的豬，也依然記得每天放學送我回家，只是這些活再沒蘇祈參與了。

我說：“你和蘇祈到底怎麼回事？”

他投進一個三分球，轉手，我丟過去一瓶礦泉水，他接過仰脖灌了一大口，微微皺眉道：“沒什麼，我們在冷戰。”

我說：“那什麼，你們還是快點恢復邦吧，省得我夾在中間不自在。”

他揚眉道：“你聽到什麼了？說我和蘇祈其實已經分手了，我現在和你在一起？”

我呵呵笑了兩聲：“你消息靈通的麼。”

他將籃球放在手里轉了一個圈，笑了笑：“宋，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你不會因為這兩句流言就要跟我拉開距離吧？”

藍天白云底下，他說宋，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我苦地打了個哈哈：“怎麼可能呢，你都說了，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那一刻，看著眼前這個揮汗如雨的漂亮小伙子，我產生了一個很暴力的想法，我想把他一掌拍死。

星期六晚上，林喬打電話過來，說他爸單位上發的電影票快要過期了，恰好最近有新片上映，他想找個伴星期天一起看。

我說：“這不行，我忙的。”

他說：“你忙什麼？”

我說：“什麼都忙。”

他說：“就這麼定了，明天下午兩點，我直接到你們家來找你。”

電話再撥過去就沒人接了。

他不知道，我雖然不害怕流言，卻害怕管不住自己的心。

無知的人多麼幸福，只要輕松兩三句話就可以把別人的防守線搗鼓完蛋，真是比導彈還導彈。

既然這場電影不可避免，我立刻調整心態，瞬間覺得作為林喬的暗者，有生之年能夠和他單獨看一場電影其實是很奢侈的。兄弟學校有那麼多生暗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只能對著高價買回的他的照片洋興嘆，但我已能看著鮮活的他梅止，這難道不值得珍惜嗎？這太值得珍惜了！

我翻箱倒柜找出了朗滿月時外婆送我的一條呢連，穿上到戶外走了一圈，覺得有點冷，又在外邊加了件羽絨服，但大的羽絨服立刻喧賓奪主，連好不容易勒出的段全被蓋住。我抱著手臂舉棋不定地思索了一會兒，林喬敲門時，立刻把棋定下來，一把將羽絨服了。

穿著大的林喬站在門口愣了愣，從上到下打量一遍說：“你不冷嗎？”

我了把脖子上凍出的皮疙瘩說：“不冷。”

在電影院門口到蘇祈和追的那位學弟是始料未及的一件事。蘇祈懷里抱了一桶特大號的米花，學弟正低頭對說什麼。我想學弟真是舍得花錢，并立刻去看林喬的表。林喬的表很僵。

也許是人之間的心靈應及時發作，本應向左轉頭往影院里走的蘇祈突然向后退了一步徹底轉面向我們，我記得剛才路過一個公廁，估計是打算趁電影開場前去上個廁所。

立刻就看見了我們，十分震驚，懷里的米花嘩啦一聲全部落在了地上。旁邊竄過一個大媽，深地嘆了一句：“哎喲，真是浪費。”

蘇祈氣得渾發抖：“你們，你們……”

林喬突然握住我的手，冷笑一聲道：“我們怎麼了？”

蘇祈不能置信地盯住我和林喬握的右手，半晌說不出話來，憋得眼圈都紅了，學弟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林喬依然無于衷。

蘇祈終于哭出聲來，哽咽道：“林喬我恨死你了。”說完轉就向樓梯口跑。林喬僵了一下，突然甩開我的手，大步追了過去。

他終于在樓梯口功截住并抱住了。在他懷里狠狠地哭狠狠地踢打。以至于多年以后每當我看瓊瑤電視劇男主角因誤會而再相聚的鏡頭時總覺分外眼，因為藝果然來自于生活。

蘇祈說：“你去找宋啊你去找宋啊，你和手牽著手去看電影啊，你還來管我做什麼。”

林喬說：“冷靜一點，你知道我和宋什麼都沒有，乖一點，別任。”

蘇祈趴在林喬的肩上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學弟湊過來，猛踩了一腳地上的米花，恨恨道：“我怎麼覺得自己被耍了？“

我說：“小伙子，你才發現啊。”

他白了我一眼：“有什麼好得意的，你不也被耍了？”

我說：“是啊，我們都被耍了。”

很久之后，周越越失哭得一塌糊涂地問我：“宋宋，你怎麼就從來沒有哭過呢？你是不是沒長淚腺啊？”

我說：“你才沒長淚腺呢你全家都沒長淚腺。”

越越，要想不哭出來其實簡單的。

第一步，抬頭。

第二步，閉眼。

這樣，眼淚就都流進心里了。

別人都看不到你的弱，他們會以為你只是只傲慢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