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朵兩生花》第十八章

走廊上四面楚歌,震得我腦袋一陣一陣發暈。開門關門之間,各個包廂里飄出來的歌聲歇斯底里混在一起,如同魔音灌耳。都說下班后來K歌能夠使人得到放松。看來這種放松必須通過放縱來達到,真是要放松,必先放縱,要放縱,只需放松。

本來以為今天晚上已經足夠跌宕起伏,轉過一條過道,拐角林喬頎長的影卻告訴我,否極泰來、樂極生悲是亙古不變的真理,生活很彩,故事也許并未結束。

我預將要有事發生,因為林喬所在是回包間必經的過道,想繞遠路避開都不可能,真是設計上的一個重大失誤。他就站在那個地方,靜靜地看著我。我趕回頭看了一下后,發現沒有其他人,確定他的確是在看著我。

嘈雜樂聲中忽然傳來玻璃皿落地的一聲脆響。低頭一看,發現是走過程中不小心帶倒了過道上做裝飾的一只小花瓶。我毫無知覺,它卻嘩啦一倒又嘩啦一碎,可見帶倒它確實不是我蓄意為之。

我呆呆看著眼前這灘花瓶碎尸,覺得此事必然不能善了。果然立刻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個如花似玉的服務員,從頭到腳打量我一番,擺出職業微笑:“小姐,我們歌城規定損壞公要理賠的,這個花瓶三千,您是現金還是信用卡結賬?”

我腦袋里頓時一麻,趕接過的話陪笑:“你看,我上沒帶那麼多錢,不然這樣,我把這里打掃了,也減你們的服務本,再把份證押在這里,回頭給買一個一模一樣的賠過來?”林喬仍然著手在不遠看著。那是我在連面子到底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的年紀里就喜歡的男孩,而那個時候我在他邊就很要面子了,多年后今天這一瞬,在特別沒有面子的況下遭遇他駐足觀看,我的想很復雜。但也只是復雜了一瞬,我立刻想到這個舉雖然有點丟臉,可說不定能和對方從理賠三千和解理賠三百,心中頓時釋然。那花瓶在批發市場最多不會超過三百,把這個歌城里水果們的標價和外邊正常水果的標價除一個倍數,再用這個倍數去除花瓶的價格,就可以輕易弄明白。

服務員再從頭到腳打量我一眼,職業微笑擺不出來了,皺眉說:“那您等等,我去請示一下我們經理。”說完小碎步跑開。

隔壁包廂門突然打開,樂聲飄出來。林喬沒有回頭,側靠著墻站在那里,穿著襯衫和棕,居高臨下,風姿卓然。我那時喜歡他,是喜歡他最初在下的一個側面,雖然漂亮,在這個人比男人還男人、男人比人還人的錯時代里,卻難得的一點都不氣。有男聲哼唱道“在心底,千萬次的練習,千萬次不停的溫習,只怕已來不及,只是還沒告訴你,對不起我你,沒有你我無法呼吸”如何如何的。我嘆了口氣蹲下來撿玻璃,誰離了誰無法呼吸呢?正解只有人離了空氣無法呼吸。

林喬走到我邊來,我抬頭看他,半晌,他說:“你變了很多。我記得那時候你,什麼都不在乎,口頭禪是不為五斗米折腰。”

一個沒留神玻璃劃破手,珠浸出來,他一眼看到,蹲下握住我的手指,我本能掙扎,他手一,突然道:“這是什麼?”他的目逗留在我手腕一道弧形傷痕上,那正是當年自殺留下的刀疤。

他學醫,我手腕上這道疤保存完好,太容易辨認,還沒等我回答,他已經自行參答案,慢慢抬頭著我:“宋,你自殺過。”我想這是個陳述句,無需回答,繼續要把手指拽出來。他卻突然發狠,一把將我拉起來在墻上,聲音都在抖:“五年來,我一直在找你,你跟我說你過得很好,你說你過得很好,你怎麼能去自殺?”

我從沒見過他這樣,場面完全不可控制,我被他得簡直不能呼吸,但好歹聽懂了最后那個問句。這個問句深深刺激了我,淪落到自殺這件事是我第二不愿回憶和面對的過去,雖然未遂,但我覺得,刀片下去,我畢竟還是殺死了一部分自己。盡管大部分人的棱角總有一天都將無一例外被磨圓,不管年時有沒有發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宏愿,但人家的棱角是被社會磨圓的,是正品,我的則完全是被自己用刀片一點一點削圓的,是個山寨產品,保質期有限,副作用明顯。但是,那時候確實沒辦法啊。我著過道上幾盞壁燈說:“你不要以為我是為啊為的,我媽坐牢了,我外婆重病了,我也沒書念了,我們家沒錢,連五斗米都沒有,我不自殺就只有淪落風塵了,你看,我也是過不下去。日子要能稍微好過點,誰還去自殺啊……”我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反應過來這話不對,沒有普遍適用。正想改“日子要能稍微好過點,正常人誰還去自殺啊”,被林喬的神震住了。

蹙起眉頭,臉蒼白,好像我傷害了他,或者他正在被急闌尾炎加胃穿孔傷害……總之,那一貫云淡風輕的表很……不云淡風輕。

我被他驚嚇得忘記手上的作,不知道是不是燈原因,覺得這個人突然變得陌生,他捧住我的臉,在微微地發抖:“我在找你,我也在原地等你,你不讓我找到,你也不來找我。”

我反應了好一會兒,又無言又驚訝:“我們兩個只是朋友,而出了那樣的事,我以為我們的朋友關系就已經到頭了,不管你來找我還是我去找你,都毫無道理,你說是不是?”

他突然笑了一聲,把頭埋在我肩膀上:“經歷了這麼多事,你還認為我們只是朋友?你就不知道我對你……”

我心頭一跳,預這將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話。

一般來說,為了戲劇沖突,不管是言小說還是武俠小說,像這樣的重要臺詞從來不可能一次表達清楚,要不是說話的人突然遭遇暗殺,要不就是聽話的人突然遭遇暗殺。此時此刻,我和林喬雖然安然無恙,但他這句話仍然沒能說到最后。原因無他,被突然出現的韓梅梅打斷了……我想,這也算是符合小說創作規律吧……

符合小說創作規律的韓梅梅無聲無息站在兩米開外,咬著,怕驚什麼似的,輕輕說:“林喬,醫生說你不好,你不要太激。”

這句話就像一道僵尸符,在林喬的上,他伏在我肩膀上頓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而我的口像涌進一團火,又熱又嗆人。

說話說一半憋著和上廁所上一半憋著一樣人不能忍,我執意問一個究竟:“你對我什麼?”我其實已經能猜出來他要說什麼,但想象中的這個答案對我來說實在太過刺激,一時半會兒無法接

作輕,放開我,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看著他的眼睛,都不知道哪里來的靈,我說:“林喬,你是不是喜歡我?”

這句話一落地,所有人都像被嚇了一跳,我也被嚇了一跳。韓梅梅首先反應過來,激反饋:“宋,你別口噴人。”這個語用得很失敗,而我卻突然平靜下來。

林喬依然保持沉默,抿著角,整個人都繃著,表卻像海沙壘建的城堡一樣脆弱,仿佛我這句話竟然傷害到他。很久,他慢慢地笑了一下,臉上沒有一,笑容也顯得冰冷蒼白。他退后兩步,淡淡道:“我不喜歡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怎麼會這麼想。”

從包廂出來太久,突然就覺得凍人。明明是和的燈,卻沒有溫度。幸好是這個答案,這個答案才合合理嘛。不然兜兜轉轉五六年,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我都是在干什麼。我看著那些灑下來的燈,說:“嗯,這樣就最好了,你看,你一直想找我談話,我以前有心結,一直躲你,其實我現在還是有心結,但今天已經說到這個地方了,干脆就一次說清楚吧。那天,你追蘇祈去了,他們都說是我的錯,你媽讓我去蘇祈床前下跪。后來我去蘇祈他們樓下跪了兩天。你和蘇祈兩個人,我不能單純說恨或者不恨。我當年自殺的時候就想,這些雖然是我的錯,但要是沒有遇到你就好了。真的,要是從一開始沒遇到你就好了。我一心想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總不能如愿,就是因為每隔十天半個月的就能看到你一次,你也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吧,咱們以后都注意點,為了彼此好,再也別見面了。”

他看著我,他的眼睛真是漂亮啊,他就那麼看著我,我想也許這輩子就這麼一眼了,也看著他。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韓梅梅急忙過來拉住他。我想了想,說:“上帝保佑,再不見了,林喬。”他停住咳嗽,手蓋著眼睛,半晌,說:“好,再不見了,宋。”

但我忽略了一個問題,這個歌城為了追求……夢幻,走廊兩邊安的全是玻璃幕墻。說完這句話轉抬頭,立刻和印在玻璃中的他再次相見,我還說了上帝保佑,不得不說,上帝真是太傷害我。

我正在發愣,鏡中的他突然急步到我后,在我還沒來得及邁出下一步之前抱住了我。他的頭埋在我的肩頸,慢慢地,溫熱的潤了luǒlù的,我腦袋里空白得沒有半點想法,覺得這狀況真是不知所云,他不喜歡我,他朋友就站在我們后,他居然抱住我?想了半天,領悟過來,大概是為了紀念我們終于死去的友,一時悵然。在韓梅梅又驚又怒乍紅乍白的臉中,他終于放開我,卻像一句話卡在嗓子里總也不能說出,也確實什麼都沒有說出。他轉而去,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像很多年前,傍晚時分,他永遠和蘇祈走在前方,留給我一個背影,倒映著日

我想,那一場荒唐的青春,總有一天要在記憶深落幕,就像姑娘終將變徐娘,一半的徐娘還要再生下姑娘,這是生規律,不容搖,并且一定會為現實。而最野蠻原始的生規律,卻往往是凌駕于一切社會法則的東西。

我想通這些,回味一遍,覺得有點哲理,到底哲在哪里,又說不太明白。但沒有關系,明白的道理就不是哲理了,哲理本來就是不明不白的道理。

前方指向走廊盡頭,盡頭旁有一條岔道,岔道的盡頭還有一條岔道,通往鄭明明定的312包間。

我瞪大眼睛,舉步前行,拐過一條岔道,又一條岔道,一路尋找,艱難辨認,終于看到312,還有靠在312門外煙的秦漠。

香煙在他指間不地燃燒,曖昧燈下,繪出一副流暢剪影。

兩個侯在一旁引路的服務員正悄聲議論,一個對另一個說:“人吶,長得帥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連煙都這麼帥……你看你看,我男朋友拿煙的作就沒他這麼……”思考半天,用了個很時髦的詞:“這麼有feeling。”描述得很形象,我在遠眺當中定睛一看,果然很有feeling。

但是秦漠很快就結束了這個有feeling的作,額角,側往煙桶里滅煙頭。我急步路過這兩個服務員,走到他邊,準備開門和他一起進去。他在背后我的名字,我轉看他有什麼事。

然后,是長達十秒的寂靜。

十秒之后,我的大腦開始正常活,再用去1秒,緩慢地反應出當下形勢。

當下形勢不容樂觀。

不容樂觀的當下形勢表現在……我被秦漠抱著,確切地說,是被他半抱著困在了墻壁和他之間。看來今天晚上我和這個KTV的墻真是特別有緣。他左手錮住我的腰,右手握住我的兩只手腕。他的力氣之大,我就像被他握在手心里,完全無法反抗。而老實說,其實我也忘記了反抗。

得太近,脖子以下部位基本不敢隨意彈。他今天晚上喝了不酒,有白酒又有洋酒,氣息里全是氤氳的酒分子,夾雜著特別的煙草味道,讓人腦袋發懵。

我結結地說:“你,你喝醉了?”

他冷靜地說:“我看起來像醉了?”說完更地摟住了我的腰。

我頭皮一麻,趕搖頭。

他笑了一聲,額頭抵住我的額頭:“宋宋,你這麼聰明,你不會不知道我想干什麼。”

我盡量把頭往后仰,但是往后仰的結果就是后腦勺挨著墻,我和他從額頭抵住額頭驀然變鼻子抵著鼻子。鼻尖就是他沉穩的呼吸,我簡直哭無淚,心口突突直跳,快不過氣了。

我一心認為他喝醉酒,想拯救他于迷途之中,掙扎著說:“我真不知道你想干什麼?”

他的一下過來,我大:“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你你……”他咬了我鼻尖一口:“晚了。”

而下一刻,他的已經在我的上輾轉吸吮。腦海里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東西瞬間炸,迅速傳遍全,震得我從頭到腳一片空白。

他咬著我的下,含糊道:“乖,把張開。”我不知道是不是張開了,我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他的舌頭已經長驅直,像一陣急雨攜著狂風,要掃遍我的口腔,舌頭被他纏著繞著,我覺得都在發抖,鼻子里哼出微弱像被誰從部點燃,一點一點燒五臟六腑。

神智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兩只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重獲自由,一只手搭在秦漠肩膀上,一只手靠著他的膛。他帶著笑意看著我,下面,能覺到強有力的心跳……他還活著,我也還活著。

瞬間,我不知道作何想,腦海里只能反復飄兩個想法,第一,我被強吻了,第二,我被強吻了我居然沒有反抗,我很順從地、水到渠地就被強吻了……這個認知簡直人絕。五年來我一直潔自好,想到自己有個兒子,不能拖累祖國大好兒郎,數十年如一日地和廣大男朋友們分河而治,互不染指。朋友們都說我不是個隨便的人,我也一度贊同他們的說法,但直到今天,此刻,我才發現,我不是個隨隨便便就隨便的人,但隨便起來就會超越一般人……

手推他,他卻順勢握住我的手指。我要掙出來,他挑了挑眉。我說:“你快放開你快放開,你沒看到有人在看啊?”

那兩個服務員站在十來米遠的地方本就沒挪過步,傻傻把我們倆著。

他瞟了們一眼,又轉過頭來,半點沒有要放開的意思,臉上卻是一副君子表,他說:“這件事不挑明,好像再怎麼我也是在做無用功……”

我腦子里一個激靈,覺好像知道他在說什麼,再一覺,好像又不知道了。

他說:“我們認識一個多星期了,你覺得我對你怎麼樣?”

我愣愣說:“很好,你是個好人。”

他說:“那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

我回憶前文說:“因為你是朗他干爹,我這是母憑子貴。”

他皺了皺眉:“錯了。那是因為我正在追你。”

不知道哪里的門突然打開,又驀然關上。我想,剛才是出現幻聽了?

幻聽依然在繼續。幻聽說:“你很震驚?”

我艱難地點頭。

幻聽再說:“從來就沒想過?”

我再次艱難地點頭。

幻聽突然打了個噴嚏,聲音一下子真實起來,我連忙抬頭:“你冒了?”眼睛瞟到他的袖口,又加了句:“你袖扣好像松開了。”

他放開我的手低頭扣松開了的袖扣,半天沒扣上,看得我在一旁暗暗著急。他突然停下手上作,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說,剛才我說的那些你都聽清楚了?”

經他一提醒,我的大腦立刻一片空白,而且空白得不同一般,就像高考了白卷,空白的同時,腦袋上還直冒汗。

我抹了把頭上的虛汗:“聽清楚是聽清楚了,就是沒怎麼明白過來……我覺得,我可能得好好想想……”

他看了我一眼,沉思片刻:“你還是別想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其他的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說完把手到我面前:“幫我扣一下。”

我假裝鎮定地幫他扣好,他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的頭發:“等著我,我進去拿點東西。”

秦漠打開門進房了。而我終于支撐不住順著墻角坐下去。

他居然不是喝醉,他居然是在追我,前面兩個“居然”居然不是幻聽,他居然還說我們可以慢慢來?

就算蒼天給我一千個可能,我也不敢往這個方向可能,蒼天的想法真是太高深。

像經過一個漫長的助跑,合著固定的加速度,心臟從出發,發力往外狂奔,越跑越快,急腔的束縛。我低頭看著口,突發奇想,它不會真的從里邊掙跑出來吧?想著那個景突然打了個冷戰,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心口已經被震得發木,我估計心跳已達兩百,足夠發作一場心臟病,并且恍惚地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用200次/分的頻率跳,像一個巨大的萬花筒。

雖然聽說過灰姑娘嫁豪門,可從來沒聽說過未婚生子的灰姑娘嫁豪門,我抬頭看了會兒走廊上一盞盞暈暗淡的壁燈,覺得這件事完全背離常識,現代科學已無法解釋,只能求助于算命。

我從兜里出電話撥通,費力吞咽一口口水,張地對周越越說:“周越越,你快上網幫我查一下,對對,就是那個準得不得了的星座小王子的博客,你幫我查一下這個星期金牛座是不是在走桃花運……”

秦漠的聲音在上方涼涼響起:“金牛座這個星期犯太歲,不走桃花運。”

我手里電話一抖,抬頭一看,他已穿好外套,右手提了一個大塑料袋。

我訥訥說:“你速度真快。”

他嗯了一聲:“也沒多東西,就兩個雨傘。”

我想了一下什麼樣的雨傘需要用“個”作為量詞,一條廣告語突然從腦海中一閃而逝:“安全套我一直用雕牌,明套我還用雕牌。對,雕牌安全套,用量,還實惠,我一直用它。雕牌安全套,換代了,泡泡漂漂套起來。”這張很多年沒有紅過的臉騰地一下全紅了。

如今這個時代什麼都講究原生態,男關系也不能例外,并且在這個方面取得長足發展,已經直接回歸到上古“意投則野合”的純天然原始狀態。唯一中不足的是二十一世紀環境破壞嚴重,大自然已不能提供良好的蔽環境,使野合的條件到極大限制,不能“意投則野合”,只能“意投則開房”了。秦漠怎麼看都是個走在時尚前沿的功男士,思想也一定前沿,難道我們接下來,接下來就直接奔去賓館開房了?這簡直讓人不能接,我抬起頭惴惴說:“我這個人還是比較保守,我就先……”

他從塑料袋里拿出一把天堂雨傘遞給我:“外邊有點下雨,幸好鄭明明帶了傘。”

我說:“……”

他說:“你不喜歡這個?”低頭又在袋子里翻了翻:“這里還有一把天藍的。”

我說:“……”

秦漠大概是要送我回家,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一切都很正常,但我總覺得好像忘了某件重要品,心里很不踏實。走到大廳,突然一拍腦門想起來:“糟了,忘了我有個兒子了。”

秦漠回頭說:“朗朗和鄭明明玩得正高興,到時間了鄭明明會把他送回來。”

我想想說:“人家好歹也是個明星,你讓人家給朗當保姆,這樣不太好吧。”

秦漠說:“沒什麼不好,我們走快點。”說完握住我的手急步往外走,而此時,后突然傳來鄭明明中氣十足的大喝:“秦漠你給我站住。”

秦漠嘆了口氣,我們一起站住。

鄭明明三兩步過來,一把拉住秦漠的袖子:“你干嘛拿我的傘和煙花啊?送我的雨傘就算了,你把煙花還我,我好不容易才買到,打算待會兒去江邊放的。”

我低頭看了看秦漠提的塑料袋,愣道:“煙花?”轉頭問鄭明明:“你不是過來抗議一個人帶朗的麼?今天什麼日子非得放煙花啊?”

鄭明明奇道:“這關小朗什麼事兒啊?我就是過來要煙花的。今天11月11號,節,節就得放煙花,傳統麼。有個詩人還專門寫過一首詩來歌頌這個傳統,節,我們去江邊放煙花》,你聽過沒有?”

我在腦海里迅速搜索一遍,表示沒有聽過。秦漠松開我的手拿手機單手發短信。

鄭明明惋惜地嘆了口氣:“是首好詩啊,你居然沒有聽過,來,我念給你聽。”

清了清嗓子:“

讓我們一起一起去江邊放煙花

煙花是夜之婦眼角流的淚

是男比例失調犯的罪

煙花好

好累

若我是一朵煙花

我一定要

轟轟烈烈燃燒一回

哪怕大火紛飛哪怕燒掉CCAV

但我不會濫燒一個一個無辜的公民

若我是一個

我一定要

寫一封信給人民代表大會

請求大會

或控制男比例或允許同結婚

但我不會因為我沒有大會指定的書信用墨水——英雄牌藍黑墨水

這封信注定要被郵局退回”

長舒一口氣:“怎麼樣,寫得好吧?”

我打心底覺得這首詩寫得真是爛,但看著鄭明明期待的眼神,實在不忍心打擊,只得含糊點頭,順便轉移話題:“寫這詩的人是誰啊?”

鄭明明回答道:“我的偶像,唐七。”

秦漠一針見地指出:“這個唐七的不適合吃詩人這碗飯,你要認識他就趕勸他轉行吧,他沒寫詩的氣質,對了,他會什麼?”

鄭明明說:“他會寫詩啊,就會寫詩,詩寫得很好。”

秦漠說:“哦,就是說他什麼都不會了?那可以建議他去考公務員。”

我想這話也太毒了,從一直侮辱人家侮辱到靈魂,偶像被侮辱,鄭明明八不能善罷甘休。

鄭明明果然沒有善罷甘休,瞪著一雙眼睛道:“現在就把煙花還給我。”

秦漠拿著手機云淡風輕地晃了晃:“我剛在你網上留了言,說你今天晚上會到江邊放煙火,估計15分鐘長江邊就會被你包圍,你還要過去?”

鄭明明咬著半天,蹦出幾個字:“你太卑鄙了。”

秦漠笑說:“過獎過獎。”

而我突然發現,在這世界上,有些人我們一輩子都不要去試圖得罪,比如希特勒、墨索里尼、李林甫、和珅、蔣介石、汪衛、戴笠、秦漠……

秦漠沒有送我回家,而是把我送到了T大。我們倆站在T大靠近研究生宿舍的籃球場上,彼此無話。

我猜測他是要做睡前運,但看他手里提著的塑料袋的容積,裝了煙花就不大可能再裝得下籃球了。

籃球場旁邊僅有幾盞線微弱的路燈,天空飄著細雨,附近的雨在燈照耀下空濛無比,離我們最遠的一個籃球架底下有一對男正練習投籃。我說:“要不我打電話找同學借個籃球吧?”

他揚了揚手里的塑料袋:“放煙花需要籃球?”

我傻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居然來籃球場放煙花?他已經蹲下去掏出打火機來將其中一只引線點燃,一聲悠長的哨音破空騰上去,巨大的花盞在半空中炸開盛放,像一只綠花。

練習投籃的那對男愣在原地仰頭上燃開的焰火,他們的籃球滾到我們這邊來了。

秦漠撿起籃球扔過去,順手把打火機遞給我:“你也來試試看。”

我一邊在腦海里回想C市有沒有關于燃放煙花竹的令,一邊蹲下來撥開打火機的火焰,但籃球場四面風,火剛撥開就被吹滅。秦漠干脆到我旁邊來,小心翼翼擋著風,這下終于功把火點燃。

記憶中還是我媽沒去坐牢之前家里過年放過煙花,一晃都五年了。我有點張,火苗上去,引線燃得飛快。秦漠一把拉開我往后拽了一下,一氣流騰上來,半空中再次落下一片花雨。他一只手攬著我靠近耳邊:“點的時候別離太近。”停了一下:“這種程度的煙花,一般人我相信是不會傷的,你就難說了。”我在腦袋里反應兩秒,反應出這不是什麼好話,掄起腳后跟狠狠踩了他一腳,他悶哼了一聲,我忍著笑轉頭關切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退了一下不知道怎麼就踩著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他耐心看著我,角:“你真是不大方。”難得看他吃癟,我心愉悅,忍不住得意忘形,蹲下來使勁按了按他被我踩的地方,功聽到一聲氣聲,我抬頭假裝無辜道:“還疼?是這里疼還是這里疼?那這里疼不疼?”話畢又按了按,他蹲下來目不轉睛看著我,看著看著,我笑容僵在了臉上,開玩笑開過頭了……他抬起我的下一下子覆上來,輕輕過又放開,眼睛里盈滿笑意:“我也不是很大方,我們扯平了。”

我想這都是什麼事兒啊,我怎麼就會去踩秦漠的腳,這本就是在主跟人調嘛。調這個詞一冒出來,我立刻被震住了。想了半天,得出結論,一切都是本能,看來我在對男人耍手段這方面很有潛力,真是不知道該大喜還是該大悲,這個結論簡直讓人無從反應,而他已經施施然去搗鼓剩下的煙花了。排一個巨大的五邊形后,他轉招呼我:“你負責點這兩個,我來點這三個,一次把剩下的放完,看能出現什麼效果。”

聽他這麼一說,我也滿懷期待,立刻就忘記對調的思考,歡快地跑過去幫忙點火。煙花開前的哨音一陣高過一陣,T大的夜空立刻熱鬧非凡,旁邊研究生樓的同學們紛紛探出頭來,還有不男生吹起口哨。天空中像是一簇一簇彩霞落下來,而同學們熱烈的反應簡直像天空中有一摞一摞的鈔票落下來。這個學校實在沉寂太久了。

我不贊嘆:“真是漂亮啊。這得花多錢啊。”

秦漠抬頭著漫天盛開的煙花:“反正不是花咱們的錢,你別心疼。”我也抬頭看煙花:“嗯,我不心疼,只要不是花我的錢,我都不心疼。”

在我和秦漠對話期間,和我們同一個籃球場打籃球的那對男也挪了過來。姑娘說:“媽呀,真是浪漫。”

小伙子隔空和秦漠打招呼:“哥們兒,夠牛的哈,為了朋友搞這麼大陣仗,不過我還是得說,趁著校工沒來你們趕閃人吧,要被逮著了,寫個檢查是小事,就怕罰款,你們兩個人,還得罰雙份兒,多得不償失啊。”

我聽這聲音分外耳,轉頭仔細辨認小伙子的臉,煙火忽明忽暗中,小伙子搶先一步辨認出我來:“宋?居然是你!”

正好一個特別亮的煙火炸在我們頭頂,看清對方的臉,我也大吃一驚,干笑打招呼:“哈哈頭兒,真是巧啊,還沒注意是你。在和朋友雨中打籃球吧,真是有調,你們過去繼續,過去繼續哈。”

頭兒擺了擺手:“你別誤會,我學妹,明天要考三大步投籃,找我指導指導。倒是你,什麼時候就有男朋友了?昨天“音樂之聲”那邊新來的一個同學還在跟我打聽你,怎麼,還藏著掖著啊,不把男朋友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我趕截住話頭:“不是我男……”

秦漠已經從影中走出來:“音樂之聲的什麼?”

頭兒和他學妹瞬間瞳孔放大,瞪圓了眼睛,學妹先反應過來,失聲道:“秦大師?!”我想這件事必須解釋清楚,正想再接再厲補充完剛才那句話的最后一個單詞,被秦漠漫不經心瞟了一眼。我立刻想起鄭明明的悲慘遭遇,瞬間覺得這可能不是解釋的最好時機。

秦漠出手:“秦漠,宋的男朋友。”

剛才也許不是解釋的最好時機,但從此以后,我預自己將再也沒有解釋時機……

已經可以想象明天整個欄目組人盡皆知,岳來上次的人計沒有被頭兒采納,此次必定舊案重提:“宋宋,為了讓秦大師以最大的熱來配合我們的節目,我們集做出了一個英明的決定,決定把你洗洗送到秦大師床上去……”背后風陣陣,我打了個哆嗦。

頭兒呆愣許久,才能把手出去和秦漠握在一起:“T大電視臺學廣角欄目負責人黎君……跟宋同事。”

秦漠放開手,看了我一眼,對頭兒說:“宋宋平時在學校你照顧了。”

頭兒撓頭回答:“哪里哪里,宋這孩子在電視臺一直表現很好,是同學們的榜樣,主持的節目很多老師和同學都喜歡看。”

我無語地著頭兒,整句話只敢茍同“哪里哪里”這個部分,他確實哪里都沒有照顧到我,至于我們的節目有很多眾這個觀點,純粹是他自行YY。

秦漠說:“以后宋宋還要多麻煩你。”

頭兒連忙說:“不麻煩不麻煩,我知道您工作忙沒有太多時間關心宋學校里的事兒,我既然是頭兒就肯定要為在學校的長負責的,您不用太擔心。”

我完全不上話,只覺得自己正在目睹一場家長座談會。

夜空里煙花燃盡,徒留下灰白的煙塵和濃烈的硝煙味,漆黑的天幕上,熱鬧過后更顯寂靜,我計算了下時間,預計校工已快要登上歷史舞臺,就像香港警匪電影中警察總在一切打斗結束時姍姍來遲。

須臾間,背后果然亮起一束手電。校工大喊:“別跑。”

早有預謀的我已經拽著秦漠跑了起碼三十來米遠,秦漠明顯還沒有進狀況,所幸配合度還是很高。

籃球場旁邊正好有一個小樹林,我拉著他一頭沖進去,躲在一顆大樹后。今晚沒有月亮,小樹林太偏僻,也沒路燈,到漆黑一片,令人發指。秦漠說:“宋宋……”我索著一把捂住他的,用氣流發聲道:“先別說話,不知道校工有沒有追來。”等待片刻,沒人追來。他的氣息掠過我的手指,像被燙了一下,我趕放開。秦漠我的頭發,這樣黑的天他居然能準確無誤一次到我的頭發,真是高人。他笑了一聲:“今天晚上我真像個頭小子。”

我說:“啊?”

他道:“我沒想過這輩子還能牽著孩子的手在大學校園里飛奔,”停了一下,補充說:“就為了躲校工。”

我頓然驚覺面前這個人今年已經三十二了,回想他平時的莊重嚴肅,確實有點搞笑,一不小心笑出聲來。他手指下揪住我的臉頰往外拉扯:“嗯?還笑。”

我口齒不清:“你年輕的時候就沒做過這樣的事?”

他手搭在我肩膀上:“還真沒做過。”

我安他:“這沒什麼,今天晚上做了,你這輩子就算圓滿了。不過在籃球場上放煙花,還是那種噴花類的,你可真是有創意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這好像是你的創意?”

我說:“啊?”

他慢條斯理道:“聽說有人此生第二大愿就是男朋友能為自己在T大籃球場上放半小時煙花,第一大愿是有一天自己的塑像能立在T大文科圖書館前供世人瞻仰?”

我呆了一會兒,突然回憶起來,自己確實這麼跟周越越說過。那已經是研一上學期的陳年往事,韓梅梅用100蠟燭在籃球場上擺了一顆紅心向林喬表白,一時在校園BBS上引起轟為當年T大民間的一件盛事,討論此事的子連續被版主置頂了三個月,同學們一方面唾罵韓梅梅此舉丟了同胞的臉,一方面艷羨人家能功打林喬的一顆芳心。而男同學們反應就比較單純了,統統覺得林喬撿了大便宜。周越越在我耳邊嘖嘖嘖,針對這件盛事嘆了半天,說要有個男的能為盡心到這個份上,死也值了,哪怕是個的這麼對也豁出去答應了。我覺得實在太沒出息,忍不住說了兩句:“在場上用蠟燭擺個心就盡心了?要誰能為我違反校規在籃球場上放半小時禮花,那才盡心。”

周越越說:“你這要求也太高了。你得放低標準。”

我說:“這已經是降低后的標準了,之前的標準是給我在T大文科圖書館前立個塑像供世人瞻仰。”

回想起這一段,我心里一時七上八下滋味難辨。

秦漠說:“在圖書館前給你立個塑像你就不要想了,我暫時還沒那個能力。只能帶著你放放煙花躲躲校工。”

我覺得眼睛有點酸,一句在心底一晚上的話終于沖口而出:“秦漠,你就別在我上耗時間了,其實我們倆不合適。”

他沒說話,夜太黑,我也看不清他的表

我繼續說:“你看,你喜歡我什麼呢?我隨便哪個方面都普普通通,還帶了個孩子。我的生活方式也跟你完全沒有重合點,就是上課打工養朗。我覺得我這個條件的,也就是找個帶拖油瓶的鰥夫比較合適,我跟你太不合適了。”

他仍然沒說話。我壯起膽子:“而且,你們那個圈子不是經常有酒會、高爾夫、游船、打獵啊什麼什麼的活,我完全不懂,你把我帶出去也沒有面子……”

他終于開口:“游船?打獵?這些你都是從哪里看來的?”

我呆了呆:“天涯上周公子和易小姐論戰上看來的。”

他的手撥弄著我的頭發:“還有什麼問題?”

我被他打斷思路,一時之間想不出還有什麼問題。

他說:“那就是沒有問題了?你剛才所說的也完全不構問題。你看,我們兩在一起本不會有任何問題。你什麼都不要想了,我已經說過,我們慢慢來。”

我被他一番話徹底繞暈,正在沉思,他握住我的手:“好了,我們回家。”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月亮從云層中出一個角來,天真是變幻無常,我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有不妙的預,好像前方正有什麼令人不安的東西,正在一步一步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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